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笑着推辞:“这怎么好意思呢——”

“阿丹这粥煮的不错,青青你就吃点吧。”一直沉默的燕儿撑起身来,对着青青展颜一笑,“这几日真是辛苦你了,看你,瘦了一圈…”

孺子可教也!

秦惊羽心中欢喜,别说,还真像那么回事,成功迈出这美男计的第一步。

再看青青,面颊上飞上两朵红云,眉梢眼底都是喜色,当下也不再拒绝,端了碗去,一同用餐。

她带来的陌生男子也不领进屋,将布包竹篓背进厨房,手里抓把斧子就往林子里去了,过不多时,就背着一捆枝桠柴火回来,然后又挑水,没几个来回就把缸子里的水都挑满了。

饭后秦惊羽留下两人在屋里,自己收了碗筷,故意绕个大圈子去房后的溪边洗,慢慢腾腾把东西洗好,估计着燕儿已经游说完毕,这才返回。

一进厨房,就见那男子放下扫帚,一边抹汗一边随手舀起一碗冷水,咕嘟咕嘟大口喝下去。

“喂,我烧了开水的,给你。”秦惊羽从水壶里倒了碗水,递给他。

那男子没接,后退一大步,口中依依呀呀,双手挥舞,一阵比划。

“他说,谢谢你,他习惯了喝凉水。”

青青笑吟吟走进来,解释道:“这是阿大,是我的邻居,砍柴打猎是一把好手,这些日子就留在这里帮你们做事,省得把你这个宝贝表弟累着了,阿严会心疼。”

秦惊羽心有所悟:“阿大?”

“是,阿大,他又聋又哑,不过能看懂唇语的,你若有什么事,只管吩咐便是。”

阿大点点头,朝秦惊羽憨厚一笑,转身走出门去。

见人一走,秦惊羽瞧着青青满面春风的神色,赶紧趁热打铁,问道:“青青,我表哥跟你说没有,我想去看那个赛马会,你带我一起去吧!”

青青眸光闪耀,笑道:“怎么,你想偷懒去玩?”

少年人,贪玩好耍,此是天性,也不足为怪,她这样理解那是再好不过。

秦惊羽想着燕儿的忠告,尽量不去看她眼睛,目光游离,连连摇头:“当然不是,你也知道的,我急着找我那两位朋友,还有我那把剑,不找回来我爹铁定饶不了我,连着我表哥也会跟着受罚…”

青青张了张嘴,突然一拍面颊到:“你不说我还忘了,这回岛主回庄子,我倒是在她那里见过一把剑,看起来就像是你描述的模样,不过…”

秦惊羽按下心头喜悦,不动声色道:“不过什么…”

“不过那把剑剑刃和剑鞘连在一起,连岛主都拔不出来。”

秦惊羽微微一笑:“这就对了,我这剑本来就是这样的,铸剑之时就用特殊方式将其焊在一起,只图个外观纹路好看,放在家里祠堂也就是当摆设的,没啥实用。”想套她的话,哼哼,没那么容易!

“原来如此。”青青拍手笑道,“这样就好办了,岛主一向喜新厌旧,既然这剑是个废物,保准她过几日就不喜欢了,直接扔去杂物间,到时候我再找机会取回来给你,不就成了!”

这番理由说得倒是合理,秦惊羽别无他法,只得点头,过一会又呐呐笑道:“那个赛马会…你就悄悄带上我吧,我在这里天天煮饭洗衣,都快闷死了!”

青青闻言笑道:“那赛马会可是举行大半日的,你舍得丢下你表哥一个人下山去?”

秦惊羽怔了下,答道:“我看看就回来,反正庄子离这里也不远的。再说,不是还有阿大在么,他替我看着就行…”

当然是有所顾忌的,但是自己责任在身,现在时间紧迫,不能再拖泥带水,瞻前顾后,就半日时间,相信以燕儿的机智灵敏,但凡有事,总能应对过去。

最重要的是,此时青青一缕情丝全在他身上,既然费心费力救治,应该不会再出手加害。

如此一想,心思越发坚定。

青青可不知道她心里这七弯八拐,大概是在屋里早被燕儿说动,此时也没反对。

“好吧,你等下和阿大对换衣服,等快天黑的时候,我就带你回山庄去。”

听她这么一说,秦惊羽松了口气,赶紧出屋找阿大去。

阿大正在厨房背后的小棚子里收拾物事,一见她进来,立时站起,神情有些拘谨。

秦惊羽见他一来就忙得汗流浃背,心中过意不去,想到对方是个残疾人,一时生出恻隐之心,走过去道:“你是叫阿大吧,你在做什么,要帮忙不?”

