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纶吊唁出来,对姚岸说:“原来陈总的亲戚也从泸川赶来了,听说蒋总跟他们是远亲,怎么不见蒋总?”

姚岸笑了笑,“不清楚。”

沈纶打量了她一眼,淡笑上车。

中隽镇的酒楼不过几家,沈纶择来择去,最后选定了一家装潢古典的酒楼。

姚岸口味清淡,稍点了两道素菜便让沈纶做主。二楼临栏的位置能看见楼下杯酒喧哗的场景,红霞越来越暗,暑气渐渐消退。

两人聊了会儿工作,壶里的菊花茶浅浅缓缓的淌进瓷杯,清澈的茶盏古朴雅致,难捞一份闲适。

姚岸抿了一口,继续说:“一开始不是很熟,上次我冲泡饮料的数据都找不着,还是问吴主任要来的。”

沈纶笑道:“这块向来是吴主任单独负责,有时候可能需要你帮忙,平常你不用管。”

菜色上齐,均合姚岸的口味,清清淡淡的引她食指大动,一时忘却了下午的烦躁,娓娓而谈,酣畅淋漓。

饭后沈纶送姚岸回家,与她一道下车。弄堂外的路灯年久暗淡,幽幽得照不分明,小飞虫却仍爱粘着它,盘旋不离。

沈纶说道:“明天有空的话,再一起吃饭?”

姚岸仰头看他,夜色下恍恍的透着谦谦之味,她忍不住心动,像是心脏瓣膜裂了缝,血液倒流,有一丝紊乱。

她低低道:“下次吧,最近我事情挺多的。”说着,她赶紧挥手告别。

第二天蒋拿睡到下午才被电话吵醒,四奶奶在那头关心道:“小楠啊,伤得重不重?”

蒋拿敷衍道:“不重不重。”又抱歉说,“您和叔叔大老远赶来,我都没机会跟你们多处会儿呢!”

四奶奶说道:“你在医院呢?我和你叔叔来看看你吧!”

蒋拿走下床伸懒腰,边倒水边说:“不用了,就一点儿小伤,我这儿灰尘大,你们多住几天,等我伤好了就来看你们。”

挂完电话,他又喊来李强:“去把姚岸接来!”

彼时姚岸正心事重重的坐在电脑前,白纸被她涂鸦的模模糊糊,隐约可见一张表格,蒋拿的名字赫然纸上。她敲着笔头蹙眉思忖,不问不代表不想知道,她好奇蒋拿为何会无缘无故自残,事出有因,他不会无故发疯。

可她毕竟不是侦探,更妄论凭空猜测。

同事凑上来瞄了一眼,照纸念道:“自残?”

姚岸把纸一折,胡乱塞进包里,又掏出表妹的数学作业本说:“我要写作业了,别吵我!”

同事打趣道:“刚写的什么攻略呢,条条框框的。”见姚岸只笑不答,她又啧声,“你昨晚通宵了?黑眼圈比熊猫还大。”

姚岸耸耸肩,笑得愈发灿烂了。

下班时她被李强劫道,闪开两步不悦的看着他。

李强笑道:“拿哥说了,会再送你回来的,就去一下。”

姚岸无奈,只好闷闷的随他上车。

片刻到达货运公司,蒋拿正光着膀躺在沙发上照镜子,睨了眼门口说:“进来!”

李强在姚岸背后推了推,立时关上房门。

蒋拿指着茶几上的药水说:“帮我抹一下。”

姚岸上前翻看,不知蒋拿从哪儿胡乱找来了这些药水,她也不在意,拿出棉花棒便替他上药。

碎玻璃扯出的伤口有七八条,涂了药水后更显恐怖,面目全非似的,蒋拿对镜自照,颇为满意,睨了眼姚岸的黑眼圈,问她:“昨晚做贼了?一夜没睡?”他扔开镜子,将姚岸一把拉进怀里。

姚岸低叫一声,抵着他的胸口想要起来,蒋拿用力摁紧,掰起她的脸亲了两口,又问:“还是手机又坏了,修了一夜?”

姚岸一愣,讪讪道:“昨天手机开了震动,没有听见,睡觉前才看到你的电话。”

蒋拿捏着她的下巴,“昨天怎么就跑了,把我一人撂那儿?”

