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余笑的妈妈反对,褚年还是决定要快乐地吃他的无菌蛋, 谁说都没用。

天天吐得昏天黑地还不想吃饭的感觉, 谁受得了谁去受, 反正他是受不了。

短短一段时间, 褚年已经完全忘了曾经那个吃鸡蛋必须蛋清蛋黄混在一起做到全熟的自己。

半熟的鸡蛋拌饭, 他吃起来跟吃蟠桃一样。

怀着对无菌蛋的美好想象,褚年看完了自己带回家的资料,看了半个小时电视就躺在了床上玩手机。

突然,他的手臂僵了一下。

“嘶——”

痛感突如其来, 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分辨是从哪里来的, 那种扯开了一块肉的感觉就又消失了。

褚年以为是自己一个动作太久了导致血流不通,他换了个姿势继续看手机上屏幕上对道琼斯指数的分析。

突然又是一阵痛感袭来,褚年忍不住抬手去揉了一下,才发现自己疼的地方是…胸?!

不仅仅是疼,褚年又仔细摸了摸,他在里面摸到了硬块儿。

余笑虽然瘦, 可是该有的也都有,褚年从前也是爱不释手过的,那时候可没有什么硬块儿在里面啊。

勉强揉了两下,褚年感觉到另一边也疼了起来。

他连忙双手撑着床, 靠着床头坐好, 连呼吸都不由得急促了起来。

疼痛就像是这个季节的蚊子一样, 你以为它走了, 其实它就躲在离你几厘米的地方伺机而动, 等你放松了警惕,它又会嗡嗡嗡地与你纠缠。

黑暗里,褚年觉得自己的感受变得更加地清晰,那是一种涨疼的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往外扒着肉的,可那块肉又努力地在里面收缩结成了团。

不是很痛,就是很难忍,尤其是偶尔一两下疼还像小耗子一样往旁边的肌肉里窜。

难耐地抓了两下,褚年想了想,还是对那里面的硬块儿不放心,他拿起手机搜了一下“胸部有硬块儿”,有人告诉他是正常的,忍忍就过去了,也有人说是乳腺增生。

褚年又搜了乳腺增生,很快,“乳腺癌早期症状”几个字刺进了他的眼里。

“靠!”

一扔手机,胸又开始疼,褚年咬着牙骂了一声,又挣扎着把手机拿了回来。

“最好的结果是正常现象,最坏的结果是癌症,道理我都懂,可我现在他妈地在疼啊!”

看着网上说的热敷方法,褚年最后还是下床放了些热水泡了毛巾敷在胸口上。

天气本来就热,褚年最近还有些燥,这毛巾一放上来,他第一感觉就是自己给自己加了块儿烙铁。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这么敷了十几分钟他还真觉得不那么疼了,当然也有可能是里面已经烫熟了。

拿掉毛巾,褚年回到床上再低头看看自己胸前红热的两团,他拉了拉睡衣的领子,又把旁边的枕头拿过来盖在上面。

迷迷糊糊睡着了,褚年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余笑、有他爸妈,他们围着他说:

“来,我们给你治病。”

然后他们的手里都拿出了银光闪闪的铁勺往他的胸前挖了过来。

天还没怎么亮,褚年就被惊醒了。

再低头看看疼的那两块肉,他拿起手机给余笑妈妈打了电话。

“笑笑?怎么了?”

“妈…”明知道余笑妈妈是把自己当了她女儿,褚年在听见她声音的时候心里不由得一阵委屈,“妈,我胸口疼。”

“胸口疼?怎么疼?”

突然醒悟到自己是在和丈母娘研究“自己的胸”,褚年有些觉得不好意思,可在黑夜里被疼劲儿折磨的后怕还在怂恿着他,他就努力组织语言形容了一下。

余笑的妈妈长出了一口气:“哦,你那是以后要产奶水,胸都得变大,疼是正常的,没事儿啊,要不我明天给你弄碗鲫鱼汤送过去吧。”

“不用了。”褚年有点说不出自己的失落,他胸疼了一晚上,还因为这个被噩梦纠缠,可他跟别人说,别人的回答是正常的。

鲫鱼汤有用么?

