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叫秦刚来见朕。不,不用了。”无涯感觉自己接触到了揭开于红梅案的线索。他又改了主意,轻声吩咐春来,“你私底下去查一查,太后宫里是否曾经有个叫梅红的宫女。记着,要暗查。”

春来愣了愣:“秦统领也瞒着不说?”

事关太后,无涯斩金截铁:“所有人。”

年轻皇帝逼视的目光让春来吓了一跳。他记起在梅村那晚,站在黑暗中的皇帝散发的威严。他的后脖子顿时凉嗖嗖的,颤声应了:“奴婢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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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有事出门在外,只有一更。估计后天可以多更一点。

第207章 父子兄弟

江南的秋染黄了银杏。风一吹,林家老宅那两株高大的银杏树投在地上的斑驳树影晃动起来,如蝴蝶飞舞。

林一川望着树下一池静水,想起了那两尾老龙鱼,心里就止不住对东厂的恨意。

林大老爷拥着薄毯窝在躺椅上,贪恋地晒着秋日的阳光。他伸出手,看着掌心那片晃动的树影想,杜之仙为他偷回了一年多的命,知足了。

他笑咪咪地望着长身玉立的儿子,清了清嗓子叫他:“一川哪,你挑中哪家姑娘了?宋媒婆说起修家四姑娘你没反对。我也觉得不错。时间赶了点,以林家和修家的财力,在年前走完礼完婚也不仓促。”

“修家四姑娘……爹,她是不是精明了点?”林一川被老父亲的话扯回了思索。他见媒婆也不外是安老父亲的心。同在扬州城,也不好胡乱挑剔媒婆介绍的姑娘。相不中,也不能坏了彼此间的交情。宋媒婆说起修四,他笑着没有吭声,怎么就叫没有反对了?

他走到躺椅旁替林大老爷拢了拢薄毯,笑道:“爹,修家五位姑娘哪个是省油的灯啊?听说这位四姑娘能双手打算盘。你不怕娶了她,将来咱林家的产业都被她算成了她的嫁妆?太精明了!”

林大老爷悠悠说道:“城西钱家大姑娘,你说性子太柔弱,做不了林家的当家主母。城南苏家二姑娘太瘦,担心生不出儿子,无法给林家开枝散叶。城东李家七姑娘,你说生得还不如你好看,实在提不起兴致。城北修家四姑娘肥瘦皆宜,出了名的美人。修家有六个儿子,想必四姑娘也不会生不出儿子。你又嫌人家算盘打得太好人太精明,怕被她算计了家产去。苏扬两地知根知底门当户对的姑娘都被你挑了个遍。你究竟看上谁了?要娶个公主娘娘才满意?”

“您还别说。宫里头适龄的公主还真有一位。我还真没看上她。”林一川想起了锦烟公主,不屑地撇了撇嘴。

林大老爷一巴掌就拍他头上:“公主娘娘都看不上,反了你了!”

就这么一伸手,林大老爷就喘起气来。林一川赶紧抚着他的背顺气,掩下了眼里的伤心。杜之仙当初说最多两年。转眼就过了一年半,父亲真的时日无多了。

越是这样想,他越是伤心。他当时怎么就晕了头,离家去京城呆了半年?林一川跪在林大老爷身前,把脸靠在了他膝上:“爹,您想看到我成亲。您喜欢哪个,我娶了就是。”

“那也得你喜欢才行。娶个不喜欢的有什么意思?”林大老爷心里熨帖,笑了起来。

听到老父亲这样说,林一川心一横道:“那些姑娘都见过一两面,自然谈不上喜欢。婚后相处久了,也许就喜欢了。爹,您娶了二十几个姨娘,虽说是为了生儿子留后。娶回家相处久了也会喜欢的吧?我娘是不是最得你喜欢?因为她生了我?”

林一川两岁时,母亲就病逝了。他是独苗。林家不缺奶妈仆妇,他也不至于成了没娘的孩子,无人疼爱。对母亲的记忆仅限于林大老爷找画师画的那幅画像。逢年过节敬香供奉着,他心里对早逝的母亲也有孺慕之情。

“爹请了江南最好的画师给你娘画的像。你可别忘了她。”林大老爷轻声说道。

“那不能的。”林一川随口答道。他怎么可能忘呢?心里浮现着穆澜的身影,林一川心里阵阵难过,突然就下定了决心,“要不,就娶修家四姑娘吧。赶一赶,十月就成亲,没准儿您还能看到孙儿出世呢。”

如果他努点力,哪怕看不到孙儿出世,能看到儿媳怀有身孕,父亲也能瞑目了。

林大老爷几乎同时下了决心:“不着急。”

