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怔住的还有穆胭脂。她怔怔地望着自己的手。这是一双穷苦妇人的手,手背的青筋高高的凸起,像缠在枯树上的老藤。就这样看着,轻易就能看到浅黄色的茧布满了手掌。眼泪在没有意识的时侯已经一滴滴砸了下来。

被打了一耳光的人是我吧?穆澜苦笑着望着无声哭泣的母亲。

打的是左脸,她把右脸凑了过去:“要不,您再来一巴掌,好事成双?”

“噗嗤!”穆胭脂被逗笑了。她恼怒地将穆澜的脸推开,使劲想板起脸来,嘴里嗔道:“没脸没皮的……”

母亲脾气暴躁了点,却是个心思单纯好哄的。穆澜笑咪咪地望着她道:“消气了吧?”

穆胭脂只哼了声,站起身道:“走索累了,你先歇着吧,回头我叫核桃给你送晚饭来。”

这是还不死心?穆澜望着母亲离开的背影,有些抓狂。这时侯腹部一股热流淌过。她脱了裤子一看,脸上的苦意更盛。不是她不想孝顺,满足母亲。男人能每月都这么麻烦么?还要想方设法瞒过班里的人,她容易吗?穆澜叹着气,迅速把自己整理好,倦意就蔓延开来。

她躺在窄窄的木板床上,双手枕在脑后琢磨开了。母亲相信杜先生有办法,又不肯向自己道明缘由。究竟会是什么原因,十来年闭口不说。各种念头纷杂涌来,总不能肯定自己的判断。她低低地叹了口气想,母亲会告诉杜先生的。到时侯自己也就知道了。

穆澜是被一阵低泣声惊醒的。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到桌上放着只食盒,核桃正抱着自己才换下还没来得及洗的亵裤站在床前,木雕似的,失去了生气。

“核桃……”穆澜吓傻了。

她一年前来了葵水,有母亲帮忙掩饰着,一直隐藏得滴水不漏。今天折腾得累了,一时没有将换下来的衣裤洗了,没想到被送饭来的核桃发现了。

望着核桃黑白分明的眼眸,穆澜脑中突然跳出了天网恢恢四个字。啊呸!她又没干坏事,从小女扮男装都是被母亲逼的好不好?

“核桃,你给我送饭是吧?今天夺了头彩,厨房肯定炖肉了!我都闻到红烧肉的味儿了。”穆澜干巴巴地没话找话,坐起身去拿她手里的裤子。

谁知核桃握得紧,一扯之下,亵裤被拉开,白色棉布上那块血迹像雪里红梅似的越发打眼了。

核桃一脸懵逼盯着手上的亵裤。她觉得自己一定是看花眼了,巴巴地望着穆澜小声问了句:“少班主,你被班主打伤了?”

仿佛只要穆澜一点头,她就得到了救赎。

核桃穿着再简单不过的衣裳,发间只别着一枝简单的银簪,噙泪的楚楚模样像一只停在花间的小蝶,吹口气,都要惊吓着她。面对这样的核桃,穆澜一时间心乱如麻,骗她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船舱里出现了短暂的寂静。静得穆澜仿佛能听到核桃眨眼间睫毛簌簌抖动的声音。

最后一缕光慢慢退出了房间。核桃的心已经坠入了黑暗之中。少班主挽起的发髻松散了,鬓旁滑落一络黑发,落在瘦削的腮旁。淡水色的薄唇紧抿着,嘴角天然往上翘着,像浅浅的上弦月……少班主的笑容早就勾走了她的心。核桃再也骗不了自己,她倾慕了多年的少班主竟然和自己一样,是个姑娘!

“少班主……”核桃喃喃地叫了一声,双腿酸软地坐在了地上,抱着那条亵裤呜呜哭了起来。

穆澜低下头,看到一串串晶莹的泪砸落在褐色的船板上,飞溅开来。她挠了挠头,蹲下身搂住了核桃的肩。

“少班主!”核桃叫了声,双手环住了穆澜的腰。她像是找到了倚靠,但愿这是一场噩梦,永远都不要醒来。

穆澜轻拍着那单薄的脊背,清了清嗓子劝道:“核桃,这世上好男儿多的是。少班主一定给你找到如意郎君!我也不愿意啊,我娘说是因为……为了躲仇家。核桃,你就当不知道,咱俩还像从前一样好不好?”

“仇家?”核桃抬起脸,眼睛瞪得圆了。

“我娘打死不肯说,我猜的。”穆澜此时松了口气。核桃知道,身边也能多个人帮自己遮掩。此时断了她的绮思,也好过耽误她一辈子。

“少班主,你好可怜!”核桃像是找到了新的目标,咬着牙道,“您放心,核桃不会说出去。你一天不改回女儿身,核桃就陪着你一辈子!”

