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傅锦颜的态度,余笑咽下了自己之前自己想说的话,喝了一口拿铁,她看了一眼窗外匆匆来往的行人,转头看向面前自己的好友:

“傅小姐,其实我一直挺奇怪的,咱们也认识很多年了,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

说讨厌其实都有些委婉了。

在余笑的印象里,傅锦颜其实是个面冷心热的女孩儿,十几岁的时候就会叉着腰跟外校的流氓对骂,也会因为要攒钱帮助生病的同学就再不肯买明星的贴纸,和朋友在一起的时候,她也会毫不掩饰地大说大笑。

相识十几年,余笑只在成为褚年之后才感受到傅锦颜毫不掩饰的憎恶。

傅锦颜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抬眼盯着“褚年”,她慢慢地说:

“你说错了,我不是讨厌你,我是,越来越讨厌你,褚先生,我是为了余笑的事儿来的,并没有什么多年相识的情分和你聊天。”

余笑摇了摇咖啡里的勺子,笑着说:

“关于余笑的事情,我当然要说清楚,可我得先知道你为什么讨厌我,傅小姐,就当是为了余笑,请你如实告诉我吧。”

就当是为了余笑?

傅锦颜镜片后面的眼神变得有些凌厉,她仔细打量着褚年,一字一顿地说:

“褚年,面对一个以爱情为名毁了我朋友的人,我现在还坐在这里跟你说话,已经是踩在了自己教养的极限上了,不要跟我耍什么花招,告诉我,余笑到底怎么了?”

“以爱情为名毁了我朋友的人…”

十二个字,字字落在了余笑的心头。

她的瞳孔紧缩又张开,像是被什么东西击打在了灵魂的深处。

原来这些年,傅锦颜看见的,就是一个逐渐被毁了的自己。

她喃喃道:“你是这么看我的…”

“不然呢?你还想我怎么看你?褚年,我十四岁就认识余笑了,她那时候就想跟她爸爸一样当个建筑设计师,她十七岁的时候学会游泳,去海边能一口气游到防鲨网,她刚考上大学的时候想的是考厦门大学的研究生进国内最好的设计院…

然后她认识了你,褚年,我眼睁睁看着她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你在我眼里,就是她人生路上的悬崖,你说我为什么讨厌你?我怎么可能不讨厌你?”

傅锦颜瞪着“褚年”,她早就想骂这个男人一顿了,当着余笑的时候自然是不可能的,今天褚年自己送上门来,她无论如何都忍不住了。

“你要出国,她为你准备资料、陪你备考还要关心你的一日三餐好不好,你要考研,她忙得像个陀螺一样地给你借笔记,你当了研究生了,她工作那两年赚的钱都变成了你身上的衣服鞋子,她自己连第二支口红都舍不得给自己买!最后你工作了,需要一个人在家里照顾你饮食起居,给你传宗接代了,她就被锁回了那么个小小的房子里…

褚年,自从喜欢上你之后,余笑的梦想就变成了你们的梦想,最后成就的是你一个人的梦想,她自己却什么都找不到了,你自以为的功成名就的后面是你从大学开始就有意无意地趴在余笑的身上吸取她的养分,到现在,她都快被你敲骨吸髓了。可你付出的是什么?一个关于爱情的梦、一段婚姻…别跟我提钱,一个专职家政一个月赚的也未必比你少,你又才给了余笑多少。你说我为什么讨厌你?我怎么可能不讨厌你?”

余笑觉得什么东西卡在了自己的嗓子里,是苦的,一路向下苦进了心里。

“这些话,你…怎么不跟余笑说。”

傅锦颜冷笑了一下,喝一口茶平复自己的情绪。

她说过的,可余笑回答她,等她爱上一个人她就懂了,等她结婚她就懂了,等她遇到一个对的人她就懂了…

在傅锦颜的眼里,余笑已经如痴如狂、步步疯魔。

没有得到回答,余笑也知道答案,她也想起了那些自己说过的话,在现在,像一个个耳光穿越时光甩在她自己的脸上。

一时间,咖啡厅小小的一角陷入了沉默。

就在余笑重新组织语言想要说句什么的时候,她的手机响了。

是“A余笑”的电话。

她拿起手机走到一边,刚摁下了接听键,就听见一阵喊声:

“褚年!你再不回来你妈就要逼我跳楼自杀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真的非常想打下面这行字

余笑:“好的,再见!”

