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长大,给姐姐穿。”

静好帮他把还有点大的小西装穿好,“恩”了声表示接受了他的讨好,伸手费劲地将对七岁孩子而言还是有点重的祁念从床上抱下来,小大人般的口吻,“你等会吃多了就好了。”

祁念对这个问题再次沉默。

果然他早饭时真的只吃了七个小馄饨。

这食量还是有点偏少了。

静好吃完自己碗里的小馄饨,绕过桌子摸了下祁念面前温度已经有些低了的碗,出去让管家重新让厨房下了一碗,又搬了两个小凳子,面对面和祁念坐着,舀了个馄饨破开,耐心地顾着腮帮吹凉。

祁念正在摆弄着三个小杯子,把里面的液体倒来倒去,转头看了眼她的动作,抿了抿嘴,压住了嘴角扯出来的笑意。

等到静好觉得不烫了,将吹好的馄饨递到了他嘴边,看见的就是张写满了“我不想吃,但是姐姐想我吃,怎么办,好为难”的小脸。

那委屈的小模样,分分钟就让人心软。

静好遇见过不少熊孩子,但是像祁念这样熊得安静又可爱,让人连骂两句用些手段都舍不得的,还真是少数。

她举得手都有些酸了,祁念才像是无计可施般叹了口气,张嘴将那口完全凉透的馄饨吃到了嘴里,用吞什么苦得难以言表的药的表情吞下去后,相当委屈地用含了些薄薄的雾气的墨绿色眼眸看着她。

“姐姐,亲亲。”

静好凑过去亲了下,继续舀了一口投喂,“啊。”

.

一顿早饭吃了半个小时,而那只对地盘越来越熟悉的小奶猫更是粘着她,扯着她的衣角,安静地看着脚下的地板,对出现在书房里的几个成年人丝毫不在意。

“阿念,”静好扯了下他的袖子,“专心点认字。”

祁念抬头看了眼她,又顺着她的手指看了眼她刚写出来的那几个字,伸手略有些别扭地将笔握到了手里,僵硬的动作下写出来的字,居然和她写的一模一样。

连她笔迹中故意含糊出来的那几份稚嫩也学了十成十。

笔迹的起承转合之间,更是多出了点什么,像是书写了许久的人,握笔时难以改掉的一些小癖好,在无意之间或多或少地流露出来。

静好盯着那几个字,心下再次直觉性地冒起了之前祁念表现出资料中没有记载的“天生神力”时的模糊的不良预感,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她毫无所知的时候发生了变化,而且就在身边,干扰着她的行动。

她惯用的字迹因为某些原因,其实并不止一种,但出于装嫩的需要,她选择的就是当年初初拿笔时所练的字迹,而这种字迹,会被他使用的最大原因就是难以临摹,迄今为止,她见过能仿出十成相像的,只有自己和祁念。

但她是因为常年的练习和他的亲手指导。

静好默默将心底泛上来的怀疑压下,转头却看见祁念已经提了笔在仿那个上课的老师写在纸上的字,他只看了一眼就埋头写,写出来的也是十成相像。

不过他写完之后又看了会,似乎是不喜欢这个字迹,用铅笔“刷刷刷”几声将那几个可怜的字涂成了黑黑的小葫芦,转头认真地看着她,“学,姐姐。”

他要学她的字迹。

“你要学我的?”静好指了指老师的字,因为她显出的那几分稚嫩,字迹的好差之间还是有些差别的,“我写的没有老师好。”

祁念揪了下衣角,脸上居然泛出了几丝红晕,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他努力地踮起脚尖,凑到了静好的耳边,“帮姐姐,作业。”

他是要学了同样的字迹,帮静好写作业。

静好想了下,终于想起来是昨晚在安排他之后的事情时,无意中抱怨了一句作业多,每次都写得她手酸。但她又不是真的七岁小姑娘,说这句话只是随口,却没想到倒是被听的时候一声不吭的祁念记在了心里。

那双墨绿色的眼眸干净又纯粹,因为她的注视而不好意思地别开了去。

静好突然觉得自己有些不耻,这个任务她接手接得仓促,加之之前一区那个地字号的杀手都在他身上栽了跟头,她心下自然就带了几分戒心,居然会因为根本无凭无据的感觉而去怀疑一个没长成的孩子。

她弯了腰,将祁念抱起来放在了自己腿上,摸了下他细软的小卷毛,“恩,我们一起学。”

第170章 末日丧尸(5)

夏季时的高温越来越高,早几年都还在疯狂鸣叫着的蝉在这两年都销声匿迹,整个夏天都没有动物细碎的声音,安静得实在有些诡异。

整个城市就像是一个巨大的锅炉,所有在白天的工作都因为高温而取消,工作时间被调整到当天的凌晨和傍晚,再也没有人敢在早上十点之后,下午五点之前出门,灼热的地皮甚至连穿着鞋踩在上面都感觉要被烤干。

