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举步走出翊坤宫的时候,芸缕犹疑了片刻,颇为不解的压声轻问:“主子,可要奴婢去查…”圣上这番举止的来龙去脉。原还好好的,主子照顾的也尽心尽力,怎么突然就要走。

谁不知道“处理政务”是常挂圣上嘴边的推词。

碧桃摇头,继而沉吟:“先让想一想…”

芸缕这回没听她主子的话,仍是费了一番工夫劝谏:“主子,苦想无益。就如当初主子考校奴婢那一段,主子问奴婢丽嫔缘何如此?奴婢还是那句话‘若要分析一件事,必要将许多事包括蛛丝马迹都串一起。’凭空去猜,只怕不尽不实。”

碧桃琢磨了她的话后莞尔:“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不过圣心难测,不是将事都串一起就能推出前因后果的。许被过多的信息晃花了眼也未可知。”她大概能断定是贤妃埋下的暗钉,但此中涉及技能点数就不好和她们多说,只能含糊过去。

虽这话说的情理,芸缕还是不愿让主子将这事闷心里头。其实由她看来,自家娘娘是宫里头第一豁达洒脱之,能将性情养的这般好,便是再苦闷的与她闲谈都能开朗不少。也许这就是皇上喜欢纵着主子、宠着主子的原因呢?她自然不想让主子这宫里难得的性情被诸如此类的事端慢慢消磨了去。

见她犹不死心还待再说,碧桃笑嗔着依了她的意思:“得了,想去查就去查吧。”横竖没坏处,免得她们做事心神不定,全往这上头跑。

芸缕见主子的笑容并无芥蒂,没有责怪她的意思,也跟着笑了:“多谢主子。”

“独木不成舟,没有们帮衬,断是忙不过来的。”碧桃由衷感叹。古代的丫鬟忠心不二,她虽然难以理解她们的心态,却着实觉得很省心。

至少前头揣摩狗皇帝的心思时,不必担心后院起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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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忠信跟轿旁,面上看着一派严肃,心里却直犯嘀咕。万岁爷今儿不知怎么了,打发了几位内阁大臣后就着去不去翊坤宫的事发了好一会儿愁。末了还让专爱钻营调脂弄粉的小玩子给捯饬出个病模样,别说,还真像那么回事儿。这不是连珍昭仪娘娘都被唬了去。

原自己还想着万岁爷是想感受下昭仪娘娘的紧张关怀什么的,可没过多久又打里头出来了,还皱着眉,看上去却也不像是不悦的样子。要说昭仪娘娘那容貌那声音,一软一嗲一娇一嗔,哪个男见了能不被收服了去?就是他们断了子孙根的,看着还小心肝扑腾呢。

这当然不是说他自己,他也是竖了耳朵听底下那帮小太监偷偷议论后妃的时候说的。要不是他一个咳嗽让他们鸟兽散了,指不定他们还能再讲出更离谱的话来。扯远了,倘说万岁爷病了心里不痛快才让捉摸不着这是有的,但这回不是装病么,若连珍昭仪都解不了这难题,他们可要遭殃了。他是贯能揣测圣意的,不然也混不到这位置,就今日还真没了法子。

“赵忠信。”皇帝语调平平的喊了他一句。

他连忙停了想头到跟前应声:“奴才。”

“安选侍住哪个宫殿,去她那。”

嘿,皇上不会画了个样子就真病了吧,今儿竟就转了性子。不过这句他是搁心里多想一刻也不敢的,连忙丢出脑子应了喏。不忘提醒皇上道:“安选侍如今已升至才位,仍居储秀宫。”主子记不住这类琐事,他们做奴才的便要提一两句,免得主子出了差错心里憋火。

他见皇上对此不置可否,稍稍放心。还没殃及到他身上就好。

皇帝到的时候安才正逗着四皇子玩,手指搔下颚,那四个月大的婴儿就像被挠舒服了的狗狗一样发出“咕咕”的声音,手还扑腾着。这番母子嬉戏的场景让室内的氛围显得温馨轻松,而此时的安才也与他原先所见那个木讷的安选侍不同。