又不是止痛药!

“对了,笑笑,那个鸡蛋就别买了,我查了,差不多四块钱一个的鸡蛋,就是为了让你吃个半生不熟的,至于么?全煮熟了营养更好,你怎么就非不吃呢?”

褚年已经无奈了:“妈,您要我说多少遍,没有那种鸡蛋我吃不下饭,我本来就吃什么都想吐,您怎么不能体谅体谅我呢?”

“笑笑,你都怀孕了可不能娇惯自己,以后要吃的苦多着呢,这才到哪儿啊你怎么就不明白呢?今天你想吃生鸡蛋,那明天你想吃生鸡肉了怎么办?就算吃不下你也得鼓着劲儿吃!”

我就想让自己像个样儿地活着,你怎么也不明白呢?

挂了电话,他用力搓了搓自己的脸,他可以骂余笑的爸爸老王八,可以不接自己亲爸亲妈的电话,可现在余笑妈妈是唯一诚心对他好的了,他也不能就为了几句话再炸起来。

“算了,去上班了。”

褚年只能这么对自己说了。

现在唯一能让安慰他的人,也只有他自己。

余笑并如她计划的那样两日往返,刚在赭阳的机场降落,她就接到了来自“同事陈组长(宣传)”的电话。

“褚年,你现在是在京城吗?”陈潞的声音里透着一点焦急。

“陈组长,你好,我在外面出差。”

“褚年,你、你也不用一副要跟我撇清到底的样子,我就是告诉你,现在有人一直在联系各位董事,他们对你在东林那块儿地上的表现很不满,你本来就是被临时抽调的,做事还是小心一点比较好,小心总公司的事情没做好,回来也没有位置了。”

这几乎是在明示池新建设里有人在搞她。

余笑无声地长出了一口气,然后才说:

“陈组长,谢谢你的提醒,我会小心的。”

电话对面,陈潞冷笑了一声说:

“褚年,你以为我担着风险给你通风报信,就是为了听你假模假样地一句谢谢么?”

站在机场的出站口,余笑看着赭阳一如往日的大太阳,轻声说:

“你想要什么呢?”

对于这个“破坏”了她婚姻,一瞬间把一切真相都揭开在她面前的女人,余笑的心里一直没有什么恨意。

她曾暗地里把“陈潞”和“从前的余笑”做了一个比较,怎么说呢。

如果所有的“自愿付出”在褚年的心中都毫无价值,那“曾经的余笑”就是毫无价值的。

而陈潞不一样,她有一颗能够时刻评估自己和别人价值的心。

在这一点上,褚年一定是对陈潞十分欣赏的,直到陈潞透过“余笑”又彻底否认了褚年作为一个伴侣的价值。

也正是陈潞的否定,仿佛短暂地把那颗评估价值的心借给了余笑,让她看清了什么是值得,什么是不值得。

“等你回来,记得给我打电话,我再告诉你我要什么。”女人的尾音儿里带着小小的钩子。

“不用了。”余笑解开一颗衬衣扣子,让自己更舒服一点,然后才对着热浪蒸腾的机场公路说,“我回去之后怕是没有时间,我妻子怀孕了,我要好好陪她,陈组长,我出来走了走才发现这世界上好的风景和好的人都不缺。”

“你在拒绝我?褚年?你老婆怀孕了?所以你对我不屑一顾了是么?我怎么以前不知道你是这么一个‘顾家’的好男人呢?”

余笑没开口,她已经说了她的答案了。

“褚年,你当初可不是这么说的。”

“陈组长,今天谢谢你了,我十分感谢您的帮助和提醒,如果有机会,我一定报答你。”

陈潞的回答是直接挂掉了电话。

听着盲音,余笑慢慢收起了手机。

要是她和褚年换回去了,真离了婚,陈潞还会喜欢褚年吗?

