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弈笑了起来,脱了衣裳泡进了木桶:“许玉堂想进率性堂,门儿都没有!”

一个时辰后,沐浴后的学生们精神焕发,整齐列队,前往什刹海。

沿途引来京城的小娘子们尖叫声不断,香囊荷包鲜花雨点般投向这群朝气勃勃的年轻学生。

“许玉郎!我看到许玉郎了!”

“那是谭公子!”

“你们看到那位小公子没?长得好俊俏!”

“旁边那个才叫俊俏!”

林一川伸手捞住一只砸向自己的荷包,瞬间听到扔荷包的女子喜悦地叫了声,脸禁不住有点红。他偏过头看身边的穆澜。穆澜正顺手将一位女子送给她的荷包挂在了腰间,冲那位姑娘微笑。欢喜得那位姑娘又蹦又跳。他又好气又好笑:“你不怕那位姑娘会错意?”

穆澜笑咪咪地说道:“谦谦君子,美人好逑。京城女子素来热情,何不大方一点?咦,大公子家里开着青楼,阅女无数,还会脸红?”

谁阅女无数了?林一川撇了撇嘴,将荷包塞进了穆澜手中:“喜欢你就挂着呗。”

穆澜就真的将荷包挂在了腰间,眼明手快的又捞了一只,一并系在了腰间丝绦上,开心的说道:“回头拿到绣庄去。一只至少能卖十五文。”

她边说边冲旁边的姑娘们展露着灿烂的笑容。腰间渐渐挂满了琳琅满目的荷包。

林一川哭笑不得:“你穷成这样?我明明记得你赚了我不少银子。还不够你花销?”

“我家开面馆能赚多少银钱?二十来号人要生活,我多攒点给他们买点田。”穆澜边答边推搡了他一下,“那边几个姑娘都看着你呢!快冲她们笑笑。”

林一川:“……”

这时,两人听到旁边有姑娘轻声叹息:“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到那位谪仙般的公子。”

穆澜脸上的笑容僵了僵,眼里升出一层唏嘘。

冰月姑娘进了宫。她和无涯捅破了窗户纸。再也回不到放下身份地位秘密的时侯了。

瞬间低落的情绪悉数落在林一川眼中。他磨着后牙槽问她:“那位谪仙般的公子是宫里头的那位吧?”

穆澜翻了个白眼:“我怎么知道?”

你不知道才有鬼了!林一川明明气得想跳脚,又无从发作,悻悻地转开了话题:“你怎么在医馆呆了那么久?你再来迟一会儿,就整不到谭弈了。”

“配药不需要时间?”穆澜又翻了个白眼。

噎得林一川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半晌才道:“晚上你别忘了,给杜先生放灯。”

想着无涯的相约,穆澜深吸了口气道:“戌时,莲池见。忘不了。”

相见怎如不见。

那就不见吧。

林一川露出了笑容。

学生们到什刹海时,正赶上赛舸。

远处那座白色的大帐格外醒目。乌泱泱的官员禁卫太监宫婢与新科进士们也没能遮挡住正中那袭明黄的身影。

两位博士带着学生们在草地上席地而坐。

京城百姓围挤在四周,争相目睹琼林宴进士们的风姿。那些目光也分出一些投在监生们的身上,让他们挺直了腰背。

“寒窗十载,只为了这一刻的荣光啊。他们的今天就是你们的明天……”蔡博士看着学生们眼里的艳羡,开始了新一轮的思想教育。

春来匆匆从大帐中走来。与两位博士和随行的纪监丞见过礼后道:“赛舸之后有马球赛。皇上特许监生们观赛。监生们可组两队进场表演。”

举国上下皆迷马球。学生们欢呼雀跃,朝着大帐三呼万岁。

春来朝穆澜瞥了一眼,笑着走了。接下来蔡博士慢悠悠地向素来不对付的陈博士笑道:“各班自建队伍吧。”

靳小侯爷朝荫监生们挤眉弄眼,心照不宣地笑了。

甲三班的荫监生和捐监生读书不如甲一班的举监生。打马球这种事,能甩甲一班几条大街。

谭弈皱了下眉,又舒展开了。

看完赛舸后,学生们进了马球场。

大帐后面新辟出一大片空地。禁军们组成的人墙外站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锦烟公主穿着马球服,骑着马绕场跑了一圈,停在了国子监的学生们面前。

谭弈眼神一亮,站了起来:“见过公主殿下。”

学生们跟着起身见礼。

“免礼。”锦烟公主在人群中寻找着穆澜,瞬间和林一川打了个照面。

认出是那天林中的娇蛮女子,林一川嘁了声。

原来他是新进监生啊。终于找到他了。锦烟公主正想发作,突然看到了林一川身边站着的穆澜,脸上浮起了一层红晕。她顾不得找林一川报仇,大方地和穆澜打招呼:“穆公子,你会下场吗?”

