“六妹夫,急匆匆叫我来,是为了何事?”虞之洲匆匆过来,见众人都堵在这屋子外,才想起金折桂该生了。

“你的人,要如何处置,总该叫你来问问。”玉破禅面色不大好,见蒙战一直恍恍惚惚,便将手搭在他肩膀上,用力拍了拍,蒙战还算厚道,没见风就是雨。

蒙战待要讷讷地开口,就听蒙武冷笑道:“我是孤家寡人一个,你莫替我求情?我算什么?孤魂野鬼一个,我且问公子一声,公子的宏图大志呢?想当初,属下追随公子的时候,公子是何等的卓尔不凡,胸怀大志,即使落拓到在西北养马,依旧踌躇满志,满心筹谋着如何东山再起。怎地如今就成了一个只知道寻花问柳、斗鸡遛狗的纨绔子弟?满子规城里,能听说的,只有公子的风流韵事,就没听说过公子做过一件叫大家伙佩服的事!”

虞之洲先不屑地瞥向蒙武:“你是何人?胆敢这般与我说话。”

“属下蒙武见过公子。”蒙武当即跪下给虞之洲磕头,“多年不见,蒙武面目全非,公子也,不复昔日指点江山的风采,成了满身脂粉气的公子哥。”

虞之洲顿时面红耳赤,指尖微微颤抖,胸中一口气出不去,憋得脾肺要炸开一般,手指指了指蒙武,脑中晃过在西北贩马时,他们一群人虽潦倒,但意气风发的时光,不觉闭了闭眼睛。半响把手指收回来,背着手轻咳两声,对蒙战道:“你瞧,我没弄死你哥哥。”

“那也是你害的。”蒙战鼓着眼睛牢牢地盯着虞之洲,“谁叫你狼子野心,不正经地造反,想去抢什么劳什子《推背图》。还叫哥哥去绑人家小前辈,若不是你,大哥怎会成了这样?”

虞之洲要知道如今只要有银子,就能翻一翻《推背图》,当初也不会冒险留在瓜州了,只是轻叹一声,偷偷觑了眼蒙武,便倚在门前摆着的椅子上,因冰雪还没彻底融化,山上冷得很,便紧紧裹着衣衫,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架势。

“公子,京城皇家人都死光了,就只剩下您跟皇上两个,你何不……”

“住口!”虞之洲打断蒙武的话头,听人喊阿武,便看过去,见是个粗鄙的妇人,又转过头来,“蒙武,你要如何,只管去做,莫牵扯上本王,本王,甘心做个富贵闲王。”如今虽不富贵,但无拘无束得很,何苦再去提心吊胆地去做那见不得光的事。

“公子!”蒙武嘴里的牙齿咯咯作响。

梁松早先并不知道虞之洲叫蒙武去绑架人,他只记得那时,虞之洲是叫蒙武跟另两个兄弟混入瓜州粮仓烧粮食来着,此时被吓住,脸颊上的肉颤了颤,不由地脱口道:“蒙武,公子叫你去做,你就去做了?”

“公子有命,自然要遵从。”蒙武盘算着戚珑雪护住他娘子后,也无颜再留在黑风寨,如此他们兄弟一同撺掇着梁松一同离开,他们一伙人,再将昔日在西北的事重新捡起来,再卧薪尝胆十几年,便能叫虞之洲卷土重来——反正皇家人都死光了,虞之洲这会子造反,总比早先宁王、英王都在的时候要方便行事。此时被梁松质问,蒙武反倒疑惑梁松到底是遇上什么事,不效忠虞之洲,反而效忠起玉破禅了?

“你……哎!”梁松叹了口气,当初玉破禅叫他把选给金折桂的稳婆背景查一查,他是头一个认出蒙武的,原当蒙武东窗事发后对昔日的绑架会有悔意,不想他如今竟然还巴望着叫虞之洲造反。

“大哥,你快认错吧。为了你,岳大叔、柯大叔他们,他们全死了。”蒙战哽咽了一声,当即懊恼地蹲在梁松脚下。

“蒙战,那事不怪你。”梁松也暗自庆幸蒙战被听从蒙武的蛊惑,“过去的,就过去吧。八少爷,蒙武虽罪不可恕,但到底小前辈平安无恙……”听见屋子里一声惨叫,眼皮子跳了跳,心说金折桂素来能忍的人都喊成这样,可见,确实是疼得厉害了。

