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织一跃而起,抓住了那一抹金锦。

那显然是早就暗藏在这里的一道圣旨。

岁月剥去了它原本的艳色,却丝毫不改它应有的分量。

“拿到了么?”

“拿到了。”

瑾太妃低笑起来:“驸马都尉听旨。”

沈卿之久久地沉默。

忽然,他站起身来,面朝文物百官冷道:“先帝驾鹤之前留下遗旨,命我四人辅政,陛下至今尚未亲政,如今这道旨意事关江山社稷,不知各位大人有何见解?”

这下,殿上的人连呼吸都不敢了。所有人都觉着喘息有些困难,也许是因为烛火太过旺盛,或是殿堂太小…不少人的鬓发已经被汗水濡湿,胆子小的腿脚都已经开始瑟瑟发抖。一片死寂之后,有人站出来,抱拳道:“先帝设下辅政之臣,自然是为了稳固朝纲。如今时势,臣愿意先退出皇祠,听候驸马都尉宣旨…”

“臣愿先退,静候听旨。”

“臣愿先退,静候听旨。”

“臣愿先退,静候听旨。”

一个个大臣开始退出皇祠,甚至大神官也退了出去,不一会儿,寂静的祠堂内疚只剩下寥寥七八人坚守。他们多半是三朝元老,还有裴毓的旧部,每个人都挺直了脖颈,脚下如有千斤力,一步不挪。

“关门。”沈卿之淡道。

禁卫中迈出两人,用力推着祠堂门,把里外隔出了两个世界。

“沈卿之,还不快接旨?”瑾太妃冷道。

沈卿之却站在原地笑了,他牵过楚凤宸的手,拽着她一步一步后退。一步,两步,到第三步,他冷声道:“动手。”

动手!

寂静的殿堂内,他的声音如同银瓶炸裂。

几乎是一瞬间,十数道暗黑的身影从各处闪现,雪亮的冰刃出鞘,在所有人还来不及反应之前挥剑斩杀了身旁的宫人!

“啊——”有人尖叫出声。

门外几乎是同时响起了冰刃相接的声音!

连织倏地把瑾太妃推到了角落里,厉声道:“沈卿之,你疯了!你这是谋逆!”

沈卿之缓缓退到了阴暗里。

“瑾…”

楚凤宸张了张口,倏地咬牙把呼喊咽了回去。她的指甲深深划进了手心,眼睛疼得快要炸裂了…可是她不能动,她什么都做不了,她只能陪在沈卿之的身旁,眼看着祠堂内变成了一片炼狱。尖叫声很快就消失了,殿上的人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与宫人,没过多久,就只剩下了连织与瑾太妃。

她颤抖问沈卿之:“你…非要赶尽杀绝?”

沈卿之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发梢,低道:“辅政之臣自古便是太平盛世的祭品,皇帝年幼时鞠躬尽瘁,皇帝亲政后兔死狗烹,活一天,离死亡就近一些,这样的日子太无望了。”

“陛下…陛下并不是暴君,他未必会杀你!”

“是啊,”沈卿之低柔道,“可是你知道吗,站在高处的感觉实在是太美妙了,富贵与贫穷,死亡与生存,万里河山锦绣天地,全部在我手掌之中!这感觉,会上瘾啊。”

他说话的时候,抬起头来,仿佛这祠堂的上头就是广袤的星空。

楚凤宸愣愣看着,手心的凉意一直传到了心里。

她闭上了眼睛,颤声道:“你…你放他们一条生路,我、我…”

她说不出口,也不敢说出口。眼泪濡湿了她脸上的妆容,她瞪大着眼睛看着角落里的瑾太妃和连织,眼睛痛得像要流淌出血来。她与哥哥幼年就离开亲生父母,十年来,瑾太妃自己并没有生下半个子嗣,却为她尽到了所有母亲该尽的职责,难道现在她还要她献出生命吗?

“放他们生路?那谁来放我生路?”

“求你…”

“动手。”沈卿之冷道。

“是!”

影卫得令,挥剑直刺角落!

裂帛声中,瑾太妃忽然一把推开连织,用力迎向了刀刃!

“太妃——!”连织尖叫着抱住了她,却已经阻拦不了她胸口伤口喷涌的鲜血。

“保…重…”瑾太妃艰难地支起了身子,空洞的眼神没有目标地在皇祠内转了一圈,最后闭上了眼睛。

“沈卿之!”

