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睿微微蹙眉。他叹口气，将手指从键盘上移开。他握着鼠标，想看看最近的国际新闻。
大概过了十来分钟，抽烟机的声音停了下来，房间里暂时地陷入了沉寂。
忽然，就在徐睿稍微松了口气的时候，他的房门忽然被人敲响了。
“睿睿！在不在啊？来，出来一起吃饭吧！”陈姨的声音说道。
徐睿吓了一跳，猛地转头盯着房门。
“我跟你说，你陈姨今天做了小鸡炖蘑菇，还有地三鲜，醋溜大白菜！老香了！”陈姨的声音听起来很高兴，“啧啧，你不吃，我和你爸全都给吃没了！”
徐睿没做声。
他已经很久没在餐桌上和别人一起吃饭了。
对平常人来说，这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件小事，可是对他来说却无比艰难。
“睿睿，出来吃顿饭吧，你陈姨特意为你做的。”徐医生的声音说道。
徐睿的心脏猛地一沉。他忽然觉得有些恼火，陈姨不知道他的情况就算了，可是徐医生不知道么？
而恼火过后，他却觉得内心隐隐焦灼，一阵熟悉的自我厌恶再次涌上心头。
每当这个时候，那些人说过的话就在他脑海中回响。
——爸，你还想指望他什么？
——他根本没办法像正常人那样生活。
——您为他操这么多心，值得么？
——别管他了…就随他去吧。
没错。他们说得都是实话，没人比徐睿更清楚这一点了。
他如临大敌地紧紧盯着房门，而陈姨仍然在不依不饶地敲门。
“睿睿？你睡觉了吗？睿睿？”
敲门声还在继续，徐睿终于按捺不住快要爆发的焦躁。
他抿着嘴唇，猛地抓起身边的矿泉水瓶，想狠狠地把它丢到门板上。可他最后还是阻止了自己。他忽然长长地叹口气，将头埋进双臂之间，试图阻挡令人烦躁的敲门声。
这时，他听到自己父亲的声音说道：“行了，别管他了。我们两个吃饭。”
徐医生的语气中透着明显的失望。
他失望什么？徐睿恼火地心想。
他应该早就对他绝望了才对，现在怎么又会失望？
听完徐医生的话，陈姨却说道：“什么别管？这是你自己儿子，你不管谁管啊！我们家陈静就是被他老爹给惯坏的。这孩子啊，你不能什么事都顺着他来。你得教他怎么做。”她说完，就继续敲门，“睿睿，就吃一顿饭而已，出来吧。”
所以在陈姨眼里，徐睿和自己的儿子一样，只是溺爱娇惯出来的而已。
徐医生望着紧闭的房门，他长叹了一口气。
“睿睿，你不出来也行。”他沉着地对着房门说，“但是有件事我得告诉你。”
房间里没有任何声音传来，但是徐医生知道徐睿在听。
“我和你陈姨马上就要结婚了。”徐医生说。
他和陈爱新对视了一眼。陈爱新冲他笑了笑，她笑起来的样子特别灿烂。
徐医生继续说道：“睿睿，你听见了，就——”
这时，门突然打开了。
徐睿笔直地站在门内，他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睿睿！”陈姨显得很高兴，大概以为徐睿是想祝贺他们才开门的。
徐医生看着自己的儿子，忽然发现徐睿比自己记忆中的那个清秀高挑的男孩要变了不少。隔着凌乱的发丝，那双和自己亡妻非常相似的眼眸正状死平静地望着自己。
徐睿抿了一下嘴唇，忽然沙哑地开口了，“…什么时候？”
“下个月。”徐医生说完，看到徐睿目光微闪，他忽然觉得有点愧疚。他知道自己结婚结的有点急了，可是他不想放手现在来之不易的幸福。
“噢。”徐睿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还想说什么。
“走吧，睿睿，饭菜都要凉了。”陈姨笑嘻嘻地过来拉徐睿的胳膊。
徐睿猛地向后缩了一下，陈姨的手顿时抓了个空。她下意识地抬起头，困惑不解地看向徐医生。
就在这时，徐睿忽然当着他们的面，将门猛地关上了。
陈姨呆住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这孩子…”
徐医生忽然无名火顿起。在自己的未婚妻前，他多少也想保留一点一家之长的面子，可是徐睿竟然这样毫无教养，当着客人的面把门摔上。
