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看到他脸上小表情这样多的模样,静好默默地憋着笑忍了下,等到他第十几次看过来时开递过去个询问的眼神,“阿念想说什么?”

祁念明显大松了口气。

他小心地回头看了眼正把白褂揍得嗷嗷叫的唐泽陂,捏着手里的试管的手松了又紧,“姐姐,喜欢他?”

他皱了下眉头,想想又换了个词,“要嫁他?”

静好倒是被他问得一怔,她对唐泽陂的感情这么多年都在质变的那个点上不断地徘徊又徘徊,却总是在那临门一脚上又因种种理由缩了回来,这次虽然阴差阳错地解开了最重要的那个心结,可要说立马就有什么进展,那又有些别扭。

她迟疑了下,最后含糊地点了个头。

祁念来回倒着试管的手顿了下,脸上慢慢升腾起一点点的红晕,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带我,一起?”

静好听懂了他未尽的话,含着笑正要点头,他又用力地摇头,“我不嫁。”

“噗嗤”一声,静好笑得半趴在祁念的肩上,伸手捏他还有些别扭的脸,把他被养得有些圆润的小脸捏出了个小疙瘩,“是谁告诉你,你过去就是说你也要嫁给他了?你刚才居然是一直在担心这个问题吗?”

静好边说边笑,靠在祁念肩上笑得一颤一颤的。

实在是祁念刚才的表情,带了些和亲的公主的壮烈,又带了点未长成的稚嫩,偏偏还一本正经地想和她商量,可爱到简直爆棚。

祁念最初还能听到她的笑声,最后只能看见她靠在他肩上一抽又一抽的,眨了眨眼似乎又认真地思考了下,满脸都是为难。

是因为他说不嫁,所以姐姐伤心得哭了?

他伸手想在她的头上揉两下,安抚下姐姐的情绪再好好和她讲道理,听到动静的唐泽陂已经快步走了过来,伸手就把人揽到了自己怀里,也露出了静好笑得眼角都闪出了泪花的模样。

唐泽陂把静好的脸埋到了自己肩上,示威性地瞪了眼祁念,“肩膀在这里,认清了再靠上去。”

静好笑得差不多,推了他一把从他怀里挣出来,正好脸上新添了几块红痕的白褂也凑了过来,盯着桌上的试剂就像是盯着传家宝,“之前那两次你们都说不稳定,不让拿去使用,现在这个总可以了吧?”

他眼中的目光灼灼,末世带来的几乎是可以称为毁灭性的灾难谁都看在眼里,虽然人性的弱点在这时也无限度地暴露了出来,可到底也没想过毁灭。

静好看了眼低头安静玩着她的手指的唐泽陂,没错过白褂眼里一闪而过的怀疑,“拿出去大规模生产再使用是一定的,”她放慢了语速,透出了语调中的慎重,“之前我们俩已经拿j2出去试过了,效果并不是很好。”

她说的效果并不是疗效,而是现在划分出来的四个保护区,虽然在名义上还都是统一管辖,但各自的独立性从派遣军队中就可以看出几分来,面对可能有效的解药,保守的担忧副作用,激进的却将其当成了统治,甚至是称霸的最好工具。

握着新生的命脉,谁还敢不俯首称臣。

这样一来,这些解药也根本不会被大规模地生产和发放,而会作为维护统治的工具,成为亲信们珍藏着的宝贵护身符。

静好看了眼还有些不信的白褂,“不然你以为,之前我们为什么突然换了实验室?而那个实验室恰好就在我们走了之后就爆炸了?”

白褂张了张嘴,“我以为是我的运气庇佑着…”

连祁念都忍不住回头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了眼他。

唐泽陂淡定地握着静好的小拇指朝他摇了摇。

白褂吞了下口水,“那么,要不我们自己来生产?”

他说着就知道这不可能,先不说原料这个大问题,生产线怎么办?人工又从哪里找?真的生产出来,他们见一个人就塞一瓶吗?怕是没有发几瓶,他们的老窝就被人摸到给端了。

一时之间陷入了沉默。

白褂猛地站起身来,“难道我们就这样?握着解药就这样看着他们受苦?那些人不值得救,可是还有很多无辜的人值得救的,我们没办法就算了,有办法也要这样吗?”

“我们当然不这样。”

静好转头看向和她异口同声的唐泽陂,刚要开口,他就屈指按到了她的唇上,压住了她要出口的话,“我说过要早点让你远离危险,所以,你也要相信我。”

他转头去看其他两人,“只是这个方法有些危险,我需要你们一起。”

.

