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只是寻常一瞥,这少年却觉张三郎眼光如刀,直直刺入自己眉心,登时遍体生凉,哪里还骂得出来,只是张着口,连动都动弹不得,耳中却是“嗡嗡”作响,连呼吸一时间都透不过来了,整个人都如泥塑木雕。

李元昌听得这少年刚骂了一声便戛然而止,扭头一看,已知不妙,忙躬身道:“张先生,请手下留情。”

张三郎听得李元昌求情,这才伸手在眉头一抹,道:“汉王殿下,某家告辞了。明月奴姑娘,走吧。”

明月奴从楼上款款拾级而下。她脸色也颇为奇怪,无喜无嗔,一张脸倒似刷了一层糨糊。朱灵感和张师政二人都吃过张三郎的苦头,见他与明月奴二人下楼而去,也不敢拦阻,只是让到一边。

等他们刚走下楼,那少年忽地跳了起来,叫道:“七叔!你为什么放他走?妈的,我马上便去调集南衙,非将他捉回来不可。”

他正要向楼下冲去,李元昌却一边抓住他的手臂,道:“殿下,千万莫要打这个主意了。”

“那波斯女子便这般让他带走算了?他妈的,我们可是费了这许多力气才捉来的。你放走了她,那个傀儡就等若废物。”

李元昌眼中却隐然犹有惧意,轻声道:“殿下,我们未到之时,张三郎若是要走,谁留得住他?他当面告辞,那是有始有终之意。何况就算那波斯女子不走,张三郎不让她为我们办事,那傀儡还不就是个废物。”

这少年也不再跳着脚骂了,想了想,道:“是啊,那他为何不早走?”

李元昌道:“张三郎自视极高,他本是一国之主,又受我千金礼聘,自占身份,不能拂袖一走了之,他也要为我办一件事。”说到这儿,李元昌嘴角浮起一丝笑意,道:“殿下,此番定下之计已不能行,但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此番我们也不是劳而无功。”

少年道:“七叔,你是说……”

“欲对陛下不利者,南昭郡王也。”

李元昌嘴角的笑意更浓。他长相秀气,也以善书闻名,时人有“汉王乃右军后身”之评,但此时他哪里还有羽扇鹤氅的王右军风姿,倒似一条在洞口窥测外面的毒蛇。那少年道:“可是,万一他不知道陛下明天私访会昌寺之事,那该如何?”

李元昌轻声道:“他知道,当然知道。”

说着,嘴角的笑意越发阴险。那少年看着他的笑容,忽然打了个寒战,心道:“这是七叔么?”

李元昌在他面前,向来殷勤备至,但现在面前这个人却似忽然变了个人似的。他越看越陌生,也越看越害怕,不由看向张师政捧着的那个雷鼓瓮金鼓。

这时,从巷子里传来车轮转动之声,那正是张三郎带着明月奴上了车离去的声音。

※※※

“那少年到底是什么人?”

明崇俨看着裴行俭,低声问道。等汉王一行离开留仙阁,他们也赶紧落下地来,追寻张三郎的马车而去。明崇俨的隐身术乃是一门幻术,并非真个能让人无影无踪,只是将身形气息隐于周围土木竹石泥瓦之间,因此只消一动身形,幻术马上失效。他二人在细雨中一动不动地待了许久,满头都已被雨水淋湿,但留仙阁中张三郎与李元昌一行人的一席话,却都已听在耳中。听得明月奴竟被张三郎带走,他们马上便追了下来。但就算追上了,他们自觉也不太会是那大胡子张三郎的对手,远远跟在那车后不敢欺近。明崇俨越想越觉得那少年奇怪,说他是王孙吧,谈吐低俗,举止粗鲁;说他是朝中哪位大将的子孙,又不该身怀李玄霸用过的雷鼓瓮金锤。他见裴行俭低头疾行,也不说话,终于按捺不住心头疑惑,问了出来。

裴行检也不拾头,只是道:“明兄,你是怎么会来的?”