极端的气候之下,谣言越来越压不住,甚至都隐隐成为了共识——大灾在即。

粮食和饮用水的购买再次被限制,每家每户都只能按人口购买限量的粮食和水,而因为气候原因,出产的粮食产量和可饮用的湖泊水库的储水量也在大幅度的下降,原本已经不再困扰的饮食问题再次成为了重中之重。

静好坐在窗边心不在焉地翻着手里的书,已经是十月末,傍晚七点的天却都还是亮着的,扑面而来的微风里,还残留着白日猖狂的温度。

她低头翻两页,就抬头朝窗外看一会,终于看见那辆缓缓开来的大卡车时,干脆就放了膝上的书迎出门去。

副驾驶的门被人打开,显出少年人的身形的十三岁少年在看见她的瞬间就挂上了笑脸,径直从高高的驾驶座上扑倒了她的怀里。

“好想姐姐。”

祁念爱娇地蹭了两下,依依不舍地放开时还把手环在她的腰上,略微差了半个多头的身高还是让他不得不仰视,“姐姐不要在这里,热。”

静好动了动没挣开他的动作,在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再和他较劲,随着腰上的力量就往房子里走,“知道在这里都热,下次就不要再跟着跑出去运粮食。”

她伸手摸了下祁念满头的大汗和热得有些发红的脸颊,看着好不容易养胖了点的小男孩又因为最近一年的抽条而变成了瘦骨嶙峋的模样,难免就有些心疼,“出去一趟回来就吃不好又睡不好,下次你还是乖乖和我呆在家里。”

“我也喜欢和姐姐呆在一起。”

祁念仍是带着笑的模样,半靠在她肩头亲昵地蹭了蹭,动着鼻子像是在检阅领地的雄狮,“一分钟没有姐姐,闻不到姐姐的味道,我都感觉自己要疯了。”

他这话说了不止一遍,静好从最初的肉麻到现在淡定,基本已经能当他用来撒娇的话听了,摸了下他满头的小卷发带着往餐厅走,“给你炖了点绿豆汤,现在正好凉得差不多了。”

祁念全然乖巧地跟了过去。

跟在后面将刚才的对话听得差不多了的壮汉沉默地将多出一倍来的粮食塞到了仓库里,显然也是习惯了刚才的戏码。

那小子在外面有多狠,回来就有多乖。

亏得也有本事将同样精明的小姐瞒得死死的,以为自己养的还是只只会喵喵叫的小猫,时刻都担心他在外面受了欺负。

想到这个就想到今天意图抢粮的那几个人的下场,搬着粮食的壮汉对视了一眼,忍不住都打了个哆嗦。

.

白昼的时间不断变长,快二十点时才透出了要昏暗下去的痕迹,而随着天渐渐黑透,寒冷的感觉一丝丝地漫上来,像是直接从炙热的盛夏迈入了料峭的严冬。

比之前更诡异的天气。

末日真的要来了。

这个念头愈加清晰,静好转头去看向窗外,建在半山腰上的庄园,山下那些璀璨的灯火的确是不错的夜景。

她才走神不过半分钟,原本被她勒令坐到桌子的另一边的祁念就在不知不觉中蹭了过来,拿了放在一边的衣服给她细细拢上,伸手捂住她有些凉的耳朵小心地呵了几口热气,像是捧着什么珍宝。

“姐姐不要冻到了。”

静好回过神来的第一反应就是躲开,转头去看祁念的眼神里还藏着丝戒备。

快八年时间的相处,她对祁念的感觉一直很奇怪,虽然他的确是在她有意识地引导下重新展现出了对药剂的天赋,而这个世界也的确是在资料中记载的一般,在祁念十三岁时,由几年的极端天气彻底变成了末日。

但她不甚明确的感觉中,却总能感觉到祁念的不对劲。

没有明确的证据,没有清晰的感知,甚至连让她将感觉转化成疑问说出口都难,但它就是存在,像是一定会滑过天边却也一定抓不到的流星,却是让她难以将注意力从祁念这片天空上移开。

更诡异的是,她觉得祁念在享受着她的这种为难。

怀疑他,关注他,却又忍不住对他心软。

就像是现在,在她躲开的动作下,祁念眼里居然还藏了笑意,就藏在门里,开了丝门缝让她看见的笑意。

一闪而过,恍惚是她的错觉。

“姐姐是因为我长大了,就不喜欢我了吗?”

