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终点永远在你下一站

你赶快睡

轻轻靠著我的背

这些年早就习惯送你到挥别

你也一直以为

下面才是我的终点站

我在下个出口等待

最后一班回程的

地下铁

这首歌谢楠早就听过,不过今天主持人放的是个爵士版,没那么凄切。接下来主持人念的信无一不是红尘男女的纠葛,念一段信,会说上一段悲天悯人充满慈悲劝诫意味的点评,再放上一首缠绵哀怨的情歌。谢楠头次听这个节目,还真是听得感觉奇妙,敢情这个城市有这么多的痴男怨女,天天上演不同的故事,阳光下面哪有如此多的新鲜事呢。又或者无非男女,都不新鲜,只是自己在感动自己罢了。

他人杯酒,似乎也能浇自己胸中块垒。把窗子摇下来,让冷风吹到脸上,谢楠渐渐平静了许多。她想,自己的确是又在跟自己纠结了。她打起精神,转向回家的那条路。

回家以后,谢楠站楼梯那跟在二楼书房的于穆成打了个招呼,回房洗澡。站在沐浴间里,她长时间地把脸放在温暖的水流中冲洗着,可是水流冲不顺她乱纷纷的思绪。她换了睡衣出来,差不多已经是她平时上床的时间了,抱膝靠在床头坐着,突然对今天晚上的睡眠一点指望也没有了。

于穆成正在二楼看着市场部的报价文件,他对市场部吴经理的看法比较复杂,他的缺点只能算能力问题,一方面这人交际手段不错,和客户沟通能力很强;另一方面在技术上确实欠缺了一点,和技术、生产部门的衔接合作始终说不上流畅,可是真想找到完全适合自己要求的人实在太难了。他头痛地揉一下太阳穴,一抬头,看到谢楠站在书房门口,这是她头一次在他工作时走进他的书房,站在门口,神情很是犹豫。于穆成放下文件,愉快地笑:“过来呀,宝贝。”

谢楠走过去,他拉她坐到他腿上,头埋到她颈上嗅着她身上浴后的清香。

“累吗?脸色怎么不大好,我看明天能不能早点回来陪你出去走走。”

“我没事,你忙完这阵再说吧,”谢楠看着于穆成,他的神态也透着点疲倦,她站起来,走到他身后,替他按摩着肩膀和颈部。她以前长期练琴,手指颇为灵活有力,一下下揉捏在他有些僵硬的肌肉上,让他很是受用。于穆成向后仰着头,半闭上眼睛舒服地叹息。

“好了,真舒服。”他拉她坐回到自己腿上,吻她的手。

“呃,那个,看到我的院子了吗?”

“看到了。”于穆成漫不经心地把玩着她的头发,“不过,我不是说了等有空我来弄吗?宝贝你也太能干了。”

谢楠在他膝上转身面对着他:“我哪有那份超能力,不是我,穆成,是我前男友叫园艺公司来做的。”她决心坦白面对这一团乱麻了,反而镇定下来。

于穆成有些意外,略略皱眉:“他都没经你同意就这样做吗?有点太自说自话了吧。”

“园艺公司的人早上来的,我……还以为是你叫他们来的。”

“我得承认,也难怪你这么想,倒是很象我的作风。”于穆成摸下巴苦笑了,“你真倒霉呀楠楠,摊上的男朋友好象都这德性。”

他的态度让谢楠觉得放松了一点:“我刚才去把钱还给了他,请他再不要这样了。”

“嗯,还了就算了吧。”于穆成淡淡地说,“不过一定要清楚告诉他,你已经有男朋友了,这些事以后肯定不方便由他来做。”

他平淡语气里的那点霸道让谢楠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停了一会才结结巴巴地说:“我……我跟他说了,说得,说得……很清楚了。”

可是于穆成接着笑道:“其实我很吃醋,他可以这么有把握知道你喜欢什么花,我问你你也不过打发了我一个随便罢了。”