连织眼里的血光泛滥,她抛下瑾太妃,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来直刺沈卿之!可惜,她只来得及朝前迈动了两步,就被一柄兵刃从背后刺穿了胸膛。

她不可置信地看了看胸口,又抬头看了一眼楚凤宸,忽然哭了。

她说:“谢谢你…不必自责…不怪你。”

楚凤宸已经瘫软在了地上。

这应该就是第二批影卫,就如同之前的瞿放旧部一样,瑾太妃用性命引出了第二波威胁。

忽然,她的身子一轻,却是沈卿之把她拦腰抱了起来。她用力回过头去看了一样地上一片残骸,看到散落在地上的那一道“先帝遗旨”。金色的锦缎已经摊平在地上,上面空空如也,一个字都没有。

“处理了。”沈卿之的声音响起。

祠堂门大开,无线光明刺来。

楚凤宸用手遮住了眼睛,忽然感觉身后涌起了热浪。她眨了眨眼睛,眼泪滑下。

那一声保重是说给谁听的,她知道的。

火烧了皇祠,连织势必尸骨无存。

这是沈卿之需要的。

也是她需要的。

天下兴亡,皇权安稳,这样惨烈的代价奠基而成的江山,她该拿什么来回报?

作者有话要说:《朕分分钟弄死你们》将在上市后贴出全文,请各位等待一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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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心之所往

公主出嫁,最后一道是在宫中的祭塔之上完成的结姻礼。

外头烈日烧烤着大地。

楚凤宸被沈卿之抱在怀里,像是一尊木偶一样,最后又被放回了花轿里。

抬轿的宫人颤抖得厉害,一边抬轿一边哭泣。周遭的臣子们陪伴在轿侧,他们一个个面如死灰,时不时有一两声啜泣声响起,也不知道是为了楚氏,还是为了自己的命运。

楚凤宸掀开轿帘看着外头,目光沉静如水。一路上都有宫人就地跪倒,不断地朝皇祠所在的方向磕头。在远方,浓烟已经渐渐弥漫在皇祠的上空,却没有什么人敢去救火。百年祠堂连同着燕晗的“宸皇陛下”一道陷入了熊熊大火之中,不用耗费多少时日,一切都将化为焦土,史官恐怕会记载,和宁公主成婚当日,宫中遭刺客袭击,宸皇与太妃不幸命丧大火之中…史册永远是胜利者写的,这一点所有人都知道。

“祭塔到——停轿——”轿外,宫人哽咽的声音响起。

“公主,请。”沈卿之温和道。

轿帘被掀开,楚凤宸一步踏出,环顾四周,忽然发现沈卿之果然连忠臣模样都不愿意做了。在象征这燕晗皇权的祭塔之下,禁卫密密麻麻地围成了一圈,把文物百官连同祭塔一并围了起来,他们人人都手执着兵刃,木然的眼里没有半点情绪,仿佛是杀人的机器,只等着沈卿之一声令下,就要把这里也变成一片屠戮场。

“公主,请上塔。”

楚凤宸一动不动,冷眼看着沈卿之。

沈卿之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一丝疑惑,倏地,他笑了,轻声道:“连织,往上一步,荣华富贵唾手可得,你不想要么?”

楚凤宸却退后了几步,站到了大神官的身边。

“公主?!”

她忽然用力扯掉了头顶的凤冠,冷道:“跪下。”

“公主…”

“乱臣贼子,跪下!”

楚凤宸厉声开口,嘶哑的声音响彻在当下。

沈卿之一愣,道:“公主…哈哈…你以为你当真是公主?连织!你以为我现在还需要你么,嗯?”他扬声大笑,“这天下本来就已经是我的囊中之物!”

楚凤宸缓缓地松开了手,轻声开口:“丞相是瞎了眼么,当真认不出本宫是谁?”

“你…你是…不可能…”

沈卿之眯起了眼睛,他终于发现了异常,这发现让他的脸上露出了诧异的神态,继而是一片阴沉。

阳光下,一身嫁衣的少女目光沉静。她站在大神官的身边,面对着无数兵刃毫无惧色,怎么会是民女连织?

她是楚凤宸。

楚氏皇裔,天子血脉,楚凤宸。

她站在那儿,就如同这天下尽在她手中,这是世代为帝的楚家血脉中沉淀的威仪。

他久久看着她,倏地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张扬,最后变成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喘息:“楚凤宸,就算你捡了一条性命,又如何?你在这宫里没有一兵一卒,你还妄想做什么,嗯?事到如今,你还能做什么?”

