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处险境,情势紧迫,胡亥怕此刻表明自己的皇帝身份,叫韩信意识到这一切是一场骗局。

毕竟韩信又不傻。

然而就此错过韩信这样一员名将,也是一大遗憾。

“太丙真人,你说我是成大事之人,值此乱世,何处才是我一展抱负之处呢?”

胡亥先辩驳了一句,“…乱世么?不算太乱。”

他想了想,骤然劝韩信加入朝廷,恐怕太直接了,韩信也未必能接受。

于是,他迂回道:“你知道当朝的抱鹤真人么?”

突然被点名的夏临渊:…

韩信还真知道,“就是那个几句话劝说李良、田氏等率领大军归顺了暴秦的抱鹤真人吗?”

夏临渊喜滋滋起来——自己名号还挺响的嘛。

“正是他。”胡亥道:“你找到他,他就会指点于你,告诉你该去何方。”

到时候知道真相的韩信就算要狂暴,也是先冲着夏坑坑去的。

夏临渊还没意识到自己被皇帝当了肉盾,挺直了腰板,骄傲着呢。

“多谢太丙真人指点。”韩信感激道。

胡亥点头,笑呵呵道:“好说好说。都是我应该做的。”

马车自然是没有马快的。

然而广陵府境内,若是骑马,万一被盘查,胡亥等人便完蛋了;安全起见,马车才是最好的选择。

马车刚停到岸边,胡亥等人鱼贯下车。

百丈之外,已能看到项羽领兵杀到。

吕释之领着一千人马也赶来。

韩信道:“太丙真人,你先走,我断后!”

胡亥胡乱点头,跳上小帆船,手忙脚乱升起船帆。

蒙盐紧随其后跳上传来,摇动船桨,拐出泊位。

小帆船顺着河水流向,吃饱了风力,又只担着胡亥、蒙盐二人,轻如离弦之箭般,疾驰而出。

刘萤、李甲、李婧、夏临渊与尉阿撩五人挤在第二艘船上,也紧随其后。

等项羽冲过吕释之等人的屏障,赶到岸边上船之时,已经只能望见两艘小帆船如两只白饺子般大小。

项羽大怒,险些气得呕血,“水军去追!”

然而哪里追得上。

忽然又有斥候来报,“将军,王离大军二十万,日夜兼程而来,不过半日可至广陵!”

项羽恨恨回府,举火把下地牢再查看,却见地牢里面的墙面上,以锐器刻出一行大字:

项羽大将军,吃屁!——弟·胡亥于九月既望

项羽急怒攻心,血不归经,一张口,真喷了一口血出来。

“将军!”左右大惊。

项羽摇晃两下,稳住身形,抹去嘴上血迹,狞笑道:“嬴胡亥!好一个嬴胡亥!”

却说胡亥逃出生天,快活无边,对着江上清风,与空中艳阳,伸臂大喊,一扫连日来的霉气。

等他从兴奋中回过神来,却发现已经望不见刘萤等人所在的小舟。

“喂,他们没追上来,咱们可以找个地方靠岸了。”

手持船桨的蒙盐不语,立在船头,只是奋力划桨。

广陵府本就在近海口,两人这一路狂逃,已经快到淮水入海口了,一旦入海,那可真是九死无生。

“蒙盐?蒙盐!”

帆船顺水顺风,驶得飞快。

蒙盐猛地举起船桨,奋力一抛,掷入河水之中。

“你疯了!”胡亥大惊,抢到船边,却见那船桨已经沉入水中,再不能捡回了。

蒙盐回过头来,盯着胡亥,眼底一片阴翳。

胡亥心中一激灵,忽然明白过来,“…是你!”

所谓的内鬼,根本不是王离军中的人。

项羽抛下的带符号的石头,也并不是要给后来人的联络方式,而是蒙盐所谓的“金饼子”。

那石头,根本就是蒙盐递给项羽,确认了胡亥的皇帝身份。

之后种种,不过是项羽的捉弄,要他下跪,要他屈辱。

若不是项梁之死,刺激了项羽,那么这场游戏,可以玩到项羽喊停之时。

而被项梁之死刺激,忽然狂暴的项羽,也是在蒙盐挺身而出之后,冷静下来。

当初只觉蒙盐是在回护自己人,现在回想,字字句句都是提醒——你项羽要杀的只是皇帝,余者都该放过。

但是,如果是蒙盐——当初坠龙崖下,他又为何要救自己?这么多天来的出生入死又都是假的吗?他感受到的兄弟般的义气,知己般的生死共存,都是骗局吗?

