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大勇也擦了擦嘴角:“将军说了,今天一人还有两块肉,米粮不限,兄弟们可劲儿吃吧。”

队伍里聊得热闹。队伍旁边却还站着一小队人,一脸艳羡的望着打饭的人。

姜大勇戳了戳身边的好友,笑道:“瞧见没,那几个不懂规矩的新兵蛋子,傻了吧!”

不少士卒都见到那边罚站的人,等走过他们身边的时候,不由都抬头挺胸,一脸骄傲。

有人道:“这些个蠢货连军令都不懂,哼,要俺说将军也是仁慈,只是让他们在这里罚站。要是隔着俺以前的上峰,这些人早就死八回了。”

另一个人却笑道:“隔着你以前的上峰,这些人怕是不仅不会死,还得嘉奖吧。”

那人顿时嚷道:“我指的是惩罚力度,你别打岔!”

众人说说笑笑,很快就排到他们了。一人打了一碗饭,又盛了汤和肉,鲜美的肉味不住的往鼻子里窜,那里还顾得上说话,一个个的都抱着碗到一旁吃去了。

姜大勇咬了一口肉,美的舌头都要掉了,满足的叹道:“将军还是狠的,让那几个在这边罚站,只许看不许吃,啧啧…”

被罚站的十几人心里悔的肠子都青的。他们怎么就觉得联军会和以前自己呆的军队一样呢?!

以前的上峰,一旦打了胜仗,肯定会让手下松快几天。攻下了城池了,定会让手下的官兵们在城内肆意抢劫一日,好好发泄一番。可联军呢,不仅不许让他们入城,打完胜仗后,竟然还要操-练。这些兵们很是不满,约着去找了自己的上峰们闹了一番。

他们是东望的兵,原本还想拉着上次去过宣城的东望兵们一起去闹。结果那些兵像是看白痴一样的看着他们,当时他们还骂了那些兵是怂蛋。

现在看来,白痴的果然是他们啊!

打了胜仗,上峰们不许让他们入城。可昨天一人发了一两白银的赏银,今儿竟然还供应了肉和白米饭!然而这些,他们闹事的人是想都别想了。不仅没什么赏赐都没有,还要看着别人吃香的喝辣的…

这些人正悔着呢,那边人群里又爆发出了一阵欢呼。原来高源城内给他们送新鲜的瓜果来了。

上峰们点了士卒去帮忙搬运。姜大勇打了个饱隔,放下碗赶紧去了。

几个高源城内的年轻人见到官兵前来帮忙,哪里敢让他们动手,连忙道:“这点小事我们做就行了,不敢劳烦官爷”

姜大勇擦了把脸:“什么劳烦不劳烦的,你们给我们送了这么多好东西,我们都记着呢。不就是个顺手的事儿吗,兄弟们,都过来搭把手。”

不少官兵们都笑呵呵的走了过来,二话不说,帮着搬东西。

那几个高源人都看傻了。

其中一个小声道:“你们觉不觉得这些官爷跟咱们以前见着的不一样?”

另一个点头道:“可不是么。”

一个人乍着胆子夸道:“官爷们可都是神武非凡啊,竟然将赛罕大兵都打跑了。”

姜大勇道:“这算什么?去年下半年的时候,我们可是从东望一直打到了宣城,又收复了沿途的好几个县镇。赛罕大兵?呵,等你们跟他们交手了,也就那样吧。”

高源人都听愣了。要不是姜大勇他们着实将高源的赛罕兵打败了,不然若是听到这番话,他们肯定会嘲笑官兵们是白日做梦。

“官爷们果然厉害,那这一路官爷们抓了不少俘虏吧。”

姜大勇看了他一眼,怒道:“你们这些人说话好不干脆!我们可不是那些拉壮丁的军队!”

那人见自己的潜台词被戳穿,连忙道:“官爷息怒,官爷息怒!”

“我们可是越骑军!”姜大勇挺了挺胸脯,今年开春后他因表现出色特地从东望被选中去靖平进行学习,最终通过了越骑军的考核成为了一命越骑兵。

“越骑军从来不会干拉壮丁的事!我们在高源城外驻扎了这么多天,你可见着我们去城内了?”姜大勇横了他一眼,“少拿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扣在我们头上,眼见为实!”