他的语调一如既往带点调侃,谢楠只能松一口气苦笑:“我和他没什么了,早断了。算了,我知道你也不需要我做什么解释,你不会介意的。你工作吧,我先去睡了,你待会也早点休息。”

于穆成看着她走出书房,却没心情再看文件了。他不介意吗?其实他是介意的。可是谢楠很自然地认为他全没把这一切放在心上,同时居然为他的不上心松了口气。他想,他们中间总有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他走上和书房相连的露台,俯头看着谢楠的院子,黑乎乎地看不出什么名堂。他记得去年秋天也在这个位置,她看到谢楠送走一个开沃尔沃的男人,在荒芜的院子里手扶院门呆立良久,然后垮下肩膀慢慢走回客厅,那个哀伤的姿势让他当时很不忍。

情人节第二天她家茶几上摆着一束鲜红的郁金香,看到他看花,她满脸的不自在。是那个男人吗?

三月的风仍带着寒意,他只穿了薄薄一件长袖T恤,抱着胳膊站着,想楼下卧室里的那个女人,此时她在想什么呢?她真正走出了那段往事吗?

他下楼时,谢楠已经上床睡着了。她睡觉总是把被子裹得严严实实,身体侧向一边微微蜷缩着,据说那是个没安全感的姿势。宽大的床上,她的身形显得娇小而单薄。他心情复杂地立在门边,好一会,才上楼去睡了。

第 37 章

谢楠辗转反侧,好容易才睡着。仍然是猛地惊醒,心怦怦狂跳着,按亮台灯看一下表,还差几分钟才到四点,她关上灯,重新躺下,再没一点睡意地看着天花板。这段时间她仍然会早醒,但多半都是五点左右于穆成快下来的时间。她苦涩地想,竟然真的形成依赖了,这么容易。自己长久的坚持,努力维持的平衡如此迅速就溃败了。她将头埋入枕中,枕上似乎也有于穆成的气息。以前她醒来不过是静静躺着等待天亮,今天却只觉得凌晨的寂静漫长得难以忍受。

她掀开被子下床,摸黑找到自己的拖鞋走出卧室,迟疑了一下,这个屋子对她来说仍是陌生,她让眼睛适应一下黑暗,扶着扶手上了楼梯,来到于穆成的房间。

于穆成的卧室门并没关,站在门口就能看到他很是霸道地躺在床中央,被子只盖在胸口,一只胳膊搭在外面。她走过去,轻轻爬上床,努力不惊动他,钻进他的被子,于穆成睡得很熟,居然一点反应没有。谢楠一点点将脸贴到他肩膀上,触到他睡衣的质料,轻轻松了口气,这时才发现自己一直咬着牙,腮都有点酸酸的感觉了。

好吧,我就是依恋他了,谢楠对自己承认,而且承认这一点好象也并不难,随便他怎么样想吧,随便以后怎么样,我要的是眼前的温暖。

她把脸更紧地贴到他身上,感受着他的体温,睡衣下他的身体紧实,臂膀那里肌肉带着弹性,她合上眼睛,让自己也沉入黑暗之中。

于穆成的手机很尽责地5点开始响铃,他带着睡意伸手去按停,准备起身下楼,这才发现身边的谢楠。他搂住她,轻轻吻她的额头。

“以后不要这么早闹醒自己了。”谢楠低声说,“我反正是要醒的,我上来好了。”

“这铃声倒真是煞风景,要没它,我一醒来摸到你,准以为自己做了个类似聊斋的绮梦。”

“对不起。”她的头埋在他胸前,含糊地说。

“为什么要道歉?”他将她搂紧一点。

“谢谢你一直容忍我的别扭和自私。”

“别扭,也许有点吧,“于穆成轻轻笑,“可是自私,从何说起?你若是自私点,可能倒不会别扭了。”

谢楠不吭声,伏在他胸前听着他的心跳。

于穆成平静地继续说:“两样我都不喜欢,亲爱的,我是说道歉和道谢。我愿意你在我面前率性而为。”