大家晚安!

莫须有的绿帽子

站在家门口,褚年几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气去吼了这句话,之后,他的身体轻晃了两下。

堵着自己儿子的家门,褚年的妈妈冷笑着说:

“装,你继续装!正好,褚年回来我就让他看看!”

晚饭时间,楼上楼下的住户都在家,听见楼上有人开门的声音,褚年的妈妈声音小了两个度,却还在骂着“余笑”:

“能花的跟个狐狸精一样出去一天,不知道跟什么人勾搭在一块儿呢,你回来倒开始装病了!余笑,当初褚年找你的时候我还觉得你这孩子虽然长得不怎么样,但是人还挺老实的,没想到我儿子在外面拼死拼活地赚钱,你倒好,什么幺蛾子都整出来了!”

狐狸精、勾搭、幺蛾子!

褚年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在经历这样令人疲惫的一天之后竟然还有这么一个惊雷在家门口等着自己。

听听这些话,竟然是从自己亲妈的嘴里说出来的!

“妈,我说了!我是出去面试工作!”

“呸!谁出去工作还打扮成你这样?!我就说你最近不对,又是故意气我又是换锁,连我儿子的钱都敢动了,原来是在外头找野男人了?啊?我儿子辛辛苦苦养你这只不会下蛋的母鸡这么多年,你就做这种事儿?我一定得找你爸妈问清楚,你们余家的家教就是这样的吗?你们余家教出来的女儿都是这样当破鞋的吗?!”

新鞋子磨得脚疼,衬衣长裤被闷出的汗沾湿了,褚年看着自己的亲妈,心中涌现了自己这一天中的第无数个困惑:

“她是不是,就想看着我这样狼狈?是不是就一定要用最大的恶意来对待我?”

这个“我”,是余笑。

褚年已经用尽了方法去解释,甚至还把自己签了的劳动合同都拿出来给自己的妈妈看,可对方就是完全不理会这些,什么合同,那是伪造的,什么亲家母介绍的工作,你妈肯定帮着你说话。

那张熟悉的脸庞上是终于抓住了敌人痛脚的得意。

难道以前自己的亲妈就是这样对待余笑的么?对比余笑的妈妈从来跟自己说话时候的轻声细语,再想到今天余笑的妈妈为“她女儿”争来了没有试用期的一年工作合同,褚年的心里五味陈杂。

从“归零”那天以来,对他表露善意最多的,就是“余笑”的妈妈了,他不是不知道。

扶着墙站着,褚年看着近在咫尺的家门,进去就能安全了,可他进不去,他不敢保证用余笑的身体能在争抢钥匙的时候获胜。

“褚年一会儿就回来了,妈你有话跟她说吧。”褚年不想说话了,他真的受够了,刚刚打电话给余笑,固然有卖惨的成分在,可他也在一瞬间真想直接跳下去一了百了。

在这个身体里活着,真是太难了。

看着“余笑”垂头丧气的样子,褚年的妈妈笑了笑,口气突然和缓了:

“余笑啊,其实你要是以后都改了,我也不是非要闹得你和褚年过不下去。”

褚年抬起头,看着自己的妈妈接下来要说什么。

“这样吧,你跟我下个保证,以后好好跟褚年过日子,这事儿就过去了。”

刹那间,褚年很想相信自己妈妈说的话,因为他心里那个关心他、照顾他、把他当成荣耀的母亲还在,可是这些天的遭遇,让他不由自主地怀疑和畏惧。

“家里的钥匙再给我一套,褚年再要给家里打钱的事儿呢,你也别管了。你要是真想工作也行,家里的开销你也得担起来,不能总靠我儿子一直养着对吧?”

褚年的妈妈话还没说完,就看见“余笑”的脸上露出了冷笑。

“呵。”

褚年退后了一步,新鞋子从他的脚上滑落,他都毫无所觉。

“你不是说我出轨么?怎么你儿媳妇出轨,你都可以不管了?只要不拦着你儿子给钱就行了?”

