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得有些模糊,眼神也幽暗不明。

她缓了缓,才又听他突然换了个话题,问:“你打我电话干什么?”

“哦,”她这才想起来,认认真真地说:“我刷了你的卡,买了些东西。”这样郑重的语气,好像那是

千不该万不该的事。

多么生疏?

叶昊宁只觉得好笑,一转身在沙发里坐下,从茶几上捞过烟盒来,抽出一支不紧不慢地点上。

淡白的烟雾袅袅上升,他就在这烟雾之后微微眯起眼睛看她:“不必特意告诉我。”语调平淡,并不吃

惊。

她讪笑,其实他哪里又会不知道呢?只不过以前关系好的时候尚且不会乱花他的钱,如今便更加说不过

去,心里有些不安罢了。

果然还是许一心说得对,冲动是魔鬼。

下午的时候,肖颖还是将客房收拾了一下。虽然不常住人,但每隔几日就有钟点工阿姨前来洒扫,所以

房间很干净,她只需要将寝具拿出来铺一下就好。

做这些的时候,叶昊宁就待在客厅里,电视新闻的声音开得很小,他却仿佛看得十分认真,对于她的举

动,不但没有异议,甚至连正眼都不曾给一个。

肖颖也好奇,因为他过去很少看电视,怎么才一个来月就突然转了性?结果等到走出去,才发现他竟然

已经睡着了。

这回倒是真睡,胸膛起伏的速率十分均匀,可是大概由于姿势不好,头半歪着,一只手还垂落在沙发扶

手下,所以并不怎么舒服,眉头微皱,额前有几绺黑发搭下来。

明明号称去渡假,结果却猫在家里睡大觉,这样的叶昊宁,实在令人感到诧异。

不是娱乐生活十分丰富多彩么?又是吃饭又是拍照的,次次更换女主角,简直春色无边。如今这大好的

时光,怎么能在家里浪费掉?

肖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见他这样安份的样子,反而很不甘心,于是伸手去推他,“醒醒。”

他像被惊了一下,很快便有了动静,睁开眼睛,见到那张笑得温和的脸,眉心却蹙得愈发紧,“……干

嘛?”声音微微沙哑,犹自带着睡意。

其实她也不知道要干嘛,仍是假笑,“太阳都快下山了,提醒你一下,免得错过饭局。”

他看她一眼,随即又闭上眼睛,似乎觉得她实在无聊,低低地说了句:“我没饭局。”看样子倒真像是

没睡够一般。

“没和佳人有约?我说,其实上次电梯里那女的挺漂亮的。还有照片里那个,复古得真有韵味。”肖颖

歪着头停下来仔细地想,还有没有?最近看到或听到的新闻里,还有没有关于他的花边?

或许是想得太过投入,所以等她不经意地转过头来,居然被吓了一跳。叶昊宁也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

睛,沉黑如深潭的眼底正对着她的视线,“怎么?”他看着受惊吓的她,微微挑起唇角,似乎在笑,“你也

会介意?”

“当然不。”她仰起脸,声音明朗,“我是在真心提醒你,误了约会可不好。”

他抿着唇角轻轻哼了一声,站起身之前突然好兴致地捏了捏她的下巴,漫不经心地笑起来:“你真是尽

责。”虽是夸奖,但其实倒像是在对待小孩子,一副敷衍的态度,又仿佛一贯的调侃,然后便头也不回地进

了衣帽间。

第九章

五分钟之后重新走出来,只见肖颖仍旧维持着原先的姿势,半蹲在沙发边一脸挫败的僵硬,叶昊宁竟然

心情大好。

方才的试探,更像是吃醋。其实叶昊宁一向不喜欢女人有这种表现,但此刻换在肖颖身上,他发现自己

倒是完全受用。

“去换件衣服。”他在一旁停下,无视她探究的眼神,格外好脾气地说:“出去吃饭。”