刀傀儡所写之字,他没有向明崇俨说,照理他并不会知道明月奴关在这里。明崇俨却是一笑道:“跟着你来的。”

裴行俭暗自苦笑。他本来根本看不起术士,但这些日子来来去去老碰到这些术士,几乎每见必败。他哼了一声道:“有些事你知道的越少越好。”

听裴行俭又这般说,明崇俨不禁有些恼怒,心道:“我救了你一命,你还不肯说。”他心知裴行俭性情沉稳,不似高仲舒那般听几句好话便会忘乎所以,裴行俭自己不肯说,那是绝对不会说的,索性也不问,暗自寻思道:“反正我跟着你。明月奴定然知道那少年来历,只是,这张三郎又要带她去什么地方?”

※※※

“明月奴姑娘,你真个不愿意做这事么?”

此时的车中,明月奴与张三郎正相对而坐。明月奴低着头若有所思的样子,半晌方才抬起头,道:“张先生,小女并不知呼影该如何用法,实难从命,还望张先生海涵。”

张三郎看了看她,忽然微笑道:“明月奴姑娘,某家虽与故人一别二十余年,但萨兄的奇术,某家向来佩服。萨兄之女,岂有不会使用呼影之理。”

明月奴的头忽地抬起来,道:“张先生此话何意?”

张三郎见她脸色平静如常,只是这也太过平静了,反倒露出破绽。他大马金刀地将身体向后一靠,道:“想必,某家不曾和你说过萨西亭兄当初与我有过一面之缘吧。某家也学过点相术,你的相貌,与萨兄分明一脉相传。”

波斯萨西亭,是当初波斯王御用巧匠,曾远游中原。张三郎少有大志,正值隋末大乱,见识萨西亭的傀儡术后大为赞叹,便想将他收归麾下。但萨西亭远游中原,正是不愿听从波斯王之命,将傀儡用于军中。张三郎的风度虽让他叹服,但张三郎要他归顺自己,他也不愿。当时张三郎赞叹这波斯胡人大有闲云野鹤之致,便不强求,但对萨西亭这人已牢记在心了。虽然事隔二十余年,但明月奴的相貌,分明有萨西亭的影子,张三郎一看便知。明月奴却大是心惊,道:“原来……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张三郎仰起头,慢慢道:“只是有一事我甚是不明。你既是萨兄之女,为何竟然要毁去令尊大人的心血?”

呼影是萨西亭平生至高之作,他不愿自己的心血被波斯王滥用,将此物藏到了中原,现在已被汉王李元昌所得。但这呼影太过神奇,李元昌虽然听过传说,根本不知该如何使用。当他查探到石龙师是波斯傀儡门门下,为掩人耳目,因此密令金吾卫的一个小小街使将石龙师捉来,谁知半道上竟然被人截走,连谁干的都不知道,而那个自称石龙师之女的明月奴也突然不知所踪。好在尹道法终于将明月奴带回,但明月奴却不愿听从李元昌之命,李元昌手足无措,正打着是不是该对明月奴用刑的心思之时,张三郎却已到了长安。

张三郎一到,便点名要见明月奴。张三郎是李元昌望眼欲穿的强援,只觉他一至,万事必然如汤泼火,应手而灭,自然一口答应。张三郎却是听尹道法说起,将一个波斯傀儡门的少女带到汉王府中,此人乃是主公旧交萨西亭的弟子。他一见明月奴,便知她是萨西亭之女,但她当时竟是准备毁去呼影,却让他想不通了。萨西亭珍爱自己的心血,虽然此物极其危险,他也不忍将其毁去,只把它藏在了中原,难道他女儿万里前来,就是要毁去他二十年前的珍藏么?

明月奴的嘴唇动了动,道:“张先生,你应是要问我这句话,才将我从那里带出来的吧?只是您不怕我随便说点什么骗你么?”