“梁大叔无需替我求情,我蒙武孤身一人,死就死了。”蒙武只觉得所有人都变了,如今的他跟他们格格不入了。

“阿武——”那妇人又喊了一声。

“浑说什么,你媳妇不是有了身子吗?”梁松道。

蒙武握紧拳头,瞥了眼那稳婆,当即站起身来,慷慨激昂地道:“莫非梁大叔也忘了太子死的冤枉了?太子的深仇大恨,莫非,只有我这个连太子面也不曾见过的人记得?你们个个都想偏安一隅,个个都没胆子替太子爷报仇,好,那我一人去,便杀不死那狗皇帝的孽种,下了地府,我蒙武也有脸去见太子爷。”说罢,便气势汹汹地要向外去。

“等等,这边的事还没处置好呢。”玉破禅瞅了眼虞之洲,虞之洲当即扭过头去,心道:神经病,弄死太子的皇帝是老太上皇,是他祖父,他祖父的孽种里,也有他这孙子呢。

“蒙武,你这……”梁松气得哆嗦起来,昔日蒙战父亲临终托孤,他们一群人便把他们兄弟视若己出,偏蒙武处处又比蒙战得虞之洲的心,于是就养成了蒙武心高气傲的性子。

玉破禅开口道:“梁大叔,此人……”

“离不开咱们眼皮子底下。”虞之洲瞧蒙武疯疯癫癫的,当即暗示梁松:若是他把昔日他们一群人做过的事抖落出来,皇帝一翻旧账,他们哪一个都得不了好。

玉破禅会意,便对梁松道:“请梁大叔妥善处置他吧,不可叫折桂再见到他。”

梁松心里为难,又见任凭那妇人如何喊,蒙武总不回头,就对蒙战道:“叫人带你嫂子歇着去,至于蒙武,叫人押进地牢看管。”黑风寨并非没有地牢,只是昔日知道地牢的人不多罢了。

蒙武立时看向蒙战,见蒙战低头不语,又见有人来拉他,此时想逃也不成,当即挣扎着奋力跳脚道:“你们想和就和,问过我们这些出生入死的人没有?我们抛头颅洒热血,到最后,你们个个不计前嫌地握手言和!笑话,天大的笑话!那我们到底是为什么死的?”目眦俱裂地瞪着蒙战,待见蒙战一动不动,当即仰头狂笑起来。

“神经病!”虞之洲学着金折桂骂了一句,“他撒癔症呢。”风一吹,忍不住咳嗽起来,立时事不关己地裹着皮衣向自家去。

蒙武的媳妇见没人为难她,又见蒙武以她为耻,当即也不闹了,老实地随着人去。

蒙战不禁流下泪来,抹着眼泪,听见梁逊又说“瓜子、花生、蚕豆”,便抓了一把蚕豆塞在嘴里。

“蒙战,没事了。”梁松道。

蒙战重重地点头,蹲在梁松身边,到底是心气不顺,骂道:“说一千道一万,都是那狗东西贪心不足!”要是虞之洲不要什么《推背图》,他们没遇上金折桂、瞽目老人,就不会跟范康牵扯上,也就不会有眼下的事了,当即提着拳头,气咻咻地去追悠然回家的虞之洲。

“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想不通的,只能自苦。”玉破禅闻到一阵沁人心脾的香气,才看向一直站在一旁的梅老板。

梅老板素来就知道黑风寨里人人背后都有一段故事,今日听了那么几句,便啧啧两声道:“原来你们一群人都有仇呀。”轻描淡写地抛下一句话,便也去了。

屋子里,金折桂早先还能听见蒙武几声喊叫,随后便没声音了,又觉身上疼起来,便忍不住叫了出来。

“还不到时候,少夫人省着点力气。”一个妇人嘴角贴着瓜子壳,兜着手里的瓜子,在金折桂撑起的被子下瞅了眼,又向一边去。

金折桂叫了两声,重新倒在枕头上,“你们、你们倒是有闲心。”

“你吃吗?”那妇人大方地把手里的瓜子递到金折桂面前。

金折桂不禁瞪了瞪眼,昔日她还没有个怕头,如今总算知道自己怕生孩子了,稍稍有个动静,就紧张起来,耳朵里听见几个妇人嘴里噼里啪啦的,说的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俨然不把她生孩子这事放在眼中。

这也难怪,请来的都是些寻常的稳婆,哪一个都不把生孩子当一回事,若跟她们说生孩子就是去鬼门关走一遭,还要被她们白一眼。

“阿五——”金折桂喊了一声。

戚珑雪赶紧握住金折桂的手,“你别急,没事。”

“想当初,我生孩子那会,恰几只羊羔跑远了,我赶着先把羊撵回羊圈,回屋自己烧热水,烧了热水怕孩子爹回家没饭吃,又煮了饭,这才找了剪刀,腿一叉,就把孩子脐带剪了。”一个鲜卑妇人道,其他几人连连附和。

“拓跋平沙的媳妇。”戚珑雪呶呶嘴,也被那妇人嘴里的话吓住,回想自己生孩子那回,稍稍有个动静,就自己先紧张起来,怎地那妇人生孩子那么容易?