肖颖却想,这人难道不愧疚么?或者不该恼羞成怒么?怎么如今反倒和颜悦色起来,简直一扫之前整个

下午的阴霾。

“不去。”她说得斩钉截铁,顺便站起身来。

谁知蹲得太久,左脚发麻,差点在下一刻软倒。

只不过是差一点,因为被叶昊宁手急眼快地托住,才不至于重新跪下去。

叶昊宁扶着她说:“家里没有那些垃圾食品。”

“我知道……”她暗自抽了口气,某种细密的酸麻感在小腿处迅速蔓延开来,针扎虫咬一般,十分不舒

服。

她抬头看他一眼,语气略为生硬:“反正不饿。”心里却仍不免赞叹了一把。这人真是天生的衣服架子

,无论正装还是休闲打扮,总能穿出一派随意倜傥来。

叶昊宁穿着亚麻衬衫,最普通不过的浅灰色,却将整个人衬得清俊挺拔,颈边似乎还有沐浴露的味道,

清凉的薄荷味划过鼻端,她别过头去活动了一下左腿,只听他又说:“是张斌和他未婚妻请客。”

她一愣:“之前你也没告诉过我。”又狐疑,“而且,不是说没有饭局?”

叶昊宁的神色在一瞬间变得有些古怪,板着面孔松开手,“时间快来不及了,动作快点。”径自背过身

去换鞋,心里想却是,怎么可能告诉她,原本自己是真没打算出门的。但只恐怕两个人单独出去吃饭,更是

不可能的事。

聚餐的地点是他们惯去的酒店,方一推门,屋里的五六个人便同时望过来,齐刷刷的目光,其中一人说

:“就差你们俩了。服务员,上菜吧。”

在很久之后肖颖想了又想,才发现自己与叶昊宁其实还是有许多共同点的,比如许一心说的喜新厌旧,

又比如,他们同样顾及面子。

在关系彻底破裂之前,无论人后如何嘲弄冷战甚至用某种特殊暴力解决问题,但至少在人前,总是维持

一副平静和睦的样子,十分有默契。

所以,她的朋友,和他的朋友,谁都没有对他们的婚姻产生过猜疑。

张斌就是叶昊宁的朋友,严格地说,还是发小。

而肖颖在与叶昊宁认识的不久之后,便在一次聚会上见过他,那时留下的最深刻印象却是,花天酒地无

一不精的风流人士。

谁知如今也订了婚,未婚妻乖巧漂亮举止文雅,完全大家闺秀模样。

可是肖颖却总也忘不了当初张斌立下的豪言。

那天恰好一群人喝高了,她赶去的时候,连叶昊宁似乎都有了醉意,靠在昏暗的沙发一角闭目休息。

而张斌就拉了拉她的衣摆,示意她坐下,然后双眼迷蒙地沉吟半晌,才说:“那小子真不仗义!……忘

了我们以前说过什么了,居然闪电结婚……”又骂了句脏话,口齿不清。

他口中的那小子,自然是指叶昊宁,肖颖只觉得好笑,随口就说:“你早晚也有那么一天。”

“……别!”张斌大手胡乱一挥,几乎扇到她的脸,半睁着眼轻蔑而又豪气万丈:“婚姻是坟墓……本

人怎么可能自寻死路!……那是傻子才干的事……”

结果回家的路上,肖颖扬着唇角靠在车窗上,冷不防听见身旁传来声音:“说我是傻子,你就这么开心

?”声音慵懒缓慢,带着微哑的磁性。

她回过头,很惊奇:“你居然听到了?”

叶昊宁看都不看她,兀自闭上眼睛,车外霓虹在他清俊的侧脸上不断划过,形成交错的光影。

“我发现你怎么那么能装啊?”她坐近了推推他,“明明清醒着,还偏要装睡,知道自己有多沉么?我

都快被你压死了。”

他轻哼一声,其实呼吸里还有明显的酒气,胸口也沉闷,晚上是真的喝多了,但还不至于不省人事,所

以听完她与张斌毫无章法的对答,竟然觉得无奈又好笑。

与一个明显不清醒的人说话,居然还那样有兴致,这种事估计也只有肖颖做得出来。

那晚深夜,他将她压在身下,她在意识全面崩溃之前,努力捉住最后一线清醒的光明,含糊地问了句:

“你呢?……为什么愿意进坟墓?”

