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李素冷不丁道:“你确定不需要我每天给你揉揉胸?榴莲那么大哦…”

“出去!本道观从今日起不欢迎任何男施主,来人,送客!”

武氏坐在河滩边,两眼无神,手里握着一把小石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朝河里扔,石子落入平静的河面,泛起一圈圈涟漪,随即归于平静,接着又一颗石子,周而复始。

杏儿陪在武氏身边,双手托腮,侧着头静静看着武氏。

当初李素将武氏从道观请回了家中,武氏便恳求将杏儿也一并带出来。

李素听过武氏和杏儿当年在掖庭冷宫相依为命的事后,对这个杏儿也颇为同情,于是答应了武氏的请求。

所以如今武氏在李家名为丫鬟,实际上是李素的谋士门客,但杏儿没读过书也没有过人的胆识谋略,所以她在李家却是货真价实的丫鬟。

日子过得不算太清闲,但是,比起当年在掖庭时衣食无着,连性命都难保的境况相比,李家当丫鬟的日子对杏儿来说无疑进了天堂。

武氏和杏儿都是一同患难过来的,所以二女的交情一直非常深厚,真正的亲如姐妹一般,在这世上,唯一能令武氏那颗坚硬如铁石般的心柔软下来的人,大概只有杏儿了。

第七百九十二章 去意渐坚

杏儿是个很单纯的女子,哪怕在掖庭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挣扎求生过,但她的心里却仍然充满了阳光,整个人都是乐观开朗的,有点呆萌娇憨的味道。

如果在武氏的心里将所有认识的人排个名次的话,她的生母和亲姐妹暂且不论,在她心里觉得最有价值的人,李素无疑排名第一,这是无可争论的,若论她最敬畏同时也最忌惮的排名…不好意思,李素还是第一,这个,也是无可争论的,因为自打认识李素那天起,武氏就被李素时时刻刻碾压着,以至于如今武氏的心理都有了阴影,面积无穷大。

对武氏来说,李素的存在像一座巍峨的山,一眼似乎能看到巅峦,但令她沮丧的是,无论怎样努力,这座山她一生都无法攀越,更遑论征服,在李素面前,武氏再多的谋略,再多的智计,全是枉费,他只淡淡的一记眼神,似乎已看穿了她的心肝脾肺肾。

如此恐怖的一个存在,李素在武氏心里的各项排名自然是毫无争议的第一了。

相比之下,杏儿在武氏心中却占着一个非常特殊的位置。

一个不起眼的小丫头,憨憨傻傻的,毫无心机城府,当初在掖庭时苦苦挣扎,与武氏二女相依为命,互相保护,终于熬过了最艰困的日子。

这样一个小丫头,不知不觉间却在武氏心中占据了非常重要的位置。

有时候武氏甚至很羡慕她,因为她从始至终的单纯,无论艰困还是奢逸的环境,杏儿似乎从未改变过秉性,一如当初般纯洁乐观。

连武氏自己都不明白,为何对这个小丫头青眼相看,以前将她带出掖庭或许只是出自怜悯,到如今,她已将杏儿当成了亲妹妹,发自心底的想去保护她。

也许,杏儿拥有的东西,是她已彻底失去的吧。

泾水河边,武氏单手托腮,静静注视着河面,杏儿安静地陪在她身边,一双未经世事的清澈大眼却在静静地注视着她。

幽幽一声轻叹,武氏回过神,转头却见杏儿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武氏不由笑了。

“你直瞪瞪的看着我作甚?”

杏儿没笑,小脸浮上几许忧色:“武姐姐,你有心事?”

武氏笑容渐敛:“你怎么看出来的?”

“杏儿早看出来了,尤其是最近,武姐姐愁容不展…姐姐莫非被李公爷责骂了?”

武氏强笑道:“莫瞎说,李公爷脾性温和,从来不责骂别人的,对家里的下人都客气得紧,人家虽是农户出身,可涵养气度却像是世家门阀里教养出来的谦谦君子呢。”

“若非李公爷责骂,武姐姐为何心事重重的样子?”

武氏沉默许久,方道:“杏儿,在我心里,一直将你当成了亲妹妹,有些话我不能对别人说,但我不能瞒着你。”

杏儿被武氏突如其来的郑重态度吓到了,发呆片刻后,吃吃地道:“武姐姐想说什么?杏儿或许没本事,帮不到姐姐的忙,但杏儿可以发誓,武姐姐对我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泄露出去。”

武氏轻笑道:“没那么严重,其实…就是有些说不上是对或是错的念头。”

“杏儿,咱们从掖庭出来到现在,有两年多了吧?这两年,你过得如何?”