穆澜望着小公主笑:“我们班队员够了,我不上场。”

特意和皇兄提出让监生们打马球,穆公子怎能不上场?公主殿下望着已换好马球服的许玉堂道:“许三,你让个名额给穆公子!”

以穆澜的身手当然可以。许玉堂笑道:“殿下有令,自当遵从。”当即让一名荫监生和穆澜换衣裳。

锦烟公主满意地拍马去了。

学生们再次坐下。谭弈望着锦烟的身影,心间掠过一丝酸意。她忘记自己了!她怎么能忘了他?他脑中全是锦烟对穆澜娇羞说话的脸,笼在袖中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冷冷地望向了穆澜。

敢碰他的人,他要穆澜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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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忙得脚不沾地,周末起开始补更,大家再忍两天。

第151章 朕改主意了

宫里下旨让监生们组队比赛,很贴心地准备了衣裳鞠杖和马匹。去换衣裳时,谭弈看到甲三班里出场的人有林一鸣。

许玉堂居然肯用林一鸣?谭弈有点不解。脑中一道念头闪过,他明白了。林一鸣学业不成,击鞠这种事定是个中高手。

他慢悠悠地换着衣裳,目无表情看着穆澜和林一川有说有笑。锦烟对穆澜绽放的笑容里有着异样的娇羞。别人没瞧出来,他却看明白了。那张笑脸像一枚火炭压在他心上,烧灼着他的心。如果不是在御前,谭弈想,他现在就会提刀过去捅死穆澜。

锦烟是他的。

谁碰谁死。

林一鸣经常感叹自己是身在曹营心在汉。但他有什么办法呢?他只能无时不刻找机会向谭弈显露自己的忠心。他不是笨蛋。林家二房想要夺产业,除了依靠东厂,还能怎样?谭弈一个眼神让林一鸣知趣地放慢了换衣裳的速度。

甲三班的领队是许玉堂。出了帐蓬,他扫了眼身周的人。靳小侯爷这几位都是从小相熟的世家公子,击鞠的水平他了解。穆澜有武艺,又是公主钦点,应该没问题。林一川不必说,富贵人家长大,击鞠术不会差。林一鸣自告奋勇,扬言自己是江南击鞠第一。林一川替他证明了。但是许玉堂仍然担心林一鸣。他留在帐蓬里,该不会和谭弈商量着使坏吧?

接到他的目光,林一川望着换衣裳的帐蓬懒洋洋地说道:“放心,我盯着他呢。我们班不要会拿头筹。还会赢。”

想起汤池沐浴的事,许玉堂嗯了声,和靳小侯爷等人先去了。

林一川笑道:“我等等一鸣。”

都知道他要警告林一鸣,穆澜笑了笑也跟着许玉堂等人离开。

林一鸣匆匆走出帐蓬时,看到林一川抱着膀子靠着棵树冲自己笑。他眼珠一转:“堂兄该不会是在等我吧?”

林一川两步上前,胳膊搭在了他肩上,亲亲热热地揽着他往回走:“今天你敢帮谭弈使坏,让我们班输球。我有一百种办法弄死你,明白?”

“林一川,你当我林一鸣就没有集体荣誉感?”林一鸣半点不见心虚,笑嘻嘻地说道,“得,不和你扯什么荣誉感了。我还在甲三班念书。我还怕全班孤立我整我呢。我们班准赢。甲一班那群文弱书生玩这个不行。”

真的假的?林一川胳膊用了点力,箍得林一鸣差点喘不过气来。他不由得服了软,嘀咕道:“我刚才和谭兄打了个招呼闲聊两句而己。”

林一川放开了他,替他整了整衣袍,黝黑的眸子泛着冷意:“输了,你就想想怎么死会舒服一点吧!”

他的笑容和蔼如亲兄,拍了拍林一鸣的肩扬长而去。

望着林一川的背影,林一鸣嘴角翘了起来:“林一川,你也有判断失误的时侯?人家还没把输赢放在眼里。”

这个人家自然指的是谭弈。

穆澜回到球场时,宫中的两只球队已在场中驰聘厮杀起来。马蹄踏得大地震动,红蓝两支队伍追逐着白色的木球奋力挥杆。白色的木球在空中跃起,划出一道弧线,进了球门。

“万岁!万岁!”

突然爆发出的欢呼声吓了穆澜一跳。

一声锣响。计筹的官员激动地大喊:“皇上得了头筹!”