此时此刻,姜大勇也深深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做猪队友。

因朝廷官兵们形象不佳,导致他们也受到牵连。

姜大勇更加明白为什么他们萧将军对他们要求如何严苛了。若非有着这般严明军纪,他们也会变成那种被百姓戳脊梁骨骂的官兵。

但事实胜于雄辩。

高源城外的联军至始至终都没有入城。而来军营送物资的高源城内诸人,一日见联军军容整齐,两日依旧如此,三日四日五日…

不论何时来,联军的官兵们要么在操-练,要么是在休整。不见有丝毫的松懈,也不见人们脸上流出任何茫然之色。

“老夫原以为,鲁王建立的越骑军只是名声之外,万万没想到啊…”剩下的话公孙衡没说,可赞赏之色却藏不住。

“大人,本家来信了。”

“哦?是哪位大人寄来?”

“是昊公子从靖阳寄出。”

公孙昊的名字公孙衡自然知道,去年年初时这位本家公子不顾安危带着侍卫重回北方,给了他们这些留守在高源的公孙族人一道强心剂。不少族人都认为公孙家小辈中的执牛耳者定要有公孙昊这样的气魄才行。

“大人,公子信里说什么?”

“快!快去联军大营!老夫要去见萧将军!”

依旧是原来的那座军帐,萧慕延见着还在喘粗气的公孙衡,不由道:“老大人脚步匆匆前来所为何事?”

公孙衡道:“萧将军,前阵子是老小儿无知不懂礼数,还望萧将军莫怪。老小儿愿以高源全城官库献给萧将军!”

薛景之一听,差点要笑出声来。只觉得脚背一痛,赶紧控制住了表情,老老实实的站着。——将军这一脚踩得一点力道都没留,脚背肯定肿了…

公孙衡忐忑不安的等着萧慕延的答复。谁料萧慕延只是思考片刻后,便道:“可。

公孙衡没想到他竟然回答的这么爽快,不由道:“将军难道不担心其中有诈?”

萧慕延道:“我信的不是高源,我信的是高源公孙氏。”

“是老小儿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公孙衡笑道,“高源城门愿为将军而开!”

待公孙衡走后,薛景之不解道:“这老头怎么变脸变得这么快?”

“估计是有人对他说过什么吧…”萧慕延道。

薛景之:“谁啊?这么大本事?”

萧慕延:“自己想!”

薛景之:“…哦。”

萧慕延恨不得给他一个爆栗。除了公孙昊还有谁能在北方的公孙世家里有这么大的影响力!

自他公开身份后,公孙昊定然会有所反应。他决定第一个收复高源,也是看中了公孙世家对此地的影响力。

早些年赛罕不懂这些盘踞在北方百年的世家的力量,以为用屠杀政策就可以震慑所有人。可他们不知道这些世家延绵百年,多少次的朝代更迭他们都不曾倒下。能在时间长河里留存下来的世家,他们的根本不仅仅是金银财宝,更是那存在胸中的骨气。等赛罕明白过来后,他们便不再用屠城政策,转为了更加怀柔的赎城金。

无论是谁占领了高源,能够在高源长久的待下去,那就要看公孙世家是支持谁。在城外待了数日,萧慕延一点儿都不急。他对自己的军队有信心,更重要的是他还有公孙昊这张底牌。

靖平

一队人马颇为低调的入城。

一辆朴素的马车在队伍中央,马车里的女子颇为紧张的捏着帕子。坐在她身旁的老妈妈温声道:“姑娘莫怕,不管在哪儿,老奴都紧跟着姑娘。”

“嗯。”那女子轻轻点头。

第83章

这一行人正是公孙柔及其随行的公孙府的下人和侍卫们。自他们入清河镇后,萧慕延先在了刘昱瑾之前将人截了胡。

公孙柔心里忐忑不安, 虽然北方是她的故乡, 可这里已没有自己的家人。她知道自己来到北方的目的是什么。公孙柔早就放弃了挣扎, 她不过是公孙府的一枚棋子,无论嫁给谁都只是为公孙府谋取利益罢了。

可没有等到鲁国使者, 倒是先来了几个靖平骑兵。纵然心中颇为纳闷,但公孙柔也并未多问什么。她已经习惯了自己的命运, 向来不在自己手里。而且就凭她带来的几个侍卫, 哪里又是那些官兵的对手。

见对方态度客气,公孙柔点头同意随他们来靖平了。不然…还能怎么办?

公孙柔自嘲一笑。

她难道还有别的选择吗?