杏儿笑道:“挺好呀,不论是东宫公主殿下的道观,还是李公爷府上,杏儿都过得挺好,不愁吃穿,也不担心被打骂呵斥,大家对杏儿都挺好的,我常常在想呀,这样的日子若能一辈子过下去,杏儿死也无憾了。”

武氏抬手揉了揉她的头,笑道:“杏儿,你在我眼里,像一块无瑕的美玉,单纯又善良,有时候我真恨不得和你换一下人生呢,如果…我也能似你这般知足又善良,想必如今的日子,我一定过得非常满足吧。”

杏儿不解地看着她,讷讷道:“武姐姐,你对如今的日子难道…不满足?”

武氏幽然叹道:“我自小与你的经历不同,你知道我是国公府出身,尽管我父亲死后,国公府家道中落,但我父亲毕竟是从龙旧臣,我也算是权贵儿女,后来父亲去世,同父异母的兄长将我母亲和姐妹赶出家门,从此流离失所,家境贫寒,我不得已入宫,那一年,我一脚踏进太极宫时,一心想的是如何在宫中出人头地,如何争得陛下的宠爱,教我母亲扬眉吐气,不再为生计发愁,今生还能母凭女贵,好好再风光一回…”

“后来,我凭美貌和手段,果真让陛下对我另眼相看,被陛下封为才人,留在身边随侍,那一年,是我最风光的一年,甚至连陪伴陛下多年的四妃都主动与我结交,一朝得志,轻狂无忌,那时的我,沉醉在陛下独宠的假象里,甚至一度以为久悬未立的正宫皇后之位我都有希望问鼎,于是愈发倨傲放肆起来…”

“结果,有一天,无端端的忽然一道圣旨下来,我莫名其妙被打入掖庭,从万人逢迎的武才人,一夜之间变成了自身难保的武氏罪妇…刚入掖庭的日子,我简直万念俱灰,怎么想都想不明白,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何陛下忽然翻脸,以往对我的宠爱瞬间消逝殆尽,后来我才渐渐体会到,我终究太不晓事,太狷狂了,在暗流诡谲的太极宫里,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人才活得最长久,像我这种一朝得志便狂妄放肆的人,往往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再后来,你也知道了,东阳公主身边的绿柳将咱们救出了掖庭,几次暗中揣度打听之后,我才知道,真正救咱们的人是李公爷,老实说,我到现在都没想明白,李公爷从哪里听说了我,为何对我的事如此熟悉,为何甘冒风险救我这个对他而言毫无价值的掖庭罪妇,太多的事情想不明白,但并不妨碍我将李公爷视为恩人…”

武氏眼中渐渐泛起迷离之色,幽幽叹道:“杏儿,不瞒你说,刚认识李公爷时,我对他…怀着一些不好的心思,我…甚至悄悄勾引过他。”

杏儿瞪大了眼,吃惊地看着她:“勾…引?”

武氏苦涩一笑,道:“事实上,我太高看自己了,也太低估李公爷了,我以为凭我的美貌,只消在他手心轻轻那么一挠,李公爷便会为我神魂颠倒,只可惜我看错了他,他不但没被我勾引,反而对我心生反感,从此以后,对我愈发疏离冷淡,杏儿,你知道么,咱们能从道观还俗进李家当丫鬟,不是李公爷对我多么喜爱,而是我与他做了一笔交易,那时李公爷的丈人身陷冤狱,我为李公爷出了个主意,李公爷未纳,但还是被我的诚意打动,这才将我们从道观要出来,让咱们成为李家的丫鬟。”

“平心而论,李公爷对我极好,从来不因我是下人身份而颐指气使,对我很尊重,我知道,他颇为看重我的才智,偶尔我也为他出谋划策,为他筹谋算计,但大多数时候,其实是我在向他学习,这两年在李家,我学到了许多,看到李公爷的为人处世之后,我越来越觉得当初在太极宫当才人的那段日子的表现,简直是个笑话,我深深为当年的轻狂而感到羞耻,李公爷那么有本事,那么得圣眷的权贵,都知道为人谦逊有礼,事事藏拙隐忍,我有什么资格轻狂?”

武氏感叹地摇摇头,苦笑道:“在他身上,我真的学到了很多很多,将来不论我是什么身份地位,我都将感激他一辈子,在他面前都将行半师之礼…”

杏儿似乎从她的话里听出了不对,讷讷道:“将来…武姐姐莫非有什么打算?你…不想在李家待下去了么?”

武氏又揉着她的头,目光充满了宠溺,神情却露出悲戚之色:“杏儿,我…不是一个好女人,从来都不是,你知道吗,有时候在你面前,我都觉得非常自惭形秽,因为…我永远不肯安分不甘平淡,我永远不愿居于人下,因为,我…心中有恨,恨老天不公,恨人心凉薄,恨世道无情,为了这个‘恨’字,我这一生活得太累,不停筹谋,不停算计,为的只是一心往上攀爬,为了顶峰的地位,我这几年渐渐变坏了,变得多疑寡义,变得不择手段,当年与母亲和姐妹相依为命时的那份单纯善良,已经离我越来越远了…”

看着武氏伤感的神情,杏儿莫名有些慌张,急道:“武姐姐,杏儿太笨了,我不太懂,这些跟你将来的打算有什么关系?”