徐医生忽然想起从前徐睿种种行径，一向脾气很好的他终于有点爆发的迹象。他用力捶了两下门，“睿睿，你干什么？！你给我出来！”
“行了，老徐，算了吧。”陈姨看出徐医生有点不太对劲儿，赶紧劝说道。
徐医生再次叹气。
“那就算了。”他低声说，“…走吧，爱新，我们吃饭去。”
陈姨则很快就忘了刚才的不愉快。她亲密地挽起徐医生的胳膊，笑道：“行行，吃饭吃饭。对了，下礼拜我大姨夫要住院，所以我想让他去你们医院…”
他们的对话一字不漏地传进徐睿的耳朵。
徐睿靠着门长吁了一口气。他盯着空荡荡的，光线昏暗的房间，忽然觉得有些烦闷。
事实上他从未对任何地方有过归属感，不管是这里，还是之前出租的房子。可是在一个地方呆久了，难免会对它产生感情。
可是徐睿却知道，他不可能一辈子都住在这里。他有时会觉得，自己才是这个家的外人。从两年前搬过来住开始，他很少出房间门，几乎没和自己父亲有过任何交流…这样的关系，还能称之为家人么？
更何况，五年前发生的那件事…
如果不是因为他，他母亲就不会死。
所以徐逸恨他。
这点徐睿比谁都清楚，事实上，他比谁都更恨自己。
虽然在这个家里谁也不会提起当年的事情，但是徐睿知道，他父亲就和他一样忘不掉当年那件事。
想到这里，徐睿缓缓地在地上坐了下来。他再次将头埋进双臂之间，眼前的黑暗让他终于有了一丝安全感。
也许，该是离开这里的时候了。
第23章 徐睿搬家
此刻正是阳光明媚的周六上午十点。许默默花了半个多小时终于打扮完毕，她照了照镜子，自认为妆容已经非常完美了。她平时并不怎么化妆，就算化妆也只是淡妆罢了，但是今天她特意选择了明快的颜色，按照何晓菲教她的方法精心修饰了一番。
几分钟后，许默默拎着一大袋子土特产下了楼，准备到校门口打个车。
她身上穿着的正是那条纯白的连衣裙，还特意搭配了一件隐形Bra。
照镜子的时候她还觉得有点羞涩，因为她还没穿过这么成熟性感的衣服呢。她平时最喜欢的打扮就是T恤配牛仔裤，或者宽松款的学生风连衣裙。
人们都说，人的气质和心情都会根据着装而变化。
穿上这条裙子后，许默默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竟然多了几分女人味儿。
几个路过的男生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她有些不太自在，但同时又忍不住有点沾沾自喜。
车子很快就到了徐医生家小区门口。她用打车软件付了款，艰难地拎着大袋子下了车。结果那位好心的司机小哥竟然主动要求帮她拎袋子。许默默有点受宠若惊，长这么大她还没受过这种待遇呢。
难道真是因为这条裙子？许默默暗自猜测。而她并不知道，这不完全是裙子的原因。人家都说自信的女人才有魅力，而许默默同学现在就是这种状态。
司机小哥将她送到了电梯门口，许默默连声道谢，然后按下了电梯的关门键。
电梯上升的过程中，许默默一直都有点儿忐忑。她看着金属内壁上倒映的白裙少女身影，忽然内心隐约涌起了一丝期待。
去徐睿家之前，许默默先去了一趟陈姨家拿了钥匙。
陈姨一看见许默默，就热情地邀请她进屋坐一会儿。许默默推辞不能，只好进了门，心想着只坐五分钟就走。
“静静！静静！”陈姨扯着嗓子喊，“给你默默姐泡壶茶！”
正懒洋洋地坐在沙发上看电影的年轻男孩不情不愿地站了起来。
他长得和自己母亲不太像，单眼皮高鼻梁，板寸头发，皮肤白净，看起来倒有些像朝鲜族人。他瞟了一眼许默默，目光不由自主地向下移动，落在了许默默的胸口上。
“许默默？隔壁那个宅男的女朋友？”陈静挑眉，不客气地问道，语气里带着点儿痞气。
“别这么没大没小的！快去泡茶！”陈姨没好气地说。
“真可惜了。”在路过许默默身边时，他低声咕哝道，然后再次瞟了一眼许默默的胸.部，“…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这句话恰好被许默默一个人听见。她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喝茶的时候，陈姨为了寻找话题，热情地打听许默默父母的情况，学校的情况。许默默甚至有种犯人被审讯的错觉。