阿大不迭摆手,口中支支吾吾,手上也是不住比划。

秦惊羽看看他的动作,再看看地上摆设,有丝醒悟:“你晚上要睡在这里?”

阿大咧嘴一笑,连连点头。

秦惊羽笑道:“我等下要跟着青青去看赛马大会,她让我跟你对换下衣服。”

阿大听得青青的名字,嘴唇嚅嗫着,大手就去扯自己的衣襟,领口银光一闪,应当是块锁片一类的饰物。

“哦,不着急,我们天黑才走,你先忙你的,我把我的衣服放在这里。”秦惊羽干笑两声,边说边是退了出去。

自己虽然女扮男装已久,却没习惯看个大男人脱衣服,尤其是在那沙漠边上看过那两名歹人的身体之后,更是心中厌恶,兴趣缺缺。

不过这个阿大样貌虽丑,做事却很是干脆利索,手脚也勤快,留他在此,自己确是轻松很多。

出了柴房,没走出两步,胳膊就被人从背后拉住,回头一看,阿大已经换好了衣服,手里拿个布包,正面色惶然,嘴巴一张一合,好似要对她说什么话。

“你想说什么?不着急,慢慢讲…”

秦惊羽不懂手语,只得努力辨认他的口型,看了半天仍是一头雾水。

阿大看了眼那边屋子,深吸一口气,放慢速度,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出来。

秦惊羽随着他的口型,徐缓拼出:“赛——马——会…”

呃,赛马会?

阿大喜不自胜,不住点头,顿了下,指了指自己,又继续念出一句话来,仍是三个字。

这回的字句比较拗口了,秦惊羽拼了半天都没弄懂。

“有…福…轮…”

这是个啥?

阿大面色涨红,额上已经沁出汗来,嘴里哼哼唧唧,使劲把她往墙边拉。

秦惊羽对他本就是半信半疑,生怕他对自己不利,不由稍微挣扎:“你做什么,你别拉着我好不好…”

阿大停下脚步,眼底晶莹欲滴,面露央求之色,受损的五官尽数皱在一起,愈发丑陋恐怖。

秦惊羽看得一呆,挣扎的力度放缓,柔声道:“阿大,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难事?我去叫青青过来听你说,可好?”

阿大脸上一白,惊惶更甚,朝她使劲摇头。

拉扯之际,却听得屋里传来唤声:“阿丹,你换好衣服没有,时候不早了,我们这就走吧。”

“好了,我马上就来。”秦惊羽扬声应了一句,回头朝阿大笑道,“我要走啦,回来再跟你研究…”

阿大左右看看,忽然把手伸进领口,扯下一物塞进她手里。

“哎,你干嘛?”

秦惊羽赶紧推让,这密云岛人,莫非有送见面礼的习惯?

看他穿着寻常,也拿不住什么好东西来,也值不了几个钱…

阿大死死抓住她的手,不让她退回,又将布包往她怀里一放,一溜烟跑得不见。

背后一阵娇笑:“阿丹,你跟阿大在争什么?”

“没争什么。”秦惊羽心念一动,手掌一翻,将微凉之物滑入袖中,慢悠悠转身过来,将布包往她面前一亮,含笑道,“他的衣服破了个口子,他不好意思跟我换,我跟他说我不介意。”

随着她的动作,那物一路滑动,直至手肘处,已无掉落出来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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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海岛风云 第二十八章 殿下驾到

天色擦黑,秦惊羽跟着青青,一路匆匆而行。

因为赶时间,青青没有把她带回山庄,而是走上山北面的另一条路,据说此路直接通向赛马大会的现场。

四周草木深深,山路崎岖,行走甚是不易,幸好青青轻车熟路,哪里有坎哪里有沟都是预先提示,注意指点,而秦惊羽经过那沙漠奔逃,脚力增强不少,即便如此,也只是勉强能跟上她的步伐,没落下得太远。

“你看你,没走一会就累成这样,都满头大汗了。”刚过了一道山涧,青青回头过来,朝她嫣然一笑。

秦惊羽抢在她那香风浓郁的绢巾过来之前,举起衣袖就朝自己脸上抹,边抹边笑:“以前在家里的时候山路走的少…”

青青瞥她一眼,咯咯笑道:“怕是坐车坐轿的时候比较多吧?”