药水味充斥鼻尖,姚岸蹙了蹙眉,趴在蒋拿麦色的胸口上有些难堪,她尽量不让重力落下,说道:“我不想吵着你,你昨天睡着了。”

蒋拿嗤笑,拍了拍她的脸说:“真会说话!”稍稍坐起,松开姚岸去翻她的包。

手机里的十几通未接电话已被删除,时间稍前的通话记录却仍保留着。姚岸手伸在一边,蒋拿举着手机躲开,睨着她道:“我在你心里还真挺特别的。”

说着,将手机狠狠往前掷去,“喀啦”一声,后盖散开。

姚岸低叫:“你干嘛!”起身欲拾,又被蒋拿箍着腰扯落。

“上次就提醒过你了,还真当我会一直让着你?”蒋拿将她压向椅背,沉声开口,“昨晚和沈纶去哪儿了?”

姚岸一愣,“你……”

蒋拿笑了笑,撑在沙发上的手蹭到了纸,他手指微动,下意识的垂眸看去。姚岸的包被他翻乱,作业本露了一角,零碎的小玩意儿滚出了一些,还有一张胡乱涂抹的纸,字迹正对视线。

蒋拿敛了笑,睨向姚岸:“为我做的表格?”他缓缓起身,拿纸踱了两步,不紧不慢的念了几句,挑眉问:“怎么样,找到我的弱点了吗?”

姚岸心跳如鼓,面色煞白,又隐隐激动破喉,颈侧染了粉。她盯着蒋拿镶着深深浅浅疤痕的后背,答案呼之欲出。

☆、23征夺战

她脑部快速转动,睁大眼睛想要再看仔细些,只是蒋拿早已转身,正面相对。

蒋拿又问了一遍:“说啊,找着我的弱点了吗?”

姚岸沉默不语,蒋拿上前两步,将纸张对准窗户,夕阳余晖印在墨间,掩盖在涂鸦下的字迹反而愈发清楚。勾提转折笔势遒劲,欹正相参倾而不倒,他微微诧异,不动声色的看她一眼,又转眸继续览阅。

姚岸如坐针毡,身子微微发抖,她曾经天马行空的揣摩蒋拿,却从来都没有想过她揣摩的这个人究竟是谁。

蒋拿的后背有七七八八的斗殴痕迹,深色的疤痕有新有旧,却没有任何烫伤的印记。

陈家叔叔的描述假如没有夸大,那蒋拿的后背不可能如此干净,她喉头发紧,心跳难抑。下一瞬又想他是否做过整形,可植皮手术也不见得能达到这般不露痕迹的水平。

半响她才避而不答问:“你叫我来做什么?”

蒋拿险些忘记自己的初衷,他随手扔掉纸张,微风扬了几秒,那纸缓缓落了地,磨损裂口的黑色拖鞋碾过,在涂鸦上又添一笔灰扑扑的印记。

他重重坐回沙发,双腿支上茶几。“说说,昨晚和沈纶做了什么。”

姚岸蹙眉,她也不问蒋拿如何得知,回答说:“一起吃了顿饭。”

“沈纶请你吃饭?”蒋拿挑眉,拽住她的马尾辫扯了扯,“别跟我说什么纯洁的上下级关系,朋友关系,我可不信这套。”他贴近姚岸,悠悠问,“怎么,你对他有兴趣?”

姚岸撇不开头,马尾辫困在蒋拿手中,说话间灼灼热气混着药水味袭来,越来越近。

蒋拿嗤笑:“傻姑娘,别信什么白马王子的童话故事。”顿了顿,他举着马尾辫嗅在鼻尖,又说,“再说,我还没甩了你呢,别胡思乱想。”

姚岸忍不住垂眸,视线投向蒋拿腰间。蒋拿抬起她的下巴含唇咂弄,日暮低垂,楼下又支起了桌椅吃火锅,只是这次再无人敢调侃。

吻到最后,姚岸已气喘吁吁,蒋拿又渡了几口气给她,唇渐渐移向她的耳朵。粉嫩剔透,像是水晶缔造的美食,他一口含住,品尝的啧啧有声。

姚岸身子一颤,忍不住低吟一声,又立刻咬住嘴唇,她渐渐不支,眼看就要倒下。

蒋拿促喘着扶稳她,贴额低问:“受不了了?”