穆澜哭笑不得地用袖子给她擦泪:“傻啊你,我可舍不得这么美的核桃不嫁人!”

船舱门突然被推开。灯光和穆胭脂同时出现在两人面前,打断了她俩的话。

见是母亲,穆澜松了口气笑道:“娘,您怎么来了?”

她将核桃拉起来,低头将她的衫裙抚平,抬头却看到核桃恐惧的目光。穆澜转过身,母亲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她没来由的有点心慌,笑嘻嘻地去挽母亲的胳膊:“娘,核桃不会说出去的。”

穆胭脂将她的甩开了。

“班主,我发誓绝不会说出去!”核桃扑通跪在了地上。

“娘!”穆澜看到母亲眼中的狠意,蹙眉提高了声量。

穆澜挡在了核桃身前,眼神坚决。穆胭脂终于妥协移开了目光。她低头看着核桃,一字一句地说道:“核桃,八年前黄河溃堤,是我把你从水里捞起来的。是我养大的你。你要记住,你若忘恩负义,我和穆澜都会死在你手里。”

“我不会出卖您和少班主的。您不信,现在核桃就还您一条命!”无论是班主的救命之恩,还是少班主待自己的好,她宁可死也不会让她们陷入危险。核桃拼命地点头,头重重撞在船板上咚咚作响。

穆澜心疼地拦住了她:“核桃,咱俩一块长大,我不信你还能信谁?”她心里暗暗惊心,自己暴露女儿身竟会引来杀身之祸吗?

“少班主。”核桃喃喃叫了声,突然又记起眼前温柔俊俏的少班主不再是她能贪慕的人,一时心里的酸涩悉数冲进眼底,化为泪水奔泄而出。

穆胭脂将灯留下,转身离开。关上舱门的瞬间,她心里闪过一丝犹豫。生死攸关的大事,穆澜却全然不放在心上。她能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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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好冷,还是窝床上舒服。周末好。

第24章 谄媚

穆澜骑着燕声那匹马,和母亲一起赶着装满药酒的骡车到了竹溪里。

杜家门外已经不复往日的清宁。

离大门不远的溪边空地上搭起了一座牛皮大帐。外面升着口大锅烧着滚水,水汽氤氲。四五个小厮打扮的人穿梭忙碌着。

黑漆大门外也站着两个小厮。穆澜认出了燕声。另一个迎着穆澜的目光望过来,露出了笑容,脸颊上两个笑涡格外打眼。

一抬精致的绸帘小轿停在台阶一侧。周围站着四名身穿枣红色短襟绑腿打倒赶千层浪的利索汉子。

“穆公子!”燕声像见着金元宝似的快步走了过来。

对燕声的热情心知肚明,穆澜装着不懂,翻身下了马,将缰绳递给了他:“向林大公子借用了一天,喂过草料了。你放心,一根马毛都没掉。是匹好马呀。”

“您喜欢,就送给你……”燕声还没说完,穆澜已经转身走到骡车旁去了。

她将母亲扶了下来:“娘,这里就是杜先生家。”

燕声急得直搓手,不晓得该怎么和穆澜搭讪。雁行已经上前恭谨地朝穆澜行了礼:“雁行见过穆公子。车上给令师送的节礼吧?来人,帮着卸东西!”

不等穆澜拒绝,雁行就招呼着人上前将卸酒。

穆胭脂惊奇地望着他们。穆澜憋着笑,低声在她耳旁说道:“林家大老爷病了。林大公子想求师父去瞧一瞧。他们是林府的家仆。”

“那个林家?”

“就是三天后咱们要去献艺的那个林家。”

林家大公子求杜先生出府治病?!穆胭脂两眼放光,甩开穆澜的搀扶对雁行笑了起来:“小哥在林大公子身边做事呀?一见就知道你是个伶俐人!”

