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芷蘅清蕴、爱吃火锅的王局长、全世界最好吃的火锅三位小天使的地雷!

晚安,周末愉快。

第 226 章

胡亥做皇帝久了, 谈笑之时风趣诙谐,一旦收敛了笑意认真问话, 自有一股威势。

此刻他板起脸来,沉声问“这么说,你不愿意?”似乎隐含不悦,若是寻常臣子早已伏地请罪。

然而刘萤不急不惧, 徐徐道:“臣并非不愿,而是不能。臣也是第一回做母亲,不知所做是否妥当。臣愿意在旁辅佐陛下与太子妃娘娘, 愿皇太孙将来亦为一代名主。然而若为帝师,臣德不配位,引得天谴倒也罢了,若是误了皇太孙,则罪过大矣。”

可以说,刘萤对自己的认识是很到位的,既不自大,又不过谦。

最关键的是…

刘萤垂眸, 低声道:“更何况臣曾为匈奴阏氏,虽胸怀坦荡,恐物议沸然——牵累太孙,臣万死莫辞其咎。”

“谁敢‘物议沸然’?”胡亥先是勃然一怒, 而后却又笑道:“你也想得太深了些。这事儿朕已是替你想好了,你给皇太孙做一回亲姑姑,朕给你的拓曼找个好老师——你不亏的。”

“给拓曼找个好老师?”

胡亥道:“让拓曼跟嬴祚、嫣儿他们几个一同上课, 怎么样?”

皇帝为皇太孙所选的老师,自然是帝国拔尖的人才,拓曼能陪伴一同上课,至少在寻常人看来,是天大的恩赐。

学到的东西倒还另说,关键是陪伴皇太孙——这帝国下一代的继承人一同长大的情谊,是多少权势财物都换不来、买不到的。

而这也为将来大秦与南匈奴之间的政治互信,打下基础。

刘萤忙问道:“不知陛下所选的老师是谁?”

“从前刘邦身边有个张良,你知道的?”胡亥道。

“啊——是从前楚王殿下提起过的。”

当初韩信作为胡亥最为倚重的将领,带领着光复后咸阳的全部兵马,东至荥阳与刘邦的汉军汇合,共同抵御西楚霸王项羽,在此过程中结识了刘邦身边的能人志士。而后韩信回到咸阳,与胡亥相见,并推荐可为朝廷所用的人才。

当时韩信推荐了陈平等人——陈平如今在中央做着丞相副史,前程不可限量。

而胡亥主动问起张良,韩信虽然极力肯定了张良的谋略才能,却并不推荐此人——盖因此人反秦意志坚定,是宁死不肯降秦的。

如此一来,那张良的才名与反心,就连刘萤都有所耳闻。

刘萤道:“臣听说这张良得陛下宽恕,一直留在咸阳城中,悠游度日。只是他这么多年来,都不肯为朝廷所用——又怎么会愿意给皇太孙与拓曼做老师呢?”

“他是有几分硬骨头。”胡亥摸了摸鼻子,道:“不过朕想来想去,若要做帝师,还真没有人比他更合适。你知道为何张良给刘邦出的计策,都那么奏效么?”

当初众诸侯分天下,刘邦被项羽安排到了巴蜀之地,还给秦朝投降的将领章邯和蒙盐扼住了东出的道路,本来立时就要反的刘邦,在张良的建议下,硬是忍下来,积蓄力量后,借着手下士卒东归之心,最终与大秦、西楚三足鼎立。

若不是胡亥的操作太过逆天,张良原是算无遗策。

刘萤思索着,道:“那张良是五世韩相之后,乃是贵族出身,饱读诗书兵法。又落魄为寇,与吴中等地的反贼交好,颇具草莽气息。他有此二者,又心思坚定,智计百出,自然比旁人都要高明。”

胡亥听完,不置可否,而是道:“这张良有一点,与朕很像。”

“他与陛下相像?”刘萤讶然道。

“正是。”胡亥顿了顿,道:“他特别现实。”

而现实,这是统治者所必须具备的素质。

刘萤点头,沉默片刻,轻声道:“…然而他怎么肯?”