四周欢声如雷鸣一般。

无涯执杆勒马回头,红色绣金线的武士服勾勒出宽肩细肩,温润如月的眼眸染满了勃勃生机,英气迫人。

她的心禁不住狂跳了起来。原来他也有如此英武的一面啊。这是穆澜第一次看到无涯穿这么鲜艳的衣裳。静月般美丽的面容被大红的武士服衬映得唇如丹朱。让她舍不得移开眼去。

穆澜都不知道自己在冲着无涯在笑。

她的笑容如此眩目,让无涯回头就看见了她。她的眼神如此闪亮,他看到了她的喜欢与仰慕,一股血气直冲头顶。他一定要赢给她看!跨下的马匹似感染到了他的兴奋,突突地打着响鼻,在开球的锣响声后,一声长嘶,载着他飞驰而去。

“小穆,谭弈肯定盯死许玉堂。等会由你去抢头筹!”林一川的声音让穆澜回了神。

四周的热情感染着穆澜,可是她很为难很为难:“我不会击鞠。”

林一川愣了愣:“你说什么?”

穆澜摊了摊手道:“我从来没有玩过呀。公主殿下一开口,许玉堂就应下来,我连不会两字都没来得及说。我肯定会拖后腿的。”

难得看到穆澜犯愁抱怨。她不自觉撇嘴的模样终于有了一丝十六岁小姑娘的感觉。林一川眼神柔的快要滴下水来。他哄着她道:“不会的,我去当主攻手好了。我们班个个是击鞠高手,不差你一个。”

“我试试吧。”穆澜目不转睛盯着场上临时抱佛脚学着,“我去挡人应该可以。”

两队骑兵挥舞着鞠杖交织冲刺着。尘土飞扬,马嘶声不绝于耳。场上的呐喊声助威声与马蹄声混在了一起。喧嚣声刺激着看客们的神经。所有人都为之疯狂。

看席上被邀进场中的名门闺秀们目眩神驰。一双双美目悉数粘在了年轻英俊的皇帝身上。他是这样年轻,俊美,拥有着无上的权势。他纵马击鞠时的英姿令闺秀们着了迷。听说宫里有了个月美人。那么,离册后纳妃就不远了吧?

锦烟公主在蓝队。禁军们自然让着她,有球都往她身边击来,好让公主殿下大显身手,玩得痛快。她也是击鞠好手,有心在穆澜面前显摆。被无涯夺了头筹便罢了,谁叫他是皇帝呢。可现在就不能让着她一点?

眼见无涯的马又靠了过来,球又一次被他勾走。锦烟火冒三丈,拍马追上了无涯道:“皇兄你已经拿了头筹连进两球了。说好了让我赢的!”

“朕改主意了!朕要漂亮的赢!”无涯利落地回绝。

改主意了?还要漂亮的赢?!她成了皇帝的陪衬?锦烟气得直咬牙,粘着无涯施尽全力抢球。

“赢了比赛,本宫每人赏银百两!”锦烟大声说道。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蓝队击鞠手打了鸡血似的勇猛。

无涯却不想抬出皇帝的身份压着蓝队相让。穆澜看着他呢,他一定要赢得正大光明。

温和如鹿的皇帝在击鞠场上突然变成了一头豹子。禁军们看傻了眼。

场上的比赛因为这两位尊贵的主上互不相让变得激烈无比。

无涯抓着辔头,身体离了鞍,俯身漂亮地将球抢走,瞬间翻身坐起,用力一击。

白色的木球又一次漂亮地进了门洞。

铜锣哐当地敲响。

高呼万岁的声音响彻了球场。

无涯仰着脸,汗水密密挂满了额头,如天神般俊美。

最终,蓝队只进了一球。皇帝率领的红队以四比一赢得了全场胜利。

看台上的少女们疯了似的跳起来高呼着万岁。无涯灿烂的笑容刺激得锦烟将马杖直接扔了,拍马就走。一张娇俏小脸气得通红。丢死人了!明明答应过只要得了头筹就让她赢的。还金口玉言呢!骗子!早知道输得这么惨,叫穆公子看自己笑话,她就不上场了。

无涯拍马回帐,目光似有似无地往监生席里瞥去。看到穆澜正和一群穿蓝色武士服的监生们围在一处说话。那些倾慕的目光中没有她,赢了又如何?无涯垂下了眼眸,先前的胜利与进球时的酣畅痛快消失殆尽。

她还在误会他吧?

误会是因为在意。无涯想到了这句话,脸上重新涌现出浅浅笑容。他下了马,接过帕子擦汗。

春来邀功地笑着:“给穆公子安排的马是那匹山茶。”

山茶有灵性,爆发力强,性子还柔驯。

她的功夫那么好,马术也应该不错吧。无涯似乎已经看到穆澜潇洒进球的美丽画面。他满意地将帕子扔回了盘中,气定神闲地回了座。

第152章 救人如自救

上场的监生都是少年郎。武士服一上身,个个英姿勃发,散发着小白杨般的清新气息,煞是整齐好看。不知是谁喊了声许玉郎和谭公子击鞠对战。吸引了游湖的小娘子们。

像是在地上撒了一把米,成群结队的麻雀突地落在了赛场四周。

那些新换上的艳丽春裳给赛场四周镶了道缤纷色彩。小娘子们脆脆的,活泼的议论声叽喳响个不停。

“那位骑白马的小公子好生俊俏!”

