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一直香鼎升起淡淡白烟,袅袅烟雾中,萧焰的脸色愈发难看了些。

想想也是,她是大夏太子,银翼验明正后便是西烈太子,两人关系交好也就等于两国关系交好,他南越不急不气才怪!

幸而此时窗口人影一晃,又一道黑影翻了进来。

乐皇后意见来人,欣喜立起:“棠…你来了!”

银翼淡淡应声,面上有丝疲倦,这连日奔波,方才甩脱飓风骑的追捕也是颇为吃力,进来看了两人一眼,朝萧焰点头道:多谢。

萧焰知他是为祁金之事道谢,面色缓和,浅笑道:“不必客气。”

秦惊羽接过话来道:“虽然兰萨答应不会用刑,但是人在他手里,谨防夜长梦多,还是必须尽快把人弄出来。”

银翼冷声道:“若是劫狱,人手不愁。”

萧焰瞥他一眼到:“你这直率性子什么时候才能改改?你家主子看中了飓风骑,不活让你带人硬闯的。”

秦惊羽看着两人,心里忽然有丝恍惚,觉得这讨论争辩的场景略为眼熟,就连说话语气都是似曾相识。

只听得银翼哼道:“那将如何?跟你又有何相干?”

萧焰并不答他,只转向乐皇后笑道:“娘娘若想了解当年真相,寻回真正的西烈皇嗣,此时便不得心软,任谁都不相信,只咬住滴血认亲这句一放,真金不怕火炼,届时自然有人会露出马脚。”

这话直听得秦惊羽一个激灵,硬生生找回迷茫的神智来:“滴血认亲,真的管用?”

萧焰像是看天外异类一般看她:“从古到今,这是辨识血统最直接的法子,你竟不知?”

秦惊羽摇摇头,没法跟这些古人解释什么事亲子鉴定,什么事dna,心中疑虑,却也忍住不说。

萧焰看了看她,又对乐皇后道:“既然娘娘与我母后是旧识,我便理所应当,不遗余力促成此事。”

乐皇后欢喜低道:“好孩子,真是谢谢你!”

萧焰笑了笑,迎上银翼冷淡的目光,不乏真诚道:“时间不早了,还得让娘娘早些安歇,你们两人是打算继续藏在宸宫,还是跟我回别院坐坐?”

银翼正沉吟,秦惊羽轻拉他的衣袖,在旁笑答:“既然萧二殿下诚心邀请,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打扰几日吧。”兰萨对着乐皇后甚是在意,常来常往,两人留下无益,倒不如跟他去别院,凭她的超凡五感,再加上银翼的武功,一个萧焰并不足为患。

临行道别,忽又想起一事,秦惊羽笑吟吟道:“这皇宫里也不好耍,娘娘你这琴我看着不错,能不能借我弹奏两日?”先前依着想着元昭帝手谕之事,就来看到兰萨打砸殿内物事发泄怒气,乐皇后什么都不管,却仅仅抱着这架琴,不由得灵台一阵清明,故发此问——

那洞内壁上的凹槽,大小倒是正好能放下这样一架古琴来!

或者,琴里有些什么奥秘…

碍于萧焰在场,也不便多问,先借去自己研究下。

说话间手肘撞向银翼,后者倒是会意,淡然帮口到:“她一向喜欢弹琴唱曲什么的…”

秦惊羽嘴上笑着:“只是一点兴趣爱好而已。”此话说得老脸一红,所幸没人注意。

萧焰轻笑:“是么,这兴趣爱好倒是不坏。”

秦惊羽侧头,对上他似笑非笑的俊脸,他又知道什么?

乐皇后闻言怔了一下,眼光放柔,将琴递了过去:“既然小羽喜欢,尽管拿去弹,只是这琴是先帝留下的,他在世的时候对这琴十分珍视喜爱,连我看了都忍不住要吃醋。”

秦惊羽慎重点头:“娘娘放心好了。”

乐皇后摇头低叹:“都说了,别叫我娘娘…”看了看银翼,眼神里夹杂着众多情绪,终是一叹,“好了,你们去吧,多加小心。”

趁着夜色,三人出了宸宫,四处见得人影闪动,却是萧焰手下的黑衣侍卫在司职护卫。

萧焰在前领路,秦惊羽小心抱着琴与银翼并肩而行,一路避过巡逻的西烈宫卫,经过一座宫殿,远远见着里面明亮的灯火,不觉奇道:“这里住着何人?”深更半夜的,竟然还不睡觉,倒是跟自己有得一拼!