武氏抬头望着波光粼粼的河面,还有远方起伏的山峦,幽幽叹道:“杏儿,我…怕是不会在李家待下去了,我要去寻找我的机缘,李家太安逸,也太平淡,我若一直待下去,一生也就仅止于当一个丫鬟了,或许再过几年,李公爷怜我年岁渐大,托人与我说媒,将我嫁给某个小官小吏,或是落魄小爵,从此相夫教子,了此一生…”

杏儿不解地道:“这样不好么?咱们女人不都是这样过一辈子吗?”

武氏摇头:“我不甘心!凭什么女人便不能纵横天下?凭什么女人永远只能当男人的附属,女人的一生凭什么要交给男人来安排?”

赫然扭过头,武氏两眼通红,目光却从未有过的不甘:“李公爷救过咱们的命,我和你的命都是他给的,我一生感激他,敬仰他,可是,纵然是救命恩人,我的命运也不能由他来安排!命是自己的,我要掌握在自己手里,纵死无悔!”

掷地铿锵的一番话,震得杏儿浑身直颤,她定定注视着武氏那张忽然变得坚毅决然的面庞,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一直知道这位武姐姐性格倔强,心比天高,可她却从不知道,武氏竟倔强到如此地步,她…究竟有什么打算?

“武姐姐,你到底为何要离开李家?咱们好好在李家待着不好吗?不愁吃不愁穿,有月俸钱,府里上上下下也和气,能遇到这样的主家,已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了,姐姐,咱们要惜福呀…”杏儿焦急地握着武氏的手道。

武氏索然一笑:“杏儿,你不懂,我的志向…姑且叫‘志向’吧,我的志向,绝不是屈居在权贵家中眼看着别人如何富贵腾达,咱们服侍的主家再富贵,再显赫,终究不是属于我自己的富贵显赫,不仅如此,我更痛恨身为女子,不得不屈于世道,身不由己,随波逐流,我过够了这样的日子!杏儿,原谅我,不能一直陪你照顾你了,我有自己的路要走,我答应你,将来我若有腾达的一日,定将你从李家接出来,许你一生荣华,我…会用尽全力,保护你的单纯善良至死不变…”

杏儿愈发焦急,她终于察觉与武氏要分离了,惊惶得连语调都变了。

“武姐姐,你到底要去哪里?为何你一定要离开李家?公爷对你那么好…”

武氏神情愈发凄苦:“他确实对我好,可我能感觉到,他对我…一直有着很深的戒意,有时候我真的很恨他,既然对我如此防备,当初为何偏偏要将我救出掖庭?由着我在那里自生自灭不好吗?何必多此一举?既然将我救出来了,为何不领我的感激报答之情,时时刻刻与我疏离冷漠?他究竟是什么意思?杏儿,我在李家这两年,每天都在揣度猜测他的想法,他的喜恶,越猜越不踏实,越猜越心灰意冷,我已受够了这样的折磨!”

深深吸了一口气,武氏的脸上绽放出坚定决然的光辉。

“杏儿,我已决定,我要离开李家,离开他!”

“我和他,终究不是同路人,不爱亦不恨,只是他和我…走的路不同。”

说完,武氏眼眶一红,两行清泪蜿蜒而下,泪珠滴落在河边的卵石上,迸裂如落英。

第七百九十三章 公主夜宴(上)

李素从来都是一个值得女人喜欢的人,长得英俊白皙且不说,一身本事着实也惊世骇俗,偏偏脾气也好,待人接物温和谦逊,少年郎恃才傲物的毛病在他身上丝毫不见,永远都是那副恬淡儒雅的模样,永远像个超脱于凡尘的高僧,冷静地旁观着世上的悲欢离合。

武氏也是女人,纵然不那么善良,纵然精于算计,但她毕竟也是二十出头的女人。从认识李素开始,她便深深觉得自己的人生已完全被他掌握在手中,更让她灰心的是,哪怕她稍微露出想挣扎的念头,李素便第一时间察觉,然后毫不留情地揭露,扑灭,用实际行动告诉她,“我是佛祖,你是猴子,你是猴子,你是猴子…”

翻多少跟头都翻不出这座五指山,武氏终于绝望了,李素带给她的阴影面积根本不是数学公式能求得出来的。

男人吸引女人爱慕的方式有很多,最直接也是最简单的一种就是,毫无保留地从各个方面对女人进行无差别式的碾压,从权势到钱财到智商,全都轻易地胜过她,仿佛漫不经心般地驾凌她之上,教她怎么扑腾都无法翻身。如果碾压这个女人的男人还有那么一点英俊,脾气有那么点温柔亲切,言行举止风度翩翩,如同画里走出的谪仙一般,气质超凡脱俗…

