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子里犹如一锅开水煮饺子,全都糊住了。

“不,不会的,这神剑脑袋秀逗弄错了,不该是我啊…”惊跳起来,转身过去,又将古剑从架上摘下来,迟疑一下,再度拔剑。

又听哗啦一声,轻轻松松,毫无涩意,三尺神剑出鞘,龙吟声声,气势迫人。

呃,又拔出来了。秦惊羽刷的插了回去,连鞘带剑递给燕儿:“你来试试!”

燕儿接住,端详半晌,方才深深吸了口气,握住剑柄用力一拔!

剑身与剑鞘浑然一体,纹丝不动。

秦惊羽大骇,看看他,又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掌:“怎么会这样?”

为何自己能够拔出,燕儿却不行,难道韩易所言是真的?

“殿下…”

燕儿清澈的眼眸里幽光一闪,似是下定决心,突然身形一矮,单膝点地,以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奇怪姿势跪在她面前,俯首下去,嘴唇轻触她的鞋面。

秦惊羽正头皮发麻,见他忽行大礼,惊跳了下,低叫:“你…拜我做什么?”

他仰头,神情认真而专注,忽而一笑:“殿下,你是未来的天子啊,我自当跪拜行礼!”

这不是她所见过的稽首之礼。

一个念头不经意闪了过去,秦惊羽来不及多想,放下神剑,急急去拉他:“你明知道我是…唉唉,乱了,太乱了!”

燕儿徐徐起身,不急不慢道:“殿下,别担心,我会帮你的。”

“你帮我?你能帮我什么?!”秦惊羽瞅见那清明笃定的笑容,连连摆手,“这个理想太强悍了,我没这想法,你也不要胡思乱想!呸呸,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事情!”

燕儿轻叹:“可是殿下,你已经将剑拔出来了…”

“我没有!”秦惊羽梗着脖子打死不承认,“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拔剑了,嗯?我自己还能不知道吗,我就是摸了摸,没别的动作…似的,我就是摸了一下,只摸了一下而已!”

也不看他的表情,将神剑放回架上摆好,一切还原,检查无误,也顾不得在蒲席上休息下,拉着燕儿就走。

“既然这是神庙,就一定有出去的道路,我们好好找找,我要赶紧回宫去,母妃那里都不知道乱成什么样子了!”

燕儿被她拽着手臂一路前行,笑容在眉眼里温淡荡漾:“其实不难的,殿下真的不想…”

“不想!”秦惊羽回答得十分干脆利落。

撇开自己的女子身份不说,一个暗夜门都够她操心了,怎么可能再傻傻往火坑里跳,去承担一份更为沉重不堪的责任?!

大皇兄秦湛霆和二皇兄秦兴澜年龄相仿,只差些月份,等到来年两人先后及冠,父皇必然会带其前来行礼,选拔储君,两人之中,总有一人能拔出神剑,荣登高位,实在不用担心…

两人绕开正殿神堂,朝神庙深处摸去。这神庙里重门迭户,大间套着小间,前门挨着后门,廊庑四通八达,其间壁嵌宝珠,柱镶碧玉,比起大夏皇宫的富丽堂皇,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这地下迷宫兜兜转转,绕来绕去,也不知走了多久,但见前方朱门紧闭,悄然无声。

这里,会不会是出口?

秦惊羽已经脚步虚浮,没有力气,伸手指了指,示意燕儿去开门。

朱门缓缓推开,顶上大亮,一片天光。

秦惊羽抬手挡了挡刺眼的阳光:“这是…”

燕儿往四处看了看,欢喜道:“殿下,这是落月山的山谷!”

定睛一看,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个花团锦簇的翠谷,红花绿树,交相掩映。

两人竟真从山腹地宫中走了出来!

秦惊羽大声欢呼,跳下石阶奔了过去。

脚下踏着的是柔软细草,鼻中闻到的是清幽花香,鸣禽间关,鲜果悬枝,原以为出来便是一番庄严肃穆的碑林之类,那想得到巍峨庙堂之后,竟会有这样一个洞天福地?

但见翠谷四周高山环绕,峰峦插云,前方一条小道,应该就是出谷之路。

燕儿在旁边矮树上摘了些不知名的果子,自己先吃了几粒,没觉有异,慢慢剥开去核递给秦惊羽,果子尚未成熟,水分不多,味道也还有些涩,却正好果腹。

吃过之后,两人沿着小道径直朝前走。

走着走着就听得前方水声轰鸣,转出一片小树林,只见峭壁上有一道白瀑冲击而下,阳光照射下犹如一条大玉龙,极是壮丽,瀑布泻在一座清澈碧绿的深潭之中,与那日雷牧歌畅游的碧潭,倒有几分相似。

“ 殿下,过潭边坐会吧。”

“好。”

秦惊羽答应着,想到当时自己欣赏美男沐浴大饱眼福的情景,不觉扑哧一笑。

燕儿有丝不解:“殿下在笑什么?”