萧焰回头道:“是那太子的寝宫。”

秦惊羽想起当初在那山庄浴室见得的龌龊一幕,忍住嫌恶急急而行,倒是萧焰往那宫殿投去一瞥,眼底闪过一抹深思。

所谓别院,实际上就是在皇宫中专门划出一块地方,作为贵宾留宿之用。

萧焰这院子倒也清幽,尤其是院里几杆翠竹,如他人般颇有几分修俊飘逸之意。

此念一生,秦惊羽愣了一愣,在自己的手臂上狠狠掐了一把,最近被他的殷勤献得多了,思想麻痹,警惕渐消,险些敌我不分,惭愧啊惭愧。

在大厅入了座,趁萧焰出去安排事务,秦惊羽对银翼低声言道:“你明日一早出趟宫,召集弟兄在格鲁城内外,凡是有土的地方,埋下些铁牌,上面就写——”想了想,朝他耳语几句,银翼听得点头。

过不多时,那黑衣首领便敲门进来,请他们去歇息,房间位于回廊深处,独立出来的三间,银翼居左,她那间在中,刚走到门前,右边屋子里有人推门出来,眉眼弯弯,含笑盈盈,正是萧焰。

“今晚夜色很好,若是不困,一起弹琴赏月如何?”

秦惊羽打了个哈欠道:“我们这些粗人,哪有萧二殿下的闲情雅致。失陪啦,明早再见!”本想叫上银翼一起研究那架古琴,此时有外人在,也只好作罢,抱着琴懒懒进门。

想着银翼就在隔壁,倒也不担心,和衣靠坐在床上,手指随意拨动着琴弦,琴身异常光洁,似是常年累月被人抚摸,不觉心头一动,看来乐皇后对元昭帝的思念之情,不似作假,只是翻来覆去摸索查看,琴身严丝合缝,始终没能发现不同之处。

想了想,手指一点一点,轻轻敲打,忽而停在一处果然有东西!

面上刚现喜色,就听得侧畔轻微一声,壁板一翻,有人从另一头轻盈滑下,正好落在她身边,瞅着她微微一笑。

“你要唤我过来,直接叫一声就行,何必这样敲敲打打,教银翼听见多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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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者归来 第三十六章 扑朔迷离

原来墙上有暗道!

秦惊羽见他衣冠整齐,姿态从容,倒不像是要做坏事的样子,讥讽道:“我却不知,萧二殿下竟有半夜梦游的怪癖,还不兴走正门,专钻墙洞?”

萧焰眼里几番明灭,微叹道:“你训的是,我是急切了些,就盼着在他赶来之前多与你亲近…”

他?秦惊羽听得挑眉:“他是谁?”

萧焰没有作答,而是起身下床,坐到案几前,看着原封不动的茶点,再看看一旁整齐摆放的洗漱袍具,轻飘飘道:“你对我还是这样戒备,我对你而言,便是洪水猛兽么?”

声音清浅,秦惊羽却从中生生听出几分幽怨的意味,话说,被裂墙破壁乘虚而入的是自己吧,她都没表示愤怒,他却幽怨个啥?

“不是。”她笑了笑,正经望着他道,“你比洪水猛兽长得略微耐看些。”

萧焰脸色好了些,自顾自饮了一杯茶,看向她膝上的琴:“你会弹琴?”

“萧二殿下你不困么?”秦惊羽打了个哈欠,不答反问,这家伙时机抢得好,自己刚发现一点端倪,他就破墙而入眼巴巴坐在对面,她对这琴中所藏之物心里明明兴奋好奇得要命,此时却只能干坐着讪笑,不敢有所动作。

“唔,不困,见着你便有精神。”萧焰答道,又轻笑着问,“你困了?”

秦惊羽的头点得像小鸡啄米。只手支颐,眼皮软软耷拉着:“是啊,已经很晚了。”再不睡,天都要亮了。

萧焰笑意渐深,眉眼愈发漆黑温润:“强撑着对身子不好,香水就去睡吧。”

秦惊羽忍下已经到喉咙的一声欢呼,皮笑肉不笑,关切道:“萧二殿下日理万机,也早些回房安歇吧。”

萧焰坐着没动,又给自己倒了杯茶:“我不困的,就在这里看会书就好,你不必管我,自己睡吧。”

秦惊羽张了张嘴,好容易控制住情绪,这是他的地盘,他是主她是客,断没有客人将主人赶出门去的道理,勉强笑道:“有人在旁,我睡不着。”

萧焰笑道:“以前都是这样…”微顿了下,不知想到什么,轻轻叹气。

秦惊羽重重抚额,这世间竟有比自己脸皮还厚的人!