是啊,亡国灭家的仇恨,张良怎么可能放得下。

这恨,恐怕已是张良活下去的动力了。

“这你就不必担忧了。”胡亥眼睛一眯,低声道:“朕会开出一个他无法拒绝的条件。”

刘萤心中一凛。

三位皇孙都已长大,其中皇太孙嬴祚年纪最小,都已过了三岁。

皇孙女只太子妃鲁元所出的嫣儿一人,年已四岁。

如今又来了一个最小的拓曼,刚满三岁。

论起来,都还是很小的孩子——若是在民间,都还是需要年长的哥哥姐姐看顾的年纪。

然而因有太子泩失败的例子在前,胡亥不敢放任他们长到完全懂事儿再进行教育——俗话说三岁看老,很多事情不在小的时候教会,便再也教不会了。更何况,还有许多东西,是教不会的。

与刘萤讲定之后,胡亥便下旨,叫诸皇孙与拓曼都来觐见。

太子妃鲁元接到旨意,明白这是要送孩子们去读书了,心头有些不舍,却不能不放手,于是叫各处把孩子都送来。

如今三位皇孙,除了皇太孙嬴祚是太子妃所出,皇长孙赢礼乃是死去的张氏所出,至于另外两位皇孙的生母,也都已经晋位美人。因张氏死了,太子妃鲁元出于责任,将皇长孙赢礼也接过来一同教养;另外两名皇孙,仍是留在他们生母膝下,只正式节日到太子妃这边来。

这次要去觐见陛下,太子妃把几个孩子都接到自己殿中,先交待好了,免得到了皇帝面前失了礼仪。

虽然还只有三岁的孩子,但是却已经能看出各人性格,等等不一。

太子妃鲁元端坐着,看一个个粉雕玉琢的小孩子向她走来。

在乳母陪伴下,两位美人所出的皇孙,似乎是有些不适应,又有些畏缩,挨着乳母的腿,小步小步挪上来。

他们的生母是毫无势力的美人,又都经历了张氏盛宠与死亡,度过了太子闭门读书的三年时光。这些经历使得她们不得不谨慎。想来皇孙们今日来之前,已经得了生母教导,所以越发放不开手脚,来到太子妃鲁元面前,倒像是面对龙潭虎穴一般。

“母亲昨夜没睡好么?”一旁的皇长孙赢礼笑问道,把鲁元的思绪拉了回来。

太子妃鲁元欣慰一笑,抚着皇长孙赢礼的发顶,道:“真是个好孩子——怎么这么问?”

皇长孙赢礼虽然不足四岁,也非太子妃亲生,但是因常年养在温厚的太子妃身边,倒是与她很亲近,笑道:“孩儿见母亲脸上有倦色。”又关切道:“母亲不舒服吗?”

太子妃鲁元当初生下嫣儿,不满一年又生下嬴祚,因接连的生育,损耗了身体,一直不算康健,只要夜里睡不好,第二日便会很明显。

太子妃鲁元还没回答,就听殿外响起一阵笑声,皇太孙嬴祚与拓曼牵着手跑进来——他们的乳母在后面低声叫道:“仔细摔了!”

嬴祚与拓曼不管不顾,咯咯笑着跑进来。

嬴祚扑在太子妃鲁元膝头,把手中的黄杨木小弹弓给母亲看,笑道:“看!漂亮吗?”又道:“拓曼送我的!上面有虎头!”

黄杨木小弹弓上雕刻着威猛的虎头。

太子妃鲁元一颗心都要化了,抱着儿子,摸着他脑袋上的汗,轻叹道:“我的儿,跑得累不累?到了陛下跟前,可不能这么跑——要守着礼节。”

嬴祚把玩着手中的弹弓,依偎在母亲膝上撒娇。

拓曼入了殿中,被四面寂然的氛围一带,已是止住了笑声,攥着与嬴祚交换来的弹弓,把手慢慢背到了身后。

皇长孙赢礼立在一旁,望着在母亲膝上撒娇的弟弟嬴祚,眼中流露出羡慕之色——只是短短一瞬,他又垂下眼睛,上前推着嬴祚的肩头,笑道:“到了陛下跟前,弟弟可不能这么跑。”他虽然年幼,可是因没了父母的庇护,越发早熟敏感,知道怎样的行事,是最讨太子妃喜欢的。

鲁元赞许得看了他一眼,点着嬴祚的额头,道:“就是你哥哥这话——记住喽!今儿陛下要见你们,你的哥哥们从前都没见过陛下,若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你要帮着哥哥们,要听陛下的话,记住了么?”

嬴祚连连点头,道:“孩儿记住了!”他从鲁元膝上爬下去,拉着拓曼的手,笑道:“还有拓曼,他是草原来的。”顿了顿,他把自己的意思表达清楚,道:“孩儿是主人,要、要让客人开心。”

一时皇帝身边的人来接诸位皇孙。

公主嫣儿道:“我不能去吗?”