四个保护区基本都沿用严格的分级制度,能做出的贡献和收获的食物成正比,许多千辛万苦才逃入这个天堂的老弱妇孺甚至在其中活活饿死,悄无声息。

见惯了生命的逝去,感觉不到明天的希望,大部分人过得好比外围绕着的丧尸,每天除了任务和进食,浑然便是行尸走肉。

这种情况下,已经研制出了能够保证人在被丧尸咬了之后不会丧尸化的解药的消息,几乎瞬间就在保护区中炸裂开来,成为了当之无愧的最热门议题。

四个保护区的最高长官在各自的办公室里砸了不少东西,之前被知会过的那两个更是恨得咬牙切齿,派了心腹出来,抽丝剥茧摸到了消息的来源,最后终于追踪到了一个废弃已久的药剂实验室。

唐泽陂左手握着对讲机,听着那边不断传来的各区派遣队都已经到达目的地的消息,边伸手去帮静好扣上了安全带,“普通人群到位了没有。”

接二连三的确认消息传来。

最后确认完毕之后,唐泽陂偏头看了眼正在深呼吸的静好,突然就伸手握了她的手,“今天来的人这么多,其实拿来宣布我们准备大婚的消息也不错。”

各区受命而来的派遣队,有意无意被引来的各式组织的或者个体的小团队,谋划了快半年才最终定下的落幕表演,参演的人真的足够将消息扩散到最大。

“忙了这么久,花了这么多的心力,我可是一直都当成是在准备我们的婚礼才有的动力,要不等会就乘乱一起宣布了。”

静好用眼神狠狠地瞪了眼他,警告他适可而止,刚才的紧绷却是退却了不少。

之前解药的扩散让他们为难,普通民众根本没有保护和生产的能力,而有能力的寥寥几人却又会将其垄断成为工具,没有能凌驾在他们头上的威慑和压迫,解药的用途根本不能保护所有还活着的人。

毕竟它只能防止被咬后丧尸化,却不能在出现丧尸化之后恢复成人。

而为难之后,唐泽陂给出了最干脆的办法——让所有人都知道。倒是碍着民心向背和保护区间的制衡,就算有心人再想垄断也难。

只是这个方法说得干脆,真要把握让他们几乎同时知道并行动却实在是难。

好在现在已经到了最后一步。

他们一整个后车厢里都堆着制成后被妥帖包装着的解药和解药的制作方法,就等着等会引来大量追兵后,抓准时机让他们扩散出去。

“来了!”

唐泽陂突然一脚踩下油门,性能良好的军用车在瞬间加速,将追来的几辆车甩开了不小距离,而几乎是同时,另外的几个方向上,各类的车也追了过来。

激烈的枪声交织。

眼看着前面的路就要被围堵住,静好深吸了口气,定了定神在唐泽陂踩刹车大拐弯冲着唯一露出来的缺口而去的时候,默契地在瞬间拉开了后车厢已经充满了弹孔的遮挡物。

试剂和飞舞开来的纸张铺天盖地。

追在后面的车辆骤然间就少了。

早就准备好的几辆车从各个角落里冒出来,挡住了他们追踪的路,掩护着静好他们脱身。

事情几已圆满落幕。

静好大松了口气正要转头和唐泽陂说话,他却又在突然间踩了刹车,轮胎在地上摩擦着发出了刺耳的声音。

但这点细微的声响很快就被“呵呵”的低沉吼声盖住。

那从喉咙深处发出来的吼声还不知一个。

静好转头看着前方,四五只舔食者看着他们的车,离得最近的那只抬手就敲凹了他们的车前盖,从他们的车底下拖出了一条还在滴血的人腿,边吃边朝着他们怒吼,闪着猎食*的双眼亮得诡异。

他们打扰了发生在这里的大餐,并很可能要成为接下来的餐点。

站得远些的那两只也已经围了上来,防弹的军车对他们已经不能用正常力道衡量的力气来说,破坏只是时间问题。

唐泽陂飞速后退,却只和穷追不舍的他们拉开了短暂的距离。

“我用磁盘篡改了中央系统的程序,擅自进入到了你的任务世界里,”他突然在这种时候说起了丝毫不相干的话题,“那个磁盘,原本它才是我想送给你的礼物,我想用它和你到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里,无所顾忌地相爱一场。”

“我从二十岁之后就在准备这个,却一直怯懦着不敢送给你。”

“好好,其实你和爷爷说得都对,是我太懦弱,是我太害怕,因为一个我不能改变的悲剧,差点就把自己活成了悲剧。”

“其实我很早就想告诉你,我很爱你,终其一生,我会用整颗心整个人去爱的也只有你,我想像以前那样,做个不用考虑后果的小霸王,永远都把你护在身后,帮你挡掉所有的伤害,揍所有伤害你的人。”