因没让通报,安才方意识到皇帝驾临,连忙抱着儿子一同蹲身行礼。皇帝摆手免了她礼数。

他也是鬼使神差,记起贤妃的话就真的来了。这么想着,不免为自己的举动感到懊恼。

安才哄着儿子将其抱给了乳娘,转眼见皇上眉头紧皱,不知是自己哪里又触怒了,很是慌了神。转而瞧清皇上的面色,不由关心问道:“皇上可是身子不适?”等皇帝恩威难测的目光转到自己身上时,她彷佛觉得自己多嘴了,忙是低顺了眉眼。

皇帝若有所思。

安才到底忍不住挂心,将皇帝让到榻边,讷讷道:“皇上坐。”其实她本意是想让皇帝躺着歇一会儿,但凡身子不舒服,休息和喝水大多是有用的。不过一对上皇帝的眼,就笨嘴拙舌起来,连她自己都不住的心里叹,怎么就是不长进。

皇帝倒也依言坐好,索性他不是真病,坐和躺没有多大差别。对她的不善言辞不曾追究。

安才不似碧桃那样从容,只需挥使的一干宫团团转。她一方面估计着皇帝的面色许是感了风寒,想要请太医,却又纠结于皇上可否会怪她多事不肯领情。再想到自己略通医术倒能替皇上就近诊脉,但皇上想必是不会信她的。这样一来二去就把时辰耽搁下来,皇上只见她默默无言的杵那里,没了耐心。

要是立那儿一动不动像个木头,连和他对个眼都要惊慌无措半晌的举止就是贤妃所说的真正的“意”,那受罪的必得是他了。

“算了。”皇帝叹了口气,没坐多久就准备打道回养心殿自己清净清净。

“皇上…”这时安才方慌了,连忙张口欲留他,但转又结舌,不知该如何挽留。刚端上茶的晶晶旁边不停的使眼色,几要跺脚抢上前来,她终于一气儿将心里憋着的话说出了口:“皇上,妾、妾身观您面色不佳,恐有病症。妾身略通歧黄之术,若是皇上懒怠请太医,就让妾身给您、给您看看可好?”

他从没关心过安才是否来自杏林世家,因此不了解她这方面的造诣,现下一听也是稍感诧异。更何况他一直以为她木讷笨拙,但从这番话中知晓,她竟是一直注意着自己,还能由此推出他不欲请太医的心思,倒确实有了贤妃所说的“聪慧”的影子。

但是——

皇帝看了看她,心里又叹了一口气。口吻比平素要好上不少:“不必了,朕无碍的,不必挂心。”言罢招手唤来赵忠信,不顾安才匆匆步至槛阶的凌乱步伐,径自回了养心殿。他仍然觉得浑身上下有一丝说不上来的感觉,明明没有生病,却还是舒坦不起来。

这让他不由心烦意乱。

其实他并没有意识到,即使安才表现的比当前出色百倍,对他关怀备至、体贴周到,即使他得到了他想要的真心“意”。帝王的目光,依然只会追逐他想要追逐的。

他们终归是不愿将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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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碧桃拿出解难题的架势来研究皇帝“晴转多云”的心情,以及皇帝为了所谓的“儿女情长”烦闷不已的时候,因大封后宫而升至才位的裴允儿正被宫引领着迈入了长春宫的厅堂。

她像是唯恐斗篷上的雪弄脏了此处的地毯,小心翼翼的将斗篷解下翻转折叠好方交到一旁的宫手里。

宫置好斗篷,待她入内后不免嗤笑:“果然是小门小户的出身,怪不得落马的早。”

“嘘,”对面与她同立那里的宫给她使了眼色,“主子的是非岂是咱们能议论的?”话落,她见好心提醒那不以为然,也有些着恼,辨明后取消她道:“皇后娘娘要是用不着她,何必让她进这个门?别再多嘴,要是被姑姑逮住,落马的可就是了。”