随便吧。

突然之间,余笑明白了一件事情,只要她完成了东林的项目,她就去寻求换回来的机会。

等她拿回自己的身体,褚年也就能彻底离开她的生命了。

她不在乎褚年了了。

一点也不在乎了。

“啪。”像是什么东西在胸口里突然被打开了,虽然有轻微的疼,可更多的是舒畅,让她恨不能多多地深吸几口赭阳酷热干燥的空气。

“褚经理,赭阳社保局说他们的王局长想要见你,听语气可能之前说的由社保这边牵头做职业培训中心的事情有眉目了。”

“是么?”

听着电话,余笑舒心地笑了一下,可见褚年和他那一家子就是个灾星,在她彻底放下之后好运气也立刻来了。

“小莫,我现在就往城里赶,你带着社保局要的资料在他们那儿等我,等我从社保局出来,你整理一下咱们这些天的所有成果发回总公司。”

“好的经理。”

似乎是被余笑的情绪感染了,莫北的语气听着也是朝气蓬勃。

“褚经理,要是这个事情真定下来,我们是不是就可以回去一趟了?”

“要是能跟社保局这边签了职业中心的合作协议,我补贴机票钱让你回去休息两天。跟林组长说一声,他们也一样。”

怎么也算是过来人,余笑一听就知道莫北是想她的那个男朋友了。

余笑这一天的好运并没有到此为止,在社保局等她的除了王局长之外,还有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

她是省城一家月嫂培训中心的老板。

“我是在网上听说这边要建一个职业培训中心,还是企业和政府合办的,我就想来问一问,能不能给我个地方让我开个分校啊?”

这…

这也太好了吧!

有些高壮的王局长站在他们两人中间,面带微笑地说:

“钱女士也是我们省里的三八红旗手,这些年解决了不少的就业问题,褚经理,她可是主动找上门要求合作的,诚意十足,你们天池可一定要考虑一下啊。”

“好,一定。”

第49章 活着真难

之前那种突如其来的痛好像不明显了,但是胸前总是有一下没一下地发胀, 褚年就有些不舒服了。

尤其是他还穿着文胸, 隔着文胸垫儿想揉也揉不住, 可要是把手伸进去…

褚年觉得自己做不来。

于是, 隔着文胸揉了两下, 第三次觉得不舒服的时候他还是把手伸了进去。

“呼——”果然揉一下就舒服一点。

天气热,褚年穿的文胸还是全包的有点厚,又热又涨,尤其是下缘位置甚至都积了汗, 褚年没有办法, 只能垫着纸巾去揉,纸巾上沾了汗,他扔在垃圾桶里,觉得身上又是一阵莫名的燥热。

忍过了一段儿不适,褚年继续在电脑上做项目书,除了项目书之外, 他脑子里还在想介绍这一段的PPT该怎么做。

不知不觉,他这一天就这样折腾了七八次。

四点的时候,褚年下意识再次伸出自己的手,还没等他的手到达预定地点, 他身侧有人戳了他的胸部一下。

“余笑, 我看你擦了一天了, 是不是开始胸开始胀了?”

看着韩大姐, 褚年点了点头。

“你这文胸不行啊, 怎么这样了还穿这么厚带钢圈儿的?捂着了怎么办?”

这本来就有的一块肉还能捂着?

褚年一脸茫然,他想起了读研究生的时候非要在夏天半夜遛鸟的同寝同学,那位好像也有类似的观点。

“我说,你要是不舒服啊,就别穿这种文胸了,都怀孕了就别想着还得显身段儿了,你要不知道买什么样儿的,我晚上估摸着给你买两件你试试,还有,你的这个衬衣啊,你也别这么穿了,就穿那种最普通的肥T恤最好,还舒服。”

匆匆说完,韩大姐就收拾了东西走了,她大女儿快期末考试了,她得回去多看着点儿。

她走了,褚年继续忙自己的工作,小玉又凑了过来说:

“笑笑姐姐,你别听韩大姐的,你现在肚子还没显呢,怎么就得穿的又肥又大了,不过你的文胸好像是有点紧,你要不就买几个无钢圈的穿,比你这种舒服。”

无钢圈的又是什么?

胸口又有些涨疼,他想去揉一下,在小玉的目光注视下他又觉得不好意思。

那边,小玉已经把她常去的内衣店推给了他。

看着店铺地址,褚年突然一笑,挺有意思的,结婚的没结婚的,谁都看着他,谁都能说他两句。

就因为他是个“孕妇”。

下班之后,褚年收拾了东西刚要走,就看见韩大姐站在楼梯口等他。

“韩大姐,你怎么又回来了?”