“你又想做什么?”楚凤宸淡道。

沈卿之喘息着笑出声来,面上的神态抽搐成了狰狞模样:“众将士听令,请公主上祭塔,与朕完婚!”

祭塔之下一片寂静,禁卫们听令拔剑,整齐地迈开步伐,把楚凤宸团团围了起来。

“还不快动手!”沈卿之厉声喊。

“是。”禁卫们齐声应声,一时间刀光剑影齐发。

“保护公主——”

在场的人中,有人尖叫着嚎出声来,方才还在哆嗦着的人踉踉跄跄跑向楚凤宸所在的方向。无数尖叫在祭塔下炸响,裂帛声夹杂在血腥味中弥漫,地上横陈起一具又一具尸体…

楚凤宸紧紧靠着祭塔,她在等待时机,等着那些人足够靠近…

终于,第一批禁卫已经到了她身旁,却并没有动手。他们相互看一眼,伸手在胳膊上划了一道,沾着血往额头上抹了一道。

“保重。”楚凤宸轻声道。

“是。”他们应声。

他们把她团团围住,嘹亮的声音响彻这炼狱:

“瞿将军还活着!将军有令,杀沈卿之!保护公主!过往所有既往不咎!”

“瞿将军还活着!将军有令,杀沈卿之!保护公主!过往所有既往不咎!”

“瞿将军还活着!将军有令,杀沈卿之!保护公主!过往所有既往不咎!”

兵刃相接的声音盖过了尖叫声,禁卫中有人迟疑,有人抵死反抗,越来越多的人在额头上抹上了血印,加入到抵抗的队伍中…

楚凤宸屏息看着,心思清明:这些人只是缺一个火苗,在她被软禁的时候,裴毓并没有马上接她出宫,而是等到了皇陵才动手,不过是为了摸清沈卿之信任的禁卫到底是哪一支,然后悄悄地把火苗植入了其中。沈卿之千算万算还是漏算了一点,他的两成兵力来自于瞿放,瞿放在关外数年,出生入死,他的旧部大多忠心耿耿,短短一年时间他是不可能把这些人悉数收归的!荣华富贵能收买大部分人心,却绝对不是所有,所谓沙场之上的马革裹尸之交,又岂是他这久居朝堂的当朝丞相能懂的?

可惜,寡不敌众。

禁卫尸体横陈在地上,抵抗的力量越来越小。

最终,只剩下三人围在了她周围。

僵局。

沈卿之的脸上又有了得意神色,他在几个影卫保护之下,冷笑着开口:“两千禁卫不过只是宫中人马,宫外十里尚有我的大军扎营,胜负已定,公主,负隅顽抗,并没有多少意义。”

楚凤宸眯着眼看远方,心中焦急,忽的,她见到远方的云彩隐隐透出一丝艳丽的橙黄来,暗暗松了一口气。

她淡道:“沈卿之,江山对你来说当真如此美妙?”

“公主想说什么?”

“你身为丞相,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富贵荣华,美人美酒,甚至是民心所向,这些你都有了,你为什么那么执着于皇位?”

“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沈卿之愣了片刻,似乎是在认真思量,良久,他才道:“屈居人下,苟延残喘,等待兔死狗烹,为什么不一劳永逸?”

“可是死了那么多人。”

“那又如何?哪一代的帝王不是踏着尸骨登基的?能够为朕帝业奠基,那是他们累世的荣耀!”

沈卿之狰狞着又笑起来,越笑越大声。

楚凤宸看着他的模样,终于确定这个人是真正的疯了。

“事到如今,微臣就送公主去与先帝团聚吧,也算是善始善终。”

沈卿之身周的影卫们已经杀红了眼,盯着她的目光犹如饿狼。随着沈卿之一身令下,他们如同风驰电掣一般袭向楚凤宸!

砰——

天空炸开了烟花。

紧随其后的是无数嘈杂,铠甲声与兵刃声几乎是在一瞬间响起。

“你、你是…”沈卿之瞪大了眼睛。

楚凤宸笑了,声音轻和:“丞相看不出来么,我在拖延时间呀。”

话音刚落,一箭划破长空。

无数铁骑踏破宫门,战鼓喧天,冲锋号角撕裂死亡的寂静,一路前行,留下沿途尸骨如山!

为首的人铁骑银甲,面无表情,却让所有还在抵抗的禁卫为之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