“时候不到,再忍一忍。”又有个妇人来金折桂被子里看了一看。

还能吃得下去?金折桂腹诽道,兴许是看着那群妇人个个云淡风轻,便也跟着放下心来,“阿五,咱们也……嗑瓜子。”

“别闹了,她们胯骨宽,好生养,咱们比不得她们。你赶紧歇一歇,还不知要熬多久呢。”戚珑雪十分艳羡那些鲜卑妇人,心道若是她也生成那样,不知能少吃多少苦。

金折桂闻言才略点了头,一个妇人就插嘴道:“我瞧着少夫人也好生得很。”

“何以见得?”虽事到如今,还没见孩子出来,但有人说好生,金折桂提着的心放下了两分。

“你腿脚有力气,我给个汉人女人接生过,那腿脚一看就是活了十七八年,没走过几步路的,才进产房,就翻白眼了。”那妇人言语里,很是不屑。

金折桂哭笑不得,心道若是在京城里,金家养着的那群稳婆早慌神了,哪里能跟这群见多识广的人一般镇定自若。吃了碗燕窝粥,养了养神,见自己张嘴要叫,那妇人便挤眉弄眼,一时不甘心起来,便也强忍着不大声叫出来。

眼瞅着外头天黑了,金折桂浑身被汗浸湿,忍了那么久,也有几分习惯了,待要睡觉,才略闭了眼,就有人推她,“时候到了你也不叫一声。”

不是怕叫了被人鄙视嘛,金折桂细细去察,果然此时痛得一阵比一阵紧急,握着戚珑雪的手,当即又叫了出来。

屋子外,玉破禅紧张地绕着瞽目老人转,见虞之洲鼻青脸肿地过来,也只略看了他一眼,便扭过头去。

“时辰到了。”瞽目老人掐着手指道。

玉破禅猛地抬头,果然瞽目老人声音落下后,屋子里就传出呱呱的啼哭声。

“老神仙。”梁松感慨道。

玉破禅快速地立在门边,等着人出来报信,等了好大一会子,不见人出来,便略略掀了帘子把脑袋探进去,这一看便气得不得了,只见一个妇人只手提着孩子的腿脚,另一只毫不客气地往孩子屁股上拍。

“没事没事。”梁松见玉破禅要冲进去,赶紧把他拉回来。

“我们那,都是提出来叫人看的。”拓跋平沙猜到玉破禅为何生气了,口气很是云淡风轻。

玉破禅反复劝说自己入乡随俗,但到底自己还没见过的孩子被人给打了,一口气憋着总是下不去,“是男是女?”隔着窗子问了一声,又见一阵冷风吹来,赶紧说:“不必提出来叫我看。”

“是男的,行了,你们散了吧。”屋子里的妇人喊。

玉破禅依稀听见屋子里妇人们说“好有劲的小子”,眼馋得很,奈何,愣是没人叫他看一眼。

“明儿个咱们再来瞧。”瞽目老人哈哈笑着,好似自己有了嫡亲的曾孙子。

梁松、虞之洲赶紧搀扶着瞽目老人去了,留下玉破禅一个在外头转来转去,半天,里头的妇人出来诧异问:“八少爷怎么不进去看看?”

