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牧歌剑眉紧锁:“谁?”

秦惊羽心头一沉,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又慌又痛:“应该不是他…”不会是他,他补是傻子,如果他意在挽回,不管是想要她的人,还是她的心,都断不去伤害她的家人。

不是他做的,难道是…

竟来得这样快?!

咬着牙,心急如焚,再顾不上别的,风驰电掣般冲进宫门。

帷幔撕裂,杯盏破碎,偌大的广场上,横七竖八躺着死伤的宫人侍卫,竟有数百上千之多,尸骸密密麻麻,重重叠叠,有的开膛破肚,有的碎脑裂目,有的身首异处,遍地血污,一片狼藉。

越往里走,尸首越多,除了禁卫军和大夏侍卫,还有西烈侍卫和暗夜门人,甚至有黑龙帮的弟子。

还有人在血泊中痛苦滚动,哀嚎。

直把她看得眼前一黑,险些从马背上跌落下来。

坚固不催的防御竟如此不堪一击!

怎么会这样?

“陛…陛下…”有人朝她努力爬过来,身后拖着长长的血路,是太监总管高豫。

秦惊羽跳下马,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嘶声吼道:“我父皇母妃呢?我外公呢?他们人在哪里?”

心都揪紧了,此时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婚礼,脑子里只有家人亲友的性命安危。

高豫微微抬手,朝那边主殿方向一指:“太上皇他们在里面…那个刺客…不是人…是妖孽…刀剑都伤不了他…”

秦惊羽凝神一听,果然听得远远传出兵刃相接声,兵兵乓乓响个不停。

背后脚步声促,好几条人影跟了上来,秦惊羽眼风微瞟,精神一振,却听得那殿中有人桀桀怪笑,森然道:“我的乖儿子可是来了?干爹等你等得好辛苦!”

秦惊羽愣了下,随即冲上前去,对着那发声之处高声喝道:“风如岳,你要找的人是我,我已经到了,你快些出来!”

越是靠近,越是深深嗅得那浓烈的血腥之气,熏得她头晕目眩,几欲昏厥。

那主殿乃是今日举行婚典之地,父皇,母妃,外公,皇祖母…她的家人,还有众多王公大臣都在其中,那么多人,都落在了风如岳手里!

血液上涌,怒焰翻腾,念力冲天而起。

铮的一声,明华宫上方紫气萦绕,龙吟凤鸣。

神剑即将出鞘!

“哈哈哈,琅琊神剑果然在你手中!”风如岳兴奋大笑,声音愈发高亢尖利,笑声忽停,扬声一喝,“你听着!这殿中众人的身份我都清楚,你别给我耍心眼!想催动神剑来杀我?呵呵,只要你动一下,我就杀一人,看到底是你的剑快,还是我的手快!”

秦惊羽顿了一顿。

一咬牙,念力祭出!

风雷滚滚,出鞘的神剑冲破云霄,颠转而至,剑尖直指殿堂屋顶。

轰然一声响,樯倾楫摧,火光四起,那刺耳的冷笑声却丝毫不灭,在浓烟中清晰传出。

“臭小子,你以为就凭你能御剑,就伤得了我?哈哈哈,你未免太自不量力,告诉你,如今我已经脱胎换骨,不再是凡夫肉身,我是神,是这赤天大陆的统治之神!”说话间,就听得殿中一声惨呼,登时没了动静。

秦惊羽脚下一个踉跄。

她记得那人的声音,是名朝中大臣。

琅琊神剑的剑气,竟然伤不了他!

脱胎换骨,半人半魔!

“乖儿子,你要不要再试一试?”风如岳的声音再次传出。

随之传出的,还有隐忍不住的女子哭声,不止一人,有陌生的,也有熟悉的。

秦惊羽看着四周伏尸遍地,血流成河,又是惊惶,又是愤怒,头顶似有冷水淋下,浑身透凉。

再试,下一个人也许就是她至亲的家人!

她不敢试,哪里敢再试!

念力卸下,紫气渐渐消减,龙吟声弱了下去。

“我刚刚才知道,今目竟是乖儿子的大婚,哈哈,可喜欢干爹送你的这份大礼?”风如岳高声喝道,“叫你的手下都退后百步,你一个人带着剑进殿来!”

“别听他的!”身旁几只手臂同时伸过来,抓住她的胳膊。

秦惊羽摇了摇头,双臂用力一甩,挣脱开去,右手在空中虚晃一抓,神剑坠落,握于手中。

握着那冰凉的剑鞘,掌心仿若有股热力隐隐颤动,与她的心跳渐趋一致。

深吸一口气,她大步踏出,低沉道:“退后,都给我退后!违令者斩!”

雷牧歌大惊,冲上来阻拦:“这怎么可以,我断不能让你一个人去涉险!”