秦惊羽抓抓脑袋,讪笑道:“青青你怎么这样说?”想起自己与燕儿在来岛之时太过招摇,被那老婆子与幽朵儿看在眼里,必定跟青青说过,而那琅邪神剑也不是寻常之物,明眼人一看便知。

想来她对自己二人的身份早已生疑,却不知为何一直忍住不说,此时才终于试探发问。

青青笑道:“你和阿严的相貌身形,仔细一看与我密云岛人差别颇大,何况,你又说你是秦公子和雷公子的朋友,想来也是大夏人士,却不知怎么流落来此…”

秦惊羽见她一双眼在自己脸上身上看来看去,心思转动,与其任她怀疑,不如主动承认,半真半假,由不得她不信。

“你说得不错,我们确实是大夏人,都在雷公子府上做事,我是做书僮,表哥是做侍卫,这回随公子出门,结果在海上失散了,九死一生,惊险之极,这才到得密云来的。我们一直都在寻找公子的下落,没找到公子,我们都不敢回大夏去…”

一番话张口即来,说得流畅自如,心中得意的同时,也忍不住暗地诅咒,堂堂大夏三皇子沦落为将军府的书僮,级别不知降了多少级,真是…便宜了雷牧歌!

当初在沙漠里全心全意保护燕儿,能用的物事都用在他身上去了,自己则是毫无防护,脸上被晒掉一层皮,又黑又糙,手上的痂痕还没完全脱落,配上这一身灰不拉几的粗布衣裤,再加上还算过得去的厨艺,说是个书僮身份也不会让人觉得怀疑。

青青想想又问:“那你和你表哥现在用的是化名吧,你们的真名是什么呢?”

秦惊羽怔了下,随口道:“他叫雷严,我叫雷丹,我们是跟公子姓。”父皇大人可不要怨她,不是故意改名换姓的…

青青点头笑道:“那好,我以后还是叫他阿严,叫你阿丹,这一阵都叫习惯了,改不过来了。”

“行啊。”秦惊羽暗地松了口气。

没走几步,又听得她笑道:“对了,你表哥武功不错啊,你怎么就没跟他学学?”

“哦,那些舞刀弄棍什么的,我打小就不喜欢。”

“那你喜欢什么?”

秦惊羽忍住汗意,一一列举:“我喜欢看书啊,写字啊,陪着公子听课啊…”越说越觉得心底恶寒,不知道若是老师韩易听到这话,会不会直接气晕过去?

正当此时,却听得前方传来震天锣鼓齐鸣。

秦惊羽立即转移话题,奇道:“那是什么声音?难道赛马大会已经开始了?”

“不是,是赛前的祷祝仪式,向上苍祈求,保佑岛上来年风调雨顺,无灾无险;岛人平安顺利,病痛不生。”

锣鼓声越发密集,响彻天地,青青似是听得着急,带着她疾步赶路,也不再交谈。

灰黑的天幕下,远远可见旷野里数堆篝火熊熊燃烧,正中是一堆特别巨大的篝火,以粗壮的圆木架构而成,火势高扬,连半空中都飘舞着点点火星。

篝火周围,一大群脸戴狰狞兽面,头包艳红布巾,身着黑衣黑裤的壮实男子,正手持钢叉长矛,抽风一般跳跃舞动,时而朝前冲刺,时而绕火而行。

在他们外围,更多的人举着火把,不住喊着一些单音节的咒语,四周还有敲锣打鼓的男子,铜锣都还不说,那几面巨鼓足有一人高,大得惊人,声音也是震耳欲聋。

秦惊羽看傻了眼,老天,太有创意了,这跟前世在电视上见过的非洲原始部落之人跳的所谓去鬼驱魔舞,简直如出一辙!