“产房,能进去?”玉破禅原本唯恐众人拦着他,没人照料金折桂,才不敢贸然进去。随后想起他们一家老小就一顶帐篷,定然没有那些个罗里吧嗦的规矩,立时小心地压着帘子进去。

先瞧见戚珑雪在隔间里用包被包孩子,便凑过去,先看了一眼,脱口道:“怎么那么小?”且皱巴巴的一团,两只耳朵更是紧紧地贴在脸上,眼睛闭着,皮肤嫩的仿佛能看见血管,模样儿,又丑又古怪。

“刚生下来的孩子,能有多大。”戚珑雪笑了,不好解释孩子的耳朵为什么是扁的,就不言语,仔细把孩子包好,就要递给玉破禅。

玉破禅小心翼翼地接过孩子,鼻子一酸,竟落下泪来,只觉臂弯里软布叮当的卧着一个小人,走了几步,一脚踩在瓜子壳上,险些跌了一跤,头发登时竖了起来,赶紧把孩子还给戚珑雪,“劳烦你先抱着。”说完,就向屋子里去,瞧见那群妇人虽多事,但已经利落地把屋子里收拾好了,当即走到床边,去见面容疲惫的金折桂,握着她的手,千言万语,一时统统说不出口。

“……将来,娶儿媳妇,一定要娶个鲜卑的女人。”金折桂有气无力地说,娶个鲜卑的,将来也不同提心吊胆了。

“行。”玉破禅不知金折桂为何这么说,先爽快地答应了,“你见过孩子了吗?”

“抱来我瞧瞧。”

“……要不,过两日再见?”玉破禅犹豫了,儿子既丑且怪,何苦叫金折桂这会子看着伤心。

“出什么事了?”金折桂登时打起精神来。

“没事,你要见就见吧。”玉破禅道,立时去叫阿五把孩子抱过来,嘴上少不得要先叮嘱金折桂一句,“孩子总是亲生的,大了就好看了。”

金折桂一头雾水,待戚珑雪把孩子抱过来,顿时明白了,反复思量一番,笃定道:“这孩子都随了你们家人了,一点没我们金家人的样。”

第186章 官爷

屋子外,狂风一阵阵地乱刮,两只恶犬在狗屋里被耗子欺负得呜啊呜啊惨叫。

屋子里,戚珑雪笑盈盈地听金折桂、玉破禅斗嘴,半天才出声问,“奶娘呢,”

“奶娘就是我。”金折桂强撑着出声,望了眼自家的丑儿子,就说,“反正他也吃不了多少,就算没奶,画饼充饥也能喂饱他。”

“你要自己喂,”戚珑雪诧异了,但看金折桂要起来,还是跟了过去。

玉破禅把眼睛放在金折桂高高隆起的胸脯上,又赶紧移开,“她要自己喂就自己喂吧,免得生得孩子将来还要跟个外人亲。”他跟玉入禅小时候都是跟奶娘亲近,跟玉夫人反而要疏远一些。

“阿五,你叫初翠进来,拿个帕子给我擦一擦。”金折桂道。

“才生了孩子,不能沾水。”戚珑雪、玉破禅异口同声道。

“只擦一下胸口。”金折桂拿着手指逗弄儿子,“大官,你这辈子注定不能跟你两个舅舅一样招蜂引蝶了,趁如今能看美人酥、胸,你睁开眼看一眼呗?”

“哪有这么早就睁眼的。”戚珑雪笑了,她瞧着大官腿脚结实得很,也不知金折桂、玉破禅两个嫌弃大官什么。

初翠、初丹端着水盆进来,看向大官的眼神都兴奋非常,替金折桂解开扣子,拿着热帕子替她把胸脯擦干净,便满怀期待地把大官凑上去。

玉破禅虽被挤到后面,但也兴奋地很,嘴里念叨着:“官爷,怎么还不吸?快点吸!”待瞧见一张小嘴打了哈欠后,才颇有些嫌弃地凑过去无师自通地吸吮起来,不禁兴奋道:“好孩子,像我们玉家人。”

“……”金折桂眼瞅着一屋子里人兴奋不已,不禁有些怅然若失,暗叹果然生完孩子的女人不值钱这话是真的,若是平日里,她露出胸脯,不说玉破禅得是一副垂涎三尺的模样,就连初翠、初丹两个也得羞愧得无地自容。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地想,难怪有钱的人家都请奶娘,可不是么?正经的夫人不分时辰、地方地袒露胸膛,可不掉价了?早知道就不毛遂自荐地要做奶娘了。

眼瞅着金折桂睡着了,玉破禅的声音放低了一些,见金折桂侧着身子,就问戚珑雪:“要换一边吗?也不知道有奶没?”