银翼也沉声道:“不行,太危险了,要去大家一起去!”

正在纠缠,就听得殿内传出冷笑:“你还磨蹭什么?真以为我在说笑吗?那好,我便让你瞧瞧!”砰的一声,窗户迸裂,一颗圆圆的物事被巨力掷了出来!

秦惊羽一眼看清,是颗满面血污的人头,正是方才出声的那名大臣!

“退后,都给我退后!”她打了个冷颤,神形欲裂,唇瓣咬出了血,“风如岳,我这就进来,一个人进来,但你得答应我,不能再杀一人!”

里面静默了一会,便道:“好,我答应你,暂时不杀人,看你的表现。”

秦惊羽挥挥手,身后人群无奈朝后退,而她则是举着剑,忍受着煎熬,凝神屏息,一步步向前走。

一百步,五十步,二十步,十步…

步步靠近。

她踏上台阶,站到紧闭的殿门前。

“我来了。”

殿门徐徐开启,殿堂中央的空地上立着一人,着一身漆黑长袍,身形高大,须发花白,一条黑带缚住眼球缺失的瞎眼,独日圆睁,神情狰狞,他一手抓着一人,另一只手捏在那人的颈项上,只轻轻用力,就要将其折断。

那个被劫持之人,是她大病初愈勉力到场的父皇,秦毅。

殿堂四周桌凳歪斜,倒着不少尸首,点点鲜血溅满了墙壁,人群惊惶失措,瑟缩颤抖挤在一起,一眼掠过,她竟看见了他,萧焰。

他苍白着脸站在根宫柱前,与风如岳遥遥相对,在他身后不远,数名黑衣侍卫围成个小小的圈子,里面是她的家人。

“来得正好,乖儿子!干爹等你好久了,你把剑拿过来给我,我就把你这老子还给你,你接着成你的亲,今后干爹再不找你的麻烦!”风如岳朝她伸出手,独眼中闪耀着狂热的光芒,“来啊,快拿过来!”

秦惊羽回头关上殿门,立在原处,不敢去看他掌下奄奄一息的父皇,只死见盯着那只独眼:“说话算数?”

殿外有细微若无的脚步声,她知道,雷牧歌与银翼会带人将殿堂团团围住,风如岳就算得了神剑,也是插翅难飞。

但父皇在对方手里,还有这满满一殿的人,面对这杀人如麻的恶魔,她心存忌惮,实在没一点底气。

“乖儿子还怀疑什么?我要的是圣水,区区几条人命还入不了我的眼,只要我拿到神剑,立时就走,以往恩怨一笔勾销!”

“好,勿伤无辜,一言为定。”

秦惊羽点头,缓步走上前去。

“羽儿,不能,不能给他剑!”秦毅突然挣扎起来。

风如岳大怒,一掌拍向他的胸口,电光火石间,斜地里射出道精光,直逼那只杀人魔掌。

秦惊羽看得真切,是萧焰的柳叶刀!

风如岳被柳叶刀逼退一步,动作缓了一缓,柳叶刀嗖的射过,扎在他身后的墙壁上,萧焰飞身过来,立在她身旁。

“姓萧的小子,我没顾上你,你倒还得寸进尺了,你说,你想怎样?”风如岳瞪着他,恨声道。

萧焰淡淡一笑,指着秦毅道:“你没看他气都喘不过来了,不需你动手,指不定一会儿自己就咽了气,到时候这里所有的人都会与你为难,大夏皇帝更要找你拼命,着实不划算,所以我给你出个主意,你先听听,自己掂量着办?”

秦惊羽闻言一怔,就听得风如岳沉声问道:“什么主意?”

萧焰气定神闲道:“你也知道我同皇帝的关系非同一般,若说做人质,我年轻,更经得起折腾,怕是比他爹更合适些,要不让我和他爹换换?”

风如岳独眼微眯,显然是在思量他话语的可行性,一时有些踌躇:“你自愿作为人盾,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萧焰笑了笑,突然仲手揽住她的腰,俯身下来,吻在她的唇角。

微凉,轻柔,如蜻蜓点水般,一触而过。

没有决裂,没有悲伤,仿佛还没回来大夏,还在他养伤的那间寝室,两情相悦,温柔缠绵。

周围惊呼声此起彼伏,秦惊羽心头一荡,来不及做出反应,他已经放开她,斜眼瞥向风如岳:“他是我最爱的人,今目却要跟别人成亲,你说我是打什么主意?”

风如岳恍然大悟:“哈哈,原来你们竟是…那种关系!真是小瞧了你!”边说边是向萧焰招手,“好吧,我也不愿拖着个病秧子,束于束脚,就由你来换!”

“萧…”秦惊羽握紧了拳,抿唇咽回那一声唤。

她竟有种冲动,想去拉他回来!