喝了一杯花茶之后，许默默就起身打算告辞了。
“不多坐一会儿？”陈姨问。
“不了不了。”许默默赶紧说道。
“好吧。”陈姨停顿了一下，忽然微笑道，“对了，看见睿睿的话帮我带个好。还有就是，昨晚的事，我跟老徐…就是徐大夫聊过了，他已经不生气了。让睿睿别把那件事放在心上，啊。”
许默默听得一头雾水，不过她还是点了点头。
离开陈阿姨家，她就直接来到了徐睿家门口。徐睿家的房门锁不怎么好开，她折腾了一会儿才搞明白到底左拧还是右拧。
就在她马上就要打开房门的时候，突然房门从里面打开了。
许默默顿时怔住了。
出现在她面前的人的确是徐睿没错。但是这一次徐睿破天荒地没有穿睡衣，而是穿着一件纯黑色贴身T恤配牛仔裤。
黑色衬托得他的更苍白单薄了，平添了几分病态的气质来，可是许默默却还是感觉脸上有点发烧。
徐睿看起来比许默默更惊讶。
他表情有点呆滞，好像完全没料到许默默会出现在门口。他大概以为是徐医生或者徐逸回来了。
他盯着许默默看了几秒，忽然不动声色地将目光移开，苍白的脸颊上隐约地多了几分血色。
“呃，我妈让我给你们送点特产。”许默默指了指手里的袋子。
徐睿默不作声地侧过身。
许默默已经习惯了他的沉默寡言，她知道这个动作便意味着邀请。她艰难地拎着沉重的袋子走进了房间。
徐睿忽然冲她伸出手。他微微低着头，并没有和她对视。
但是许默默却明白了他的意思。她将袋子交给了徐睿，然后看着徐睿将袋子里的东西放进厨房的储藏柜。
“对了，陈姨让我给你带个好。”许默默忽然说道，她将陈姨说的那些意义不明的话重复了一遍。
徐睿的动作明显地停滞了一下，虽然他还是没什么反应，但是许默默知道他听见自己的话了。
她站在厨房里目不转睛的盯着徐睿的一举一动。然后她忍不住开始打量他的背影，从他凌乱的黑发到他衣领上露出的白净后颈，再到他坚实的后背。她的目光慢慢向下移动，最后落在…
她顿时感觉脸上的温度再次升高了几分。
这时，门口传来一阵门铃声。
门铃声让许默默瞬间回过神来，她赶紧说道：“我去开门。”
她快步走到门口打开门，却看到一个穿着制服的快递小哥正站在门口。
“我是光速快递的。”那个快递小哥说，“我来取快递。”他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快递单，“徐睿先生在吗？”
许默默下意识地转过身，却看见徐睿正扛着一个纸箱从自己房间里走了出来。
他一语不发地将箱子“砰”地放在了快递小哥面前。
快递小哥怔了一下，好在他反应够快，立刻微笑道：“这是您要寄的东西对吧？”
徐睿默默地点了一下头。
很快，经过称重和计算，快递小哥给徐睿报了一个价格。
可是徐睿却像是早就准备好了一样，从容地掏出了几张纸币和几个硬币递给对方。
快递小哥再次愣住了。他低头一数，竟然一毛钱都不差。
于是就在没有任何对话交流的情况下，他们成功地完成了一次快递交易。
许默默忍不住有点想乐，说不定很快网上就会出现一个帖子“快递员一枚，来八一八我今天遇到的奇葩顾客”。
送走了快递员之后，许默默好奇道：“你寄了什么？”
徐睿的回答一如既往地简单明了。
“书。”
他说完，就转身向他自己房间走去。
许默默忽然看见他的房间门口还放着一个纸箱，和一个旅行背包。他这是在清理房间还是要出门？许默默一头雾水地猜测。
来到徐睿房门口时，她不禁怔住了。
徐睿的房间里变得空荡荡的，书柜里的书全都不见了，原本挂在简易衣架上的睡衣也都消失不见，床铺则和平常一样收拾得整整齐齐的。房间里唯一剩下的物品只有那台电脑。
许默默顿时明白了发生了什么。
“你在搬家？”
徐睿轻轻点了一下头。
“为什么？”许默默惊讶。
她没指望徐睿会回答，而徐睿也确实没说什么。他蹲下来，开始在那个纸箱中翻找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