话说那萧家人个个对自己恨之入骨,巴不得剜心剔骨,食尽血肉,他倒是好,涎着脸贴上来,巴结讨好,纠缠不休,真是怪胎一个!

一时咬着唇没说话,却觉眼前阴影笼罩,也没见他如何动作,眨眼间便是站到床边,居高临下朝她望来。

好高深的轻身功夫,不在银翼之下。

秦惊羽心头一声暗叹,只听得他浅浅低笑:“睡觉还抱着琴,小心磕着你。”说话间手伸过来,轻巧将琴抽走。

“还给我!”秦惊羽一掌击在他的手臂上,另一只手按住琴身。

她的花拳绣腿,对他而言根本只是挠痒,萧焰任她捶打在身上,含笑问道:“那么紧张做什么?莫非这琴里有古怪?”

秦惊羽稍稍松手:“哪有什么古怪,我这是借人家的琴,你别毛手毛脚的,给弄坏了!”

萧焰瞅着她道:“我看你精神挺好的,一点不像瞌睡的样子,要不我给你弹个曲子,安安神?”

秦惊羽挑眉:“你会弹琴?”好像是听萧月说过,这位南越二皇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就算如此,也没必要到她面前卖弄显摆吧?

萧焰夹着琴气定神闲坐回原位,双手放在琴上,稍一拨弄,就闻一阵悠然琴声响起,清露襟雪,有如飘飘仙乐一般。

秦惊羽听得心神一荡,都说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可这萧焰,真是什么都会,什么都强,她硬是没在他身上看出缺点来。

见他闭目假寐,沉浸其中,萧焰笑了笑,随意在琴弦上按住几个短音,仿若带着淡淡的喜悦,小溪流水般荡漾开去,时而清新淡泊,时而苍越昂扬,时而空灵悠长。

她不喊停,他也就一曲接一曲地弹着,待到最后,却是重复弹奏着一支绵软如水的曲子,琴音越来越柔和,越来越低缓,也越来越飘渺——

好困啊…

这数日来昼夜不分,晨昏颠倒,哪里敌得过他功力深厚的催眠曲调,秦惊羽眼神越来越迷蒙,神智越来越模糊,心中虽隐隐感觉着不对,却没半分力气来抵挡,慢慢地,眼皮阖上,坠入黑甜梦乡。

半梦半醒间,似是有人坐在身边,有一双微凉的手,轻柔抚摸着她的脸,微微叹息。

“你什么时候才能想起我…我竟不知,该盼你记起,还是该盼你忘记…”

想必是梦吧,只是那声音一直在耳边轻轻回响,这个梦,做得未免太真实了些。

这算是许多日来睡得最香的一回,半夜好眠,直到日头高照才醒。

秦惊羽惺忪睁眼,忽然想起睡前的情景,心头一惊,腾的从床上弹坐起来,看看自己整齐的衣衫,身上不知是谁给盖上一床薄毯,再看到枕边放着的古琴,身侧竖着的神剑,这才轻吁一口气。

听他弹琴,竟然听得睡着了,真是丢脸,还好剑在琴在,并无损失,不过足以证明他的琴技并不咋地,只觉索然无味,昏昏欲睡。

刚下床,便听得砰砰敲门声,银翼的嗓音适时响起:“起来了没?”

秦惊羽扬声应道:“起来了,等下。”看了看桌上的洗漱袍具,没觉有异,取了便用,几下洗漱完毕,又换上身干净衣袍,过去开门。

银翼进来,看了眼床上的古琴皱眉道:“你昨晚发什么疯,半夜不睡还在弹琴?”秦惊羽摇头道:“不是我,是萧焰在弹。”

“萧焰?”银翼皱眉,“我没听到有开门声。”

原来他在隔壁一直注意着她房里的动静,这傻小子!秦惊羽笑了笑道:“他在墙上安了暗道,不必自门而入。”

银翼几步走去床边,查看墙上不甚明显的痕迹,不悦道:“那你怎么不叫我?”

秦惊羽摊手:“他没做什么,弹了会琴就走了,再说神剑也没发出警告,我叫你做什么?”