他瘪了瘪嘴,颇为委屈地将手里刚画好的画朝着静好推了推,上面画着的她顾盼生姿,眉角眼梢都是无忧无虑的笑意,带着周围都灿烂了几分。

“我想姐姐像画里画的那样笑,而不是现在这样不开心的样子,”他没有伸手来拉她,还乖觉地往后坐了坐,看着更像是在难过她刚才的躲闪,“如果姐姐是因为我不开心,那姐姐一定要告诉我,我会改的。”

连示弱都这般恰到好处。

静好叹了口气,揉了下眉心开口就准备开诚布公地将事情摊开了说出来,之前有过李榭那个差点让她招架不住的先例,她的确很有理由怀疑,这个祁念也存在着重生的可能,或者说,他至少知道了些什么。

关于她,也关于即将到来的末世。

如果不是多次确认和中心系统确认过这个祁念就是本人,她甚至会有更可怕的猜测。

要问的句子在嘴边转了个圈,正要说出来时,外面突然传来了一声几乎要划破天际的尖叫,同时在灯火璀璨的城市中,刚刚开始夜生活的闹市上,同样的尖叫此起彼伏地响起,连带着多处的灯光瞬间熄灭。

喧嚣还未散尽,枪声接连响起。

阳台的门被急冲冲跑来的壮汉一把拽开,他的手都在颤抖,手里的枪动了几下,因为没被握稳而磕到了玻璃上,下意识地收紧动作后,子弹快速离开枪膛的声音伴随着枪声一同响起。

祁念快速伸手把静好扯到了身后,瘦削的少年展开手臂试图将她密密实实地护好,盯着那颗就在她脚前十厘米处的子弹坑,脸上尽是滔天的怒气。

壮汉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己差点失手用上膛了的枪射伤了人,抬头对上祁念的神情时,更是忍不住打了哆嗦,感觉他比刚才看见的那个丧尸都更可怕,几乎是扯着嗓子吼出了要说的话,“外,外面有好多丧尸。”

末日已经到来。

祁念不耐烦地皱了眉,站在他身后的静好握了下他的手,挥手让那个壮汉先下去,“庄园的防护设施没有问题,大家今天先休息,明天弄清楚情况再商量。”

这时间自然是没有人能静下心来休息,壮汉张了嘴想反驳,想想眼前这位好歹也算是付钱的老板,而且十五岁的年纪又被妥帖地护着,怕是根本没什么主意应对眼前的情况,问了也是白问。

他有些泄气,嘟喃抱怨着那位几乎是无所不能的管家不该在前两天离开。

夜里的风更加地凉,静好紧了紧衣服,握着祁念的手回了房间,站在房门口按他的惯例说了晚安又给了晚安吻,正要拧开自己的房门时,被人伸手从后面抱了满怀,毛茸茸的头靠在了她的肩膀上,泄气般示弱。

“姐姐刚才差点受伤了。”

祁念软了语调,还没变声的声音还有些稚嫩,“而且姐姐刚才想问什么?是不是我要回答得不好,姐姐就会抛弃我?”

静好沉默地让他抱着,没回答也没动作。

只是她的沉默却让祁念更加慌张,他箍在她腰间的手犹豫了又犹豫,终于想离开了水的鱼一般艰难地放开,站直了身体和她隔开一步的距离。

“我知道姐姐不喜欢我这么粘着你,我都听到他们说了,我就是图谋不轨,居心叵测,有了个苏家养子的身份还不够,还妄图染指姐姐…”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也是沉默。

这么些年,他也就对着静好的时候会说出长串的句子,在别人面前,多一个字都像是要他放弃用手吃肉,或者改掉喝两口汤再吃一口饭的习惯一般。

绝无可能。

静好都不知道这是她今晚叹的第几口气,转过身来面对着低着头盯着地上花纹的祁念,说了最真的真话,“我从来没想过要抛弃你。”

“我只是,有一些我自己都不太确定的问题想问你,但在刚才,我发现这些问题都没有了提问的必要,”她伸手揉了揉祁念的卷发,“反正无论如何,按你刚才下意识的动作,你是绝对不会伤害我,却会认真地保护我。”

她怕只怕祁念身上存在变数,在猝不及防的时候造成难以弥补的伤害。

而刚才,祁念下意识的动作,已经把那个变数的遥控器交到了她手里。

“我当然会保护姐姐。”祁念抬头认真地看着她,“我会努力长大,像个真正的男人一样保护姐姐。”

“好,”静好点头,“等你长大。”

矛盾解决完毕,她回身要去开房门,祁念再次拽住了她的衣角,藏着狡黠的墨绿色眼眸深邃诱人,“刚才那个晚安吻已经过期了。”

他将一侧的脸颊凑上来,“姐姐快点亲亲我。”

第171章 末日丧尸(6)

