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暮朝和谢敏泓都笑了。

许暮朝道:“如果他醒了,这些事还需要我们操心吗?”

如果他能醒,又有谁,能阻挡他的步伐呢?

许暮朝离开帝都第二天,一名手下来找谢敏泓。

“大人,许少将在元帅枕头下留下一封信。”

谢敏泓接过,微微迟疑,打开。

看完后,他深吸一口气,走到顾澈房间,望着床上仿佛安详入睡的元帅,他将信整整齐齐叠好,放回元帅枕头下。

这一天,谢敏泓处理了很多事,却一直有些心不在焉。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却惶惶然不知道那是什么。就这样过到晚上,他从楼下望着顾澈房间柔和的灯光,心中忽然一跳,许暮朝信中的一句话就飘了上来:“阿澈,我已满手鲜血……”

他突然有些难过。

他曾经打趣元帅与许暮朝的种种,但他从来只站在元帅角度考虑。既然元帅难得有些喜欢,许暮朝就该感激并且跟随。他从未想过元帅真的跟一个半兽女人相爱。

可现在,他想到许暮朝信中每一句话,他只希望元帅能够醒来,这两个人,再不要分开。

“阿澈:

原谅我这样目无尊卑的叫你。在我心中,这个清新无瑕的名字,不属于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统治者,而是属于那个连牵手都会紧张的男子。

而我,原来已经这样在心中叫你许多遍。

阿澈。

这些天,我干了许多事。我告诉兽崽子们好好打仗,效忠你如同效忠我。你放心,他们迄今为止干得不错;我与谢敏泓狼狈为奸,阴谋、背叛和暗算,我学得很快。

我还参观了你儿童时的房间,三维照片上,那个抿着嘴一脸严肃的英俊男孩,一样的萌到了我。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我想了想,原来在我心中留下深刻烙印的,不是你难得的不表露身份,反而将我的手指抓在手心;不是你如同死神亲临,轻而易举击退机械人的袭击,将我抱在怀中;也不是你冷着脸捏痛我的下巴,告诉我万人生死不过一念间,你却不会以我为饵。

而是第一天,我从昏迷中醒来的第一天。那个时候,你一个人坐在昏暗里,你的背影那样清冷寂寞,就像已经这样孤独的,坐了许多时光。

原来是从那时候开始的,阿澈。

从那时起,我的目光就开始追随你,注意你的每一个小动作,思索你说过的每一句话。我以为自己把你当上司当神仙一样供着。却不知道,其实我只是不希望,你再那样一个人坐着,江山与岁月在你脚下逝去,你却始终孤独一人。

可现在你却沉睡,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任我清醒的留在喧嚣吵闹的帝都。每一天,我看着帝都的太阳和月亮,来了又去,那样美好安静,却只觉得心里是从来没有的空寂。

有时,我会去帝都广场,那里每晚都有人在为元帅祈祷,祈祷元帅身体安康。于是我才知道,一个人的生死,可以主宰许多人的命运;而一个人的沉睡,竟然能泯灭无数人的希望。

连我这个罪人,亲手将你推向深渊的罪人,都感受到属于你的崇高。

而我为了这份崇高,为了你温柔沉默的心意,原来什么都可以去做。

我的战力,似乎已是大陆第一,你和沈墨初,或许已无法与我抗衡。这些天,我杀了很多人,也学会教唆无辜的人为我送死。我已满手鲜血,一身尘土。可你还没有醒来。

那一晚的混乱与鲜血,每天都像是电影在我脑海重放。原来命运对我们,从来冷酷无情。它会在沈墨初大仇终于得报的时候,泯灭他等候百年的最后一丝曙光;也会在你终于对我微笑的时候,让那比月光还要清亮的双眼,从此紧闭。

可是我连报仇都不能够,阿澈。沈墨初他比我们还苦。他曾说我是他的救赎,可现在,如果他不再醒来,我注定站在他的对立面,我要怎么办,阿澈?

这些天,约莫我的表现有些过了头。谢敏泓他们只看到我刚强霸道,说我**嚣张。可我其实每天惶惶终日,就像一个迷路的傻子,找不到出口。他们说形势一天会比一天好,他们还抱着希望。可我却只看到大陆的沉睡。

这辽阔的大陆,这千疮百孔的大陆,于我眼中,昏天暗地,沉睡不醒。因为可以拯救大陆的两个英雄,沉睡不醒。如果正义和自由终究注定被毁灭,那你和沈墨初,多年来的自强不息,又为的是什么?