姚岸一下子涨红了脸,蒋拿又笑,“没谈过恋爱?”见姚岸蹙眉不答,他心中有数,慢慢松开她,转身往浴室走去。

姚岸立刻醒神,瞠目看向蒋拿后背,如鼓心跳似要跃出喉咙。浴室里传出哗哗水声,姚岸抑制心绪,四顾这间办公室。

除了几件家具,偌大一个房间可谓空空荡荡,最里头竟支着一张单人木板床,简陋的像是工棚。她起身搜寻,台面干干净净,她又去拉抽屉,里头只有些灰屑。

直到翻出钱包里的身份证,她才停了动作,冷水扑面而来,心头骤寒。

身份证上的姓名和住址无误,蒋楠和泸川市,字迹清清楚楚。

水声片刻便停,蒋拿出来时姚岸已坐回原位。手下端了饭菜上来,姚岸胃口不佳,被蒋拿剜了几眼,才勉强吃了小半碗饭。

碗盘一扫而空,蒋拿又去翻那本数学作业,问她:“你还在念小学?”

姚岸正在喝水,闻言后立时呛喉,咳了几声才止住。她不甘不愿的解释:“是我表妹的作业。”又看向蒋拿,“我今天本来要给她送去了,她快开学了。”

蒋拿笑了笑,随手翻了几页,看到后十页刻意模仿前面幼嫩笔锋的字迹,他忍俊不禁,难以想象姚岸会帮小孩儿代写作业。

蒋拿伸手说:“笔!”

姚岸愣了愣,不解的翻出笔递给他。题目还剩最后两道,姚岸原打算教一下表妹。蒋拿瞅了一眼,落笔极快,洋洋洒洒的写完了,他将作业本甩给姚岸,又让姚岸帮他上药。

蒋拿这段时间不欲出门,便让姚岸每天过来,他扔了一部新手机给她,又唤李强将姚岸送回中隽。

姚岸僵僵的接过手机,胡乱塞进包里。车子驶了许久,她才渐渐平复。李强问她:“你表妹家住哪里?”

姚岸一愣,又听李强说:“拿哥说先送你去你表妹家。”

姚岸蹙了蹙眉,报了一遍地址,又去掏作业本,翻到了最后一页。稚嫩的字迹落在眼中,她怔了怔,又往前翻了些,反复对比三遍,她有些难以置信,两者字迹竟然相同。

到家时姚岸已精疲力尽,姚母给她盛了一晚绿豆汤,又说:“今天我又带你姐姐去见那个小伙子了,这会儿她正和那人打电话呢,但愿能成事儿。”

姚岸渐渐舒缓,与姚母小声聊了起来。

第二天中午去食堂吃饭,乍见陈家亲戚坐在大厅中央,姚岸和同事对视一眼,有些奇怪。

有人招手:“哎,小姑娘!”

姚岸含笑点头,算是打招呼。那几人又热情的唤了几声,同事扯了扯姚岸的胳膊,尴尬嘀咕:“他们干吗呀!”

姚岸无奈:“让我们过去坐呢!”两人只好捧着餐盘往那桌走去。

陈家叔叔说:“阿立比较忙,派了一个助理带我们参观,这工厂很大啊,每个月能赚很多钱吧!”

同事干干的回答,搅着饭菜频频暗示姚岸。姚岸朝她安抚一笑,突然说:“其实也还好,不如跑运输赚钱。”

陈家叔叔一愣,“运输?”

姚岸点点头,“我姑姑家就是跑运输的,跑短途,每天都是收现钱,一天最少有两千,去掉人工费和货车的养护费,他们跑了两年,今年年底打算买房子了。”

陈家叔叔咋舌:“这么能赚?那岂不是小楠的运输公司比这里赚得多?”

姚岸笑道:“那也不一定。不过做饮料没那么简单,有时候质检不合格,一下子就能损失几百万的货,运输也可以算是无本经营,耗点油钱和养护费罢了。”

陈家叔叔蠢蠢欲动,迅速扒完饭,几人便匆匆告辞了。

下班时李强又一次候在门口,姚岸犹豫几秒,无可奈何的再次随行。

沈纶才刚上车,远远见到姚岸和李强往停车场走来,他摆摆手,司机领会,挪开踩着油门的脚。

沈纶朝窗外喊:“姚岸?”

姚岸循声望去,尴尬回应,沈纶笑道:“今晚有空吗?一起吃饭!”

姚岸还未回答,李强已高声道:“嫂子,拿哥等急了!”

姚岸瞠目看他,李强又笑喊:“沈总,改天再聊吧,我先送嫂子去拿哥那儿!”

