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父皇。”

云翡跪安之后。御书房里又陷入了寂静,火盆里的火苗闪着红光,炭里噼啪一声轻响,震得他心里一跳。

书案上的那一缕头发,黑亮光滑。他不由自主地拿起来,心里闪过许多往事。

那时,她被他安排的劫匪挟持,他带人去救她。拿掉套在她头上的布袋,他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她的头发。乌黑亮泽,如流光的黑缎。

看到她的脸时,他怔了怔,没想到她长的那么娇柔好看。

曾经他也喜欢过她,不过随着时日的递增,他用她的钱财越多,对她的感情就越淡,甚至不想看见她。因为一见到她便会想到自己如何的设局骗她,如何利用她,如何榨干苏家的钱财。

苏青梅就像是一面镜子,总是照着他丑陋不堪的一面,让他在人前光鲜华丽的外表风光耀眼的功劳都显得那么丑陋不堪。他对这种如芒在背,如鲠在喉的感觉深恶痛绝,有时候甚至想,苏青梅死了,他才能从中解脱。

离开也好,相看两相厌。

一想到苏青梅,他便浑身都不自在,无心再批阅奏章,起身朝着懿德宫走去。

年老色衰的英红袖,是治愈他在苏青梅面前卑微不堪的一剂良药。

还未走到懿德宫,便听见里面传来清脆的笑声。

他摆了摆手,让身后的太监停驻脚步,自己一个人走了进去。

云翠正和几个宫女在庭院里踢毽子,冬日的暖阳下,她笑得十分开怀,眉眼挤在一起。

云定权看着她,想起了云翡。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两个女儿,截然不同的性格。云翡自小就冰雪聪明,机敏聪慧,云翠却是个傻乎乎的性子。

云定权时常暗叹:傻人有傻福,她当不成州牧小姐,却也有好处。云翡是嫡出的大小姐,联姻的任务落在云翡的身上。不归幸亏是云翡,若是云翠,早死了几回了。

想到云翡,他心里又生出几分歉疚来,虽然不喜苏青梅,这个女儿,毕竟是他长女,因为他而几次险些送命,婚事也弄成这样。

他叹了口气,走进去。

几位宫女眼尖,急忙跪倒在地。云翠扭头喊了一声父皇,便跑过来。

云定权嗯了一声:“你母妃呢?”

英红袖已经闻声从殿内出来,笑道:“皇上,臣妾正想着有事要去和皇上商议呢,正巧皇上便来了。”

“有何事?”

英红袖道:“云翠已经十六了,若是寻常人家的女儿,早就许了亲事。”

云定权听见这话,心里不免有些愧疚。因为这几个孩子一直不见天日,自然也无法议婚。包括云承罡,年已二十还未娶妻,云翠十六了也未定亲。

他走进殿中,坐在金丝楠木靠椅上,叹了口气:“朕被吴王的事弄得焦头烂额,这些儿女的事,你看着办便是。给云翠挑门好亲事,承罡也该娶妻了。另外,”云定权顿了顿道:“你也留意着,给云翡选个婆家。”

英红袖一听便露出不悦之色,“她有她亲娘操心,我替她选,吃力不讨好,便是再好的夫婿,她也能挑出刺来。”

云定权道:“苏青梅要去恩明寺出家。”

英红袖吃了一惊,“什么,出家?”

“是。”

英红袖心里简直狂喜,如此一来,云琮便彻底失去了被立为太子的资格。云承罡的机会就更大了。云翠是个没心没肺的性子,不像她娘还能忍住,脸上立刻便露出喜色。

云定权看见这母女俩的表情,心里顿觉不悦。

他站起身来,沉着脸道:“云翡的夫君,你好生挑选。届时,和云翠一起出嫁,不得厚此薄彼。”

“是,臣妾晓得。”

英红袖善于察言观色,一看云定权脸色不大好看,起身要走,连忙陪着笑道:“淑妃要是出了家,臣妾便当她是我的女儿,自然要好好替她寻一门亲事。皇上放心。”

云定权嗯了一声便立刻了懿德宫。

云翠将父亲走了,便小声道:“娘,她都嫁过一回人了,还怎么给她挑好夫君。”

“嫁过人了,也有的是人求娶,她如今是公主。你懂什么。”

云翠撅着嘴道:“女儿也是公主啊。”