萧焰漫步走过去,单手背在背后,悄然比划个手势,那是暗夜门特有的暗号,意思只有三十字,相信我。

他叫她相信他?

对了,他聪明绝顶,足智多谋,让他来做这个人质,最是合适。

“站住!”风如岳厉声喝道,止住他前行的脚步,她的心也随之骤然一紧,“你的暗器,你的软剑,都一一除掉,再过来。”

萧焰衣袖一挥,只听得叮当作响,四柄柳叶力掉落在地,他又伸手拔出腰间的软剑,随意抛在地上,然后两手高举过顶,朝风如岳示意:“这下行了吗?”

风如岳狞笑着点头,待他走近,便一脚将秦毅踢开,伸手扣住他的手腕脉门。

“父皇!”秦惊羽低呼一声,已有两名黑衣侍卫冲过来,将秦毅护住,远远撤离。

萧焰手腕被扣,却是神情自若,回过头来薄唇轻启,朝她微微一笑。

秦惊羽读出他的口型,他说的是:“这也许是我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记住,我爱你。”

身心巨震。

忽然间意识到什么,她想张嘴说话,想迈步上前,可还是慢了一步,萧焰已经出手。

刷的一声,他从腰间又拔出一柄森寒耀目的软剑,朝风如岳当胸剌去。

她竟不晓得,他腰带里还藏着另外一柄软剑。

聪明如他,机智如他,却并不知道,风如岳已经不是人,是魔!

刹那间,时间仿佛静止了。

“不——”

是谁发出那一声?

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她眼睁睁看着那柄剑刺入风如岳的心口,眼睁睁看着长剑从中折断,风如岳怒气冲天,雷霆一掌击在他的胸前,眼睁睁看着他胸口衣衫破裂,嘴里一口血箭喷射而出。

日月失色,天崩地裂。

琅琊神剑应声出鞘!

心神顿失,理智全无,只凭一腔冲天之怒,沉郁之悔,锥心之痛,竟将她所有念力潜能激发出来,形若拼命,全然爆发!

噗的一声,风如岳看着插在自己肩头的剑,剑刃上一丝血线滑过,目瞪口呆:“为什么…我明明已经刀枪不入…为什么…”

秦惊羽咬牙,红着眼,用力拔出剑来:“你杀了他,你竟然杀了他…”

脚下蓦然一软,险些栽倒在地,想要再剌,手臂却没了力气。

风如岳捂住冒血的肩头,连连后退,忽然一个转身,扰如鬼魅一般,朝着后殿飞掠过去。

“拦住他,给我拦住他!”

身后脚步声急促纷杂,大队人马匆匆奔进殿来。

“陛下!”

“羽儿!”

很多人在喊她,在问她,秦惊羽置若罔闻,只朝着那软软靠坐在宫柱上的身影扑去。

她颤抖着伸手,想要扶他起来,却听得外公穆青在旁哑声喝道:“别动他!”

秦惊羽转头,哽声道:“外公,你快救他…”

穆青脸色不是太好,慢慢走过来,手指搭上萧焰的脉息,默了一会,黯然摇头:“果然是这样。”

秦惊羽怔怔望着他:“什么意思?他伤得怎样?”

穆青长吁一口气道:“我在宫门那里就察觉到他身上不对,应当是过去受伤太多,又遭受过几次重创,心脉受损严重,虽有灵丹妙药保住了性命,却没及时调理,且在此期间,万万不得与人动武…可惜,那一掌,却将他的五脏六腑全都震碎了。”

这句话,却是将她的心也震碎了。

不能与人动武。

不能动武。

那名老军医苦口婆心,明里暗里说了那么多次,她就是没听进去,那日在山庄外,她还挡在雷牧歌身前,生怕他贸然出手,对雷牧歌不利。

原来恰恰相反,真正虚弱不堪的,真正需要护卫的,却是他。

侍卫人马都追击风如岳去了,大殿里人潮散去,像是被腾空了一般,就剩下最亲近的数人。

她眼里再看不到别人,只有他。

“你为什么不说?为什么不给我说?”她跪在他面前,通红着眼问,泪眼簌簌落下。

她那么对他,他却默然接受。

就算他说了,她当时大概也是不会信的,只会觉得他诡计多端,又是一次新的苦肉计。

她是恨他,是怨他,觉得没法再接受他,没法再跟他相处,可绝对没想过,结果会是这样!

“我没事,别哭…”他抬了抬手,也许是想对着她笑一笑,不想却又喷出一口血来。

血流成瀑,刺痛了秦惊羽的眼,她扑过去抱住他,只觉得心痛如绞:“还说没事,你吐了这么多血,竟还说自己没事!这是你的苦肉计吧,其实你并没有事,是不是,告诉我,只是苦肉计,是不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