“可后来,我到底只能教你自己去保护自己。”

唐泽陂凑过来,在静好的唇上轻柔地亲吻着,像是三月里的春雨飘落过杏花瓣,贪恋着和她多接触,却到底还是无怨无悔地滋润了她扎在泥土中的根。

他怕多接触会不舍,在她回应前就放开,短暂得像是个幻觉,“我在这里大概是想死也不会死的,但你却还有祁念那里的任务没有完成,你还要等着他研制出来j6,救这个世界,救你我,救我们所在的世界。”

“所以,你开车继续往回跑,找刚才接应我们的人,我尽量帮你挡着。”

他单手快速地收拾着车上所有能用的武器,检查好子弹将她惯用的□□塞到了她怀里,“不过你应该也知道我不喜欢你呆在这个危险的世界里,所以,任务完成后,一定要用最快的远离这个危险,我说不定已经回去等你了。”

车停下来,唐泽陂和静好换了位置,正要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就听到了刚才一直没开口的静好开了口,有点低沉和沙哑。

“唐泽陂,你心虚的时候才话多。”

从祁念的身体到现在这个身体,变化得猝不及防,连他自己都根本不清楚原因,又怎么会知道现在这个身体死了之后,他会面临什么。

而任务如果没有完成,这个世界奔溃不算,连他们所在的世界都会奔溃。

不管战士远在何方,他都会守卫身后的家乡。

这是祖祖辈辈以来,不管经历多么残酷的牺牲都刻在他们骨子里的东西。

静好踩在油门上准备在他关门的瞬间离开,“我等你。”

窗外的人回过头来朝她微笑,耀眼如烈日。

正如很久以前,也或者只是昨天,还是少年的唐泽陂“啪啪”地拍着胸膛,和需要他的小姑娘豪情万丈地许下承诺,“有我在,什么都不要怕。”

第183章 陛下篇

景安二十三年,先太后逝去时掀起的腥风血雨还没有从皇城的上空逝去,大权在握的平宗已经迫不及待地行使起手里暌别已久的生杀大权,想要从强制的母亲的控制下彻底地解放出来,恢复他帝王的英姿。

只是他的威风根本耍不出来,连他最想做的废太子,都被一群大臣死谏拦下。

太子废不了,那就只能让太子死了。

被防得犹如铁桶的东宫他突破不了,偌大的皇宫中,和他抱着一模一样的心思,偏偏又有几分聪慧的,也就是他最近甚是宠爱的三皇子的生母,萧妃。

平宗亲自安排的家宴就设在了萧妃的欢寝殿。

静好半弯着腰把明净涵的衣服穿好,他之前从马场回来后大病了一场,烧了好多天才退下,连原本的婴儿肥都清减了不少,脸上还有些病态的苍白。

偌大的崇明殿,站在角落里的宫人们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平宗的用心简直昭然若揭,殿下赴宴,连能完整地活着回来都未可知。

明净涵伸手让静好帮他把衣服穿好,抿着失了血色的小嘴一声不吭,却在静好帮他穿戴好要收回手之际,突然握住了她的手我们的1649。

还有些轻微的颤抖。

他在害怕,害怕那个血缘至亲。

“殿下,”静好蹲下身,正好视线能和他齐平,被他握着的手用力将小豆丁的小手握到了掌心里,温暖着他有些冰凉的温度,“殿下等会不用太过担心,皇后娘娘会保护着您的。”

太子被废,皇后的下场可想而知。

便是为了利益,她也会尽心护着这个唯一的筹码。

明净涵死抿着嘴不说话,漂亮的眼眸盯着她,丝毫不掩饰其中的依赖。

“奴才自然也会陪着殿下。”

感觉到简单的语言已经有些安抚不了他,静好松了手将四岁的小豆丁抱到怀里,他迟疑了下才环住她的脖子,将脸隔着一点点的距离靠到了她肩上,任由她抱着,就这么没有“太子威仪”地一路走出崇明殿。

隔着欢寝殿还有一段距离,静好松了手让他下来,退后一步低垂了视线弓背站着,前面的小豆丁昂首挺胸,未曾再偏过一下头。

浩浩荡荡的太子依仗入了欢寝殿,席位上正和平宗把酒言欢的三皇子立即就沉了脸色,露出了毫不掩饰的贪婪,却是一边的萧妃端着笑脸迎了上来,将同时到来的皇后请到了主座,恭敬地坐在了下首。

宴饮过半,明净涵面前堆着的各式精致菜肴一口未动。

主座上的平宗皱紧了眉头,指了身侧的太监端着盘酥皮鸭过来,“太子今天看着胃口不好,不妨试试这个开胃。”