英红袖得意地笑:“那是当然,她虽然是公主,但和你这个公主一比,就差远了。你未婚,兄弟皆是王爷,她嫁过人不说,娘是个尼姑,哈哈哈。”

云翠也笑了:“她娘可是个傻子。”

“可不是么,你以后可要学精明些,可别跟那苏青梅似的。”

母女两人嘲讽着苏青梅的痴傻,却全然没想过,自己今日所有的这一切,都还是拜苏家所赐。

英红袖原是云定权青梅竹马的表姐,比云定权还要年长两岁。云定权年方十六便和她成了亲。因家贫如洗,离家另谋出路,好不容易混成了个亭长。

机缘巧合之下,他看见首富苏永安只有一女,家财万贯,便动起了心思。于是设局骗得苏青梅嫁给他,那时,家乡的英红袖已经为他生下一子,他又无法抛弃,便瞒着苏青梅,将英红袖安置在城郊的一处庄院。

英红袖虽然气恨云定权抛妻另娶,但却因此而过上了好日子,所以也就忍气吞声甘心当起了外室。

原来英家和云家都极清苦,云定权娶了苏青梅之后,便将苏家的钱财拿了不少给她。她过得十分舒服享受,享受着丫鬟婆子的侍候,不比那些官太太们差,只不过不能见天日,不能堂堂正正地见人。

她既贪恋安逸享受的生活,但又不甘从原配沦为不见天日的外室,时常在儿女面前抱怨哭诉,于是,云承罡便对苏青梅,阿琮云翡恨之入骨。

如今,云定权登基为帝,因后宫无皇后,德妃位居四妃之首,英红袖终于扬眉吐气。这种压抑了多年的人,一旦得势,那种飞扬跋扈便立刻到了无法理喻的程度,无形之中摆出了一副凌驾于其他三妃的架势。

英红袖出身低微,没见过世面,又加上常年深居简出,很少与人交往,统领后宫,闹了不少笑话。很快,后宫最不得人心的人便是这位德妃娘娘。

云翡回到淑和宫,将云定权已经答应苏青梅去恩明寺修行的事情告诉了苏青梅。苏青梅露出一抹解脱的欢喜之色,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云翡见母亲是真心放下,并非赌气出家,也只能接受这个结局。或许对母亲来说,这就是最好的结局,看破红尘,心静如水。而阿琮,也不再对云承罡和林清荷构成任何威胁,自然也就不再有人惦记着这个不得宠的皇子。

过了几日,云定权便派人将苏青梅送往恩明寺。

云定权是个最要面子,讲究表面文章的人,心里对苏青梅凉薄无情,在外人面前却偏偏做出一副情深意重的样子,送苏青梅来恩明寺用的是半副皇后的仪仗。浩浩荡荡风风光光,对外并未说苏青梅出家,只说是淑妃娘娘潜心向佛,为求国运昌盛国泰民安,常住恩明寺为大楚祈福。

许多附近的百姓得了消息,也来看热闹。

恩明寺门前戒备戒严,百姓被禁军挡住,远远地看着皇家仪仗停在寺院门前。这恩明寺虽然不大,并没有白马寺有名气,但因为京城里有些达官贵人的家眷常来此修行,再加上前朝的太妃也在这里出家,今日又来了一位淑妃娘娘,真是风光无限。、

住持惠安在前日便得了宫里的消息,不等宫里的仪仗到达,已经早早地率领一众女尼恭迎在门外。

云翡扶着苏青梅从皇辇上下来。惠安立刻率众尼上前施礼,然后恭迎苏青梅进了寺院之中。苏青梅的住处是单独的一处院落,三间禅房,门口种着一颗菩提树,房中虽然干净整洁,但毕竟是在寺中,摆设和宫里自然无法比拟。

云翡看着屋中的简陋,心里隐隐有些酸楚。但苏青梅却露出一抹舒心的笑靥,青灯古佛,晨钟暮鼓,才是她真正想要的归宿。再不用去看那些丑恶的嘴脸,再也不去想那些痛彻心扉的往事。

惠安指着身边的两个年轻的女尼道:“这是明月,明岸,娘娘有事只管吩咐。”

苏青梅点点头:“有劳师父费心了。”

这时,两位女尼从外面进来,送来了一盘素糕点和一壶清茶。明月和明岸接过来,放在苏青梅身前的桌子上,分别倒了三杯茶水,请苏青梅,云翡云琮饮用。

惠安告退,明月和明岸也退到了房门外,让母子三人叙话。

阿琮终于忍不住伤心,抱住苏青梅哭了起来。“娘,你真的要住在这里,再也不陪着阿琮了么?”

