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说他是飘在半空,不如说他是溶在这片黑雾之中,不分你我。又或者说这黑雾就是他。

“这下看到了吧。”

巫双僵硬地点点头,“我、我不是故意闯入。”

那影子看着她没有答话。

就这么安静了一会儿,巫双分不清他的意图,看不见他得表情,完全不敢轻举妄动。

“算了就你吧。”一声长叹,黑影猛然向她袭来,直冲胸口。

后来,她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再醒来,就在屋里了。

所以说,那个鬼一样的黑影在自己身上变成了一朵黑色的三瓣花?

这是被附身了吗?

巫双很无奈,巫双很着急,巫双很忧伤。

难道,自己要成为传说中被夺舍的人了吗

无意识地将手放在那处,巫双的眉头已经皱得可以夹死苍蝇了。

怎么办?要不要去紫云山求救下什么的?

可是这才刚被赶出来就回去会不会太丢脸了?

还有,自己现在算不得紫云山的人了,说不定还没上山就被拦下来了。再说,万一自己被当成异类,直接被山上那些人降妖除魔了怎么办?

低头又看了看那花,黑色的很显眼,看得巫双是挠心挠肺地不舒服,总觉得有些毛骨悚然。要知道,那个不知道什么东西的黑影就这么钻了过来,还留下了这么个怕人的花,此刻应该就在自己身体里头!

心中着急,连胃口都没了,巫双就这么在屋里胡思乱想、情绪低下地坐着。

一眨眼就到了太阳落山。

红色的夕阳透着门窗漫进来的时候,她没由来打了个寒颤。

逢魔时刻!

这四个字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怎么办!那些东西会不会晚上跑出来!

猛地一精神,巫双急急忙忙把屋子里所有的灯都点了个遍——亮堂点好,亮堂点好。

不行,自己这么一个人住着,实在是太吓人了,要不把旁边那屋子租出去?来个伴?

可是这村上平日里也没什么人来,能租给谁?还有,她一个黄花闺女又不能随便租给别人,尤其是男的。可这世道,女孩子家家的像她这样一个人在外的应该不是很多吧。

然而,这世上总是怕什么来什么。

当无双隔着窗看到那个黑色衣袍的身影时,欲哭无泪了

锁得好好的门就那么轻而易举地被打开了。

看着门栓和锁自动在屋内脱落,伴随着“嗒——”地一声,巫双已经没有心情去分辨这是术法还是其他什么了。

‘任、人、宰、割’不过四个字。

“小丫头在等我?”来者的语气今儿个听上去很是轻松。

“”巫双很想翻个白眼,却委实没有那个胆子。

那人径直找个了椅子坐下,宽敞的黑袍很是潇洒,。

“昨日你晕了。”他停了一下,“所以你还未曾将所见告知于我。”

唯一露出来的眼睛看向了巫双。不得不说,在明亮的灯火下头,这双眼睛更好看了,还带着几分蛊惑的意味。

但是好看的东西都是危险的。

巫双微微错开了他的视线,“一片红色,然后是一片黑色。还有很多死人。”

她干巴巴地答道,却下意识不想提及自己胸口那朵花的事情。

“红色?黑色?”那人似乎很有兴致的样子,“那你可曾见到什么不一般的人物?”最后两字,他似乎甄选了会儿措辞才说出来。

巫双艰难地咽了咽口水,脑海中不期然又出现了那个诡异的黑影。

那应该算不得人物,而是鬼物吧。眼前这个人不知是何来头,更不知会对自己做什么。为此,还是不要说太多为好。

“红色里头人觉得很疼,黑色里头真的很冷,所以后来我、我就晕过去了。”

“是吗?”声音上扬,他的问句让她背脊都有些凉了。

“是”

话音未落,巫双就看到那人一下站在了自己面前,不过半尺距离,眼睛紧紧锁住她,一瞬不瞬。

她艮着脖子,睁着眼,不敢妄动。

那双眼睛微微眯起,冰凉的手抚上了她的眼角,“哦?不一样了。”

什么?巫双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手顺着她的脸颊下移,缓缓到达了她的脖子,白玉般透明的手指正正好好将她细细的脖子围了个圈,轻轻摩挲,冰寒刺骨。

这、是、要、杀、她、吗!!!