秦惊羽走近潭边,掬了一捧清水喝了两口,然后拨拉着沁凉的潭水,轻笑道:“我笑某人,原先还挺明朗儒雅的,结果晒成了一块黑炭,真是丑死了!”

燕儿也跟着蹲下来,在潭边默默洗净双手,洗完也不起身,对着一潭碧水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

秦惊羽没听得回应,侧头看去,见得少年白皙得几近透明的肤色,不觉又生出调戏之心,伸手过去,捏住那光洁的面颊

哎,一个黑,一个白,就不能中和一下么?

燕儿的低问适时响起:“殿下是不是…喜欢他?”

“谁?”秦惊羽随意哼了一句,手指继续蹂躏着少年的脸庞。

不粗不细的眉毛,狭长俊秀的双眸,鼻梁挺直如刀削,唇瓣有点薄,却线条美好,色泽莹润,就是面色苍白了些,却白得犹如羊脂美玉,找不到半点瑕疵,这样一张脸,怎么看怎么美,秀色可餐,爱不释手啊!

“雷牧歌。”

“雷牧歌?!”

秦惊羽松手,好笑看着他:“这宫里宫外,乃至整个天京城,谁人不知长公主对他有意思,铁了心非君不嫁,这已经名草有主的男人,我疯了才会去插一脚,沾惹一身腥!”

燕儿语气清淡,在陈述事实:“他不喜欢长公主。”

“这事可由不得他。”秦惊羽冷笑道,“皇室尊严,不容拂逆,他拒绝得了一时,拒绝不了一世。当朝驸马爷的身份,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不容更改!”

燕儿摇头轻叹:“雷牧歌,他不是一个那么容易妥协的人。”

“哦?”秦惊羽笑着瞟他一眼,“没想到你还挺了解他的,怎么,化敌为友了?”

“燕儿不敢。”燕儿眼睫垂下,低眉顺目,“雷公子出自将门,身份荣耀,我只是一个小太监…”

秦惊羽不耐挥手:“去去去,少来这一套。”

别人不知道,她心里可清楚得很,四年来能将暗夜门的上下事务打理得一丝不乱,井井有条,在门中人缘极好,威信甚至比银翼还高,早就不是当初任人欺负的小太监了!

瞧见那少年唇边淡淡的笑意,突然生出一个年头来:不知燕儿脱了衣服下水沐浴,又当是怎样一副姿容,与雷牧歌相比谁胜谁负…

呸呸呸,色女,想到哪里去了!

一边暗骂自己无聊,一边擦干双手站起身来:“走吧走吧,我定要赶回宫中吃午膳。”

又走了一阵,视野逐渐开阔,远远望见山坡平地,屋舍院落,其间隐有炊烟缭绕。

果然走出山谷了!

再往身后一望,白雾弥漫,聚拢散去,竟是树影摇曳,云深不知处,再无道路踪迹。

地底奇遇,难道是一场梦?

秦惊羽按下心底淡淡迷惑,长长吁了一口气:“记住,回去之后,不能向任何人提起方才之事。”

“是,殿下。”

燕儿走到她跟前俯下身去:“殿下,你也累了,接下来的路,我背你走吧。”

“算了,我自己能行。”秦惊羽瞥他一眼,眉头微皱,又道,“看你那细胳膊细腿的,回去跟着银翼好好锻炼,给我练强壮了,以备不时之需!”

“细胳膊细腿?”燕儿看着她大步朝前,并未跟上,只是立在原地,喃喃念着,反复回味着这一句,“细胳膊细腿…”

不觉挽起衣袖,举臂查看,边看边是苦笑,“嫌我细胳膊细腿…可我是吗?我是吗?”

这个主子什么都好,就是眼神不咋样,而且还很自以为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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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暗夜生光 第十五章 分外眼红(二更)

青山绿水,田坎池塘,偶然听得几声鸡鸣狗吠。

燕儿找了棵大树让她坐下歇息,自己去得那头的农家院子,说是去打探进城的道路。

秦惊羽坐在树下,只见那道清爽的身影停在院门外,似是对着里面说话,头有点晕,也没去注意听他说了几句什么,不想了一会,就见他从院门里牵了一头青牛出来。

“你这是做什么?卖苦力赚路费?”青牛脖子上还套着沉重的犁具,显然是一头耕牛,可是他这番闲散优雅的模样,实在不像要下地犁田的样子。

燕儿拍了拍牛背,无奈一叹:“我没有借到马,只有这个......”

秦惊羽听得有些怔忡,半响才反应过来,指着他道:“什么,你要让我骑牛?”

不错,马在这个朝代是稀罕物,并不是家家户户都有的,尤其像这样的山野农家,但是,也不至于让她骑着牛回宫吧?

丢人现眼啊!

燕儿轻轻点头:“殿下不要我背,要是再走下去的话,晚上会腿疼,睡不好。这牛虽然不好看,但是代步也还过得去,一时应急,有胜于无吧。”

轻描淡写的两句解释,字字句句都在为她着想,不打烊着实说不过去。

秦惊羽心里已经软下来,但看到那青牛光溜溜的背脊,还是忍不住撅嘴嘀咕:“我不是牧童......”