一夜过去,被末世洗劫的城市满目疮痍,连往日早早升起,带来炙烤般温度的烈日都消失了踪迹,骤然间到来的低温像是突然迈到了凛冽的寒冬。

静好被冻得转了个身,迷糊间感觉到身边温热的温度,慢慢挪着就往那边靠了靠,而被依赖着的温度也很识相,展开怀抱将她细细拢到了怀中,微微有些湿润的触感停留在她的额头,一下下地轻轻触碰。

静好豁然间睁了眼,和她呼吸相闻的祁念低头在她脸上亲了一口,笑意灿烂得像是把今天没有出现的太阳都挂到了脸上,“姐姐早安。”

“早安。”静好在他脸上回亲了下,手刚伸出被子就被冻得一哆嗦,而窗外的树上,落着的满满都是一树雪,和昨天被晒得差点干枯的模样截然相反,而挂在墙上的室内温度计,显示的气温已经是零下十度。

天气真的延伸成了两个极端。

就是没有那些数量不断在增加的丧尸,这样时冷时热的天气,足够夺走那些年老体弱的人的生命。

祁念把她冰凉的手握回到掌心里,扯着被子往上盖了盖,“姐姐小心冻到。”

他们身上盖着的是冬天的厚被子,看着像是祁念昨晚摸过来时盖上的,倒是让她一夜好眠没有被冻醒。

正要感慨下越养越贴心的弟弟,祁念已经起身拿了就在床边的厚衣服,捏在手里向她毛遂自荐,“我给姐姐穿衣服。”

静好他对视了一眼,压住了一脚把他踹下去的冲动,“谢谢,我自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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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穿好了衣服下楼,正好就遇到了急冲冲上楼来的警卫队队长,他张了张嘴,看着静好的眼神中似乎有些不忍,看了眼已经渐渐围在下面大厅中的兄弟,到底是在一众期待的神情中将原本想说的话说了出来。

“小姐…我们都在外面有家人,昨天晚上考虑了一晚上,兄弟们都决定离开这里去找家人…”

他说这话时显然是有些尴尬,这些年苏家给出的待遇是真的不错,可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们还在雇佣期内,却想要抛下这个几乎是看着长大的小姑娘,多少还是有些愧疚。

可这点愧疚到底弱小,有些性急的甚至想昨夜就抢了粮仓走人,被劝着没动手到底还是顾忌着苏家的地位,这样的乱世下,掌握着最新的武器力量的苏家的确不是他们能够轻易招惹的。

他把话说完,偌大的客厅里一时沉默。

直到静好手里的手机疯狂地响起,她接通之后,那边的人用快速低沉的声音说了一连串,在安静下来的大厅里格外的清晰。

“…我们对苏埭夫妇做出的牺牲表示极大的哀悼之情…”

苏埭是苏家爹爹的名字。

夫妻两都是极度热爱科学的人,生下静好这个孩子算是尽到了延续后代的任务,在答应给她领养个弟弟解闷之后,更是大手一挥,将原本一年一个星期的团聚期都省略了,彼此间的血脉亲情实在寥寥。

但他们原本也是静好最大的靠山。

停在大厅中将话中意思听了个分明的警卫们愣了下,动作最快的立即就扛着枪朝着昨天才运进过粮食的粮仓冲去,已然是没了顾忌。

只是他还没走两步,就随着一声枪响倒在了地上,眉心的位置上,精准的一个血洞正在咕噜咕噜地往外冒着血。

祁念再次抬手,精准地将要接着冲的人又放到了两个。

眨眼间而起的暴动,在眨眼之间被平息。

祁念站得比静好高了一阶,伸手环着她的肩,正好将她抱在怀里,对着下面怒目相视的警卫嚣张地吹了下枪口,“我们只要两个人,打不过你们几十个很正常,不过有谁想要再冲在前面,让后面活着的人捡了你的便利,将东西都抢走?”

他只挑拨了这一句,下面都上了膛的枪口都有些犹豫。

祁念也是在庄园里长大的,基本上的警卫都见识过他的武力值,就是他手里那把□□没了子弹,凭他的怪力,再解决掉十个人也未尝不可。

自己冲上去,让后面的人捡漏?

没人会这样蠢。

在那瞬间的犹豫间,祁念已经从身侧的口袋中掏出个小瓶子,随手扔出来就碎在了地上,他低头凑到了静好的脸边,借着难得的身高优势,单手捂住了她的眼睛,低头吻住了她的嘴唇。

瞬间的接触,一颗小小的药丸被推倒了她嘴里。

静好刚要伸手推人,他已经自己后退了,再次精准地掐住了她会生气的节点,摊手满脸无辜,“我只是不想姐姐和他们一样。”

他用手指了下大厅里全都软倒在地的人,“虽然我一点都不介意抱姐姐走。”

而碎在地板上的小瓶子里的液体,早已在空气中挥发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