苏青梅怜爱地摸着他的头发,含泪道:“阿琮,你也该长大了。娘以前对你太娇惯,以后听姐姐的话,一切都要靠自己。你想娘了,便让姐姐带你过来看看,这里离皇宫并不是很远。”

云琮泣道:“我知道娘在宫里一天也待不下去。娘您放心,等阿琮长大,打下一片江山,接了娘去,只有咱们三个人。”

苏青梅含笑点头:“嗯,娘等着那一天。”她又对云翡道:“阿翡,阿琮还小,就交给你了。”

云翡点点头,转身对白芍道:“你有什么事便进宫来找我。若是见不到我,便去找宋惊雨,如今他是禁军内卫统领,一般都在宫内当值。”

白芍点头:“公主放心。”

云翡陪着母亲又聊了许久,这才带着阿琮恋恋不舍地离开。

出了寺院,她登上皇辇,外头围观的百姓还未散去。无意间一抬眼,发现禁军后面的人群中,有个人一晃而过,身影异常的熟悉,等她再抬眼去看,那道身影却消失在围观的百姓中。

71

云翡坐上皇辇,突然间想起来,这里倒是一个约赵策和赵晓芙见面的好地方。于是回到宫里,稍事休息,便打算带着茯苓前往贵华宫,谁知还未等她动身,赵晓芙已经先带人来了。

云翡迎出去,冲着赵晓芙盈盈一笑:“我正要去给母妃问安呢。”

赵晓芙道:“淑妃娘娘在寺中可好?我今日本想来送淑妃一程,又怕她见了我不喜。”

“恩明寺里避开红尘纷扰,倒也是个好去处。”云翡屏退了宫女,道:“郡主,父皇答应经常让我带着阿琮去探望母亲。郡主届时可扮成宫女,随我一同出宫,前往恩明寺,在那里和世子相聚。”

赵晓芙大喜:“不错,这是个好主意。”

云翡道:“我只是担心,父皇下了早朝便去郡主的贵华宫,发现郡主不在。所以需郡主寻个妥当的时机,父皇不在,咱们才好出宫。”

赵晓芙蹙了蹙眉,露出不耐烦的神色。的确如云翡所担忧的那样,云定权下朝之后,处理完政务,基本上一天的时间都会呆在她的宫里。她和云翡一同出宫,最快也要一上午才能回来,万一云定权见她不在,四处找寻不到,必然会疑心。

思忖了片刻,她突然眼睛一亮,“有个好机会。”

“什么机会?”

“你爹要给端王娶妻,德妃选好了人选,便会把那些女子叫入宫来让你爹和端王过目,那时你爹忙着此事,我便可趁机随你出宫。”

“好,那就劳烦郡主多留意此事,郡主这边一确定日子,我便立刻派人通知世子,让他提前做好准备。”

“好,你等我消息。”

云翡送走母亲,淑和宫便空落了许多,云承罡和云玮都已经封王,宫外另有王府,云琮年幼,还住在淑和宫的后殿。每日用过早饭,便去国子监上学。十四岁的云玮与他一同读书。

云翡不大放心,暗中去了几次,发现云玮比云承罡要敦厚老实。虽然对云琮不甚热情,但也不至于欺凌与他,客气疏远。

倒是云琮比以往有了很大长进,懂得了掩饰情绪,见到云玮恭恭敬敬唤一声二皇兄,十分亲热有礼。

云翡此刻也觉得母亲离开后宫去恩明寺是个很好的选择,如此一来,阿琮便不再对德妃的两个儿子构成任何危险,现在,德妃母子的心思都放在了贤明宫的身上。

云定权迫于压力,终于封了林清荷为皇后。因为林清荷再过几日便要临盆,所以暂且还住在贤明宫,只等着生下孩子,满了月,便举行封后大典,再迁居椒房宫。

云翡带着礼物去向林清荷恭贺的时候,恰好云定权也在。

云翡笑吟吟道:“容女儿先恭贺母后,再向父皇道喜。都说肚子尖生男孩儿,母后的肚子一看便是个皇弟。”

林清荷忙笑道:“其实臣妾喜欢更女儿,如阿翡这般贴心。”

云定权点头:“朕也喜欢女儿。”

林清荷道:“皇上,臣妾的母亲不在京城,臣妾头一回生产,心里害怕,想让公主住到贤明宫里陪着臣妾。”