戚珑雪也不觉得尴尬,“换一边吧。”亲自动手给大官换了一边,待瞧见大官两天都吸过,赶紧叫初翠、初丹轻手轻脚地替金折桂收拾好。

“那今晚上我先把孩子抱回去养着?”戚珑雪道。

“不必,我看着吧。阿五你也累了一天了,赶紧回去吧,蒙战心里不自在,你去开解开解他。”玉破禅忍不住庆幸金折桂是在塞外生孩子,要是在关内,慢说此时见不得金折桂,就算是孩子,也只能叫他瞧一眼。

“那好吧,有事赶紧叫人去找我。”戚珑雪道,说罢,叮嘱玉破禅今晚上别给孩子乱喂东西,也别压着了孩子,就向外去。

“折桂,你说这孩子……”玉破禅说了半句话,一扭头就见没人搭理他,当即抱着儿子手足无措起来,旋即叫看热闹的丫头们出去,“大官,咱们也睡?”双手托着儿子,小心翼翼地在床里头躺下,先把软不叮当的大官摆在中间,谁知他瞧见金折桂脸颊上有头发,一伸手要替她拨开,就险些压到了大官,于是就把大官放在床里头,仔细地用被子给他盖好,一扭头,瞧见金折桂睁开眼,登时吓了一跳。

“你不累?”玉破禅问。

“你别憋着他。”金折桂自是累得眼睛都险些睁不开,但谁叫她睡着之后,冷不丁地想起玉破禅不靠谱,这才睁开眼睛。

玉破禅才要说不会,一扭头就见被子不时滑到了孩子嘴上,差一点就滑到鼻子处,赶紧把被子拨下来,拨下来了,又怕大官冷了。饶是他这人人都夸能干的人,一晚上跟被子较真,也没想出被子到底该盖在什么位置。

第二日一早,就有不少人来道贺。

玉破禅请梁松、阿大代他接待了,眼瞅着金折桂起不来床,就亲自去跟戚珑雪、月娘请教。

月娘道:“直接请个奶娘就是了。鲜卑人强壮得很,奶出来的孩子,个顶个地活泛。你瞧瞧逊儿、阿菲就知道了。”

戚珑雪脸色不大好,疲惫之外,更有两分糟心,笑道:“晚上警醒一些,常看一眼就是了。宁可屋子里暖一些,都不能把被子拉高。我听人说,有人睡觉时,一时不留心,就把孩子……总之,小心点总没错。”

玉破禅连连点头,又说:“若不是你昨晚上回去了……”亲生兄弟两个,蒙战怎肯眼睁睁地看着兄弟被关在地牢?但不关着迷障了的蒙武,虞之洲、梁松这些人,哪一个能安生地睡着觉?

“八少爷,没事。蒙战昨晚上带着嫂子去见大哥,大哥嘴里说了几句难听的,叫嫂子伤心得很,蒙战也跟着寒了心。”戚珑雪眼睛涩得很,谁能想出蒙武那副模样了,竟然还嫌弃起糟糠来。

月娘握着戚珑雪的手拍了拍,“蒙武这辈子都毁在瓜州了,所以他走不出来。你们可别跟他一样,把自己的好日子毁了。”

“嗯。”戚珑雪点了点头。

玉破禅见戚珑雪、月娘二人俱是心无芥蒂,便又请教起喂养儿子的事,问了半日,总觉得说来轻巧,做起来难得很,待回到屋子里,瞧见半斤在给孩子换尿布,便站在一边看着,看见自家一直面无表情的大官打了个哈欠,立时兴奋地去跟金折桂说:“你瞧,大官打了个哈欠。”

“官爷,该吃奶了。”初翠昨晚上没捞到抱孩子,此时小心地捧着大官,把他递到金折桂跟前。

金折桂先拿了帕子自己擦胸口,随后躺下,把胸口凑到果然一副官老爷模样的大官嘴边,略逗了逗,只觉胸口一热,就被大官含住了。

白馥馥的胸口袒露着,金折桂瞥了玉破禅一眼,眉头微蹙,百分百确定这会子玉破禅是正人君子一个,半分邪念也没有,暗叹奶娘是没性别的,也只有淫贼才会打起奶娘的主意。

喂过了大官,外头有人喊玉破禅,玉破禅才满脸喜气地向外去,见是俟吕邻云便快步迎了上去。

“王上怎来了?”玉破禅向玉妙彤的屋子瞧了眼,见玉妙彤那边还没收到消息,便跟几步外的半斤递了眼色。

“慕容十三要登基为王了,亲自来跟你说一声,你我一同去慕容部落庆贺。” 俟吕邻云眼瞅着人逢喜事精神爽的玉破禅,向他家屋子处瞅了一眼。

玉破禅为难道:“不如王上替我把贺礼送过去?内子没挑奶娘,我这边照料孩子,走不开。”