若明月奴当真将呼影毁去,李元昌恼羞成怒,定然将她碎尸万段。明月奴固然有必死之命,张三郎却不忍见故人之女死于异乡,因此不惜忤了李元昌,将她带了出来。他笑了笑道:“此世未有能骗得张三郎之人。”

这话说得极是狂妄,但明月奴知道,世上恐怕也只有此人能说这句话。她低下头,缓缓道:“明月奴是奉了父亲遗命。”

张三郎眉头一扬:“萨兄去世了么?他为何要你这么做?”

原来萨西亭是波斯人,当时大食与波斯争战,波斯屡战屡败,波斯王无奈之下,便准备孤注一掷,刺杀大食王以挽回败局,但剌杀屡屡失败。此时有人献策,说昔年的大匠萨西亭已回波斯,他有一种奇妙之极的傀儡名谓“呼影”,以此刺杀,大食王定然难逃性命。波斯王听得这个消息,当真像捞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但萨西亭此时年事已高,不愿自己的心血沾上血腥,推说已无能为力,波斯王便让他的弟子石龙师来大唐搜寻呼影。萨西亭心知一旦呼影遭到滥用,事态不可收拾,便让晚年所得的小女明月奴随石龙师齐来,却要明月奴得到呼影后即刻毁去,不能带回波斯来。

※※※

明月奴的中原话并不流利,这一段也说了有半天。张三郎正色听完,拿过身边的酒葫芦喝了一口,半晌才长吁一口气道:“萨公诚是忠厚人。”

萨西亭虽是波斯人,当初张三郎就觉此人妙术惊人,头脑却大是冬烘,身怀如此异术,当真拾富贵如草芥,却一生都没有野心。此等人本不为张三郎所喜,但这等特立独行的性格,饶是张三郎也要敬重三分。听得萨西亭直到死前仍是担忧自己的心血会被人滥用,他口中不说,心里却大为佩服。“忠厚人”三字在张三郎看来不算什么褒词,但此时却是三分嘲讽,七分赞叹。

明月奴抬起头,正色道:“明月奴所说之话,已尽于此。张先生若也想要呼影,还是请你死了心吧。”

她知道张三郎这人不是善男信女,也不是大唐忠臣,虽说与父亲有旧,但安知他心里打的不是要得到呼影的主意。这话说出,说不定会让他大发雷霆,但这是父亲遗愿,就算自己死了,波斯傀儡术一门从此断绝,也不能让他如愿。只是她话音刚落,张三郎却笑了笑道:“明月奴姑娘取笑了,张三郎纵然不才,也不会打故人遗物的主意。”

他刚说完,车子忽地一晃。明月奴全没防备,身体登时向一边倒去。眼看要撞到车门了,张三郎一长身,轻轻一抵明月奴的手臂,道:“小心了。”明月奴只觉一股柔和的力道涌来,正好抵消了那股力量,人重又坐直了,心道:“这个大胡子本事好大。”

此时车已停了下来,张三郎撩开车帘,低声道:“道法,有人过来了?”

赶车之人穿着一件大蓑衣,戴了个大斗笠,也根本看不出样貌。听得张三郎询问,这人转过头,道:“是,主公,有两个人。”

这人居然是十二金楼子的尹道法。他的声音极是沙哑,在这等雨夜里听来,更是苍凉无比,极不中听。明月奴听得是尹道法的声音,大是惊异,嘴唇动了动,仍是不曾出声,一双大眼睛只目不转睛地盯着张三郎。

张三郎脸上也微微露出诧意,伸指在耳边太阳穴轻轻一弹,他耳音绝佳,这招“鸣天鼓”使来,方围十丈,就算墙根鼠啼,砖缝虫鸣,都逃不过他的耳朵。他侧耳听了听,道:“是有两人,本领都大为不俗。李元昌手下还有这等人物,了不起,当真了不起。道法,你认得这两人么?”朱灵感张师政二人已可算得一流好手,一身本事颇为难得,张三郎听得追来的两人与朱张二人相去无几,也不知李元昌从何处找来这许多奇才异能之士。

尹道法摇了摇头道:“不是汉王属下,多半是太子所遣。”他耳力远不及张三郎,但半生东躲西藏,隐匿行迹的本事已是天下少有。那两人仍能追踪到自己,只怕是从汉王别邸出来时便已在追了。

张三郎眉头一扬,道:“太子?那跛脚小儿是世民的儿子么?我想李元昌总还应该识点好坏。”

尹道法道:“那正是承乾太子。主公,要杀了他们么?”