赤着一只脚踩在地上,褚年只觉得一股寒意冲上自己的头顶。

见她这样,褚年的妈妈脸又沉了下来:

“怎么了余笑,你自己做了什么丑事你自己没数么?”

“我做什么丑事了!我做的最大的丑事不就是…不就是…”一直手紧紧地抓着新买的裤子,褚年的眼睛几乎要瞪出血来。

这是他亲妈?

这是他亲妈!

就在这个时候,电梯门打开了,一个高瘦的身影出现。

“妈。”

看见那个“男人”出现,两个“女人”顿时都有了一种找到了主心骨的感觉。

“褚年!褚年我跟你说…”

“妈,今天余笑去面试工作了,挺辛苦的,咱们有话回家说吧。”

另一边,一个人从“褚年”身后窜出来,一把拉住了“余笑”。

“笑笑,你…”傅锦颜扶着“余笑”的肩膀,小心地让她把鞋子先穿上。

褚年的妈妈并不想放过这么好的机会,看着自己的儿子,她张了张嘴,声音里满是委屈地说:

“褚年,妈妈不是要故意欺负人,你不知道,余笑她…”

双手插在裤兜里,余笑挡在了褚年的面前,她不是为了褚年,只是不希望傅锦颜再看见更多属于“余笑”的不堪。

“妈,你也累了吧,早点回去休息吧,我今天也很累了,现在还有余笑的朋友在。”

“可是,褚年,妈妈也…”

“妈。”男人的声音沉沉的,带着某些不可名状却存在的分量,“我娶了余笑,是要信任她保护她的,想要过一辈子,不就是得把日子各担一半儿么?您是我妈,也是我的责任,您要是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问我,不要总找她。”

褚年的妈妈走了,大概又被自己的儿子伤了心,可被“自己的儿子”用一种莫名的眼光看着,她连发脾气都不敢。

媳妇的面子是可以随便扯下来踩的,“自己的荣耀”是被捧在手里这么多年的,她舍不得。

被傅锦颜揽在怀里的“余笑”还是被“褚年”接了过去。

“褚年,要是这些话你早点对你妈说,哪会到今天的地步?”嘲讽地看着褚年,傅锦颜安抚地拍了拍“余笑”的手臂。

当着余笑的面,真正的褚年现在的“余笑”想收回自己的手,又觉得收回来也不对。

“没事了。”余笑拍了拍自己的身体。

看见事情已经被褚年解决,傅锦颜有心想走,这么多年来,她已经学会了不干涉余笑的家事,为了能维持她们的情谊。

疏不间亲就是这么一回事,昔日再好的朋友,当其中一个有了家庭,她生活的一半另一种状态彻底占据,深厚的友谊也只能退步,越是把重心投入家庭的人,曾属于她的友谊就退得越远。

“锦颜,你…你陪陪我吧。”

褚年感觉到余笑抓着自己手臂的手突然收紧。

“锦颜。”

傅锦颜从没见过“余笑”这样可怜脆弱的样子,当然连连点头。

不用抬头看,褚年也知道现在余笑的脸色一定不好看,可是有傅锦颜在,她肯定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不能做。

这么一想,褚年就开心了。

在打开家门进去的一瞬间,各怀心思的两个人都顿了一下。

“归零,归零,归归归归零!”

只有傅锦颜皱着眉头说:

“你们谁踩了计算器吗?”

坐在沙发上,褚年看着余笑说:“我饿了,我都没好好吃饭。”

傅锦颜闻声,卷起袖子往厨房走:“笑笑你想吃点什么?”

真正的余笑连忙拦住她,说:“我来做好了,你去客厅坐吧。”

看着褚年竟然下厨房做饭,傅锦颜皱了一下眉头,坐在了自己好友的身边:“笑笑,你就是性格太软了,以后你婆婆再闹你就让褚年去管。”

现在的“余笑”是真的很希望“各人的妈各人管”了,到现在他的心口还是空的。

他妈妈,为了一点钱,竟然不惜给自己的儿子头上扣一顶莫须有的绿帽子,这件事极大地伤害了他的感情和自尊。

“不过…”傅锦颜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说,“你今天的打扮也太直男了吧?”