俟吕邻云只当玉破禅是有意推辞,就道:“你放心,慕容部落不敢扣着你我,此番,不过是去商讨草原上的大事。”

“当真走不开,内子说累着了就没奶,孩子就得挨饿。”玉破禅道。

俟吕邻云诧异了,他也有几个子女了,但往日里叫人把孩子领来看一眼,便已经是恩宠,万没料到,玉破禅竟是盘算着自己养孩子,诧异之后,便也不勉强他,见玉妙彤迎出来,看在玉破禅面子上,随着玉妙彤去了。

待进了玉妙彤屋子里,瞧见玉妙彤脱去大衣裳后,露出了恢复窈窕的身量,便随口说了一句“委屈你了”,随即坐在暖炕上,见引枕下露出一角纸张,抽出纸张来看,瞅见是写着玉入禅风流韵事的小故事,便随手丢开,脸上颇有些不屑。

玉妙彤维护兄长的心思又起来了,赶紧说:“别看我九哥现在儿女情长,他厉害着呢,跟八哥八嫂一样。昨儿个有个面目全非的人敢来闹,如今还被锁在地牢呢。”

“面目全非?”俟吕邻云状似无意地问。

“那可不是,那人在瓜州的时候要绑架我嫂子,我嫂子拿出花爷爷的地雷,把他炸得面目全非,听说跟他一起的人,都炸得尸骨无存。”玉妙彤道。

俟吕邻云想起早先玉破禅吓唬老慕容王的手段,不由地心颤了颤,又从玉妙彤嘴里套了一些话,一个转身,就要向地牢去。

梁松先不知道俟吕邻云为何要去地牢,但转念想,试试看蒙武是否跟俟吕邻云有勾结,也未尝不可,便叫人放行。

俟吕邻云进入地牢,见地牢里也不甚阴凉,被困在地牢里的人身后的床上,被褥枕席一应俱全。

“你抬头给我瞧瞧。” 俟吕邻云走近,眼瞧着那人穿着长衫,背影跟蒙战仿佛,便诧异了。

蒙武乍然听人说话,便倨傲地转过头来。

俟吕邻云冷不丁地望见了,吓了一跳,只觉“面目全非”这词用在这人身上,恰当非常,看他脖子处还有一点伤痕,就说:“你把衣裳解开叫我看看。”

“看,老子叫你看个够!”蒙武冷笑一声,发疯一般扯开衣襟,隔着栅栏向俟吕邻云示威。

俟吕邻云见蒙武衣襟下的身子也是千疮百孔,虽见多了生杀予夺,也不禁胆寒起来,“这就是,玉破禅娘子小时候炸得?”

“你这番子能进来就是跟他们一伙狼狈为奸的孬种,明知故问,是拿老子来逗乐呢?”蒙武想起蒙战,气就不打一处来。

俟吕邻云自是不把蒙武的话当一回事,眼瞅着蒙武的伤疤,心里想着早先虽听说过朝廷的厉害,但到底不曾亲眼见过,如今眼瞅着金折桂那会子那么小的人,就能把人整成这样,可见,跟朝廷过不去,不亚于与虎谋皮,如此,那慕容十三的登基自己万万去不得,谁不知道朝廷那边还有个慕容南山,万一,朝廷眼中,慕容十三不是正统是反贼呢?

思量着,人就回到了玉妙彤屋子,先心不在焉地由着玉妙彤殷勤地伺候着,半天冒出一句:“王妃可要回宫?”打狗也要看主人,玉妙彤是朝廷送来的,总要给她几分颜面,万一朝廷拿着他不许玉妙彤回宫做筏子呢。

玉妙彤不知俟吕邻云是被蒙武身上的伤疤吓着了,赶紧道:“我不回宫……可王上叫我回,我就回去。”

“文城里,我叫人修建行宫。待修好了,接了你去,我也在那边。” 俟吕邻云觉得还是离着子规城近一点好,有个什么风吹草丛,也能早早地知道。

“是。”玉妙彤诧异俟吕邻云怎对她换了个态度,不敢多问,只殷勤地伺候着俟吕邻云,过几日,等俟吕邻云走了,才赶紧去请教金折桂俟吕邻云是怎么了。

金折桂的屋子里,玉破禅一步都没离开。他们二人听玉妙彤这么一说,双双认定俟吕邻云不是个因玉妙彤模样儿变好看一些,就动了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