巫双僵在那里,脑中一片空白。

许久许久,那人终是往后退了一步,在黑袍上擦了擦自己的手,动作带着几分悠闲。

“可惜了,依旧是个无用的。”

那人离开了,在留下这句话后离开了。

轻飘飘地来,轻飘飘地走,还帮她锁了门

巫双擦了擦额头,身上凉飕飕的,不用多说,是冷汗。

她颤巍巍地做了下来,觉得自己的手还有些发抖——走了好。走了好。万幸自己还活着,万幸啊。

回过神的巫双,细细琢磨起那个黑袍人的话来。

他说不一样了,难道是指那朵黑色的花?难道自己什么都没说,他就知道了?

那岂不是他知道自己隐瞒了?撒谎了?那他会不会回过头再来解决掉自己?

这一夜,巫双毫无意外地失眠了。

其实,她真的想错了。

仅仅是三天后,巫双就明白了“不一样”的真正含义。

那一刻,她无语望天,悲愤万分,不能自己

可是,为什么她会觉得这种悲愤的感觉似曾相识?

第20章 紫云山(七)

隔壁的隔壁的隔壁的花奶奶昨天夜里去了,接着就飘在了巫双的面前。

青天白日,她竟然看得清清楚楚,连花奶奶脸上的褶子都一条不拉,只是透明了一点,脸色惨白了一点,眼睛发青了一点,脚离地高了一点

“巫姑娘,能麻烦你帮我告诉我家阿根一声,地契都埋在灶台右边的砖下头。”花奶奶笑起来温温和和的,要不是飘在这半空还是很和蔼慈祥的。

没错,巫双开始能看见那些之前看不到的东西了

但她依旧不是折鬼,因为那些鬼都愿意来找她,并不是所谓的百鬼不敢近身。

此刻的巫双只能庆幸,还好这是个小村子,还在紫云山脚,没什么怕人的东西,都是来拜托她办事、了却心愿的。

和隔壁的隔壁的隔壁的阿根交代了花奶奶的话之后,巫双回头看了眼越来越透明的花奶奶,“奶奶,你是怎么想到来找我的?”

“哦,整个村子里你看上去在发光,亮堂堂的那种。”花奶奶笑笑,身子越发轻飘,“巫姑娘是个好人,一定会有好报的。”

“奶奶走好。”巫双叹口气,轻轻摆了摆手。

花奶奶消失了,她的麻烦却要继续下去了。

巫双突然觉得自己应该找个没有人的地方住着,这样就看不到了。

“巫姑娘在看什么呀?”陈大婶又来水桥头洗菜了,正巧就遇到巫双和花奶奶告别。

“天气很不错。”巫双有些低落,她端了个小木凳在前院折起菜来。

“巫姑娘今年多大了啊?看你一人住在这里,家里人”陈大婶试探着说道。

巫双抬起头,“我就一个人。开过年该十七了。”

陈大婶眼睛一亮,拎着菜篮子就靠了过来,“这姑娘家总是一个人怪不方便的,你可曾想过找个伴?”

“陈婶你是说”

“其实啊是村头那个老张家。”陈大婶斟酌了下语气,“他们家的二儿子今年十八,比你大上两岁,是个勤快老实的。人也长得整整齐齐,家里还不错。妹子你觉得怎么样?”