那宫余光瞥见姑姑就不远处将要踱来,不再和她呛声,赶忙立直了身子,神情严肃到位。

等那被称作“姑姑”的女官转过眼时,见她二安分守己爱岗敬业,点了点头。要是观察着不错,还可以再提拔一下。

“妾身给皇后娘娘请安,愿娘娘凤体安康。”裴才乖巧的全了礼数,等皇后笑着叫起时更往下屈了屈身子,方站起来。

把惶恐敬畏的心态演了个十足。

皇后满意的吩咐看座上茶,悠悠提了话头:“裴才今儿怎么有空来陪本宫闲聊?”妃子问安大多是清晨,这会儿早过了点。

裴才不慌不忙的先问了问皇后凤体康复的如何,再奉承了一回皇后风采不减当年,直到她夸赞皇后耳边挂的那对金镶宝琵琶耳环时发现皇后晃了下神,才略带疑惑的将话题转正。

“不满皇后娘娘,妾身今日前来是有关于珍昭仪的要事想对娘娘说,不知——”她刻意顿了顿,未免故作神秘不符她“低下”的身份,便将神态拿捏住,显出一点担心皇后不会答应的忐忑来。

这套流程皇后很是熟悉,或者说后宫里的就没有不熟的。她颔首屏退两侧,唯留下金嬷嬷一,对她道:“说罢。”

裴才知道金嬷嬷是皇后的心腹,没有不满,直接将她上回注意到珍昭仪身边的一个宫女不对劲,以及她连日观察试探得出的结论告诉皇后。至于无子的皇后和怀孕的宠妃之间有没有嫌隙,这就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了。

皇后眉心蹙起,显见是听进去了,正色问:“的意思是说这个宫女心大了?”

“妾身手有限,太过接近又怕打草惊蛇,因而查了许久,只觉得她有不甚妥当之处。具体如何,还需娘娘断定。”她措辞极是小心。表示过她小力微后将主权交到了皇后的手上,“妾身想着,好棋坏棋,最要看的是下棋的棋力如何。妾身自知资质本领有所不及,若娘娘有兴趣,倒不妨走一步试试。哪怕是当闲暇打发日子呢。”

皇后听她这样说话,露了些笑意:“倒是个机灵会说话的。”怪不得原先能学得珍昭仪几分,讨了皇上的巧。只可惜宫中养了这么久,更兼有皇上万分宠爱,现今珍昭仪的姿容仪态已不是谁都能学的去的,不然,她本身也是一颗好棋。

裴才谦虚几句后,二又是一番闲话说笑,再等皇后应承了她几个改善住房条件的小要求方肯告辞回去。她最终拿着这条件求到皇后跟前当然不止为了一点好处,但有些事儿,必须得一步一步来。她原先就是输过于急躁了。

皇后保养得宜的素手轻抬,方向正朝裴才刚刚随口称赞的耳坠去,正抚及上头收束金丝的绿松石。那绿面儿迎着光闪了闪,皇后的眼睛里似乎也有什么一闪而逝。

“嬷嬷,去查查看,然后…”她没有浪费更多的时间,不过一歇儿功夫就回了神,吩咐着就此做下一番布置。

真是打个瞌睡就有递枕头,她呷口热茶,舒适地感叹。

作者有话要说:码别的女人和皇帝的相处我总是很痛苦…安才人那里改了好几次所以今天迟了。

牛鬼蛇神啊,小包子降临之前出的很齐全咳,不过不会很久…?目测三章左右。之后就雨过天晴了。本来脑补了好长时间呢哼,结果发现也没多少事嘛。

69烛泪

年节时分,不说坊间张灯结彩、热闹非凡,皇宫里也是喜宴庆贺连连。纵然南边疆土有蛮族侵犯,与大元朝的军事实力相比终究不值得一提。要说蛮族当今圣上初登基根基未稳的时候来犯,还能扰得心神惶惶,如今朝局稳定内忧甚少,自然是一致对外。可见那蛮族首领于时机把握上并不精通。

再加上有威名显赫的李氏一门的将军、少将军出马,众都觉得很安心。这年节过的与往常也就没有不同,依旧是兴高采烈、喜气洋洋的。

皇帝于筵席间饮了不少酒,多是拉拢安抚心不得已而为之。索性他酒量尚可,到达翊坤宫时不过眼眶微微泛红,从别处倒看不出来许多。

碧桃因怀孕被免去参加宴会的烦扰,再加上日渐嗜睡,早早就熄灯歇下了。因而当皇帝踏足庭院时,只闻一片片树叶吹落的沙沙声,与别处的热闹相比显得格外寂静。他抬手止了赵忠信高声唤的举动,径自入殿。

今日本该是暮云值夜,没奈何奉紫等三一力劝说她去休息,并不让她近主子的身,倒好似她是虎狼之躯要生吞了主子一般。她虽暗地揣测是芸缕挑唆的事儿,到底架不住三个拿着关心的借口连哄带骗,一跺脚,掌心拢了烛光自内室而出。