“那匹马好漂亮啊!白马蓝衣,太美了!”

“天呐,我心跳好快,小公子冲我笑了!”

上场红蓝两队,唯有穆澜的马雪白不带一丝杂毛,着实醒目。许玉堂和谭弈因着装与众人无异,反而不如穆澜出彩。

禁军临时牵了马过来,别人都分完了。轮到穆澜,没马了。这匹马是后来牵过来的,个头矮小了一点。但长得太漂亮了,穆澜欢喜地骑上了。

听到议论声,穆澜很是得意地扬起了下巴:“谁想和我换马?骑上这匹马,全场瞩目啊,只要一百两,有人想和我换马不?”

许玉堂靳小侯爷都以为她开玩笑,不置可否。林一川却知穆澜又想趁机赚钱,忍俊不禁:“小穆,你就不是做生意的料。这么大声嚷嚷,谁好意思和你换?”

哪晓得林一鸣来了句:“我啊,我和你换马!”

穆澜上下打量他一下,叹了口气道:“算了,这银子我不挣了!”

林一鸣急了:“为什么啊?”

穆澜睨着他道:“一朵鲜花插牛粪上。惨不忍睹啊。”

众人哈哈大笑。林一鸣气结,盯着穆澜想,你给我等着!

“别闹了,记住我们的队形。”许玉堂低声说道,“小穆,你负责后防。我缠住谭弈,他们就输定了!”

白色的木球被放在了球场正中。锣响声起,两队人马朝着木球飞驰而去。

几乎所有人都在同一时间奔出。负责后防的穆澜迟了半拍才催马前奔,漂亮的小白马嗖地就冲了出去,她才眨了下眼已将蓝队甩出了一个马身的距离。

我去!这匹马爆发力竟然这么强?应该给负责进球的林一川骑才对呀。穆澜禁不住暗暗叫苦。

蓝队的人目瞪口呆。林一川已叫了起来:“小穆,抢球!”

她第一个奔到了场中木球前。对方的马已近在眼前。箭在弦上,穆澜盯着地上的木球,握紧了鞠杖用力。鞠杖险险勾中了木球的边沿,球没什么力道往身后缓慢地滚了过去。她松了口气,好歹没有打空不是?她似乎摸到了怎么用鞠杖的感觉。

球门有两处。以进对方球门为胜。一般球队都会自然地把球往对方的地界上打,然后想办法进球。照理说,穆澜抢到球后,就该带着它往前冲,寻着机会击向对方球门。她反而往后拨。

球恰巧滚到了许玉堂的面前。他疑惑地想,难道穆澜是想引得谭弈上勾缠住自己?他朝林一川使了个眼神,接住球往前冲刺。

刹那间两队人马绞和在了一起。

甲一班的主攻手紧盯着许玉堂,身边的人去冲开许玉堂身边人等的阻拦。

对方的主攻手居然不是谭弈!甲三班的人愣了愣神,迅速挡住了对方。

林一川觉得奇怪。谭弈在举监生中武力值是最强的。他不是处处和许玉堂作对吗?他为什么不当主攻手?他不想抢头筹的风光?

一骑从他眼中飞驰而去。林一川想看清楚是谁,眼前的人挡住了他的视线。

木球在草地上被鞠杆拨来拨去。

许玉堂也发现了谭弈没有担任主攻手。他被围堵在中间,对方粘得太死,林一川也被挤在当中脱不开身。情急之下,他看到了外围的穆澜,将球击向了她:“小穆!接球!”

“许三,好样的!”谭弈微眯了眯眼睛,看着木球滚向穆澜的方向。他狠狠用马刺敲打着马,马如闪电般冲向穆澜。

不知何时,林一鸣靠近了穆澜。

林一鸣是玩击鞠的高手,像没注意到穆澜似的,拍马去抢木球。他的半个马身堵在了穆澜左侧。

这时,谭弈的马已经冲了过来。

两匹马将穆澜夹在了中间。

马近了,谭弈侧蹬俯下身体,伸出了鞠杆。看似去抢球,鞠杆朝着穆澜那匹马的腿狠狠挥下。在他的身体遮挡下,看台上的人绝对看不到他的举动。只要重击马腿,马受惊让她摔下来,他就能纵马踩上去。穆澜不死也会重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