可我好象永远过了率性而为的岁月了,谢楠想。她并不说什么,只将手伸进他的睡衣,抚摸着他的身体。微微的晨曦中,她的面庞悬在他眼前,头发披拂下来飘荡在他脸上,她柔软的身体伏在他的身上,轻得仿佛没有重量,却又如此真实地激动着他。他抱紧她,放弃意识,重重吻着她。

“今天晚上有没时间,一块吃饭吧。”这天早上吃早点时,于穆成对谢楠说。

“你今天怎么会有空?”谢楠倒是无所谓。

“我姐姐姐夫移民办好了,过来会朋友办点小事,他们想见见你。”

谢楠呆呆地端着牛奶做声不得。

“吃个饭而已,没这么可怕吧。”于穆成觉得好笑。

“哦,好。”谢楠也觉得自己反应过度了,继续喝牛奶,突然想起一件事,“我还是搬下去吧,不然多不方便。”

“那个倒不用,他们在湖对面有套别墅。”

谢楠一想到晚上就紧张,她从来都有点怕和生人打交道。她匆匆吃了早点,和于穆成道别,跑下楼回自己家换衣服。不过衣柜里挂的要么是穿来穿去的通勤装,要么是周末时穿的运动休闲装,实在换不出什么名堂,时间也不早了,只好捡一件样式大方的米色套装,里面配红色条纹衬衫,然后匆匆出门。

到了中午,谢楠仍然心神不定,于是趁着午休给高茹冰打电话讨教。高茹冰大笑。

“哎,发展得不错嘛,到见家人这一步了。”

“只是一块吃个饭。”

“谁没事请个不相干的人和自己家人一块吃饭。”高茹冰啃一口苹果,“你别紧张,跟平常一样,保持大方礼貌就可以了。”

“我……就是紧张。”

“你呀,我早说了你的胆子全没用在正常地方,看见蟑螂老鼠不逃不叫,看到生人就完全失语。真是怪事。”

“你第一次见郭明家人是怎么表现的。”

高茹冰得意洋洋:“当然是斯文淡定,不卑不亢,有问必答,矜持含蓄。”

谢楠被打败了:“这十六字方针,真是……太有才了,我马上去写下来背熟。”

“说正经的,你别紧张就行了,跟平常一个样就准没错。”高茹冰将苹果核扔进垃圾桶,“跟你说点轻松的,我最近终于不怎么吐了。”

“那真好,你多吃点,一定要保证营养。”谢楠知道茹冰过去一个月被晨吐弄得很烦,“哎,宝宝会动了没。”

“常识呀常识,一般到4个半月才会动呢,我这才三个月多一点,郭明恨不得天天要趴着听一下,怕了他了。”

谢楠嘿嘿笑,心情果然轻松了不少,絮絮叮嘱她别吃辣多喝水多吃水果多喝牛奶,直到高茹冰讨饶:“我都记住了,姑奶奶,我也怕了你了,放过我吧,实在不能再听你和郭明一样的唠叨了。”

和于穆成约好的时间是六点半,谢楠五点半下班后,趁同事都走了,跑去洗手间补妆,正努力对着镜子刷睫毛膏的时候,手机响了,她只好停下来接听。

“你好,谢楠,我是唐凌林。”

谢楠烦恼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定要在今天吗?一定要是现在吗?可是唐凌林今天的声音平和有礼,她做不到硬下心来不理睬。

“你好,有什么事吗?”

“你下班了吧,我在你楼下,想和你谈谈。”

“我等会有个约会。”

“不会耽误你很长时间,我在你们写字楼旁边的咖啡馆等你好吗?”唐凌林觉察出谢楠的不情愿,轻轻一笑,“我已经打算永远离开这里,恐怕以后我们都再也没机会坐在一起了,请不要拒绝我。”

第 38 章

时间果然对每个人都是一样公平,谢楠知道自己固然不复青春飞扬,而面前的唐凌林也成了一个气质沉稳娴雅的女人。她是谢楠的师姐,和项新阳同龄,当时在学校就是校辩论队的辩手,以思维敏捷、言辞犀利而闻名。此时她穿着羊绒开衫配及膝裙,打扮得很是大方得体。她从来只能算相貌端正,但现在面孔上没有了一股以前的狠厉劲,倒是看着舒服了很多。