张三郎想了想,微笑道:“道法,你别出手了。杀了他们,你就没办法再回你新主人身边。”

尹道法道:“禀主公,道法已决心追随主公,不愿再回汉王麾下了。”张三郎眼中闪过一丝狡黠,道:“是么?”他人生得豪迈,但这神情倒似一匹老奸巨猾的狐狸。他道:“你那两个义弟似乎根本没心思追随我的。”

尹道法叹了口气,道:“人各有志,以前十二金楼子结义,共有十二人,一般有人身怀二心,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张三郎意若有所动,点点头道:“也好。不过,还是我来出手吧,这两人本领不俗,实是让我技痒。”他眼中闪烁着一种异样的光芒,尹道法不敢多说,只是低声道:“是。”

此时那两人已追到了车后三四丈许,见车停下,忽地顿住身形。那两人原本如风驰电掣,停下来时却干脆利落,双手在身前连变数个手印,一步步向前走来。这两人手势一般无二,倒如一母同胞的孪生兄弟。张三郎皱了皱眉,道:“原来是《太上洞渊神咒经》,想必是西京西华观的传承了。”

他轻轻一推车门,明月奴几乎不曾见到车门打开,张三郎的人已闪到车下,扬声道:“两位真人,遣鬼品奈何不了张三郎,请回吧。”

《太上洞渊神咒经》,为西晋金坛马迹山道士王纂所编,共有二十卷,有誓鬼、遣鬼、缚鬼、杀鬼、禁鬼、斩鬼诸品。能修到遣鬼品者,都已是此道有数的高手。那两人是西华观观主秦英的弟子,已得乃师真传,这《太上洞渊神咒经》也唯有誓鬼品未曾修成,用的正是遣鬼篇。李承乾在留仙阁被张三郎以禁神术定住,虽身体毫无所损,李元昌也劝他忍下这口气,但李承乾的脾气哪里是忍得住的。他手下以西华观秦英、会圣观韦灵符二人为最强,当即发羽书调这二人出手。只是他没说要对付的乃是昔年的虬髯客,秦英向来看不起朱灵感,更兼自己正在修习的紧要关头,便让自己的两个弟子出手。这两人已有秦英七八成本领,只是年纪甚轻,也不曾听说过张三郎这等名号。两人见张三郎一语叫破《太上洞渊神咒经》的名目,心中有些诧异,倒也没想别的,当先一个喝道:“管你叫三郎还是四郎,死吧!”

这人是秦英大弟子,遣鬼品修得比师弟更胜半筹,此时离张三郎的车还有丈许,他忽地一弯腰,五指分开,一掌拍在地面。地上还有些积水,他一掌拍下,积水登时如水银一般聚拢,却成了黑色,正是遣鬼品的鬼杀咒。

照理鬼杀咒一出,地面便有一团黑气涌出,奔到敌人脚下,立刻便能将敌人击毙。此时借积水发出,威力更大。但此人才发出鬼杀咒,却觉积水如同凝胶,连催了两下真气,黑水竟然纹丝不动,便如凝在他掌底一般,倒有反吸入他掌心之势,这正是鬼杀咒反啮的迹象。此人大惊失色,一张脸登时也黑了下来。他师弟比他慢得一拍,此时见师兄失机,也来不及多想,一掌拍到师兄掌边,喝道:“疾!”