弹了一会?银翼暗哼了一声,冷着脸却也不说什么。

“大清早的,摆什么酷?跟我过来。”秦惊羽走过去关上房门,拉他在床边坐下,拍着琴身轻笑道:“本殿下机智过人,你看我发现了什么…”

“什么?”银翼问。

秦惊羽没有说话,这琴中藏物与上回轩辕祁的金印藏图却又异曲同工之妙,她琢磨一阵,摘下银翼腰间的匕首,慢慢将一小块琴板拆了下来。

银翼看着她的动作,扯了扯唇角,忍不住道:“这琴是她珍爱之物,你小心些。”

“知道!”秦惊羽头也不抬,小心翼翼将琴板掀开,果然现出一个长方形的内槽来。

她自得一笑,手指伸进去,将里面的物事摸了出来,却是一个方方正正的灰色布包。

“这便是祁叔叔说的…手谕?”银翼看着布包,声音淡淡,听不出激动情绪。

“应该是。”秦惊羽打开布包,里面却有两样东西,一样是卷黄绢布轴,一样是本薄薄的小册子。

展开布轴,秦惊羽低声念着上面的字:“朕百年之后…将皇位传与弟萨…望振兴西烈…不负所托…并善待乐氏及棠儿?!”

将皇位传给兰萨?

有没有搞错?

秦惊羽将那布轴翻来覆去反复查实,除了上述字句,再无其他。

回想着在宸宫各处看到元昭帝的丹青,上面的字迹与这布轴上的字大体倒是不差,细节她也没那本事看出来。

默了一会,将房中烛台点上,将布轴放在火上略烤一阵,又取了清水洒在上面,都是无甚变化,也没有预期的隐形字迹现出。

“你那父皇留下这么个手谕,明知兰萨有鬼,还将皇位传给他,脑子里到底是在想什么?”秦惊羽见他面无表情瞪着那布轴,叹了口气,又去翻那册子,册子上写满蝇头小字,都是些类似杂记的文字,看起来倒像是本日记。

这个元昭帝,当真是位风雅之士。她摇了摇头,捧起来随意念道:“一别之后,两地悬念。朕牵挂得紧,趁紫烟在山庄避暑,召集能工巧匠造座风烟亭,想象紫烟回宫时的惊喜,不胜憧憬…”

又翻几页,再念:“五月石榴如火,棠儿就快出世,都说五月初产子大忌,长及户则自害,不则害其父母,是为天煞孤星…这是朕的皇长子,朕既欢喜又惶恐,然不敢在紫烟面前表露半分。”

“政事繁忙,渐渐无暇陪伴紫烟,棠儿又甚苦恼,紫烟眼神幽怨,日渐消瘦,朕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这日终于得空去宸宫,不想竟见萨怀抱棠儿逗弄,紫烟在旁笑得温柔,朕默然退出,将欢颜留与他们…”

“给紫烟画像,画坏好多,终不得。满腔苦楚无人诉,一片冰心画不成。”

“他们…是否有情?朕当如何?朕当如何?”

“紫烟,紫烟,你心里那人到底是谁?”

“紫烟,你爱朕,还是爱他?”

“紫烟…”

到最后,满篇都是大大小小的紫烟二字,笔记凌乱,显示出书写之人沉闷难抒的心境。

看到这里,秦惊羽心底有丝丝领悟,或许是这元昭帝眼看乐皇后与自己皇弟来往过密,产生自暴自弃甚至自生自灭的念头,暗留手谕将皇位与妻儿都托付给兰萨,却并不是祁金猜想的那样,皇后以手谕为证,携太子理国当权。

抬起眼,她扬了扬手谕,如实道:“皇位并没有留给你。”

银翼点点头,无甚表情道:“我本来就不稀罕。”

“没见识的狼小子!”秦惊羽低骂一句,把手谕书册小心揣好,又将琴板还原,“手谕真伪还待考证,别早下定论…对了,我吩咐你的事情做好没有?”

银翼答道:“已经布置了,天黑前就会有消息回来。”

秦惊羽微微颔首:“很好,现在事情有些迂回难缠,我们就养精蓄锐,静观其变。”

很难得,萧焰一整天都没有出现。

他不在,秦惊羽倒是乐得清静,只当是他被拒绝失了颜面,不想再来碰钉子。

别院内行走服侍的都是他那些黑衣侍卫,不是送来茶水点心和日用所需,一日三餐也是精致美味,她在这里好吃好睡,悠闲自在,银翼也趁机将之前所受的伤没好完全的彻底养好。

日子悠悠过去,三天后的午时,秦惊羽吃过午饭,正靠在床头打盹,窗口嗖的跳进一个人来。

看清来人,她抚了下胸口,起身嗔道:“银翼你干嘛,吓我一跳!”

银翼几步走近,沉声道:“弟兄们发现,有人在和我们做同样地事情。”

秦惊羽跳了起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