她问谢楠想喝点什么,谢楠摇头:“我还要赶时间,不用了。”

“那我们直接进入正题好了,我打算和项新阳离婚了。”

“你特意来通知我这个吗?”谢楠烦恼地说,“我要怎么说才能让你们明白,这个真的和我没有关系了,我从来都没插足到你们夫妻之间,你们的动向没必要告诉我。”

“可是你一直就插在我们之间,象一颗芒剌,七年了,我无时无刻不是在忍受。”唐凌林平静地说,好象讲的只是个事实而不是一个指控。

“你要这样说,我就没办法了。我和他恋爱时,你不是她女朋友;你和他结婚前,我们就分了手。我可以坦然地说,我对你们的婚姻没有任何责任。”

“你当然可以坦然看这一场笑话,因为一切是我强求来的。”唐凌林仍然语气淡淡的,“我经常想,如果退回到七年前,我能知道是这么个结果,还会不会不顾一切非要从你手里抢到这个人才甘心。”

“我怎么可能把这当笑话来看,”谢楠苦笑,“不过算了,随便你怎么想吧。”

“你恨我吗?”

谢楠认真想一下:“这个答案对你重要吗?好吧,我不是经常想这个问题,但我认为我在接受现实的时候就已经想通了,大家都不过是做了自己必须做的选择。就算项新阳不顾他的家庭一定要选择我,我猜我也承受不起那么大一个牺牲。所以我不恨任何人。”

“哪怕我曾经那么咄咄逼人让你为我让路吗?”

“我让路不是因为你,甚至我都说不上让路,那会我根本没那么高尚的情怀会想到去成全谁。你有项新阳想要的东西,他选择了你,就这么简单。”谢楠确实很烦这样被迫陪着追忆似水流年,她抬腕看一下手表,但唐凌林全不理会她的示意。

“现在看起来,你是我们三个人中最拿得起放得下的那一个了,只可怜我和项新阳在婚姻里相互折磨了这么多年。”

“你真会说笑呀,我根本两手空空了,拿什么放什么?而且冒昧说一句,我觉得人都要接受现实,不管是你还是你先生,没必要纠结于过去。”

“我真该让项新阳来听听你的高见。”唐凌林呵呵笑了,“早知道你这么看得开,我应该早几年就同意他回来发展。可惜我一直想把他和你分隔开,如果心理上不能,至少距离隔得远点也好。七年了,他只是对我冷淡,倒确实没做过任何和你联系的努力。我开始在想,我应该放心了,没必要一定向他要求热情,也许我们青春不再,热情是个奢侈的要求。我认命,甚至考虑为他生一个孩子了。没想到,一回来,他就突然发作了。”

她的笑让谢楠有点背上发凉:“今天就是谈这个吗?我不想表现得无礼,但我真的还有个约会。”

“我和他如果离婚了,你有什么打算?”

“我要讲多少次呀项太太,你们离婚,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我有什么样的打算,也和你们没有关系。”

“我前段时间碰到过徐燕,知道你有男朋友了,听说他环境很不错。”唐凌林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闲闲地说。

“你们俩都这么关注我,我不知道是该荣幸呢还是苦笑。”

“他对你有项新阳那么好吗,我是说你的新男友?他会爱你爱到项新阳那样的地步吗?”

谢楠沉下脸:“你到底想说什么呀?”