燕儿往牛背上铺了一小块什么东西,低笑:“殿下当然不是牧童,殿下是翩翩公子。”

翩翩公子,应该骑着高头大马啊,怎么能骑牛......

“唉,的一世英名啊......”

没等她把调子拖完,燕儿已经是一手托住她的手肘,一手托起她的后腰,半扶半抱,将她推上牛背去。

秦惊羽的低呼声还卡在喉咙,就听得牛儿哞哞叫着,朝前抬步了。

没有缰绳,只好抓住犁具保持平衡,耕牛并不肥壮,要不是燕儿事先在牛背上垫了块厚布,她的两瓣娇臀铁定被那突起的背脊骨戳的疼死。

慢慢适应了骑牛的姿势,抬头去看前面牵牛的人:“喂,你能不能走快点?”

“哦,好的。”

燕儿应声,步履却并没加快多少,大概是因为牛背上坐了人,不易驾驭的原因,虽然极力控制,但那牵牛行走的姿势并不熟练,还有丝别扭。

秦惊羽看得好笑:“燕儿,你家不是有几亩地吗?难道都不用耕牛的?”

她敢说,若是自己下去牵牛,指不定还比他牵的好些。

燕儿回头过来,唇边一抹羞涩的笑意:“在家里的时候,都是大哥放牛,留我在屋里看书。”

秦惊羽点头,怪不得,农家子弟,却长了一身细皮嫩肉,原来是因为家人关爱照顾,疏于稼穑,不擅农耕。

正想多问几句,却见他已经转过头去,一副讳莫如深不愿多说的模样。

是了,如今他家里也没有什么人了,提起往事也是强颜欢笑,徒增心伤罢了。

秦惊羽自诩为深明大义,体恤下属,此时硬生生将疑问按了下去,转而去谈论天气,研究沿途景色。

走了没一会,万般聊赖的秦惊羽先是哼了几支小调,后来又开始扯起喉咙唱歌。

“小鸟在前面带路,

风啊吹向我们,

我们像春天一样来到花园里,

来到草地上......”

倒也不能怪三少同学,从小到大她就会几首儿童歌曲,然后便是在隔壁老婆婆家吱吱嘎嘎响着的留声机里听过一些老电影歌曲,比如上回在百花阁所谓填词作曲的那首天涯歌女。

对于这直白乏味的歌词,燕儿听惯不惊,弯下腰去摘了一把草叶,牵着青牛继续朝前走。

天高云淡,春光明媚,林子里不时响起清脆悦耳的歌声,虽然那歌词实在不敢恭维。

牛逼上的少年断断续续地唱,下面牵牛之人不言不语,只是抿唇微笑。

“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跑得快,一只没有眼睛,一只没有耳朵,真奇怪,真奇怪......”

秦惊羽依依呀呀唱了半天,没听到一句赞誉之辞,轻哼一声,眼珠一转,改了歌词:“一只笨鸟,一只呆牛,走不动,走不动,一只头顶望天,一只脚下看路,真奇怪,真奇怪!”

越长越响亮,大概唱了七八遍,喉咙冒烟,这才停下歇息。

“唱累了吧?”燕儿回眸笑了笑,从犁具里摸出一只水壶递给她。

秦惊羽定睛一看,正是之前在山顶里的那一只,那时他防患未然,竟一直带在身上。

仰头喝下一口,甘甜清凉,正在回味之时,少年温润带笑的嗓音在身下响起。

“是那农家院子里的井水,够殿下这一路喝的......”

燕儿说完,又将一顶编好的草冠放在牛背上:“这个戴在头上,可以挡下太阳。”

秦惊羽低头看着细细编织的草冠,全是用青翠宽大的草叶编成,与演武大赛那日的绿水大伞有异曲同工之妙。

哎,这个心灵手巧的燕儿,他怎么什么事情都能预先想到呢?

如此磨磨蹭蹭,走走停停,慢慢悠悠行进,要想就此回宫,只怕走上两天两夜也别想如愿。

“牛儿啊牛儿,你为何不长出翅膀来啊?嗯?”

许是上天听到她的哀叹,当真是大发慈悲,这两人一牛在即将穿过一片密密树林,刚要走到山口之时,远处大道上竟然传来铮铮蹄声。

蹄声越来越近,不仅是她,就连燕儿都听到,满面戒备,停下不动。

“可能是来寻殿下的军队。”

秦惊羽应了一声,眯眼望去,但见那山口寒光闪耀,似有手持长枪的铁甲兵士在摸索搜寻,不由朗声喝道:“来人可是大夏军士?”

“正是天子御前羽林郎!”寒光顿住,有人肃然答话,却没有现身,“你们是谁?人或是妖?”

“人?妖?”有妖怪光天化日之下大摇大摆出门游荡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