这样一个男人存在于世间,很难有女人不动心。

武氏也是女人,当然也不例外。然而,武氏对李素的感情却不是那么纯粹的男女之情,里面掺杂了太多现实的东西。而且李素其实也没那么大的魅力,最初武氏认识他时,抛媚眼也好,挠手心也好,当时她的心里其实是非常冷漠的,亲身经历了帝王的翻脸无情之后,武氏的心已然沧桑,她不会蠢到那么随便就从心底里接受另一个男人。

那时的李素在武氏的心里,只是一块长得很像人的跳板而已,说得直白点,武氏只想利用他,在他身上借个力,纵身一跳,跃向更高的高枝之后,谁还会记得这块跳板长什么模样?

只可惜,武氏高估了自己的定力,也低估了李素的魅力。

李素不是她的跳板,而是她的深渊。

当她发现自己完全不可能掌控或是利用这个男人,甚至连自己都快深陷在这个男人的一颦一笑之中以后,武氏赫然警醒,然后果断做出了选择。

非常人之所以非常,是因为这类人杀伐果断,能行常人所不能行之事,而且落子无悔。

武氏选择了挥剑断情,她很清楚自己要什么,她更清醒地明白,自己若不能马上从这段单相思中抽身而出,必将悔恨终生。

因为李素的表现很明白地告诉她,在李家,她只是一位客卿,为家主出谋划策可以,滚床单不行,甚至想当个妾室都毫无希望。

所以,武氏选择了离开。

她不轻易动情,就算为了某个男人动情,也会下意识的用自己的真情换点什么回来,比如名分,比如权势。如果动情之后发现自己什么都换不来,对她来说自然是一笔亏损的投资,这个时候,果断止损抽身便是最明智的选择。

武氏离开已成定局,李家的池塘太小,容不下她的野心。

尽管李素早就对她说过,待得时机成熟,他会让她如愿以偿,为她寻得一处高枝,但武氏终究还是决定自己离开,也许,这是她为自己奋力保留的最后一丝倔强和尊严吧。

当然,李家再怎么说也是权贵高门,一个丫鬟不可能说走就走,武氏所说的离开,眼下只是心离开了,离开后去哪里,怎样实现自己往上攀爬的野心,这些她并没有具体的方向,在前途没有具体的方向和规划以前,她仍旧会留在李家。

东阳道观夜宴。

在李世民的诸多皇子公主里,东阳公主的身份无疑是最超然的。

她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自愿抛弃公主身份,带发出家修道的皇女,也是唯一一个敢直面顶撞李世民,为自己的幸福勇敢抗争皇权和父权的公主。更令长安权贵津津乐道的是,如此有个性的女子,说是触了李世民的逆鳞也不为过,最后却什么事都没有,逼得李世民不得不妥协退让,对东阳和李素的私情从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公主做到这个境界,已然不是公主了,简直是二大爷般的存在,令长安城的权贵们不得不仰望膜拜。

东阳现在的身份有点尴尬,说是公主,实际上已经是出家人了,但李世民给她赐了道观,赐了道姑,还拜了一位举世闻名的神棍李淳风当师父,可至今却没收回她的公主封号,所以她仍是货真价实的公主,而且比一般的公主更受宠。

或许是李世民幡然悔悟后觉得对她有所亏欠,每年殿中省分派给诸皇子公主们的月例赏赐,东阳所得的份例比一般的皇子公主高了近五成,更别提逢年过节李世民心情大悦之时随口一提的额外赏赐,更是令别殿皇子公主眼红嫉妒。

当然,东阳为人还是非常低调的,顶了公主名号,却非常安分地在道观中潜修道心,平日鲜少出门,更不插手长安城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利益权势争斗,有着尊贵而超凡的身份,又有一副与世无争的性格,背倚李世民这棵擎天大柱,不惹是生非却又手眼通天,这样一位默默无闻的大人物突然决定举办一次游园夜宴,长安城但凡有头有脸的权贵谁敢不给面子?谁不会趋之若鹜?

大唐的风气是奔放且激昂的,尤其是权贵圈子,从皇子公主到宰相尚书,邀朋唤友举酒设宴是非常平常且频繁的事,不必费心编造设宴的理由,更不必管所谓的年节,觉得孤单寂寞冷了,觉得想喝酒了,都可以成为举宴的理由,甚至于,觉得自己很久没泄过火了,想与狐朋狗友来个淫靡的上演各种不堪入目姿势体位的趴体,这个…也可以算理由。

跟年轻人的爱情一样,钱多人傻烧得慌,就想败家图个热闹,需要理由吗?