侍从忙笑道:“陛下说了,千万不能落了公主殿下。”

太子妃鲁元嗔道:“嫣儿,你可千万看住弟弟们,到了陛下面前,连你也不许淘气。”

对于嫣儿来说,就连皇长孙赢礼都是弟弟呢。

嫣儿道:“皇爷爷就喜欢我淘气呢!”她一阵风似得,当先跑出殿去。

鲁元抚着胸口叹气,对身边姑姑道:“这孩子的脾气,可怎么办才好。”

姑姑笑道:“公主殿下是女孩子,娇惯些也无妨的。”

鲁元隐隐觉得这道理不对,却也不知该如何反驳,似乎大家都这么说便是对的了;又似乎是对女儿的格外疼宠。

鲁元素来不会争口舌之利,这念头原是突然而起,转瞬也就放过的。

可是此刻不知为何,刘萤与李婧等人的事迹在她脑海中闪过,叫她无法把身旁姑姑的话一笑带过。

想了一想,鲁元正色道:“似长公主、墨侯这样的巾帼英雄,岂是娇惯出来的?我不敢托大,拿嫣儿与她们相提并论,却也愿意嫣儿长大后,能为身边人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不是只会撒娇卖痴、安享荣华的笼中雀。”见那姑姑难为情,又道:“我知你也是好意——只这样的话,从今而后都不要再说了。”

作者有话要说:不!亥亥不是糟老头子!你们这些坏家伙!

(虽然他已经是爷爷辈的存在了)

但他还只有三十多岁,年富力强!春秋鼎盛!帝国公仆!帅裂苍穹!大秦黄金单身汉!

晚安,周末愉快!

第 227 章

嬴祚隔几日便来一趟章台殿, 早已是熟门熟路,拉着拓曼的手边笑边跳,走在最前面。

赢嫣倒是记得母亲的嘱托,一面要顾着自己的仪态,一面还要批评弟弟“嬴祚,你再跳!摔了你就不跳了!”

章台殿首次迎来这么多小孩子。

在嬴祚拓曼与赢嫣之后,是按照年龄顺序依次走来的赢礼、嬴祺、嬴祯。

嬴祺、嬴祯只管闷头走路,牢记生母的叮嘱,不敢左右乱看。

赢礼的生母张氏已死,自然无人来叮嘱他。

赢礼踩着步步登高的台阶,仰头望去。

与太子妃宫中不同, 此处的宫人都垂首肃立。偌大的宫殿里不闻一声咳喘,隔着重重的门板, 望不见里面的情形。

清晨的薄雾夹着缕缕金光,自上而下将这庄严肃穆的宫殿裹住。

这宫殿便好似成了天宫的一部分。

而他正往这天宫走去。

“皇太孙殿下,公主殿下, 诸位皇孙,”里面的侍从迎出来,“请列位在偏殿稍候, 陛下正与右相大人说事儿呢。”

嬴祚认得他, 笑道:“赵乾, 我要跟拓曼打弹弓,你给我拿靶子来。”

这赵乾本是赵高的外孙,因父亲已死, 阖族无人,便认在外祖父跟前,改了赵姓,得了胡亥恩典,入宫做了郎官,暂且在殿前服侍。

听得皇太孙吩咐,赵乾忙笑道:“臣这就去为殿下取靶子!”

赢嫣斥道:“嬴祚,就你事儿多!”

嬴祚冲姐姐做个鬼脸,拉着拓曼的手,嘻嘻笑着跑入偏殿。

惊得一众宫人忙跟上去,生怕这位小祖宗摔了。

正殿内,胡亥正与冯劫等人讨论胡地情形。

“如今西北加置河西四郡:张掖、酒泉、敦煌与武威。开疆拓土倒在其次,关键是将胡人和南边的羌人隔开了。”冯劫道:“陛下此前的忧虑便解了。”

早在对匈奴作战之前,胡亥与韩信曾经密议过,万一起兵之后,胡人勾结了羌人共同回击,那么大秦可就是两面受敌了。好在对匈奴的战争迅速成功,没有给他们勾结的机会。

胡亥点头,手指顺着舆图上的河西四郡挨个数过去,目光往左,道:“有此四郡,我朝便可直通西域了。”

他想得深远。

冯劫一愣,道:“正是,往来通商便比从前方便了。”又道,“匈奴一败,此前因战败不得不依附于匈奴的西域小国又纷纷脱离出来,各自为政了。”他觑着皇帝神色,担心皇帝吃到了用兵的甜头,要继续往西域发兵。

“虽然如此,”胡亥道:“我们也不能再冒进了。打匈奴是不得已。当下还是与民休息,最为重要。”

冯劫松了口气。

胡亥问道:“护乌桓校尉的事儿定了吗?”