唐凌林根本不在意她的怒意,耸耸肩:“原谅我这个即将失婚的女人胡言乱语吧,不过我真的是很好奇呀。我和项新阳结婚七年了,无论做出什么样的努力,也没能打动他。我试着对他温柔,他会对我客气;我试着跟他亲热,他会对我礼貌;我试着和他谈心,他会和我讲天气;我试着发怒,他会沉默。我不得不想,呵呵,真是报应,我得到了他的人,他就用心理上为你守贞来报复我。”

谢楠完全目瞪口呆了:“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说真的,我也不知道,也许就想给你心里也种上一根剌吧。他要离婚,好吧,我同意,我纠缠累了,想给自己保留一点自尊。不过财产方面,我不会心软,毕竟当初就是我家帮了他家走出困境。他现在有的一切,他是付出了努力,可是对不起,他想追求真爱就必须得付出代价。我猜他一自由就会来找你,该轮到你来纠结了,要不要放下现成的男朋友吃这个回头草呢?一个为了你变得一无所有的项新阳,你要吗?”

“你们夫妻一场,就这么恨他吗?”

“我从来不故做大方。对,我恨。我恨他那么坦白地利用我,我恨他从头到尾不给我半点机会,我恨我自己拿得起了却放不下,我恨他对谁都善良却只对我残忍。好吧,现在我想看看他那么不尊重婚姻地爱你会爱出个什么结果来。”

“你的想法,我完全不能理解,”谢楠艰难地说,“如果说项新阳没有放下旧事的话,也请你反问一下自己,你是不是也一直介怀往事和人在较劲。你花太多时间想我了,这样对你的婚姻没任何帮助。对于项新阳,我只是一个过去罢了。你或者他一定要给这个过去加上特殊的含义,我没办法。你们的婚姻弄成这样,我很遗憾,但你归罪于我,我没办法接受。我还是那句话,你们的决定,和我没有关系。”

“你果然狠,我以为真爱的话是不计较时间不计较财产不计较一切的,看来也只有项新阳那个傻子一个人在玩真爱这个奢侈的游戏。”唐凌林招手示意服务员过来买单,“我已经请了律师,让他代表我和项新阳谈离婚的条件。接下来,该轮到我看笑话了。”

“看谁的笑话?能从这件事里看出笑话来,你一定有非凡的幽默感。”

唐凌林的脸上重新出现了谢楠熟悉的狠厉表情,但也只是一闪而过,她很快恢复了平和:“谢楠,有没有成就感?一个男人,虽然被迫和你分了手,但一直把你供在他心头的神龛上,漠视自己的妻子,把自己的婚姻当成一个不得不忍受的枷锁。先是远远地关注你,一重新见到你,马上就再也按捺不下去,想摆脱老婆和你复合了。”

“你今天说这么多,就是想给我心里种剌吗?好吧,你成功了。开心吗?希望你开心,不然我又得为你遗憾了。”谢楠尽可能同样心平气和地说,“说到成就感,很荒唐。那对我有意义吗?我们都是女人,你觉得一个女人是愿意活在一个她爱的男人身边还是愿意待在一个遥不可及的男人心里。该说的我全都说了,希望以后我们不用再为这件事纠缠不清了。”

她拿起包和风衣,没有说再见就走了出去。如果可能的话,她的确一点也不想再见到唐凌林了,这场不愉快的对话勾起了同样不愉快的回忆,让她心乱如麻,很想找个地方独自待会。但一看手表,已经快六点半了,她只好强打起精神,返回自己工作的写字楼取了车,赶向于穆成说好的餐馆。

第 39 章

到了于穆成订好的包房门口,谢楠先有些胆怯了,经过刚才那样劳心劳力的对话,她猜自己的样子一定好看不到哪去,正想着要不要先去洗手间整理一下,手机响了,拿出来一看,是于穆成:“怎么还没过来?堵车了吗?”