当然,东阳公主举办的酒宴还是很独特的,酒宴设在太平村的道观内,道观前院正殿供着道君爷爷,后院才是举宴之地,不管有没有信仰,不管身份如何高贵,被邀请的宾客进门后都不得不毕恭毕敬地给道君爷爷磕几个头,表达一下对道教组织的敬畏,有些没信仰的觉得磕了头吃了亏,顺便便在道君爷爷面前胡乱许了一堆愿,头都磕了,多少你得给我办点事,这道理没毛病吧?

东阳身兼公主和道姑两个身份,平日深居简出,今日还是第一次大规模的举办酒宴,早在半月前便已将请柬送到了被邀请的权贵们府上,皇子公主们如今看东阳的目光与当年大不一样,有人羡慕或是忌惮东阳独受恩宠的地位,有人暗暗羡慕她为自己的幸福而不惜以死抗争父皇的勇气,不论何种观感,接到请柬的皇子公主们皆欣然赴会。

至于长安城的权贵们,接到东阳的请柬后则有点受宠若惊的意思了,从来不办酒宴的东阳公主,第一次设宴便邀请了自己,这是怎样的荣幸?分明是身份地位得到天家皇族肯定的象征啊!当然要去,哪怕公主殿下只给发个馍让他们蹲一边干嚼也得去!

刚过晌午,春日阳光恰正怡人之时,东阳道观门前的空地上便停满了马车,各家权贵的车夫侍卫随从熙熙攘攘来回穿梭,权贵们早早便聚集于道观外,不时能听到一阵阵惊喜或假装惊喜的问候。

“哎呀!薛兄多日不见,得无恙乎?”

“哎呀!原来是承平贤弟,托福托福!”

一群衣着华贵气度雍华的权贵们在道观门前倾情上演着各种姿势的喜相逢,明明每天朝堂衙署里都见面的同僚,这一刻却如同一对对失散多年今日方得相认的亲兄弟,场面一度催人泪下。

今日东阳已然又回归到公主的身份,无论门前仪仗还是接待规模,皆按皇家公主的规格一丝不苟地施行,权贵们一阵惊喜且热烈的喜相逢后,再见门外两排头戴天鹅白翎铁盔的羽林禁卫,还有门内面露傲然之色的宦官宫女,权贵们顿时哑然,这才惊觉此处可不是秦台楚馆,而是货真价实的公主府邸,皇家军事禁区,尽管没人斥责呼喝,但那种沉甸甸的皇家威严却在无声无形之中发散开来,令人噤若寒蝉,满心敬畏。

被邀的宾客们收起了喧哗,找回了规矩,在知客道姑客气而疏淡的引领下,一个个老老实实的鱼贯而入,再无一人发出声音,更没有缺心眼的权贵旁若无人的认苦难兄弟了,规规矩矩进门,向道君爷爷叩拜行礼,然后起身,沉默地绕过正殿,走向后院的宴堂。臊眉搭眼屏声静气的模样,倒比上朝还拘谨几分,就像被守卫押解的罪犯,神情萧瑟地走进劳动改造的…来料加工厂?

第七百九十四章 公主夜宴(中)

公主永远是公主,出了家的公主照样还是公主。什么身份配什么排场,当羽林禁卫在道观前雁形排开时,东阳便不再是那个楚楚可怜的出家人,而是代表着大唐最尊贵的家族的脸面。

李素当然也赴宴了,只不过他来得比较晚,当他一脸懒散仿若闲庭信步般从自己家慢悠悠走到道观门口,马上便有眼尖的宦官看到了他,宦官一反面对朝臣时的倨傲模样,一脸殷勤谄媚地将李素领进道观中庭。

中庭通常是道姑们做晚课和用膳食的地方,为了公主殿下的宴会,宦官宫女们忙活了好几天,将中庭修整布置了一番,庭内一片小小的梅林里挂满了一排排灯笼,一株株梅树下,一张张矮脚桌错落有致地布置在各个角落,看起来毫无章法,却别有一番风雅意味。

在宦官殷勤的引领下,李素慢悠悠踱进中庭,不经意抬头一看,却见许多权贵朝臣们老老实实盘坐在矮脚桌后,身板挺得笔直,眼观鼻,鼻观心,数十人聚集在酒宴上却鸦雀无声,场面一直维持着诡异的寂静沉默。

李素脚步一顿,然后愣愣的看着这幅诡异的画面,迟疑地道:“这…是啥意思?”

随即神情浮上几许惶然:“难道最近长安城酒宴的风气有了新的流行趋势,大家开始崇尚无声地嗨起来?为何没人告诉我一声?莫非…我被大家排挤了?”

身前领路的宦官回过头讨好地笑了笑,道:“李公爷说笑了,此地说是道观,其实大家都清楚,原本便是公主府邸换了个名头而已,进了公主府谁敢放肆,不嫌命长了么?”

李素目光不善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哼了哼。

我在你们公主府里不知对公主放肆过多少回了,每次都放肆得公主殿下满面春色,急促喘息,我就是这么放肆,怎样?我骄傲了吗?