却险些撞上抬脚入殿的皇帝,她被唬了一跳,连烛台里的滚油倾泼了两滴手都顾不上,只嘶了一声,忙不迭下拜请安。

皇帝不欲她出声扰着内殿的碧桃歇息,偏她又是低着头看不见自己的手势,不得不伸手去扶了一把。虽说是扶,那力道倒更像是把她拉起来,然后冲她摇了摇头,示意不可出声。

暮云一手捂了嘴,点点头。

其实皇帝已经有许久不曾来了,倒不为别的,逢年过节事情总是很多,往年也是如此,只是今年他将自己更投入到朝政和礼节琐事中去。现站殿阁里颇有些“近乡情怯”的感触。

他没再理会这个看上去有几分眼熟的小宫女,背手走进卧室。

暮云将烛泪从手上擦去,剔透的烛红映衬的皮肤洁白,因入宫后养尊处优,原先手上做活的薄茧也大多褪去了,再加上容貌秀美,身量苗条,就是与别家小姐站一处,也分毫不差的。她想起刚刚手臂上感受到的热烫,迫的气势和盈鼻的微醺酒气,原地立了良久,脑中有不知名的念头控制不住的闪现着。

皇帝将脚步放的极轻,他知道碧桃不习惯屋中有别,纵使是怀孕也不过另添了外头,并不准她们歇踏脚处,只是一叫就能听见的距离。所以等他拉长的影子将床上侧卧而眠的小儿笼罩内时,没有战战兢兢的宫女一旁打搅。

大抵是背对着窗,又是无烛无灯,他但凡迈的近了黑影儿也会迫近,实没法子将她的脸看真切。于是他远远看了一会儿她安稳的睡颜,那匀长的呼吸仿佛近耳边,他侧耳听着,连日来的疲惫似乎都此刻沉淀安静下来。喝过酒的反应总是慢的,等他意识到身何处时连脚都微微麻了。脑袋有些昏沉,他犹自退出了暖卧,准备仍回养心殿歇一觉。

他不知道他背过身后,床上原本安睡的儿睁开眼睛,月色照进乌亮的眼眸中,好像有神秘的光泽跳跃其间。

碧桃将五指微张的手举到眼前,笑了笑。

“皇上。”就皇帝穿过庭院的时候,背后传来细微的唤声,听着大概是碧桃宫里的哪个宫女。他以为是有关碧桃的事,便停住脚步回身去看。

就刚才的大殿上,暮云想了很多。宫中立足需要圣宠,而小姐如今怀有身孕,自然不能承宠。自打上回皇上坐了没一盏茶就走后,就鲜少再踏足翊坤宫,不知是否与小姐怀着小主子不能行房有关系。宫里头这么多双眼睛盯着翊坤宫,即使皇上近来哪宫都不曾临幸,上回的事还是让取笑了个十足。暗地里直说小姐怀孕后胀着肚子,皇上见了还能有什么兴致。

她想为小姐分忧,可是那个她一手提拔起来的小宫女如今占着她的位置排挤她,让她想说什么想做什么统统无从下手。就连奉紫和初晓也不顾念旧情,几个筑起围墙,单将她一拦外头。她想起自己娘亲告诉她的一些内宅事儿,无论正妻还是小妾,怀孕时都会把自己身边的丫鬟推出去,好将男主子笼络自己屋里。况且翊坤宫如今没有别的妃嫔主子,小姐就是想推别出去也为难手中无米。

她是盼着小姐好的。至少不能让皇上这次再是来了就走,明日里还不定有更多难听的话传出来呢。

于是她守庭院子里,果然瞧见皇上仍旧走了出来,并没歇里头。她这才大着胆子出声留,只那面皮儿涨的通红,眼睛飞快的溜了一圈四周,生怕别突然窜出来瞧见了。

这大概是她这辈子做的最大胆的事了,不过为了小姐,她没什么不愿意的。

皇帝站暗影里一开始倒没看出来是谁,加上她本身也着意打扮了,与平常略有不同。后来借着洒了满院的月光,皇帝看了一会儿才认出就是刚才差些与他撞上的宫女,他隐约记得碧桃与她很是亲厚。

暮云腮边飞起红云,话到嘴边反而打了弯,说了句:“皇上许久没来看们小主了。”

皇帝没仔细,以为这是替碧桃叫屈来了,不由笑了:“特意来拦朕,就是替们主子带的这话?”

