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绑了“自己”的人具体是谁,也不知道褚年现在究竟在哪里。

手上这些“线索”细碎得像是噩梦的片段一样,别说警察了,就连她都不知道能有什么用。

戚大姐看着坐在书房的余笑,从她醒过来,她就在写写画画,也不扔东西了,也不打电话了,也不非说自己要去了。

虽然沉默也让人心里不安心,可到底不会吓到孩子啊。

就在戚大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时候,余笑又拿起了手机。

“大姐,我要去一趟赭阳。”

刚刚好了不到俩小时,怎么又疯了?

“飞机都飞不了,火车也没了,余笑啊…”

“省城没有下雨,我买了晚上十点的机票,我坐高铁去省城,票也买好了。”

戚大姐瞪大了眼睛:

“余笑?你…”

“我得去赭阳。”余笑又重复了一边,然后她进了卧室,换了一套便于行动的衣服,半长的头发被她扎成了利落的辫子。

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余笑愣了一下,纤白的手指点了点镜面,她对里面说: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这个真实又完整的,我。

路上有积水,有些小车像是船一样从水里淌过,余笑没有选择自己开车,而是上了公交,在去火车站的这段路上,她给自己留的时间还算充裕。

这样的雨天,没几个人愿意出门,坐在空荡荡的车上,鞋都是湿的,余笑还在写写画画。

公交车在靠近高铁站的路口停下了,再过七站,它才能真正到了高铁站,余笑下了车,一边往高铁站的方向走,一边伸出手拦车。

雨夜里清瘦的女人像是会被雨水埋掉的一抹影子,有人为她停下了车。

恰好也是要去坐高铁的。

车上,坐在后座的小孩子对余笑说:“阿姨,你的嘴唇颜色好白啊。”

余笑对他笑着说:“新唇膏的颜色是不是特别帅?”

小孩儿愣了一下,瞪大眼睛说:“哇!帅!”

谢过车主,坚持留下了车费,余笑下车后还有空余时间去吃点东西,她买了一杯热饮和一个汉堡。

本来想加两对鸡翅一包薯条,想起来自己现在不是那个有点能吃的男人了,余笑挑了一下眉头。

六月的阴雨和凉风,她还是有些撑不住。

“回来就得去撸铁啊,要是一开始受不了,先坚持半个月的椭圆机有氧吧。”

顺便给自己做了一个健身规划,余笑坐在火车上,看着自己写下的笔记,凌乱的细节里裹着痛和血,她要从里面找点儿有用的东西出来。

那些人袭击和绑架的手段很粗糙,一开始甚至没给她蒙眼睛,只拿个黑色塑料袋套在她的头上,后来怕她闷死,又简单粗暴地把塑料袋上扯了个口子。

绑架自然是要勒索赎金的,可是那些人很快就发现他们弄丢了“褚年”的手机,连个勒索赎金的途径都没有。

这些就是余笑两天发现的主要线索,因为没办法要赎金,那些人很快就发生了分歧,余笑忍着痛跟其中的一个人达成了放人协议。

哪怕一个人是在极端的困境里,也不能完全退让到让对方觉得自己占尽优势的地步。

余笑现在深谙这点,所以,哪怕很艰难,她还是咬紧了条件,让对方今天下午就趁机放了自己。

然后她就换回来了。

到现在都没有消息,可见事情确实出了变化,褚年不清楚情况,可能把她之前掌握的那点主动权又让出去了。

“我得找到人帮我。”

余笑先联系了牛姐,请牛姐送她去机场。

然后,余笑对莫北提出了语音通话的要求。

“小莫,我有个事情想让你帮忙。”

余笑给莫北发过去了一个账号和密码。

“你用这个账号登陆公司的内部通讯软件,然后给池董事长发一条消息,说我是褚年的妻子,正在赶往赭阳,需要他的帮助。”

莫北照做了。

“嫂子,您…”莫北想安慰余笑却不知道该说什么,随着时间的推移,经理遭遇不测的概率越来越高,莫北自己都已经觉得快要精神崩溃了。

五分钟后,莫北告诉余笑:

“嫂子,董事长那边目前是离线状态,他现在应该在赭阳,我联系了他的秘书。”

联系秘书还是隔了一层,能得到确切回复的时间就更不确定了。

余笑揉了揉额头,还有谁呢?