懒得跟太监计较,李素吩咐宦官绕过中庭那片梅林,不让那些权贵发现他,二人绕了一段远路,终于在内院的池塘水榭上看到了东阳。

东阳今日刻意打扮了一番,娇嫩的额头眉心贴着一块鲜红色的花钿,朱唇明显描画过,腮边也轻施了一点胭脂,看起来愈发美艳动人,令人忍不住想…放肆一下。

“呀!要死了!你这个…”东阳羞恼地捂住胸,做贼似的望向宦官远去的方向,确定没人发现李素的轻薄动作后,这才轻呼了口气,随即狠狠捶了他一记,怒道:“让人瞧见了我以后如何做人?”

李素不满地哼哼:“打扮如此妖艳,你打算去相亲么?”

东阳噗嗤一笑:“今日设宴,我终归是主人,多少还是要打扮一下吧?而且…也只是轻施了一点点胭脂增色而已,没见我连发髻和衣裳都没换么?”

李素这才注意到她的衣着,见她果然还是跟往常一样千篇一律的道姑髻,身上也是那套熟悉的百衲道袍,瘦弱的身子藏在宽大的道袍里,将她婀娜妙曼的身姿完全遮掩住,除了那张绝色倾城的俏脸,衣着和身材方面可以说毫无亮点。

李素眯着眼打量片刻,摇头道:“不行,还是太奔放了,要不你把脸也遮起来?”

东阳笑道:“说甚胡话呢,哪有主人宴客连脸都不露的道理?传出去整个长安城都会笑话我的。”

李素叹了口气,道:“平日不觉得,今日见你冷不丁一打扮,忽然发现你竟如此美艳动人,实在让我后悔…”

难得听到李素赞美,东阳不由喜上眉梢,连眼神都变得特别娇媚了。

“你也觉得我今日好看么?说说,你后悔什么?”

李素眨眨眼:“后悔以前每次非礼你时太草率,应该让你先打扮好了我再动手非礼的,这样会将我的幸福感瞬间提升到极点,美滴很…”

东阳原本喜滋滋的脸顿时凝固,原以为他会围绕自己如何美丽这个话题继续深入,谁知画风突变,浓情蜜意顿时化作满目猥琐。

怒极的东阳二话不说,在李素身上打完整整一套崆峒派的七伤拳方才兴尽收功。

“这女人疯了…”李素捂着痛处喃喃自语。

“叫你再轻薄我!”东阳示威似的扬了扬小拳头,随即噗嗤一笑,又上前主动帮他揉捏。

“虽然你什么都没说,但我还是感受到了你的心声,你的心声告诉我你已经知道错了…收到!这次就原谅你了,下次再拿我练拳脚,定斩不饶。”李素表情享受地咧了咧嘴,朝中庭方向努了努下巴:“宾客来了不少,你这个主人不出去招呼一下?”

东阳翻了翻白眼儿:“让他们候着,既然设了宴,我今日的身份便不是出家人,而是大唐公主,哪有让公主亲自出面招待客人的道理?皇威丢尽了,父皇会骂我的,再说,就算我亲自出去招待,他们也不敢受呀…”

李素点点头:“有道理,所以,今日设宴的主题便是请大家来看看你这位公主多得瑟?”

东阳推了他一把,嗔道:“谁得瑟了?我连面都没露呢,跟谁得瑟去?”

李素瞥了她一眼:“请客吃饭请到你这个境界,实在是不可多得,看看外面那些人一个个正襟危坐战战兢兢的模样,你把他们的亲儿子绑了票逼他们来赴宴吗?”

东阳终究还是听话地出去招待宾客了,李素独自坐在水榭里,想想东阳那在外人面前刻意摆出的清冷性子,实在很难想象东阳僵着笑脸用夸张化的亲切语气招待客人的样子,宾主间一副催债和欠债的模样,场面一定尴尬得无与伦比,画面太美不敢看,所以李素决定,还是等宾主双方表演完毕后再出去。

独自看着平静的池塘水面,李素渐渐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侯家的麻烦算是解决了,只不过结局出乎意料,李素没想到侯家居然有着这么一位当家主母,脾性无比刚烈,而且杀伐果断,手段狠厉,连对自己都能毫不留情地痛下杀手。

在此之前,李素一直以为千年以后流行的那句“我发起疯来连自己都打”只是一个段子而已,结果现实狠狠甩了他一记耳光。

现在好了,侯家脱困,重新回到长安权贵的行列,崛起指日可待,这一切原本是李素的功劳,按理说,侯君集回到长安后就算给他磕三个头也不过分。

然而,随着侯方氏那义无反顾的当众自戕,李素对侯家的恩情不可避免地打了一个大折扣。无论任何人眼里看来,侯家能够脱困并重新崛起,全是因为侯家主母的决然献身,是这个女人,用流出来的鲜血铺就了一方红毯,侯君集大步踏上红毯,重新拾回了当初的风光。

是的,侯方氏的死改变了许多东西,甚至影响到了朝堂的战略布局。原本不该由侯君集挂帅的西征,也终于奇迹般落到了他身上。

李素对侯家施的那点小恩惠与侯方氏的死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侯杰跪在李素面前口口声声“恩人”,李素听了脸上都臊得慌。

扪心自问,侯家重新崛起果真是自己的功劳吗?