她见皇上语中带笑,显见心情不差。更为轻柔的应了一声,“嗯。”复咬了半天的唇才说:“因为确实许久不见皇上了…”很是羞涩的模样,不比平素自如。

皇帝此时才发现事有不对,他扶着额头想了想。再看眼前之的精心装扮,顿时有些了悟眼前发生什么事。

暮云只觉得皇上慢慢地、慢慢地走近她,方才感受过的迫压力再一次固住她,她呼吸一凝。皇帝低了头看她,她只觉得心里头小鹿乱撞,说不上什么感觉,就是很慌张很想喘气。

然后她听见一声“暮云”,轻软的声音犹如惊雷炸响她头顶。

她抬头,果然皇上的视线早已转到了她的后方,她浑身有些发僵的转过身去,主子扶着芸缕立红柱边,

她有满嘴的话说不出,鬼使神差地道了一句:“主子,小心冻着…”

碧桃轻笑了一声,没管她说什么。眼睫微抬,与皇帝看来的目光相对:“皇上这是看上妾身宫里的侍女了?”尾音勾起,就像轻视他看的眼光。

话听着有点呛,可是皇帝不知怎么松下心来。他本以为这宫女是她的授意下行事,毕竟他确实许久不曾踏足翊坤宫,往常也不是没有妃嫔做相同的事。如今见她并不知情,心里好受了些。

皇帝彷佛将身前的暮云当做空气一般,自碧桃出现后没再看她一眼。“不是睡着了?”他揽上她的腰,虽比之前圆润,他心里不知怎么觉得更踏实些。

碧桃虽然失望于暮云辜负了她,但她到底不是原装的,不曾和暮云有着打小的情分,失望之后也就没了,反而可以借着此事示皇帝以弱。即使男心里有别的疙瘩,也大多是愿意包容疼惜的受了委屈的女吧,她琢磨着。

“被梦惊醒了。”她小声说了一句,然后回头看了眼局促的跟后面的暮云。眼中有着浓郁的伤心,唇却抿的紧紧的,没再多说。皇帝见了果是心生怜意,一时忘了自己这段时间的心结。

芸缕慢下脚步等到暮云跟上,叹息了一声:“暮云姐…”

有一瞬间,暮云觉得自己的小心思好像被她一一看穿,不由狼狈的躲开了眼。

“朕旁边陪睡?”皇帝记起很多妃嫔总爱拿雷鸣电闪时受了惊吓睡不安稳或者身子不适来当借口寻求他的庇佑,都说真龙天子之气可挡鬼噩。他倒不如何相信,反对此有些哭笑不得,自己怎么就成了安神符?

奉紫正取了红烛点灯,碧桃和皇帝坐罗汉床上,暮云自觉跪底下。

碧桃还是没看她,而是偏过头和皇帝叙话:“皇上可还记得那回和妾身怄气?”她没管皇帝笑着又想反驳打岔,继续道,“妾身那时入宫不久,再加上总听说触怒龙颜的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心里怕极了。虽妾身自觉没有触怒龙颜,还是担心皇上误解了妾身。皇上知道妾身做事总是直来直去的,那会子怕的很了,就没头没脑的派了个宫女去请皇上。她就这样伏跪霓裳阁外不停磕头,丝毫不顾周围的指点和嘲笑。皇上终还是被她请了来——”

“妾身一直记得她的好儿。”话到此处,她声音里带了哽咽。

皇帝经她一提倒确实记起来,那回他以为自己认为与众不同的女与别的后妃也没有不同,为此懊恼,便就不怎么去她的芳华阁了。还是个宫女再三请磕,加之他又确实不想就这么把她丢到脑后,这才有了后来的和好。

怪不得她如今这样伤心。皇帝叹了一声,更为怜惜的将她搂怀里,轻声安慰。

暮云听过后头埋的更深,眼角隐有泪光涌现。她一直以为小姐忘了,却原来忘的不是小姐,而是她自己。

即使她百般为自己宽说,小姐的不再重用、其余大宫女的排挤,再加上她早就习惯的富贵日子,让她无比恐慌会就此失去原先拥有的一切。她是好不容易陪着小姐熬到这一天的。她当自己想要夺回的只是小姐的目光而已,可那些荣华也同时迷了她的眼。