林清荷从庐州远道而来,这后宫除了玉池是她的心腹之人,其他人她都不放心。她不仅要防备着德妃母子,甚至连云定权都暗藏戒心。苏青梅离宫修行,她愈发觉得云翡是可以依靠信任的同盟。

云定权道:“云翡又未养过孩子,还是让德妃过来照料你比较妥当。”

林清荷一听便变了脸色,却又不知道说什么来反驳,急得绞着手中帕子,对云翡递了个求助的眼神。

“母后别怕,产婆奶娘都找好了,太医也都随时待命,届时,我也来陪着母后。”

林清荷听到这句话,总算是稍稍松了口气。

云翡对她笑了笑,突然间,胃里泛上来一股酸水,呛到喉咙间,她连忙用几声咳嗽掩饰下去。

云定权问道:“怎么了?”

“前些日子去恩明寺的时候受了风寒,有点咳嗽。”

云定权道:“你还病着,也不怕过了病气给皇后,回去歇着吧,叫太医给你看看。”

云翡便起身告退。

从贤明宫出来,云翡沿着雕栏玉砌的回廊慢慢走着,算起来,她回宫已经半个月,月信还是没来。她几乎都可以肯定,自己是怀孕了。

一想到自己从晋州逃出来那一路的艰辛奔波,她扶着游廊上的栏杆,心里难过的几乎想要落泪。她没想到自己会在这样的情形下孕育自己的第一个孩子,虽然和尉东霆早已恩断义绝,但这是她的骨血。一股天生的母性,让她对这个还未出生的孩子充满了浓烈的爱意,无论如何也要保护好这个孩子。

茯苓见她扶着栏杆,似乎不适,关切问道:“公主你怎么了?”

“没什么。”云翡连忙扭过头去掩饰住自己脸上流下来的两颗眼泪,疾步朝着淑和宫走去。

云翡没想到林清荷会提前生产,吃过晚饭,玉池便匆匆跑来,请她过去。

此刻天色已经黑透,茯苓提着灯笼,带着四名宫女护送云翡前往贤明宫。

云翡是第一个到的人,林清荷已经见了红,躺在床上,脸色苍白,云翡一进去,她便紧紧握住她的手,道:“公主,有你在我才安心。”

云翡道:“母后放心。太医已经来了,就在外头等着。”产婆和乳娘是一早就找好的,此刻寝宫里炭火烧得极旺,云翡坐了一会儿便觉得隐隐有些出汗。

林清荷满头大汗,却不是热的,而是阵痛疼出的汗水。

不多时,德妃带着一众宫女来到了贤明宫。紧接着云定权也来了,一时间,贤明宫里灯火通明,站满了人。

云定权和德妃进了寝宫,云翡忙从林清荷的床前离开上前施礼:“见过父皇,母妃。”

云定权不悦道:“阿翡怎么又来了,这里有德妃守着。”

林清荷急道:“我想公主留下陪着我。”

“阿翡自己还病者,留在这里做什么,有朕和德妃在,你还不放心么?”云定权挥了挥手,对茯苓道:“送公主回去。”

云翡只得告退。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云定权的态度有些奇怪,好似不喜欢她和林清荷走得太近,更不想让林清荷生产的时候,她在贤明宫。

云定权何时对他的女人这般关心过,当时母亲生阿琮是难产,几乎送命,他那时忙着打仗,根本就无暇顾及。如今一听见动静,便赶了过来,将她支开,莫非是让德妃做什么手脚?

云翡越想越觉得蹊跷。她对自己父亲的冷血无情最了解不过。

就算立了林清荷为后,林清荷没有儿子,那么这个皇后就是个空架子,将来也不会有外戚之祸。过上个几年,天下大定,慢慢削弱林青峰的势力,再以无嗣失德的名义废掉她这个无宠无子的皇后。

这才是云定权的如意算盘。回到淑和宫,云翡越想越觉得林清荷可怜,她想了想,对茯苓道:“你去拿一套太监的衣服来,咱们悄悄去一趟贵华宫。”

“去贵华宫?”