称呼立马换了,从巫姑娘一下近到了妹子。饶是平日里脸皮厚厚的巫双,被别人提及这相亲还是脸红了一下。

那位张家老二她见过一次,结结实实的,看上去挺阳刚的。

——慢着!男的阳气重,辟邪。

巫双情不自禁在心里盘算起来,自己反正也不小了,这以后还是要嫁人的,不如早些嫁了省得成天就自己一个人在提心吊胆的。

可是自己身上有这么朵花,还不知道是个什么玩意,要是害了别人也怪过意不去的。

“唉”她叹了口气,“陈婶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现在才刚来,还不适应,还不想这么快谈婚论嫁。”

巫双这话听在陈大婶耳朵里算不得拒绝,还是很有希望的。村里人实在,你不明明白白说不要,他们不会觉得你不要的。

“不急不急,我也就先和你提一提。人吗,总是要处处看才知道好不好的。”陈大婶笑眯眯地看着她,“妹子刚来,是要好好安顿安顿。有什么事,就找我,啊?”

“麻烦陈婶了。”

陈大婶走后,巫双简单给自己做了个饭,囫囵吃了,然后又洗了洗衣裳,接着就无聊地坐在厅里看风景。

这样的日子,真是怎么看怎么无趣啊。当初在紫云山虽然也很无聊,但是杂事一大把,低等弟子是没时间去想无不无聊的。

得找些事做做,那还是来做点包子吧

可是说到去镇上买肉这一点她就有些怯怯的——镇上人多,镇子口还有个刑场,要是遇到什么断头、断腰的鬼魂还不得吓死了。

墨迹了半天,巫双决定还是吃素包子。至于面粉已经不多了这一点她不是很担心——村里的王大娘家专门磨面粉,可以去她那里买,很近的。

然而,还没等她开始着手干活,家里就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巫双。”来者隔着门口那条小河就开始直呼她的名字。

巫双站起身仔细看了看,还别说,真是熟人,也是意想不到的熟人。

看那打头的姑娘身穿熟悉的灰色道袍,还有熟悉的木簪子,不正是曾经她的小头儿,佘敏吗!

“佘姑娘。”

到嘴边的师姐两个字又被巫双吞了回去,自己都被赶下山了还有什么师姐不师姐的。

随便一数,家门口一共来了六个人,阵仗还不小。除了佘敏,其它几人巫双也是面熟。

不过那几个却是穿得藏青色道袍——这可是高等弟子才有的衣衫。

这下情况就有些奇怪了,怎么来了群高等弟子找自己?看样子可不像是路过的呀。

几人站成了扇面往她这处走来,倒有些摆阵的意思?

看着佘敏眼神有些紧张的模样,巫双顿时就有了“来者不善”的感觉。

“不知各位紫云山道长来到敝处有何贵干?”她小心翼翼地问道,稍稍退到了厅内。

“巫姑娘,尹掌门特请你上山一叙。”其中一个高等弟子开了口,长得浓眉大眼,一看就是一个“正义之师”。

尹九平请自己上山?还一叙?怎么可能!

“巫姑娘,请。”那人做了个请的手势,带着几分刚硬的感觉。

“这不知各位道长能否说下尹掌门找我是为何事?”

“巫姑娘去了自然就会知道。”

怎么,这是硬要拉人去了?

巫双心中被赶下山的气还没消,又岂会再入这虎穴龙潭,何况一看就不想是好事的模样,不然就自己这么一个小角色还要这么多个高等弟子“来请”?分明就是一副不去不行的架势。

“各位道长,在下已不是紫云山人,和尹掌门也甚是不熟,这叙叙的事还是做罢了吧。”边说,巫双边要关门进屋,直觉告诉她这趟上山一定不能去。

“恐怕由不得姑娘。”另一个高等弟子一手就拦住了她要关门的动作。

看了看他推门的手,巫双缓缓眯了眼,“怎么办,姑娘我还就真不想去了。”

话音刚落,她猛一推门,还真给关上了。

然而,还没等她栓上门,就听得“哐——”地一声,门就在她眼前被狠狠踹开了,直害得巫双差些跌倒在地上。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得罪了。”

巫双看着自己身上那条不知道怎么就自己缠上来的金色绳子无语了——捆自己都用上法器了!