李素忍不住怀疑,侯方氏连他都算计进去了,侯家欠李素的恩情,随着侯方氏决然自戕的那一刀,差不多也算偿还了,因为侯方氏不仅要用自己的死换得侯君集的生,而且还要换李素一个不拖不欠。

很厉害的女人,或者说,大宅门里能当主母的女人都不简单。

人死如灯灭,无论侯方氏当时是怎样的想法,死了终归是死了,从做人的基本道德来讲,李素也不愿再去恶意揣度一个死去的人。

那么,就这样吧,不拖不欠,挺好的。

陷入沉思的李素浑然忘我,却不知他的身后,一道娇小玲珑的倩影正悄悄朝他接近…

“哈!吓死你!”背后一声娇脆的大喝,李素浑身一颤,果然被吓得魂飞魄散。

愤怒扭头,却见久违的高阳公主正站在他的身后,一脸得逞的哈哈大笑。

李素气坏了,看看,看看!李世民都生了些什么玩意儿!

作为有素质有修养而且从不动手揍女人的翩翩君子,李素只能努力忍住一巴掌将她扇进池塘的冲动。

看着高阳毫无仪态地捂着肚子哈哈大笑,李素冷笑两声,变戏法似的掏出一个青瓷窄口小瓶,朝高阳晃了晃,淡淡道:“许久不见,公主殿下还是那么调皮,我是大人,不跟你计较…看到我手上的瓶子没?这是我家香水作坊刚刚研制成功的浓烈型樱花味香水,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李素朝她咧嘴笑了笑,补上一句道:“刚刚研制出来,全天下仅此一瓶哦…”

高阳两眼顿时闪闪发亮,兴奋地朝踏伸出手:“我要!快给我!”

李素冷冷一笑,也不答话,握瓶的手忽然往后一扬,瓷瓶在李素身后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扑通一声落入池塘里。

高阳惊呆了,定定注视着池塘水面上泛起的圈圈涟漪,良久,忽然疯了似地喊道:“你这家伙是不是有病?这么好的东西你居然说扔就扔!不是说要送给我的吗?”

李素好整以暇地道:“确实要送你的,但你刚刚吓到我了,我很生气,碍于男人的风度又不好意思揍你,只好拿送你的礼物出气了…你难道不觉得我很善良吗?”

高阳气得不行,骂道:“善良个屁!你刚才不是说我很调皮,而你是大人所以不跟我计较吗?”

李素双手握拳,举到脸颊两边,然后鼓起脸,嘟起嘴,摆出一个非常脑残的乡村非主流造型,眨着眼睛用萌萌哒的童音道:“因为我突然发觉,人家也是一个调皮的宝宝…哟!”

第七百九十五章 公主夜宴(中下)

“我不行了…你行行好!”高阳脸色发绿,捂着小嘴痛苦不堪:“呕…”

李素神情萧瑟地放下了卖萌的双手,暗叹一口气。

世上不缺少美,缺少的只是发现美的眼睛,同样的道理,自己这么萌,世人难道都瞎么?

“好吧,我们不要再互相伤害了,以后不准吓我,不然我保证让你三天吃不下饭。”

高阳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李素的大招确实让她恶心坏了。

“好久没见你了,你一个公主又不需要忙国家大事,整天都在干嘛?你姐一个人在道观过得孤苦,也不说来看看你姐姐。”李素摆出了闲话家常的架势。

高阳撇了撇嘴,目光不由自主地朝池塘水面看了一眼,看来还是念念不忘那瓶被扔进水里的香水。

“行啦,明日我让人送一盒香水去你府上。”李素劝慰道。

高阳这才高兴起来,白了他一眼,哼道:“公主也很忙的,每天要睡觉,要读书,还要念佛经…”

李素眉梢挑了一下:“你还念佛经?”

高阳不满地瞥他一眼,语气很挑衅:“大唐崇道扬佛,我念佛经很奇怪吗?”

李素笑了笑,心中却忽然想起一件事。

历史上,这位高阳公主给房家老二戴了一顶不小的绿帽,而她出轨的男人,正是一位名叫辩机的和尚,说是帮大唐高僧玄奘翻译一下天竺的佛经,勉强也算半个弟子,当初李素与房家老二有过一次冲突,也是因为此事,如今事隔两年了,这位公主与和尚的那点私情,怕是愈发肆无忌惮了吧。

嘴唇嗫嚅几下,李素很想劝劝高阳,无奈措辞半天仍不知从何劝起,别说自己一个没名没分的姐夫,就算是清官碰到这种家务事,怕是也难断个是非黑白,自己若想劝她,该怎么劝?劝了她会听吗?