突然,余笑的手指僵住了。

她没有记住董事长的电话,可她记住了另一个人的电话。

通过她联系董事长,应该比这样快多了。

“喂?”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了起来,女人的声音一如大半年前那么轻快悦耳。

“您好。我…”余笑极快地组织着自己的语言,“可能您不记得了,之前您给天池集团的一个小员工打过电话,我是…”

对面的女人愣了一下。

“您好,我还记得。”

“我现在有急事想要联系池董事长,可是…”

再一次,没有等余笑把话说完,电话另一边的年轻女人就说:“好啊,我马上发给你,我也会马上打电话给他,让他留意你的电话,不用担心,会好的。”

火车驶入了省城,有年轻人说:“好几天了,总算看见月亮了。”

余笑的脸上挂着她自己都不知道的笑容,只能说:

“谢谢您。”

挂了电话,她忍不住也抬起头,看了一眼月亮。

月亮?!

余笑低下头,看向自己手里写的东西,她被人抬着的时候,透过塑料袋,依稀看见前面那个人的头顶正是月亮

前天是…查了一下农历时间,余笑确定了前天正是农历十九。

农历十九,月亮是晚上九点升起,九点半到十点,月亮的方向是哪里?

所以,那些人是先往月亮所在的方向走了。

然后呢?然后她彻底晕了过去,可她确定,那些人是走出了停车场,并没有上车。

按照逻辑,如果他们绑架了她之后有车的话应该直接上车才对,而不是抬着她。

如此推断,他们现在关押褚年的地方应该是距离停车场不远但是又足够隐蔽的地方。

停车场往南是东林城中村,往北是大市场,而月亮的方向是东偏南…东…

拿起电话,余笑深吸了一口气。

“喂,您好,池董事长,我是…褚年应该提过,我是常山赵子龙,褚年现在应该是被关在了东林城中村以东那片拆迁后废村的地下菜窖里。”

“此外,有个绑匪的肚子上被褚年踹伤了,我怀疑他是城中村里姓黄且有长期外出打工经验的一个四十岁左右男性,身高一米七五,上臂粗壮,之前参与过东林大市场分配时候的闹事。这样的人如果划定范围应该是在十五六个人之中,您可以从莫北的手里拿到名单。”

电话里安静了两秒。

“你是赵子龙?”

“我是,我叫余笑,”

第102章你来了

“你不要担心,现在监控到处都是, 警察可厉害着呢, 最重要的是你要兼顾自己的身体, 上了飞机之后无论如何得睡上一觉, 知道么?”

开着车, 牛姐叮嘱坐在后座上的余笑。

“好的牛姐,我知道的。”

余笑透过后视镜看着牛姐,都已经是深夜了,“余笑”一个电话她就出来了…这一场交换, 褚年其实也是遇到了很好的人, 跟她一样。

车子停在了省城机场的进站口,余笑下车,对牛姐弯腰鞠了一躬:

“辛苦您了。”

牛姐看着她,笑了一下也下了车:“看出来你是急慌了,要是以前啊,一路上不知道得娇气多少次, 给,包里是给你准备的东西,好好吃好好睡,有需要帮忙的就尽管开口。”

牛姐递过来的包儿是个中号的女士包, 拿在手里颇沉。

拎着包, 还没来得及道谢, 余笑就看见牛姐以与身材不符的敏捷钻回了车里, 转眼就只留下了一缕尾气。

她心有所悟地打开包, 看见里面整整齐齐摆着十沓现金。

余笑揉了揉鼻子,又把包关上了。

她找到牛姐的时候已经是晚上,银行早就关门了,ATM机一张卡限额两万,也不知道牛姐跑了多少银行才凑了这十万块钱。

“褚年啊褚年,你也是走了狗屎运。”

挎起包,余笑去办登机手续了。

又被关了很久很久,除了朽烂的气味儿之外,身边什么都没有,再次听见动静的时候,褚年的神经无意思地跳了一下。

饥饿,疲惫,干渴…幸好没有想上厕所,因为之前那个人在的时候,就用他喝完了的矿泉水瓶帮着解决了一下。

褚年觉得自己的意志快被消磨干净了,余笑和孩子能让他暂时忘了痛苦,可痛苦还是真实存在的。

余笑啊余笑,如果再来一次,我可真做不到这个份儿上了!

“褚经理?褚经理?你能听见么?”

是那个要放了自己的人?

褚年有些不敢确定,被关在这儿这么久,他想明白了一件事儿,除了那个人之外,没有人来看自己,并不只是因为那些人要不到钱,而是因为这些人…就像让自己在这里被活活困死。

他们是想杀了他的。

想明白了这一点,褚年就后悔自己之前没有逼着那个男人直接放了他,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到了晚上,他的危险系数比之前高了太多。

就像现在这个人,他到底是要放了自己,还是要杀了自己?