脸上的妆就不提了,白色的衬衣把胸口绷得紧紧的,宽肥的裤子版型并不适合余笑,还有那双鞋…

傅锦颜开始怀疑长期的家庭妇女生活是不是引起了余笑的审美畸变。

“我、我今天是去面试了。”褚年有些不自在地把自己脚上那双带碎钻的鞋收到了裤脚底下,来阻挡傅锦颜的目光。

虽然心疼余笑,傅锦颜今天还是为余笑终于出去工作这事儿感到高兴。

“你找了份什么工作?”

“在我爸爸以前学生的设计室里当文员…”

说起这份工作,褚年的心里又是一阵心酸,两千八的价码是他心里挥之不去的痛和屈辱,就算余笑的妈妈帮他取消了试用期保住了四千的全薪,他也没觉得多么开心,可他没有底气说自己不要这份工作。

说真的,他有点怕了。

再拍拍余笑的肩膀,傅锦颜觉得哪里怪怪的。

家里能吃的东西真的不多,一包挂面,几个鸡蛋,一盒午餐肉和一包榨菜,余笑把午餐肉和鸡蛋煎了,又用榨菜和一点午餐肉做了不伦不类但是味道还行的“榨菜肉丝面”。

把吃的端到客厅,余笑看见褚年和锦颜坐得那么近,心里又是一紧。

她的心里现在对褚年的人品评估也是负无穷,想想曾经用“睡你闺蜜”威胁自己的褚年,余笑决定还是要尽早跟锦颜摊牌。

这次不行的话,就等她从赭阳回来。

傅锦颜走了,门一关上,站在门口的余笑脸就冷了下来:

“好玩么?”

褚年沉默。

“这样的事情,你以前怎么对我,我就怎么对你,这次是例外,你也别以为能借着锦颜让我再帮你下一次。你要是敢打锦颜的主意,不管哪一方面的,我就一分钱都不会再打给你。”

褚年低着头,看着被自己吃空的面碗,慢慢地说:

“我今天,真的,挺惨的。”

“是么?那挺好的。”

“余笑,我觉得我的人生就像个笑话。”长发遮住了褚年脱妆狼狈的脸,他真的是想说点什么。

可听见褚年这么说,余笑先笑了,她真笑了,笑着说:

“你的人生像个笑话?褚年,你想过没有,这些相似的事情我都经历过,我经历了三年!我这三年里经常就会想,你会不会对你妈说出一点有担当的话。现在我明白了,我想听到的话,就得我自己去说。”

家门口的那一番话,不过是余笑对自己的另一场迟来拯救罢了。

门打开又关上,房间里又只剩了褚年一个人。

开车回家的路上,傅锦颜心里怪怪的,余笑让她觉得不对劲,她也觉得自己有点不对劲儿,褚年煎的蛋,她怎么就吃了呢?

就不怕有毒吗?

快到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绿灯转了黄灯,傅锦颜踩了刹车。

黄灯看着有点像个蛋黄,戴着眼镜的女人突然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褚年怎么知道我吃五分的煎蛋还要加糖?”

作者有话要说:很高兴傅锦颜小姐姐人气很高,大家晚安~

胃疼的作者给不出美味的么么哒了_(:з」∠)_

该谁端茶倒水

第二天一早,褚年在七点半闹钟的疯狂嚎叫里醒了过来。

他今天得去上班,从早上九点到下午五点半。

坐在床上,他花了好一会儿才让自己睁开了眼睛,昨晚他失眠了,到两点多才睡着。

奇怪的是,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失眠,是因为找工作给了他很大的心理压力吗?是因为他妈的表现伤害了他的感情吗?是余笑再一次毫不留情的离去让他很失落吗?

好像都有,又好像都不是。

褚年只记得无数的剪影,每当他闭上眼睛,就会在他的眼前飘来飘去,占据了他的大脑,不肯让他去睡觉,让黑夜显得格外漫长又空寂。

“我得去工作,必须得去工作。”

揉了揉脸,他从床上下来,走进卫生间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