她只好推开包房的门走进去,一边说:“对不起,我临时有点事,耽误了大家时间,不好意思。”

于穆成迎上来,给她介绍早已经坐在那里的他的姐姐和姐夫。谢楠突然意识到给高茹冰打电话时居然忘了问最关键的问题:应该怎么称呼最好?跟着于穆成叫“姐姐”、“姐夫”?她完全老不起那个面皮;叫“李先生”、“李太太”?未免疏远得可笑。她只能含糊地一带而过,好在于穆成的姐姐姐夫都是三十来岁的样子,同样斯文有礼,让谢楠平静了不少。

于穆成招呼服务员上菜,席间谈的都是公司的情况以及姐姐姐夫动身前往加拿大的行程。谢楠没有插话的习惯,只静静听着。不过姐姐不知是怕冷落了她,还是实在好奇心发作,笑着转向她问道:“谢小姐,我就叫你楠楠吧,你和阿成怎么认识的。”

谢楠老老实实地说:“我们是邻居,住一个小区,就这么认识了。”

于穆成撑不住笑了,他姐姐瞪他一眼:“就知道你嘴里讲不出一句真话来。”再转向谢楠,“刚才我们问他了,他说你们是相亲认识的。”

谢楠记起那次姻缘大会,大窘,于穆成悄悄伸手在桌下握一下她的手,解围地说:“以楠楠的说法为准,我说的不算。”

他知道谢楠紧张,很快把话题又转到公司的事情上了,几个人讨论得很热烈。吃完饭后大家一块出了门,谢楠松了口气想,可算是结束了。他们倒都是很亲切,可她就是全身都绷紧了没法松驰下来。没想到他姐姐又突然转向了她:“楠楠,去过杭州没有。”

她稀里糊涂地摇头:“没有。”

“找个时间让穆成带你回去玩玩吧,其实现在这个季节最好了,草长莺飞,湖光山色无一不美。”

“那也得老爷子给我放假呀。”于穆成笑着插上来搂住谢楠的肩,“现在这个忙法,别说带女朋友回去给爸妈看了,都快没时间守住女朋友了。”

“去,说得爸爸好象在压迫你一样。”他姐姐敲一下他的头,“二期厂房动工了你就可以放松点了,以后也可以带楠楠到加拿大来度假。”

于穆成开车送他们回去,谢楠和他们一一道了再见,上了自己的车,她只觉得已经累得不行了,好象刚刚不是吃了一餐饭而是跑了半程马拉松。她回了小区停好车,拖着步子爬上四楼,把自己扔在沙发上,才想起来,忘了回自己家拿衣服,可是真懒得动了,各种念头一个接一个在心里翻涌,一时有些不胜负荷了。呆了一会,记起茹冰的话,泡个澡能减压。她从来都是淋浴,还真没用过那个按摩浴缸。

把浴缸注满水,然后把自己浸进去,她长吁了一口气。闭上眼睛静静半躺着,唐凌林的话在耳边回响着。

“我和项新阳要结婚了,我希望你从他的生活里消失。”

“不要再纠缠项新阳了,你那样哀求他,只会让他更为难。如果你真为他好,就应该安静走开。”

“你能给项新阳什么,一段幼稚的恋爱而已。你这会读大三,还可以活在象牙塔里。他不同,他有他的责任。如果他现在任性,以后也会恨自己,也会恨你。”

唐凌林其实一点没变,只不过把她的狠厉掩盖得比以前深了。要说她怎么伤害了她,其实也未必。因为谢楠当时处于全然麻木的状态,那些锋利如刀的话一下下从她耳边刮过,她全无反应。最能伤害她的那个人已经和她告别了,十分温柔,可是不留任何余地。

“我们以后,再不要联系了。”

“嗯。”

“忘了我。”

“放心,我会的。”

“答应我,你要好好生活,过得比我好。”

“去死吧,项新阳,别对我做出这么一副深情的样子,我希望你过得不好,不好。”

她的反应是毫不温柔的,带着愤怒和绝望。她那会没学会微笑着告别,留一个美丽的背影给别人看。也许她这辈子也学不会做那样的姿态了。

一只带点薄茧的手轻轻抚到她脸上,她睁开眼睛,于穆成正站在浴缸前关切地看着她:“这顿饭吃得很难受吗?”

“那倒不是,”她侧头把脸贴着他的手,“就是累了,希望我的表现没让你家里人失望。”

于穆成在浴缸边缘坐下:“怎么会紧张成这样,怪我没早点跟你说,其实他们都挺好相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