褚年一动不动,只等着那个人缓缓靠近。

“哥,他没动静,饿了渴了两天了,又被这么绑着八成是晕乎了。”

那个人说完这句话,隔着墙又传来了一个人的脚步声。

褚年心里一惊,是两个人,这两个人都不是要放他走的人。

那两个人都进了这里之后,开始小声地交谈起来。

“那些警察也不知道查到哪儿了,怎么老六他们都还没回来?”

“他们刚刚问你买车票的事儿了?”

“问了,哥,怎么办?咱们现在就走吧,去火车站,看能扒一辆车就赶紧走,要不咱们就去大西边儿的矿上,秀娟婶儿的弟弟老洪在那儿开车,咱们跟着车走。”

“走之前先给这小子来两刀,妈了个蛋的,太晦气了,钱没赚到,咱们还得跑了。”

来两刀?

褚年的心里一凉。

“不能慌。”他对自己说,“还有办法,一定还有办法。”

“呜呜呜——”他像个虾子一样,身体猛地弹了一下,嘴里被塞着东西,可还是发出了可怕的怪叫声。

两个人被他吓了一跳,一个人连忙按住他,另一个人卡着他的脖子。

“这小子什么时候醒了?”

褚年极力表达自己想要说话的意思,有个人把他嘴上封着的东西拿了下来。

“我、我有一笔钱,就藏在赭阳,你们别杀我,我把钱给你们。”

一个人给了褚年一个耳光:“放屁,我们都问了,银行都有监控,我们去拿你的钱,警察直接就能把我们给抓了!”

“不是,那笔钱我也不敢放在银行,我是换了金条,藏起来了,你们拿着那笔钱,放了我,好不好?”

眼睛被死死地蒙着,褚年用干涩的嘴编了一个“贪污了赃款藏在某个地方墙里”的故事。

至于藏钱的地方,褚年对赭阳的建筑一无所知,唯一知道的,就是余笑心心念念的培训中心。

两个人合计了一下,光是从他们粗重的呼吸声里,褚年就能听出来,他们已经被“一箱子黄金”的说法迷了心。

“哥,反正也不远,咱们就去拿了,回来让他把箱子打开。”

“回来?”另一个人笑了一下,“回来干嘛,现在就让他把密码交代了,不然捅死他!”

挨了几拳,褚年冷笑:“说不说都是死,我凭什么送你们发财?我告诉你们,没有我的密码,那个箱子你们可一辈子都打不开!”

那两个人把褚年的嘴又封上,就一起去拿金子去了。

褚年松了一口气,心里暗想,现在到处都有人在找“自己”,他们俩去挖墙脚,说不定就被人盯上了。

不管怎么样,他又有了机会。

褚年开始活动腿,刚刚那顿挣扎厮打,他脚上的绳子松了。

就在他脚上绳子快要解开的时候,褚年又听见了一阵脚步声。

好多人!

“就是这儿么?”又是陌生的声音。

“褚经理?”

“褚经理?!”

一群人围了过来,褚年眼睛和嘴上的东西都被撤下。

“总算找到了!快,快打120!”

我…这就得救了?褚年猛眨着有些缺血的眼皮,看见了面前的人里有警察。

一口气松大了,他直接昏了过去。

凌晨,飞机落地,余笑刚下飞机,就看见有人举着她名字的牌子。

“余女士,请走这边VIP通道。”

不用想,也知道是天池帮她这个“受害者家属”准备的。

坐进被专门安排的车里,余笑愣了一下。

“池董事长?”

池董事长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对余笑说:

“我是来表达我们天池的歉意和诚意的,没想到余女士居然认识我。”

池谨文叹了一口气。

“一个半小时之前,褚经理被救出来了,确实是在东林东边废村,不过不是菜窖,是当地人几十年前用来当粮仓的窑洞。说来也是巧,褚经理骗两个犯罪分子从里面出来,正好被去那里的警察和我们的人看见了。至于余女士之前说的那个人,我们也找到了,几乎是跟找到褚经理是同时的,具体情况警方会给你说清楚。”

听见褚年被找到了,余笑整个晚上都绷着的神经终于松了下来。

“谢谢您付出了这么多的人力物力,池董事长。”

“不用谢…”池谨文的语气有些踌躇,“现在褚经理在医院接受检查,所有的费用由天池承担…我要跟您说的是…”

余笑的眉头已经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