淮水已至入海口,洪流滚滚,小船帆惊慌失措得被裹挟而下。

胡亥随着船身起伏,盯着蒙盐,脸色煞白,这真是才脱虎口又如狼穴。

将生死置之度外,蒙盐品味着胡亥的震惊、伤愤与恐惧,如品着一壶久候的陈酿。

狭长双眸中一片冰冷,他闲坐船头,淡声道:“陛下,被背叛辜负的滋味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肥美而又刺激!这波剧情值得一大波投票!(满意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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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明天见!

第 106 章

胡亥紧张地瞥了两边开始澎湃的河水, 吞了口唾沫, 对蒙盐安抚道:“好,朕知道了——你看,朕现在完全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朕非常伤心、非常难过——恭喜你完成了一次完美的复仇。现在咱们坐下来, 对,坐下来想想办法…”

还能想什么办法?船桨被眼前这傻逼给丢了,眼看着小船就要顺水过了入海口, 一入汪洋不复还。

胡亥心道: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生命是这世界上最宝贵的东西。毕竟我被系统收走了两次机会,就剩这最后一条命了。但是我没想到这傻逼脑回路如此清奇,先救了朕的命, 再伤朕的心。真的,我真傻…

自从判断出有内鬼之后,胡亥在地牢中将身边诸人挨个想了无数遍,如果说对李甲、夏临渊等人想了九十九次, 那对蒙盐就到了九百九十九次。

可是每一次,都被他自己给否定了。

如果蒙盐要害他, 当初坠龙崖只要一松手, 他早就死了。

如果蒙盐要害他,他们在密林中逃亡之时,他早就死了九百九十九次了。

没有真正与人共度生死的人,是不足以谈义气的。

这种情感的深度,不由时间长短来决定。

生死一刹那,就足够了。

所以每当胡亥对蒙盐起了疑心, 转头就会觉得愧疚——怎么能怀疑救了自己命的好兄弟呢?自己这是皇帝做出疑心病来了?

不,并不是他疑心病,而是蒙盐二十四K纯金大傻逼。

胡亥深呼吸,小心盯着蒙盐的表情,就怕他一个发狂把俩人都掀翻入水。

蒙盐静默地看他表演,听他胡说八道,哂笑道:“你是把我当成韩信一样的傻子了吗?”

胡亥:…

胡亥道:“那不是为了我们活命,权宜之计吗?”

“那么你此刻的话,又有几句真心呢?”蒙盐淡声道,转头望着茫茫苍天,道:“我父兄屈死,不过两年。我无能,不能立报此仇。你又以我嫂子侄儿等为要挟,我不能不顾及。至此发难,已是叫你多活了好些时日。”

胡亥目瞪口呆,纵是生死攸关,还是没忍住道:“您真是太谦虚了,就这还无能呢?”

蒙盐不理会他的讽刺,道:“倘使小舟倾覆,你我葬身鱼腹,真相无人得知,也算保得住我家人性命。你若有冤屈,便到泉下再与我争辩。”

“别!”胡亥忙道:“你死了,你家人兴许能活一时,但是能活得好吗?能活长久吗?赵高李斯会放过他们吗?”

蒙盐冷笑道:“你自己承认赵高未死了。”

胡亥:…

蒙盐凝目望他,目光冰冷,道:“反复小人,无耻之尤,我今日弑君,实为代天行道!”

胡亥叫道:“你说朕辜负背叛了蒙氏,那你此刻辜负背叛了朕,又该怎么算呢?”

蒙盐淡然道:“我以命相偿。”

胡亥:喵喵喵?

话音一落,蒙盐青霜剑出鞘,直抵胡亥喉头。

“别别别别…有话好说…”

蒙盐剑尖前刺——胡亥便要立毙当场。

“咕咚”一声巨响,胡亥后翻落入了水中。

正是入海口,淮水夹着落差带来的重力势能,裹着胡亥径直往海中冲去。

胡亥入水前吸了口气,好在没呛水,手脚并用施展着上一世全部的游泳技能,然而在这大江大河之中,显得分外可笑。

他透过浑浊的河水,拼命往回游去,希望李甲等人能赶到——忽然脚踝一紧,却是被蒙盐拖住了。

这个疯子!!!