但是没有听到回答,便被带入另一重美妙而热烈的世界,再也容不下任何思考。

婚姻是爱情的坟墓,似乎很多人都这样说,然而那时候的肖颖却并不认同,甚至更早一点的时候,她还

是十分向往着与爱人一道共赴礼堂的。

只不过,这个爱人,她始终以为会是陈耀。

但他最终还是离开了她。

分手的时候正是入秋时节,空气里还残存着漫长夏日中仅剩的一丝奥热,稍微动一动便仍旧可能流汗,

可是那一刻她却觉得格外寒冷,冷得需要抱紧双臂才能勉强控制住身体的颤抖。

当时她蹲在公园的长椅边声撕力竭地流泪,周围的大人小孩们停下活动纷纷侧目,却没有人敢上前来询

问一声,只因为她哭得太凄惨,似乎将他们都吓到了。

但是即使再悲再惨,也终究于事无补。那道白色修长的背影只是微微顿了顿,然后便头也不回地消失在

公园大门的转角处,那样狠心坚决。等她勉力睁开朦胧的泪眼,看到的不过是一辆接一辆穿行而过的汽车,

在眼眶无止尽的水光之中带着隐约的漫漫尘嚣。

其实旁边还有各色的目光和窃窃私语,但就在那个瞬间,仿佛一切都是空的,没有声音,也没有色彩,

她的世界失去了陈耀,怎么还能称之为世界?

那段情伤用了很长一段时间才终于恢复过来。又或许只是表面的愈合罢了,真正的痛楚被永远深埋在体

内和心底,不敢见到阳光,只怕会原形毕露,然后重新现出狰狞的面孔,将她再度打回到那段人生最为灰色

的阶段。

于是她开始一切如常地吃喝玩乐,其实更多是为了消耗精力,只要一有空就约上要好的死党逛街,偶尔也会去K歌直到天亮,然后在路边买一份早餐。

那个时候天冷得要命,清晨的寒气更是渗骨的逼人,整夜的玩下来一群人个个面色灰败,就只有她出奇

的精神,呵着气在早点摊前跺脚等待,然后捧着热腾腾的肉包吃得心满意足。

有一次也是通宵之后出来吃东西,结果一位朋友说:“来,肖颖,我请你的。”

对方已经递了过来,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接,谁知那份刚出油锅的早点太烫,她刚刚碰到便猛地松开手指

,受惊一般,眼睁睁看着那块包着油纸的金黄色糍粑落在地上,“啪”地一声,发出轻微而又沉闷的声响,

久久回不过神来。

那个男生也仿佛被吓了一跳,看着她半晌,才小心翼翼地试探:“肖颖,你怎么了?”

她的目光却好一会儿才从地上移回来,然后若无其事地笑笑,“没想到这么烫,一下子没接住。”殊不

知自己此刻的脸色怪异得令人无法不生疑。

怎么可能忘记呢?这是她最爱的小吃,而过去又有多少次,陈耀都会特意买来送到寝室楼下。通常都是

冬天,她头发纠结地冲下去,只见他立在凛冽的空气中,额前的黑发似乎还有被雾水打湿的印记,远山般清

朗的眉目永远透着温和的气息

然后他总爱捏捏她的脸,状似研究地皱眉:“总吃上火的东西,怎么皮肤还这么好呢?”其实他只是单

纯地想要摸摸她,因为她刚睡醒的样子实在太可爱,有一种娇憨的温暖,仿佛连寒冰都能被融化掉。

那时候的肖颖,幸福得令所有人都羡慕甚至嫉妒,生活如同调了蜜,比糍粑上沾着的白糖还要甜。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