他本想合师兄弟二人之力将鬼杀咒发出,但手掌一贴到地面,却觉这地面如同一层极黏的胶水,再移不开,一股阴寒之气直透掌心,一眨眼工夫,两人的两条右臂都已黑了半截。

张三郎看了看他二人,摇了摇头道:“西华观式微如此,唉,我本来还想留你二人之命。”其实这二人道术高强,原也不至于如此不济,只是他们有个名声赫赫的师父,自己出手还未曾一败,向来狂傲之极,此番前来,本以为手到擒来,哪想得到对手的本领远超出他们的预想,甫出手便双双失手,本来的十分本领,连七分都未能发挥出来便已受制,心慌之下,更是显得无能。听张三郎话中大有轻视之意,他二人心中更慌,鬼杀咒更是循臂而上,两人的右臂都已变黑。此时纵然张三郎解救他二人,也救不回他们的手臂了。张三郎本就动了杀机,更觉无趣,伸手一拍腰间的葫芦,喝道:“疾!”

一道白光闪过。那两人的右臂已被封在地面上,动弹不得,见白光过来,惊得睁大了双眼,这白光在他们脖颈间一掠而过,两人的咽喉同时被斩开。

张三郎杀了这两人,看了看手中的水火刀,叹道:“英雄之血,犹可令我陶然一醉,猪狗之血,只是污我美酒。”水火刀带着一股极寒之气,一刀砍开两人咽喉,便已将血管冻住,连血都没流出半滴,刀上也不见半分血丝。他伸手摸出一个银筒,从中往两具尸身上洒了些粉,那两具尸首登时化成一摊血水。张三郎将手中的水火刀往血水中一插,水火刀立化火焰。火焰来得快,烧得也快,只一闪间便已将血水烧干,而雨水仍在细细下着,转瞬间,两个活人便连渣都不剩了。

尹道法见虬髯客只出一招,便将这两个颇为不弱的西华观弟子斩杀,再以化尸粉将尸首化尽,出手之狠辣,犹如昔日。他心中一沉,忖道:“主公仍是当年的性子,只怕……只怕……”虽然知道张三郎定然不甘雌伏,犹有逐鹿天下的雄心,但他仍然不敢想象一旦刀兵四起,天下纷乱的景象。

张三郎杀了那二人,却仍是看着黑暗中。暗夜里,雨细细地洒落,带着一股阴寒之气。尹道法见他仍是站着,低声道:“主公,走了吧。”

张三郎“嗯”了一声,却是倒退到车前,道:“道法,再没外人了?”

尹道法呆了呆,道:“主公,你觉得还有人么?”

此时已经禁夜,街上再无人迹,周围也是一片寂静。张三郎扫视了一眼四周,道:“我总觉得似乎有人。不过连你也觉察不到,想必是我多心了,走吧。”

尹道法迟疑了一下,道:“主公,你真要去会昌寺?”

张三郎道:“二十年不见世民小儿,他的底,我终究要探一探的。”他见尹道法的声音也有些颤,心知这个心雄万夫的老下属终于还是怕了,微微一笑道:“放心吧,你师兄的话,我总记在心里。只是世民小儿有这等不长进的儿子,想来也已今非昔比,此世界,未必非我张三郎囊中之物。”

他仰天一笑,拉开车门,重又坐回车厢中。明月奴见他身形一晃便又坐回车中,心中也是一沉,道:“张先生,你回来了。”

张三郎脸上仍带着一丝笑意,道:“本来我也想将你带出长安,一刀两断便一了百了,只是眼下改了主意。明月奴姑娘,你随我去一趟会昌寺吧。”

明月奴听张三郎坦然直承本想要杀自己,心一沉,道:“张先生,你要……”

张三郎道:“李元昌这小子,倒是远远在那小瘸子之上,这计谋颇为精细。只是以他的实力,尚扳不倒袁天罡和李淳风两人,才想借助某家之力。有李玄通做替死鬼,我也想看看世民小儿到底还有几分能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