胡亥在水里拼命踢踹,被水堵住了口鼻,叫不出骂不出,心里把蒙盐个神经病给千刀万剐了一万遍。

氧气不够用,胡亥开始意识昏沉,心中大急,手脚却无力起来,只道今日要葬身鱼腹。

忽然,有人环住他的腰,将他向上拉去。

却是李甲系着船上盘锁,下水来救人了。

后船上的数人见皇帝冲入了大海,不顾自身安危,忙奋力划桨追上来。

胡亥带着一身水上船,瘫软在甲板上,一开始还动弹不得。

“呜汪”一声,小黑狗不知道从哪里跃出来,热情地舔着主人的脸。

原来当日胡亥等人入广陵府,下船之时,小黑狗被官兵驱赶,躲在了岸边灌木丛中,靠吃些鱼骨头为生,等到胡亥等人逃出地牢,因胡亥和蒙盐上船太快,小黑狗还没追上船已开出;它只能跟着夏临渊等人上了第二艘船。

此刻见了胡亥,二郎神激动坏了。

在小黑狗的舔舐下,胡亥意识渐渐恢复,手足力气也渐渐回来——一就见李甲又下水把蒙盐也给救了回来。

一见蒙盐,胡亥登时如遭了电击的鱼,跳起来就冲上去揍他!

毫无章法的拳头落在蒙盐脸上、身上。

“你他妈个傻逼!叛徒!神经病!差点害死朕!”

蒙盐刚上船,也还处在溺水状态,生生挨打,脸上立刻开了染料坊,五颜六色好不精彩。等蒙盐喘过一口气来,他也毫不相让,按住胡亥揍回去。

“反复小人!无耻之尤!残害忠良!”

混乱之中,二郎神上去,一口咬住了蒙盐的屁股。

胡亥打蒙盐的时候,众人一脸懵逼看着,听出来了——难道是蒙盐害两人入了水?

但是蒙盐打回胡亥的时候,众人可就不能干看着了。

李甲、尉阿撩忙上前按住蒙盐。

蒙盐激烈挣扎,在两人一狗的阻碍下,与胡亥打了个旗鼓相当。

大海之中,本来不大的帆船,在两人激烈的撕打下,越发颠簸不堪,随时有倾覆的危险。

然而胡亥和蒙盐两个人都打红了眼,打出了不死不休的气势。

直到——“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刘萤一声凄厉尖叫终止了这场毫无水平的生死斗。

刘萤脸色煞白,抱着脑袋尖叫道:“都不要命了吗?也不看看我们在什么地方?”

闻言,胡亥与蒙盐一愣,松了手一看四周。

只见一望无际的蔚蓝大海上,四周望不见陆地,而他们所在的小船,是目之所及区域内,唯一的人造之物,借着风力,正不辨方向得行驶着。

李婧闲坐船头,托腮望天,悠然道:“风景真好呐。”

众人:…

胡亥冲着蒙盐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呸!”

蒙盐扯起被撕破的衣裳,背对众人坐下,藏起一张青紫交加的脸。

胡亥自从来到秦末,如此冲动行事,还是第一次。

他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刘萤含泪怒道:“这下好了,怎么办?”眼中泪花,不知是气得,还是吓得。

李甲笑道:“都消消气。我们如今在海上,多个人多份力量。”言下之意,叫俩人都收手。

蒙盐动手之时,已是报了必死的决心;死而复生,经过了溺水的绝望,却是再难寻死了。

更何况胡亥该死,可是船上余者何辜?

蒙盐沉默静坐。

什么天下争霸,什么权谋心术,一切人间争斗,在大自然面前都是渺小的存在。

当你在一艘小帆船上,四周都是茫茫海水之时,所能倚靠的,不过只有同船数人罢了。

已是秋末冬初,北风强劲,只靠摇动船桨往回开,根本是杯水车薪,走一步退九十九步。

夏临渊拖着哭腔道:“这可怎么办?”

刘萤翻找出船上的粮食和清水,都是吕雉提前备下的,“够咱们几个吃三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