可不管我有多茫然,不管我有多心痛,当我看见你,看到你沉睡的容颜,一切的困恼都变得不重要。我不会去想以后,不去想你何时苏醒,不去想我生前身后的骂名,也不去想自己能否在这场战争中活下去。

我想的只有你,阿澈。

如果上天要你沉睡,那么你的江山,我替你扛。”

半年以后

昏暗的天空,硝烟滚滚而过。密密麻麻的灰色战斗机,铺天盖地掠过城市上空。架设高速导弹和激光炮的重装甲车,轰鸣着朝阵地袭来;装甲车后,是全副武装的兽人和人类。

数公里外,守城的数万机械人,手持武器,严阵以待;用以防卫的地对空高速导弹,企图锁定每个空袭的目标。

“G2纵队,空袭B7、C122坐标!”

“七团,加重火力,正前方推进一公里!”

“通讯团,激光炮第一轮打击,范围500平方公里!”

“大武,带步兵冲锋夺城!”

与高倍速望远镜中惨烈的战况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于通讯系统发布指挥命令的声音。那声音清脆甜美,命令却干脆利落,于阵阵炮火轰鸣中,如同清泉般响彻战地后方的指挥室。

两小时后。

许暮朝摘下耳机,离开望远设备身子往椅子里大字型一摊。

呼……好累。

好在,战果丰厚。

她的嘴角慢慢弯起。许暮朝再不是听到硬仗就抓狂、热爱冲锋胜于指挥的军官了。她肯定不是军事天才,但现在她指挥的战役,已是胜多负少。

“司令!薛司令和关少校到了。”门外警卫的声音从通讯系统传来。

“请进。”

门被推开。健壮的中年司令背后,是关维凌俊朗如昔的身影。两人看到许暮朝,俱是微笑点头。

三人一同坐下。薛司令赞许的看着许暮朝:“一来就看到你打了大胜仗。再胜下去,我们其他几个军司令都要甘拜下风了。”

“别啊,薛大人!”许暮朝不赞同的看着他,“要不是您和崔司令几位大人,这半年来对我提点有加,我只怕还是听到正面对抗就头疼的家伙!”

“哈哈哈!”薛司令很高兴,“年轻人很少有像你这样勤奋又谦虚,天分又不错的。”

许暮朝叹气:“我们已经这么努力了,却也只是勉强跟敌人打个平手。”甚至,说平手都有点勉强。面对没有人性的丧尸机械盟军,有血性有感情的人类兽族联军,总是略占下风。而丧尸王复出后,神出鬼没的指挥能力,更令联军吃了不少苦头。若不是许暮朝一干司令死撑,而丧尸和机械人的配合似乎不是那么默契,只联军伤亡更大。

薛司令脸色也有些难看:“而且帝都那些混蛋,每次提供粮草还不太爽利;推推拖拖。”

“因为他们不想我们胜,也怕我们败。”许暮朝笑了笑,给二人斟上茶。如果军方打了大胜仗,一向忠于顾澈的军方,无疑会获得更高威望和更大话语权。

一直沉默的关维凌忽然开口:“暮朝,昨天我离开帝都时,元帅的手指,已经有了知觉。”

许暮朝握着茶壶的手微微一顿。

“明天我就返回帝都。你已经半年没回去了,跟我去看看吧。”关维凌柔声道,“说不定这次你回去,元帅就会醒来。”

“好!”她抬眸望着关维凌,清澈双眼中是比清风还要温柔的笑意。

入夜。

已是盛夏天气,许暮朝穿着背心短裤,靠在小院的藤椅上,头发湿漉漉的披在肩头。

当关维凌走进小院时,看到的便是这样的情形——少女半睡半醒,纤细莹润的身体,在黯淡月光下,却另有淡淡的光彩。

“有什么今天不能当着薛司令说?”许暮朝睁开眼,看着来人。

关维凌在离她约莫一米外站定。

“我们收到消息,有人会对你不利。”

“哦?”她来了兴致,“怎么说?”

关维凌摇头:“送消息的人,还没说完就被人射杀。你要加倍小心。”

“要害我的人在军方?”许暮朝很快反应过来,“回帝都是为了让我躲避?”

“不。回帝都,是因为元帅。”关维凌上前一步,面前却像有堵无形的墙,将他挡在一个安全的距离,“你离开帝都已经半年,为什么不回去看他?”

“战况激烈,身不由己。”她慢慢道。

“暮朝……”关维凌似乎挣扎了一会儿,才道,“那晚发生了什么,我们多多少少也都猜到了一些。我想元帅大人,不会怪你。”

她微笑点头:“我知道,那晚我就知道了。我只是……”

我只是……用自己的方式,在爱他。

半年了,他还没醒。我怕一回到帝都,就会流泪。而留在这里,思念和复仇的决心,却会令我更强大。留在这里,至少我还在为他收复城池。而在帝都,我什么也干不了。

关维凌抬手压了压自己帽檐:“明天早上七点,我来接你,到第十五机场,乘我的飞机回去。”

“好。”她笑望着他,“我现在好歹也是司令了,什么时候给我也配个专机?”

关维凌也笑了,忽然心中一动道:“批复还需要时间,你可以……用元帅的专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