靖平乃佣兵之城, 虽然现在城内也有了不少百姓,但他们主要集中在城北,如今正是农忙时节, 没多少闲暇到街上乱逛。偶有路过之人, 也皆是士卒模样的打扮,来去脚步匆匆。

公孙柔更紧张了。纵然以前做过无数心理准备, 可来到北方后那股时刻处在战争中的紧张感不是什么心理准备能够抵抗的。

马车停在了靖平府衙的后宅门口。被婆子丫鬟搀扶着下了马车,却不见有软轿。老妈妈不由蹙了眉头, 这是一来就给了下马威吗?

府衙里也是静悄悄的,一行人被引到了花园小厅。

公孙柔不由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地方, 外面虽然是花园子, 但也就是摆了几盆寻常的花儿, 完全比不上南方的繁华。小厅倒是宽敞, 不过桌椅板凳却是有些年头了, 丫鬟端上来的茶也是普通茶叶,放在公孙世家里,这种茶叶也就是下人们才会喝的。

身边的老妈妈皱眉道:“这靖平看起来着实有些寒酸啊。”

公孙柔不语。

那老妈妈继续说:“啧,把咱们请过来了,好半晌也没个主事的过来,这算怎么回事?也不知这些人是个什么打算,姑娘,依着老奴说赶紧让人给王宫那边递个话,您可是正儿八经的侧妃,怎么就如此随意的跟着旁人走了呢。这靖平城奇奇怪怪,实在不是长久之地,咱们还是…”

车轱辘话说了一通,正当她还要继续说下去时,听得屋外响起了福礼声,知道是主人来了,这才闭了嘴。

公孙柔站起身,只觉得自己紧张的心脏越跳越快,手心微微发热。等她终于见到来人后,手中的帕子飘然落地…

“这位就是公孙姑娘吧,赶紧坐,不必多礼了。”

公孙柔一个恍神,与她说话的那个人就已经走到了她跟前。微微弯了腰,将地上的帕子拾起,递在她跟前,笑道:“怎么了?是因为长途奔波太劳累了吗?”

公孙柔脸一红,赶紧将帕子接过,垂眸道:“让您见笑了。”

柳淑淑眨了眨眼:“赶紧坐,你这样站着太客气了,若是让公孙昊知道,还要怪我们了。”

听到公孙昊三个字后,公孙柔总算从柳淑淑的美色攻势中醒了。

“是我弟弟让你们来接我的?”

“是啊。”柳淑淑点点头,“清河镇虽处于后方但没有多少守城士卒,为以防万一,还请公孙姑娘在靖平住在一段时日,过些日子,公孙公子也会来的。”

“真的吗?”公孙柔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发自内心的笑意,“那真是…多谢…”话至一半,公孙柔这才发现自己还不知道眼前之人如何称呼,神色颇有些尴尬。

“靖平府衙县令是我兄长,你叫我淑淑就好。”柳淑淑自报了家门,“我们已给诸位安排了住的地方,靖平条件清苦,还望大家不要嫌弃。”

“不不不。”公孙柔连忙道,“能让我们姐弟相见已是不易,更何况北方战事连连,能有一处安稳住处许多人都求不来呢。”

“公孙姑娘果然善解人意。”

用过一盏茶,柳淑淑便引着公孙柔上了自己的马车。那老妈妈还要跟上来,却被吴嬷嬷直接拦下了。老妈妈气的横了一眼,只得与丫鬟们一起挤上了后面的马车。

公孙柔微微垂着头,发现自己的手一直被柳淑淑握在手里,如今天还有些暑气,可柳淑淑的手心却冰冰凉凉的,握起来格外舒服。

柳淑淑侧头一瞧,只见公孙柔的脸又红了,还当她是热的,不由道:“等会儿下了马车就好了。”

“…嗯。”公孙柔轻声应着。

见到公孙柔本人后,柳淑淑终于明白为什么公孙家那么多嫡出小姐最后会让她成为刘昱瑾的侧妃。这么温柔顺从的性格,着实是个好操控的人啊,也真是应了她的名字。

柳淑淑心里将那边公孙世家那些欺软怕硬的家伙骂了一遍,没骨气的家伙只想着用牺牲女子来获取利益,哪里还管得上那些女人的死活。

不由地对公孙柔更加温柔了几分。

公孙柔等人住的小院早在五日前就清扫了出来,也是为了方便以后公孙昊过来,所以并未安排他们住在将军府内,但是城内单独的一处民宅。

院子不大,不过十分整洁。

柳淑淑牵着公孙柔的手将院子里外都介绍了一遍:“这里虽没有南方景色精致,不过倒是个安静的地方。你且安心住着,外面的那些事都不用担心。”

公孙柔猛地抬眸,正好对上柳淑淑的眼睛。仿佛汪洋一般,让人不知不觉便沉溺其中。

“你…你知道我来北方要做什么?”公孙柔问道。

柳淑淑含笑道:“我想这世上唯一能让公孙姑娘挂心的只有一人,我可以向姑娘保证,公孙公子一定会安然无恙的到靖平来。想必姑娘在南方也听过靖平吧?”