她后悔莫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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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坐正上方,听了来汇报后轻描淡写地道:“失败就失败了,横竖没费多少心力布这局。”只是安排了几个那个动摇的小宫女耳边挑唆而已。她本以为这个宫女是觉得自己主子不牢靠想爬上更大的船,这才命煽动她,好按下个钉子。

没想到她是见主子风光了,自己想爬皇上的床。要是真成功了倒好说,说不准真能把薛氏气的动了胎气,好赖也是她以前贴心贴肺的近身丫鬟不是。

“那个宫女,珍昭仪怎么处理了?”

“回娘娘的话,听说珍昭仪心善,只放了她出宫,没再追究。”

“心善,”皇后勾起嘴角,“卖身契还她或者她娘那里罢,纵然出宫,还不是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比受宫里众非议还便宜些。”

“这…”回报的宫低头,不知该怎么回答。

皇后也没指望她能搭茬,再问:“皇上呢?”

“皇上、皇上歇了翊坤宫。”那小心翼翼的回答。

皇后的脸陡然沉下来。皇上已经有些日子不曾踏足后宫了,没想到第一天就歇了翊坤宫。她当皇后这几年,除了禁足那次,皇上就从来没这样下过她的脸面。即使是禁足,对外也是宣称养病。珍昭仪,这个女真是越来越让她膈应啊。

她漫不经心的挥手让那退下,思绪转到了另一头。她总觉得德妃这次称病不大对劲,就如她上次暂隐幕后般,恐怕另有蹊跷。

伤心是真,但是一病不起拖了几个月之久就让她有点无法相信了。看来,还要再让去查。

作者有话要说:心结其实还没解开,只是桃出手了→ →皇桑太好骗了。或者说,桃,你演技终于有进步了。

今天码的比较急,当中还有来回改。有错漏求捉。

70青草

碧桃背靠着小垫子,全身放松欲用宋嬷嬷教的腹式呼吸法调整呼吸,据说这样对六七个月大的胎儿有好处。

奉紫舀了一勺晶莹剔透的青草豆腐喂到主子嘴边,碧桃懒得抬手便就着她吃了。清淡的青草香在唇齿间流连,她满意:“这道不错。”

初晓见状命了个小宫女去小膳房看赏,她于账上不十分精细,吩咐完后嘟起唇道:“这活计主子怎么就派了奴婢做。暮云能管的好,奴婢可是不成的。”

奉紫顿了手,斜她一眼:“你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芸缕见初晓面色讪讪的,不敢和奉紫顶嘴,这才笑打了个圆场:“也不是什么听不得的名字,主子既轻拿轻放了她,可见心胸豁达,并不把那事儿放在心上。咱们更犯不着蝎蝎螫螫的。”

碧桃表示了一下支持:“伤口捂久了反要化脓,倒不如让它自自然然的好。她侍候我这么久,要说感情自是最深的。但在她做出那样的决定之后,多少经年的情谊也都消散了。”久倒是不久,但感情是真的有的。包括她对着皇帝说的那一番话,三分真七分假,真假掺在一起才让皇帝分辨不清了。

但说到底,百分之七十几的技能点数才是皇帝甘愿被她糊弄的缘由罢。

初晓只当自己提及此事又惹得主子感叹伤心,她又最是个爆炭性子,便往尚书府邸的方向啐了一口:“原先她们俩说的时候奴婢还不信。喂不熟的白眼狼,白辜负了主子一片心。”其实她自己也是伤心的,这么多年相处下来,就是颗石头都有感情了。

更不比奉紫,瞧着有情有义,那情义却都是冲着主子去的,骨子里冷的很。暮云走后,就没见她多难过不忿。依旧是一丝不苟的服侍主子,好像再没别的事能入眼的。

碧桃挑眉:“哦?原先她们两个说了什么?”她是凭借时而有用的“警觉”才发现的,早些时日还自得“后院不会起火”,哪里知道后院早就烟熏火燎的烧起来了。尽管她还真有些好奇,假使她不到殿外去看,皇帝会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