明净涵起身行礼道谢,接过之后却放到了一边。

平宗脸色骤然阴沉,连带着殿内的气氛都紧绷起来。

“太子殿下八成是不喜欢这道菜吧?都怪臣妾,因着三皇子喜爱就擅自做主让他们备了这一盘,只是殿下不妨尝尝味道,或许也尚可入口。”

出来打破气氛的却是萧妃,她朝在调戏着座下侍女的三皇子使了个眼色,后者迷蒙了两声反应过来,伸了筷子就夹了明净涵盘中的酥皮鸭塞到嘴里。

“十一皇弟还是尝尝吧,这味道诚然不错。”

眼神中满是挑衅。

明净涵看都未看他一眼,“圣人云,食不言,寝不语。三皇兄还是闭嘴的好。”

三皇子登时便要发怒,快步过来的萧妃拦了他一把,笑得甚是和煦,“你三皇兄是好心,却是落了太子殿下的埋怨,只是这菜却是无辜的,圣人还曾说,长者赐,不能辞,太子殿下便是看在你父皇的面上,也该好好尝尝。”

“涵儿贵为一国太子,不想吃一道菜,萧妃你的话倒是如此之多,什么时候也轮到你一个正宫都算不上的娘娘来管嫡子的事了?”

皇后最后一句发问时已是含了阴森的怒气,后宫的*手段,便是喝同一盏茶都可能有中毒的和无事的,一盘零碎的菜,可以下手的地方多了去了。

可恨那皇帝居然如此放任着贱人。

她狠狠瞪了眼萧妃,转头看向座上的平宗,“涵儿风寒未愈,这酥皮鸭却是不能多吃。”

平宗张嘴正要说话,正对上了萧妃飞快地和他眨了下眼,嘴边的话硬生生就改了口,挂上了一脸的假笑,“既是风寒未愈,那就把这盏甘露茶给太子吧,莫再说朕这当父皇的,一点都未将太子放在眼里极品小师娘。”

他的话堵得死,明净涵若是不喝这茶,就成了不把父皇放在眼里的铁证。

萧妃脸上的笑都更真诚了些。

皇后狠狠瞪了眼她,“怕是这茶也喝不得,涵儿昨夜吃了相克的食物…”

她之后的话还未说完,得到陛下要办家宴的消息后被皇后急急催来救场的太傅已经在门外求见陛下,说是有重要的军机大事。

大事有否不重要,只是平宗想做的事情被拆穿,若是太子在此时出了事,他这个杀子的罪名就会永远顶在头上了。

平宗恨恨地将桌上的菜肴扫落一地,“太子身体如此抱恙,以致如此多的菜肴不能入口,崇明殿伺候的人是做什么吃的?!”

他转头盯下仓皇跪了一地的崇明殿宫人,视线在掠过顶头的静好时明显看到刚才一直都还保持着镇定的明净涵小幅度地动了下,像是要起身挡住那个太监。

之前在马场的回忆涌上来,平宗记起了这个敢用先太后压他,策马去救明净涵的太监。

在这里还表演主仆情深。

他心下一顿舒畅,伸手就指了静好,“这是崇明殿管事的?伺候太子不力,是为失职,给朕拖下去打八十大板。”

八十大板打下去,九成九已经是死路一条。

明净涵腾地就站起身来,张了嘴刚要说话,皇后死紧地拽住了他,压着他的脑袋恭送了圣驾,转回头来一脸的恨铁不成钢,“母后保你花了多大的力气,你居然想为了个奴才和你父皇对着干?”

她挥了挥手,看了眼已经被拉下去的静好,完全施恩般的语气,“行了,等会母后会打发人帮她找口棺材厚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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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好昏昏沉沉之间听到了小豆丁狂怒得沙哑了的语调,努力好久才睁了眼,看见不及她腰高的小豆丁蹲在一地狼藉里,将自己团成了个球,沉闷又压抑却又嚎啕的哭声从球里透出来,像是小兽的悲鸣。

“殿下…”

她的声音又轻又哑,哭得认真的明净涵却是在瞬间就反应了过来,快速跑过一地狼藉扑到了她的床上,死死地抱着她将脸埋到了她的胸前。

虽然现在说这个有些不合时宜,但静好还是为自己没有发育的胸大松口气。

“殿下,”她动了下疼得麻木的大腿,“帮奴才转个身,这样躺着疼。”

她冒了一脑门的冷汗才把自己翻了个面,明净涵看了眼他血肉模糊的后背和腿,大颗大颗的眼泪扑簌簌地就从已经哭得红肿了的眼眶中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