公孙柔轻轻点头:“这里是鲁王的城池。”

柳淑淑却道:“不,这里是整个北方最安全的地方。这里有着最厉害的将领和最优秀的军队。让姑娘住在这里,也是公孙公子的意思。姑娘不用担心鲁王那里如何,交给公孙公子来办就好。”

对公孙柔无论说什么理由,都不如提公孙昊来的更令她信服。不过是短短一个时辰,公孙柔心中的不安便被打消了一大半。

等柳淑淑将公孙的信交给公孙柔时,剩下的那一半便彻底烟消云散了。

“你且安心住着,明儿我再来看你。若有什么需要的,就跟院子里的管事娘子说,她们会安排好的。”

公孙柔连忙点头,努力让自己不要哭出来。

安排好了公孙柔一行后,柳淑淑这才松口气。吴嬷嬷见她忙里忙外的,赶紧给她端了一碗参汤来:“以前王妃处理宫务时,也不是什么事儿都亲力亲为。郡主倒好,恨不得一个人掰成八个去使。”

见吴嬷嬷又要开始唠叨大法,柳淑淑赶紧求饶:“公孙姑娘是个姑娘家,我不去接,难道让哥哥去吗?您今儿也看见了,公孙姑娘胆子小受不住吓。”

吴嬷嬷道,“老奴见那公孙姑娘挺喜欢郡主啊。”

“是吗?”柳淑淑美滋滋地乐道,“她喜欢我吗?看来我还是挺有亲和力的嘛。”

吴嬷嬷心道,只要您绷住了别暴露出本性,这世上基本没几个不喜欢您。

“老奴就不明白了,您为何非要接那位公孙姑娘来靖平呢?”吴嬷嬷问道。旁人都以为公孙柔入靖平是公孙昊不放心姐姐特地拜托萧慕延将其接来,但他们这些知晓内情知道根本就不是这回事。

“萧慕延想要彻底夺回高源必须要获得公孙氏的支持。如今公孙世家分为了南北两支,留在北方的公孙氏在见识过我靖平的战力后肯定会支持靖平。只可惜他们是旁系。公孙氏本家都去了南方,虽然现在无法拉拢他们,但绝对不能让他们成为刘昱瑾的靠山!”

“可一旦让南方公孙世家的人知道他们的嫡出姑娘被咱们抢走了,这不就是结仇了吗?”吴嬷嬷道。

柳淑淑笑了笑:“谁看见公孙柔是被靖平的人抢了?北方局势这么混乱,迷路多正常啊!”

“公孙家本家的那些老家伙要是识相就最好,若是看不清楚局势…”柳淑淑屈指扣了扣桌面,“反正他们本家嫡出的还有公孙昊与公孙柔,我觉得公孙昊挺有做新一任家主的资质的。”

吴嬷嬷:“…”郡主啊,您这般无耻的作风到底是跟谁学啊!

“阿嚏——”

萧慕延揉了揉鼻子,这是谁又在思念他了吗?

高源城内,公孙衡力排众议决定迎靖平东望联军入城。此刻城门大开,萧慕延看着那苍劲有力的高源二字,难得露出了一丝笑容,缓缓抬起手:“入城!”

“是!将军!”

身后大军齐声回应。

高源城内的百姓各个躲在家里,不敢冒头。只有几个大族组织了数百人站在城内街道两侧迎接大军。

随着阵阵马蹄声越来越近,高源城内众人不由闭住了呼吸。

——那是怎样的一支军队。

整齐,有力,目不斜视,每个人都提着一股精神气儿。

——那是怎样的将领。

清冷的双眸透着一股肃杀之气,让人无法直视他那丰神俊朗的相貌,随着他策马走近,仿佛周围的空气都在慢慢凝固,令人喘不过气来。

直到马蹄声渐去,两侧的人这才缓缓站起身,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原本安静的街道突然一下爆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