“谢太太夸奖,小人帮公子爷跑腿打打杂而己。这种粗活交给小人就行了。”雁行笑咪咪地应了。

“哎呀,那可真谢谢你们了。李教头,你也搭把手去。”穆胭脂一点也不见外。

穆澜禁不住抚额:“娘……”

穆胭脂根本不搭理她。林府是林大公子执掌家业。得罪了林二老爷,能与大公子攀上交情,二老爷也得卖他几分薄面吧?三天后就不会再为难穆家班了。她炫耀地说道:“我儿子是杜先生的爱徒。让我儿子去说说情,杜先生指不定就答应了!你们也别太着急。”

雁行和燕声闻言大喜,齐齐朝穆胭脂和穆澜跪下磕头:“小人给太太和穆公子磕头了!太太慈悲。”

哎哟,大恩啊!不用担心林家二老爷为难了。穆胭脂喜得赶紧扶起了两人,瞟了穆澜一眼颐指气使地吩咐道:“澜儿,叩门去。”

您就装吧!当我不晓得你想借机套近乎……穆澜腹诽着。

自己还想从林一川手里再敲榨点银子呢,千万别让母亲给搅和的。想到这里,穆澜上前叩了门。

哑叔见到她又露出慈爱的笑容。他请了穆胭脂和穆澜进去,却站在门口堵住了帮忙送酒进去的汉子,冲他们摆了摆手。

“先生不喜生人进屋。酒先放在门口吧。回头我来搬。”穆澜把哑叔的意思告诉了林家的人,扶着母亲朝宅院里走去。

黑漆大门又关上了。

燕声伸着脖子往里瞧,门关合前还是只看到一堵白色照壁。他急躁地说道:“少爷都在杜家呆了一天一夜了!昨晚悄悄翻墙出来……都怪我没想周到,没给少爷带换洗衣裳,也没备好洗澡水。少爷直接跳溪水里洗了个凉水澡,又穿上脏衣裳翻墙进去了。少爷哪天不换衣裳啊?他可怎么受得了?”

“少爷爱洁,是家里养得金贵。习武的时侯,他也不是沾点尘土汗水马上就要更衣。”雁行一点也不着急,指使着下人将酒坛搬到门口放好,轻声说道:“少爷在杜家呆了一天一夜,没被赶出来吧?如今穆太太穆少爷又来了,杜之仙多半会答应。为了老爷,换不换干净衣裳又有什么打紧,少爷会熬过去的。”

素来相信雁行的脑子比自己聪明,燕声不再担忧林一川,露出满脸喜色:“这下好了,老爷就有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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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院看,杜家和普通庄户人家差不多。倒座对面竖着一堵刷得粉白的照壁。绕过照壁是个宽敞无比的大敞院。正面是三间正房带两间耳房。左边一排是猪圈。右边一排是柴房和灶房。院子正中开了两畦菜地,搭着瓜棚架子。

穆澜扶着穆胭脂顺着菜畦中间的甬道前行时,她看到林一川正在劈柴。

他的衣袖挽到了肘间,下襟胡乱塞进了腰带中。绯红色绣团花的绸衫皱得像梅干菜。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散落了几丝下来……穆澜可没忘记在凝花楼,林一川脸上被喷了几点唾沫星子飞奔跑进浴室洗脸。居然他现在能受得了自己的邋遢,穆澜惊奇得啧啧出声。

见到穆澜,林一川提着斧头愣住了。心念动了动,有这小子帮忙劝说,杜先生应该会答应吧?他无声地张嘴提醒穆澜:“一万两!”

谁知穆澜压根没注意到。她的目光移到了林一川脚上。那双金丝银线绣制的斑斓虎靴已经沾满了污浊,不复昨天的灿烂。不是别人穿过的鞋他不穿么?穆澜翘着嘴直乐。

林一川顺着她的视线低下头。鞋被那小子穿过……脸色顿时变得极不自在,下意识把脚往后缩了缩。

“这位就是林家大公子吧?”穆胭脂刻意放柔了语气,手指悄悄地掐着穆澜的胳膊使劲拧了一把,“怎能让大公子干这种粗活呢?澜儿,你去帮大公子把柴劈了!”

一个大男人不能干这种粗活,姑娘就可以去劈柴么?穆澜气得不行,知道母亲又忘记了自己的性别。她忍着痛拉母亲离开:“娘,还是先去拜见杜先生吧!”

穆胭脂哪肯放过和林一川套近乎的机会,用力甩开了穆澜,瞪了她一眼朝正屋大声说道:“我又不是不认识杜先生?他的命还是我救的呢!你劈柴去,我自己去见杜先生。”又对林一川谄媚的笑,“大公子放心,妾身会帮着你劝杜先生的!您当心磨粗了手。我儿子皮糙肉厚的,有活尽管让他去做。”

说着用力将穆澜推向柴房,由哑叔引着,朝着正房去了。

这是亲娘吗?穆澜为之气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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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消息

粗鄙谄媚的妇人。这是林一川对穆胭脂的第一印象。他不知见过多少这样的人,并不放在心上。只是很疑惑,穆澜的母亲为何急着巴结讨好自己。难道这小子贪财,其母更甚?他睃了眼身材瘦削的穆澜,想起比自己小一圈的手掌,再想到穆太太那句皮糙肉厚,禁不住乐了:“亲娘?”