沈纶静默片刻,才淡笑:“那我改天再约,再见。”

黑色轿车渐渐驶远,汇往红霞的方向。姚岸隐隐有些失落,垂头随李强上车。

蒋拿呆在货运公司里无所事事,打电话问许周为:“那帮穷亲戚还没走?”

许周为笑道:“那儿能走啊,我今儿上午还看到他们参观车间呢,还指着一个小姑娘说这儿不对那儿不对,真成皇亲国戚了!”

蒋拿蹙眉说:“盯着他们,看他们什么时候走了,我可没功夫去搭理!”

许周为领命,又汇报起了沈纶发走的两批货。“这次是往滨州发了,可惜咱们现在正在风头上,要不然这点儿远途的,能捞一大笔呢!”

蒋拿挑眉,手中的笔下意识的落下滨州二字,又与许周为说了几句,他才挂断电话。

手边是姚岸涂鸦的那张纸,蒋拿举至透光处,暗笑这一手漂亮的字和这些不着边的内容。

姚岸一进房间,正打算替他上药,蒋拿拍下她的手,“好好的给我抹什么。”

姚岸一愣:“你不是让我这几天都来吗?”

蒋拿将她搂进沙发,抱着狠狠亲了会儿,才说:“每天都来是要亲你,谁要涂这些破药水儿!”

姚岸撇了撇头,又被蒋拿吻上了脖子。蒋拿低问:“想去哪儿玩儿?这几天有空,我带你去!”

姚岸抵着他的双肩,蹙眉回答:“没什么想玩儿的,工作忙!”

“忙什么!”蒋拿往她颊上嘬了一口,说,“难不成你想我每天见你都只亲亲摸摸?”说着,手已轻轻裹住了那抹浑圆,“再接下去,我可不保证什么了。说,想去哪儿玩儿!”

姚岸无奈,缩了缩背想躲开他的手,敷衍道:“南江游乐场吧!”

蒋拿蹙了蹙眉,“小孩儿玩意儿,去龙泉山庄吧,避暑正好!”

姚岸不置一词,心头直翻白眼。蒋拿稍稍用力,手上揉捏不断,又去品她的小嘴,呢喃问:“今儿做了黄桃汁?”

姚岸“嗯”了一声,转眼就被蒋拿探舌进入。她被迫渡进淡淡的薄荷味,攒紧拳头隐忍。

房外突然传来轻叩,蒋拿自顾吻着,惬意享受,又情不自禁的抓住姚岸的小手摸向昂扬处,正要触及,便听门外手下小声道:“拿哥,外头来了几个人,说是你泸川的叔叔!”

蒋拿一愣,立时停了动作,姚岸重重喘了口气,用力抹去唇上的水渍。

☆、24征夺战

陈家的亲戚站在楼下四处打量,屋外的地上都是石子儿,几辆货车进进出出,碾出磕磕碰碰的声响,尾气卷起灰尘,不消片刻便尘埃肆意。

李强扬了扬下巴,唤人搬来几把椅子。办公楼里布置简陋,只有几台电脑能上的了台面,外人看来实在寒酸。

陈家叔叔笑问:“你们这家公司还挺大,有多少货车啊?”

李强念在他是蒋拿的亲戚,好脾气的回答:“也不是很多,几种车型加起来也就十五辆,前两个月刚添了三部货柜车。”

陈家叔叔点点头,开始盘算收益。他不清楚姚岸姑姑家有几辆货车,只当一辆来算,十五辆一天起码就有三万,这是他不吃不喝一整年都存不到的钱,如此一想,他立时欣喜若狂。

汇报的那人下楼,对李强耳语几句,李强招手唤人泡茶,说:“拿哥刚睡醒,一会儿就下来。”

那头蒋拿眉头紧皱,一边踱步一边碎碎的骂了几句,姚岸听不分明,却能瞧见他脸色愈发暗沉,心头的希望冉冉升起,恨不得立刻打开房门喊人上来。

蒋拿将茶几上的药水抛给她,“给我上药!”

姚岸慢吞吞的拧开瓶盖,蘸了些紫红色的药水往他脸上抹去,动作小心翼翼。

蒋拿见她比昨日耐心温柔,神色缓了缓,褪了些怒燥,只凝着她的小脸。半响药水涂完,他捞过镜子照了照,不满皱眉,伸手去夺姚岸手上的棉签。

姚岸躲开手,问道:“干嘛?”

蒋拿仍在端详镜中的脸,“我再涂点儿。”

姚岸蹙眉:“我不是给你涂好了吗,你要涂这么多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