“你们这还是请吗!”她不舒服地想要挣脱,可那绳子越发紧了起来。

那些人根本不理会她,直接几人一台就出了门。

“光天化日,你们是要绑人吗!紫云山还好意思说是名门正派!这分明是强抢民女!”

然后她就被禁了声,再然后她就眼睁睁被这么扛上了山。

当然身上还是盖了件大氅,从外头根本看不出她被绑成了粽子。一路上,那些道长们都非常严肃的模样,特地走了条小路上山,以免有人看见他们这么大张旗鼓的抢人。

一路颠簸,被扛着上山的感觉其实不怎么好受。

巫双直等得全身都僵疼了才被放了下来。

这是到了?

面上的大氅被掀起的一瞬,她有些不适应地眯了眯眼睛。

“巫双,你可知罪。”

首当其冲的依旧是那个语气非常不好的范长老。

没想到还会再次听到他的声音,还是这么地让人不愉快啊

巫双抬头看了看,范长老指着她,气呼呼地模样,下巴上得胡子还一动一动的。

——你说这么刻薄的人留那么好看的山羊胡子有个蛋用!

巫双扭了扭不太舒服的脖子,满脸的莫名其妙,“这话可奇怪了,在下可不记得何时得罪了您老。可是,今个一早倒是有几个紫云山的门人将小女子二话不说地掳上了山,在下倒要问问,这紫云山莫非就是喜欢做些这个上不得台面的事情?”

本是坐着的范长老猛一拍椅子扶手,站起了身,“大胆孽徒!想我紫云山待你不薄,你不但不知感恩,还恩将仇报!事到如今,还要抵死不认吗!”

看着范长老发红的怒眼,以及周围所有紫云弟子皆是对她的怒目而视样子,还有一如既往坐在正中庄严肃穆的尹九平尹掌门,巫双索性盘坐了下来。

现在她身上的绳子是解了,但手还在背后被反绑着,站着总不如坐着舒服。

她又伸了伸胳膊,而后看向了范长老,“范长老此言差异。其一,在下可不是紫云山的徒子徒孙,要算孽徒,可与我无关。其二,紫云山待我薄不薄不是您说了算得。其三,那还请范长老好好同我说道说道,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怎么就恩将仇报了?”

“巫双!你别不知好歹,分明就是你潜入我紫云封鬼崖捣乱,断了紫云山灵气,更害得秘境不见了踪影!”

“唰——”

范长老直接抽出了剑直指巫双,“快说,你究竟对秘境做了什么!”

“笑话!本姑娘从来就没去过什么封鬼崖,更没见过什么秘境。你不要血口喷人,出了事还把人从山下抓来顶包!”巫双也提高了声音,气不打一处来,这分明就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你!你!你!”范长老执剑的手气得颤抖起来,提剑便要刺向巫双,“孽障!看我收了你!”

“范长老——”

一声沉稳的声音止住了他的动作,正是尹掌门发话了。

“掌门,这孽障不肯认罪,还请交给我们戒律堂好好惩戒一番!”范长老脾气一向厉害,故而才是戒律堂长老,平日罚起人来从不手软。

尹九平抬手示意他静音,而后看向了巫双,一双眼睛深不见底,带着慑人的威压,“巫姑娘,不见棺材不落泪不是个好招数。”他招了招手,一旁的一位弟子单手端着一面半尺见方的玉璧走上前来。

哦?竟然是丁松?

巫双有些诧异,在全场看了一遍,确认是只有丁松这一个折鬼,其他的都不在。

丁松执着那面玉璧站到了巫双面前三尺的地方,眼神有些不屑,“巫姑娘,这月华璧能看所在之地发生的事情。”他伸手在那玉璧上一佛,霎时成了镜面一般,也放大了两倍有余,“我们去过封鬼崖,在秘境出事之前,月华璧正是显出了姑娘你在崖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