“亲的!”穆澜重重地点头,心想得赶在母亲坏事之前从林一川手里再抠点银子出来。她挤了满脸笑,眼神闪烁,声音故意压得低了,“大公子,有个对你来说非常重要的消息,你要不要花钱买?”

“本公子是你的摇钱树吗?自从认得你,每天不被你摇几遍抖出点银子来,你就不罢手是不是?”林一川是生意人,赚别人的银子理直气壮。轮到别人想从自己荷包里掏银子,他就不舒服了。

穆澜耸了耸肩,跳上柴垛坐着,悠然望着碧蓝的天空,半晌才道:“大公子在杜家干粗活。平时忍不了的,现在也能忍了。就不怕功亏一溃,后悔莫及?”

林一川是聪明人,一听这话就明白穆澜想卖的消息和父亲有关。他有些自嘲地想,自己这是怎么了?为了点银子和这小子争闲气?林家最不缺的就是银子。反正被这小子勒索定了,还不如大方点。心里这样想着,神色依然如旧,语气也淡淡的:“说来听听。”

这是打算付钱的意思了。穆澜也不拿乔,开开心心地转过脸笑:“三天后,你二叔请了个杂耍班去府上演一出求佛取药。说是让你爹开心开心。走索估计离地有二三十丈,你说万一摔下来,血肉模糊的,你爹瞧见了会不会……”

本就病着,再受惊,神仙也难救林一川脸色大变:“三天后?”

“就是后天。”穆澜说着竖起了一根手指头,“消息免费送你。不过,大公子若是肯付我一万两。我替你摆平这件事。”

“如果你做不到呢?我岂敢将父亲的安危托付于你!”林一川不会轻易相信初相识的穆澜。

穆澜也不着急,跳上柴垛坐着悠然望着蓝天:“包不准你二叔肯花双倍的银钱,买一个意外呢?”

甭说两万两,二百两银子就足以买条命了。走索的人如果从空中摔下来,父亲受惊吓若有个三肠两短。二叔还会跳出来装好人。林一川眼眸里的怒火熊熊燃烧。

穆澜又加了把柴:“谁知道我师父想考验你到几时。你若中途离开,想要再进杜家就难了。”

为什么每次这小子讨银子都能讨得这么顺?林一川很是不甘心。消息得了,还有两天时间,他人不在府中,却也能安排妥当。只是不赶回去,就怕中途生出变故,出现意外……林一川突然想到了穆澜的母亲。那妇人对自己的态度分明是有求自己。他不动声色使了个拖字诀:“穆公子对林家很是了解?”

穆澜坦白地说道:“我打着师父的旗号想从你手里抠点银子时,我就打听清楚了。不过,大公子,我是站在你这边的。毕竟,我先收了您的钱不是?”

拿了我的钱,你自然是站在我这边。如果我二叔出双倍,你又站在哪一边呢?林一川脑中突然冒出了这个念头。

见他不肯利索给钱,穆澜眼珠转了转,捂住了鼻子:“你清扫过猪圈了?”

我不过说了句鞋踩了脏东西,就受不了。现在你受得了吗?穆澜很好奇很邪恶地等着林一川抓狂。

手捂住了口鼻,却将那双清亮的眼眸衬得格外有神。眼睛扑闪扑闪的,好像在说,你怎么还没被臭晕倒啊?林一川胸口堵着的气全化成了力气,提起斧头狠狠劈下。

哗啦声中,竖在木墩上的柴一分为二,露出白生生的茬口。

忍!

忍字头上一把刀。这把刀就插在林一川心口上。他坚持了这么久,难道就能因为这小子一句话忍不住?杜之仙没有答应,但也没有赶他走。他一定能坚持到把杜之仙请回府。

“你是来看本公子笑话的?”

“对,本公子不仅铲了猪粪扫了猪圈,还把这两畦菜地田垅上的杂草铲得比狗舔了还干净!”

“从昨天到今天,把柴房里的柴垛拾缀得比本公子书房的书还整齐!”

“本公子就不信,打动不了杜之仙!再脏再累再臭,本公子都忍得住!”

话是对穆澜说的,更多的却是在给自己鼓劲。

咬牙切齿。额头的青筋都鼓了起来。

穆澜卟地笑了,漫不经心地说道:“来的时侯看到你家下人在河边搭起座牛皮大帐,烧了好大一锅热水。这是为大公子准备的吧?”