“嗯,我让赵晓芙去一趟贤明宫。”

赵晓芙是云定权的宠爱之人,有她在,或许能阻止云定权和德妃的某些计划。

茯苓去阿正那里拿了一套衣服,让云翡换上,两人提了灯笼便悄然出了淑和宫,前往贵华宫而去。

深冬的夜晚,皇宫沉浸在一片幽暗的寂静中,万籁无声。

除却帝后的寝宫,贵华宫算是整个后宫最为华贵精美的宫室。通往贵华宫的玉石路,东侧是一大片梅园,西侧是桃花林。

春日,漫天桃花盛开,如锦如霞,冬日,寒梅怒放,清香四溢。所以,云定权将这最好的一座宫室赐给了心上人居住。

还未走近前,便闻见了一股清幽的香气,夹在寒风里飘过来,云翡深深嗅了几口清冽飘香的空气,顿时觉得心里的沉闷纾解许多。

走到梅林前,云翡停住脚步,左右看了看,低声对茯苓道:“你去把秀容叫出来,我在这里等你。”虽然她换了太监的衣服,但还是担心贵华宫的人认出她。

茯苓应了一声,便提着灯笼疾步往前走去。

云翡躲进了路旁的梅林。已是深冬,天寒地冻,头顶上连一丝月光也无,梅林里黑幽幽一片,虽然清香怡人,云翡却也不敢往里深走,只隐身在路旁丈许的距离,等着秀容和茯苓过来。

寂静的夜风,吹过来清幽的香气,云翡拢着手,看着贵华宫的方向。

突然间,梅林里,传来嘶的一声轻响,云翡吓了一跳,凝神细听,又无声无息了。难道是错觉?她蹑手蹑脚地往内里又走了几丈的距离,隐隐听见有人在窃窃私语。

这样漆黑幽暗的夜晚,是谁躲在里面?这里离贵华宫如此之近,莫非是贵华宫里的人?她一时好奇,轻轻又往前走了十几步,终于,那细微的说话声,落入了她的耳中。

她惊诧的几乎屏住了呼吸。说话的人,竟然是赵晓芙!

“你放手。”

“一夜夫妻百日恩,你我有过七夜,怎么翻脸无情。”

听到这个声音,云翡越发震惊,竟然是云承罡。她心都快要跳出来,像是被钉在了原地。

黝黑的夜色中,有压抑的喘息声云翡打算悄无声息地退回去。

噗的一声闷响,好像在拉扯中,有人掉了什么东西。

她小心翼翼地退出了梅林,不多时,前面的玉石路上出现了两盏灯笼,茯苓带着秀容走了过来。

云翡悄然走上前,对秀容道:“你去告诉郡主,让她即刻去一趟贤明宫。”

秀容乍一看面前是个小太监,等听出云翡的声音,她才明白过来,忙低声应答:“是,奴婢这就去告诉郡主。”

云翡立刻便带着茯苓匆匆离开。一路上,她心里的震惊良久未能平息。她绝想不到云承罡竟然觊觎了父亲的女人,而且听他话里意思,两人已经

他为什么要占有赵晓芙?是单纯的沉迷于她的美色?还是另有别的企图?云翡觉得事情不是那么简单。他如今贵为端王,想要什么样的女人都不在话下,何必要冒着风险来抢占父亲的女人?这中间一定另有隐情。

云翡一路疾步走回淑和宫,心里就像是揣了一只小兔子,跳得七上八下,良久才平息下来。

今夜撞见的这一幕意外,简直让人难以置信,若不是对云承罡的声音太过熟悉,她甚至都不敢相信会是他。

意外之余,她开始另一层担忧。云承罡相貌俊美,武功出众,又与赵晓芙年岁相当,有过夫妻之实。赵晓芙不喜欢云定权,会不会喜欢云承罡?但是,从方才两人拉扯和短暂的两句对话上看,赵晓芙是抗拒云承罡的,但因为墨黑的夜色,无法看见赵晓芙的表情,也许她的抗拒,只是口是心非,半推半就。

入夜之后宫门宵禁,云承罡和云玮即便是皇子也不能留在后宫,云定权平素几乎夜夜歇在贵华宫,云承罡想要和赵晓芙私会,几乎没有机会。但他今夜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贵华宫外的梅林?

云翡越想越觉得蹊跷,吩咐茯苓道:“你带着阿正,即刻去一趟内卫署,问问宋惊雨,今夜端王为何入宫?”

茯苓应了一声,即刻便去了,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她才从内卫署回来,带着一身寒气,她搓着手道:“娘娘,原来,今夜皇后生产,端王从宫外带了一位女大夫进宫,名叫柳娘子,据说医术高明,经常为京城里的富贵人家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