战后,秦朝与乌桓协定,乌桓撤出了帝国的北境,回到了东北五郡(上谷、渔阳、右北平以及辽东、辽西)的长城以外地区。

乌桓的部族首领像大秦的诸侯王一般,每年要前往咸阳朝觐。而秦朝则将乌桓纳入了保护之下,设置护乌桓校尉,就近了解乌桓动向,促进彼此之间的交流沟通——当然最关键的是,要监视乌桓与匈奴的情况。

虽然乌桓跟随秦朝出兵,与匈奴开战——但这种开战的关系是属于官方的。

毗邻而居,乌桓与匈奴又都是游牧民族,民间的交易往来是一直存在的。

冯劫道:“拟定了几个人选,只等陛下过目。”

他把名册呈上来。

胡亥大略一翻,指着上面“苏离”的名字道:“朕记得苏角的这个儿子,这次随李甲征胡立了功,已经从都尉升到了中郎将,比这护乌桓校尉还要高上半职——他去做乌桓校尉可是降职了,他竟愿意?”

冯劫笑道:“为这事儿苏角将军还求到臣跟前来,要臣劝劝他儿子。但是苏离正是年轻,要建功立业之时,是他听说此事后,主动上报,申请调往的。”

“哦?有点意思。”胡亥点头道:“年轻人有志向是好事儿。不过护乌桓都尉是个琐碎差事,还是安排四十多岁、至少管理过万人以上大县的妥帖人去。至于这苏离…他若果然想建功立业,北境初定,正是用人之时,多的是机会呢。”

冯劫一一记下来。

“与匈奴互通叛国一案,审的怎么样了?”

冯劫道:“查出来的几个都供认不讳。张耳与张敖父子俩…”他似是有些为难,道:“据廷尉司马欣所言,此二人供词反反复复,攀咬出诸多人来,难辨真伪。不知陛下的意思如何,司马欣尚未敢扩大审理范围,只把与张耳过从甚密的辩士蒯彻拘押审理了。那蒯彻从前游走于各方势力之间,颇有几分辩才,入狱之后,只是喊冤,说是此前种种,都是在咸阳时陛下授意他去做的。臣与司马欣不知内情,不敢擅断,特请陛下示意。”

“这个蒯彻…”胡亥莞尔一笑。

他何曾给过蒯彻私下授意?分明是蒯彻出咸阳后,跟随张耳反叛;还曾想要劝说韩信反叛;不过都没有成功罢了。

如今因张耳叛国一案,这蒯彻锒铛入狱,眼看是活不成了——于是祭出皇帝的名号来,唯其如此,或许尚能有一线生机。

至于这线生机给不给,端看上意如何了。

蒯彻的辩才的确了得,可惜太过滑头,一心想着投机成功,扬名天下,不愿在朝廷底下做个安分小官。

胡亥想了一想,道:“朕倒也不必见他了。不过朕向来宽大惜才,愿意再给他最后一次机会。朕的几个皇孙都到了开蒙的年纪,需要老师。这老师,朕是早已想好人选了。若蒯彻知道此人是谁,且能说动此人答应,那朕就再见他一面。若是不能,那依律摘了他的脑袋,他也没话说。”

“喏。”

一时冯劫退下,赵乾请了嬴祚等人上殿。

嬴祚、赢嫣与拓曼,胡亥是见过的。倒是赢礼、嬴祺、嬴祯三个皇孙,胡亥只给他们选过名字,倒是不曾见过人。

因而此刻见几个孩子鱼贯而入,胡亥特意看了赢礼等三人几眼。

太子泩相貌清俊,他所宠幸的宫人也都貌美,是以几个孩子都是美人胚子。

这是皮相倒也罢了。

嬴祚天真活泼,赢嫣娇蛮爽直,拓曼尚小又是初来乍到、只看着可怜。

胡亥皇帝做得久了,便是满腹心思的老臣在他面前也难以掩饰,更何况是几个孩子。

走在最后面的嬴祺与嬴祯,始终耷拉着小脑袋,从走路就透着畏缩之意。

胡亥抹了把脸,露出笑容,温和道:“拘束什么?都到皇爷爷跟前来!”他把拓曼抱到怀里,又逗嬴祚,笑道:“朕的嬴祚怎么也板着小脸了?”

嬴祚这才笑开了,拉着拓曼的手,道:“孙儿也不知道——姐姐叫我老实点呢。”

“哦?原来是公主殿下发了话。”胡亥笑道:“知道朕今日叫你们来是做什么的吗?”

赢嫣兴奋道:“是要带我们去骑马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