高阳浑然不觉李素此刻心中的犹疑,仍笑得无比灿烂开朗。

“喂,你与我皇姐这些日子可好?今日我特意来得早了些,进内院看了看皇姐,见她红光满面,靥若桃花,想必你和她定过得不错吧?皇姐那满面含春的模样哪里像出家人,分明是个嫁了如意郎君的新妇,可着实令人羡慕呢。”

李素笑了笑,若有深意地道:“我和你皇姐都是同一类人,知足常乐而已,过日子嘛,眼睛不要看得太长远,多低下头看看自己的手,看自己的手里握着什么,好好握住它,握紧它,至于手心之外的东西,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勿生得失心,勿起贪妄心,这样你就会发现,平淡如水的日子其实过得还是很有趣味的…”

李素这话当然不是乱发感慨,而是意有所指,高阳美眸眨了眨,也不知听没听懂里面的深意,却马上换了话题。

“你才不过二十多岁,日子却过得像六十岁的老人家,心境如同得道高僧一般,日子过成你这样,果真有意思么?”

李素笑道:“无论富贵还是贫贱,大家的日子其实都差不多,每日无非三个饱一个倒,不同的是生活品质不同而已,照你的说法,大家都别活了?”

高阳脸上的笑容忽然敛起,垂头沉默半晌,终于幽幽叹了口气。

“我知道你话里话外想说什么…”高阳说着忽然抬起头,道:“不错,我和那个和尚的事,长安城差不多都知道了,我没什么不敢承认的,只是李素,我告诉你,那只是我自己的事,天下没有任何人有资格对我指手画脚,你也不行!”

李素愣住,接着失笑:“我对你指手画脚了?”

“你没说,但你的眼神分明已说了。”高阳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字道:“我并无害人之心,至少到现在我没有害过人,我只是纯粹想找个喜欢我,同时我也喜欢他的人,我做错了什么?”

李素的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了,冷冷道:“你说你没有害过人,果真如此么?房遗爱算不算?”

高阳一怔,神色顿时浮上几许悲色:“你当是我愿意嫁给他的么?说是金枝玉叶,其实只是父皇赏给功勋之后的一件礼物而已,不仅是我,天家皇族所有的公主都是礼物,终身大事根本不由自己,父皇说要我嫁给房家,我听话,说嫁便嫁,所以房家感激涕零,愿为父皇肝脑涂地,父皇的目的达到了,我这件礼物该起到的作用也起到了,这个时候突然有那么一个人,知情知趣,尔雅风流,不论何时看我,眼里的情意都能将我融化,教我怎能不沉沦?”

“作为公主,我尽到了本分,无愧于父皇,但是,我的余生,想为自己活一次,一次就好。”

“李素,你不知道,我多么羡慕你和皇姐,你们有勇气抗争,你们敢豁出性命,所以如今有了善报,同样是情投意合,你们已终成正果,而我,却被千夫所指,李素,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高阳越说越激动,脸颊涨得通红,眼中珠泪如雨而下。

李素沉默了,这个答案,他也不知道。他甚至觉得自己已经失去了明辨是非的能力,高阳,房遗爱,还有那个辩机和尚,三者之间究竟谁对谁错?

当初,自己和东阳不也是苦苦挣扎,方才换来今日的正果吗?高阳如今所做的,不过是当年自己和东阳的老路。自己有什么资格站在所谓的道德高度,来谴责她与真正心爱的人在一起?

良久,李素悠悠呼出一口气,正视着高阳的眼睛,诚恳地道:“刚才我说错话了,向你道歉。”

高阳止住哭泣,惊奇地看着他:“你…对我道歉?”

“是的,我说错了话,而且想法也错了,你说得对,我没有资格对你指手画脚。”

高阳仍旧一副惊讶的模样:“你居然…会道歉?”

李素奇怪地看着她:“错了当然要道歉,这很难理解吗?”

高阳噗嗤一声,破涕为笑:“你这人…果真与寻常世人不同,我从来没见过哪个男人主动跟女人道歉的,从小到大,一个都没见过,而你,赔礼道歉却坦坦荡荡,不遮不掩,难怪皇姐对你如此死心塌地…”

李素笑道:“世上好人坏人或许不容易区分,但是非黑白还是一眼分明的,凡事总逃不过一个‘理’字,男人又不是圣人,当然也会犯错,错了就道歉,这跟面子有什么关系?死咬着牙嘴硬才是真的丢了男人面子呢。”

高阳心情莫名其妙开朗起来了,毫无仪态地哈哈一笑:“好,我原谅你了,包括刚才你扔香水的事,我也原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