“给,你明天就穿这个,保证舒服。”

把手里的黑塑料袋递给褚年,韩大姐又走了,留下褚年打开了袋子,看见了两件桃红色的“背心”,说背心也不是那种男式的背心,能看见胸前的位置是有一层加厚的。

这边背心儿还没收起来,那边他的电话又响了,褚年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余笑的爸爸。

“喂。”

电话那边,余笑爸爸的语气很不客气:

“褚年是怎么回事儿,怎么他们公司里都说要换掉他?我早就跟他说过,工作的时候要谦虚谨慎,不要招了别人忌讳,他是怎么搞的?”

褚年的鼻子里出了一个气音,哼着说:

“这话你自己跟褚年说去呀,怎么了,他还是个美国人哪?得让我给他当翻译啊?”

“余笑,你别跟我横啊,我告诉你,我打这个电话来是为了你们好,一会儿你让褚年忙完了打电话给我,我得好好说说他。”

听着这个话,真正的“褚年”心里真是很不舒服:

“怎么,你这个话没头没尾的,光说了褚年得罪人了,你让我怎么传这个话儿?喂?褚年,我爸说你得罪人了,赶紧打电话给他,就这么说?”

“余笑!”余笑的爸爸提高了音量开始“教导”自己的女儿,“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不要学你妈那么尖酸刻薄?你看看你现在像个什么样子?你之前那么闹腾,我看你怀孕的份儿上没跟你一般见识,怎么了,给你脸了你还不想要是不是?”

“你给我脸了?真是好大个脸!我怎么不知道你跟我说句话就是给我长脸了呢?你的脸面就挂在嘴皮子上了是么?我早就说了,你别把我当初年的袜子、裤子、裤腰带,我不是褚年成仙之后带上天的鸡和犬!”

靠在墙上痛痛快快地耍着嘴皮子,褚年觉得自己真是一下子就把这些天的郁闷发泄了出来。

“还有,你以后不准再说什么我不能学我妈了,我觉得我妈挺好的,至少比你好多了,我妈知道我怀孕了关心我,你呢?除了给我添堵还能干什么?”

电话又变成了空洞的信号音,余笑的爸爸把电话挂断了。

应该算是又出了一口恶气,褚年却还觉得不够舒服,余笑她爸不打这个电话他还没发现,他自己最近的火气真的很大,好像脑子里有根儿绳子变得特别脆,随随便便就能断了。

拎着那个塑料袋子往外走,房间里空调让人的皮肤都凉了下来,一走出去就觉得有一阵热潮糊在皮上,明明觉得哪里都热,身上一摸却还是凉的。

长出一口气,褚年摸起手机打给了余笑,别的都好说,余笑现在做的那是他的事业,他可得小心盯着。

“喂?你爸打电话来说你那有麻烦了?怎么回事儿?总公司那边建设部的一个经理以前跟我打过交道,你搜搜电话,联系联系他,知道吧,就像我教你的那么说话就行。”

余笑的声音沉着中略有一丝不耐烦:

“我这边在整理报告书,你说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没事儿的。现在赭阳这边有一家企业出面愿意和天池一起做职业中心的项目,我得赶紧把他们两家企业的情况整理清楚。”

“啊?什么企业啊?”

“是月嫂培训,此外赭阳社保局还想把营养师培训和厨师培训的课程也都办到东林来。”

有当地的有关部门和企业出面支持,余笑觉得自己现在跟谁说话都多了几分底气。

“哦,那挺好。”褚年觉得自己的语气干巴巴的,“你有什么困难可以跟我说。”

“没什么困难,就是老老实实低头做事就行了。”余笑一心二用审阅着文件,又发现了一处要修改的地方,眉头轻轻皱了一下,她用红笔在上面画了个圈儿。

这个圈儿让她想起自己也有事要跟褚年交代。

“你的鸡蛋已经到了,快递给你放门卫了,先买了二十个,你想吃再买。”

“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