热水澡……干净衣裳……林一川哆嗦了下,手里的斧头差点没拿稳。想洗澡沐浴的渴望被穆澜一句话勾了起来,顿时浑身发痒,难忍之极。

穆澜当没看见,跳下柴垛往门外走,边走边嘀咕道:“给师父酿的二十坛酒还放在门口。又不肯让生人进门,还得小爷去做这力气活!”

肩头被按住了,身后传来林一川急切的,压低了嗓门的声音:“一坛酒十两银子,我给二百两。你让我去搬……洗个澡的时间就行!”

“两千!”穆澜傲骄地回过了头。

林一川深深吸了口气。他想起穆澜的习惯,往手掌心啐了一口,扬着巴掌等穆澜回应:“击掌为信!”

穆澜险些笑出声来。只一天一夜工夫的搓磨,林大公子就不避讳往掌心啐唾沫了。不过,现在她嫌弃他的手脏,笑咪咪地说道:“两千两银子对大公子来说算得了什么。不用击掌为信了,我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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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漆木门再次打开,穆澜出现在门口。她望着燕声和雁行,朝旁边瞥去一眼,嘴唇嗡动着:“传话一百两,不讲价。”

“成交!”林一川躲在门后干脆地答应了。他不想让林家下人看到自己现在邋遢的模样。他是未来的林家家主,不能在下人面前失了仪态。

穆澜清了清喉咙道:“大公子吩咐说人多嘴杂怕吵到杜先生。让下人们退到林外去侯着。留你俩侍侯就行了。”

燕声和雁行狐疑地朝门里看了一眼。看到自家公子伸出了一只手掌,扇苍蝇似地挥了挥。两人马上应了。

隔了片刻,穆澜见人都走远了,这才笑着对林一川道:“大公子,趁我娘和师父说话没留意到你,你赶紧着。免得被我师父瞧着,觉得你心不够诚。”

绯红的身影从门里冲了出去。燕声和雁行只来得及喊了声少爷,就看到林一川奔进了溪旁的牛皮大帐。

瞧见了林一川的身法,穆澜微微有点惊讶,心道他的轻功底子也不弱。

回头看了眼宅院,安静异常。穆澜眼里飘过一丝算计。

林一川在帐中洗澡,雁行和燕声忙着打水侍侯。没半个时辰,林一川不会回来。

哑叔引了母亲去后院见师父,却守在了后院。母亲对师父说的话有着什么秘密?穆澜不能保证老头儿会告诉自己。

但她一定要知道母亲保守了十年的秘密。让自己女扮男装的秘密。

穆澜转身进门,绕过照壁的瞬间,脚尖轻点,如五月杨花轻盈飘过了院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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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偷听

田田荷叶围绕着竹制的平台。

一方矮几,一炉一壶。浅浅水汽飘浮。

杜之仙与穆胭脂静静地对坐着。

池中中自溪流引进来,穆澜也从溪中凫水潜进了池塘。

老头儿身边只有一个哑叔,穆澜却不敢大意。哑叔守在后院门口,坐在老树根制成的凳子上搓着草绳,编着草鞋。杜之仙把她教得太好,她很多年前就看出哑叔那双手掌能开碑裂石。

她像鱼一样水中滑行,借着密密的荷叶遮挡慢慢探出了半张脸。

离平台尚有几丈,母亲和杜之仙的声音被微风吹了过来。

“她的性子……只怕是九死一生……”

这是杜先生的声音。是在说自己吗?

杜之仙换了身簇新的衣裳,雪白的宽袍绸衫,袖口与衣摆绣着金黄色的小簇丹桂。五月阳光下那些丹桂栩栩如生,有种华贵的艳丽。母亲那身青色半臂褐色罗裙被衬得黯然失色。

离得远,看不清楚母亲脸上的神情。但穆澜觉得母亲的坐姿格外挺直,像雪松,又似青竹。这让她感觉到陌生。

“我为先生泡杯茶吧。”

母亲说着用茶碾慢慢碾着茶。她的姿式优雅而美。像在抚琴,又像在作画。穆澜情不自禁屏住了呼吸。在这样安静的连风声都无的环境里,一点点响动,都会破坏她泡茶的韵律似的。

印象中的母亲个走江湖的粗鄙妇人。母亲在她脑中的印象不是叉着腰大声喝斥着班里的人,就是爽朗的大笑。以及……佝偻着腰谄媚讨好着施舍赏钱的贵人们。母亲坐着的时侯,不是在拨拉算盘,就是在数钱箱里的银钱。穆澜从来不知道母亲还有这样优雅的时侯。她的心突然乱了。

杜之仙趿坐着,双手自然放在膝上,宽大的袍袖随意拖曳至地。他目不转晴看着母亲,身姿亭亭如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