火光映照下,兽面双目如铃,血口大帐,墨黑的衣领袖口不知撇了什么粉末,荧光闪闪,从体型上看,舞者均是身强力壮的青年男子,腾跳挪移手舞足蹈之际,透露出一种说不出的刚健与野性之美。

秦惊羽越看越觉得有趣,刚踏出一步,就被青青按住肩膀,扯了回来。

“岛主和客人都在呢,你现在不能过去。”

“岛主?客人?”秦惊羽听得眼睛一亮,游目四顾,左右张望,“他们在哪里?”

青青虚空一指道:“那边高台上,中间是岛主的座位,左边是蛮荒岛的客人,右边则是大夏的客人。”

蛮荒也来了人?

却不知是南岛还是北岛…

秦惊羽又惊又疑,顺着她手指方向看去,篝火对面架有三座木制结构的高台,大致有一丈多高,每座高台之间有竹木吊桥链接,台上人等可以互相走动。

而高台正中和四角各有一根立杆,顶起一方看似厚重密实的青色幔布,穹顶高,四周低,幔布宽大,在高台两侧及台后垂下足足三尺有余,四角虽然挂着铜灯,但幔布不透光的设计使得外人只能看见台上之人的衣摆,面容表情则是一无所知。

台下高台与篝火之间,则是一片黑黝黝的狭长平地,想必是作为稍后赛马的赛道之用。

此地距高台尚有两里之遥,凭她过人的压力,见得左侧台上有一男一女端坐其中,好几名侍女装扮的青衣少女立在周围服侍,幔布遮挡,再加上人影绰绰,也只能从空隙中认出个大概来,那少女一身淡蓝衣衫,面容娇俏,竟是多日不见的兆翡颜!

看清是她,她身边的男子身份已经不需再猜,自然便是那北岛岛主,兆刀明。

秦惊羽一眼掠过,大大吃了一惊,兆刀明与兆翡颜同时出现在这密云岛上,那么二皇兄秦兴澜呢,他所中的蛊虫须得连续服用控制毒性的药物,这两人一走,他的蛊毒怎么办?

只可惜之前与阿大对换衣服,兆翡颜送给自己的那只哨子被留在了山上,此时纵然得见,也没法出声相询。

没时间细想,目光一转,落在正中的高台上。

与左右各席不同,岛主玛莲达所在的台子幔布垂下更多,铜灯也只在顶端悬挂一盏,众人围合之中,隐见窈窕人影独坐,轻雾弥漫,却是神龙不见首尾,神秘感十足。

再看那距离最远的右侧高台,幔布下坐有两道挺拔身影,一人正侧头说话,另一人倾身聆听,从她此时站立的角度望过去,正好将后者的侧脸看得清清楚楚。

剑眉微蹙,鼻梁高挺,丰唇上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不是雷牧歌,却又是谁?

秦惊羽揉下眼,忍住心底兴奋,朝青青扁嘴道:“太远了,根本看不清楚啊。”

青青安慰笑道:“别着急,这会人太多了,我先找个地方把你安顿好,等到赛马结束,我再找机会带你过去见你家公子。”

说罢,又带着她朝前走,一直走到外围一座小小的帐篷前,方才停住。

一掀帘子,但见里面点了一盏油灯,光线微弱,四下堆放着些马鞍马具之类的物事,看起来是个杂物间。

青青带她进去,指着一处角落抱歉道:“我立时要去赛马现场,你就呆在这里,不要到处乱跑,等着我来找你。”

秦惊羽朝四周看了看,挥手道:“好,你早去早回。”

青青点头,向外走出两步,忽又回头道:“这里一般是不会有人来的,你放心待着就是。”

秦惊羽目送她朝着篝火方向而去,在帐前站了一会,正望着高台出神,远远听得人声靠近,赶紧回到帐篷,隐在一只大大的木箱后方。

听那脚步声,应该是三名男子,边走边说话。

“今晚岛主心情不太好吧,长老们都上前禀报事务,她都拒绝不见。”

“是啊,祷祝仪式也没见她出场主持,冷冷清清就结束了。”

“哎,你们说,晚宴过后的赛马大会,谁输谁赢啊?”

此话一出,立即引来一阵哄笑,随即又是啪嗒一声,有人身上被重重拍了一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