父子俩同时改了主意,说的话也反着来了。

林一川心想穆澜反正不喜欢自己,自己就一个爹,总不能因着自己让老父亲死不瞑目。他抬头望着父亲苍老的脸认真说道:“就娶修四吧。林家当家主母精明一点也能帮儿子一把。”

林大老爷越听越心疼,摇头不肯答应:“没有杜之仙,我也争不来这一年半载。生老病死早已看得开了。纵有金山银海也买不到心头所好。随便娶个不喜欢的,只为宽我的心。又有什么意思?你爹我去了,也要操心你过得好不好。不如不娶。将来娶个喜欢的,有了儿子来坟前告诉爹一声,就行了。”

一席话说得林一川眼睛都红了,越发坚持:“娶了说不定就喜欢了。就修四吧,回头我就叫人张罗。”

林大老爷瘪着的嘴撇了撇:“你给爹说实话,挑肥拣瘦的,是不是有了心上人了?听燕声说,你喜欢个少年……若真是喜欢,那还真不能娶修家姑娘。寻个小家碧玉不介意的,别薄待了人家。该有的礼数都全了,生了儿子留个后,给人家一个念想就行了。我林家的家主喜欢男人又怎么了?挣这么多银子还过得不高兴,有什么意思?”

林一川顿时涨红了脸。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把燕声抓过来揍得他爹娘都认不出来。

“我儿子难道还不能喜欢男人了?”林大老爷哼了声,拍了记扶手,拍出了昔日横霸大运河生意的威势。

“谁说我喜欢的是男人!”林一川跳了起来,大声说道,“爹,您甭听燕声胡说八道!”

林大老爷眼睛一亮:“真的?”

很明显老父亲说那些话都是为了宽自己的心,林一川越发难过:“我喜欢女人!”

“哦,是哪家的姑娘?”林大老爷声音都有点颤抖了,探起身道,“喜欢就娶了!”

“她喜欢别人。”

看着玉树临风的儿子像只鹌鹑似的垂着脑袋。林大老爷意气风发:“有钱难买心头好。那是出的银子不够!砸钱!砸到她喜欢的男人离开她,砸到她喜欢,她家人同意!”

林一川瞠目结舌。

林大老爷不屑地嘁了声:“老子二十几个姨娘都是买来的!生不出儿子也没见哪个过得不高兴!我儿子好不容易喜欢了,那就得是我儿子的!”

林一川噗嗤笑出声来。他真被自家老爹这恶霸劲给折腾出了几分激情来。脑袋一热叫道:“爹,你等着,我把人抢回来!”

皇帝又如何?你能嫁他吗?他一鼓作气跑出了家门,骑着马奔竹溪里去了。

望着儿子跑了个没影,林大老爷轻声叹息,拿起只铃铛摇了摇。一名青衣管事悄然出现在他身后。

“老二最近如何?”

他嘴里的老二指的是林二老爷。

“二老爷没什么动静。”

没有异动?林大老爷蹙紧了眉:“都晓得我命不长了。太平静反而令老夫不安。盯紧点。”

“是。”

“林安。我交待的事都办妥了?”

林安微笑道:“老爷放心。都妥当了。”

院门口传来管家的声音:“老爷。二老爷来请安。”

林大老爷挥了挥手。林安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他望向院门,林二老爷满面笑容进来了,抬手作揖见礼:“大哥今天气色不错啊。”

“你放心吧。一川不是没良心的人。你安分些,他能让你父子俩一辈子吃喝不愁富贵一生。”林大老爷毫不客气地说道。

“瞧大哥说的。”林二老爷从旁边桌上拿起茶壶倒了杯热茶,恭敬地递给林大老爷,“我怎么就不安分了?”

“甭以为抱上了东厂的大腿就能打家业的主意。你们父子俩的心眼儿加起来也算计不了东厂。白白给人当了枪使。东厂的胃口是整个林家。你填不满的。”

在东厂手里分碗汤喝,也比在林一川手里抢残羹冷饭强。好歹是自己作主!林二老爷心里冷笑着,见左右无人,凑近了林大老爷说道:“大哥,一鸣好歹是你的亲侄儿。总比疼一个外人强吧?”

林大老爷一杯茶就泼到了他脸上:“说不来人话?!一川也是你的亲侄子,他是外人?若不是瞧在过世的老太爷老太太面上,老夫早就逐了你这个亲兄弟出门了!”

林二老爷蛮不在乎地抹去了脸上的茶水,阴狠地说道:“这么多年了,小弟就是不信他是你的崽!摸了灵光寺的五百罗汉壁就有了林一川?大哥您怎么不把二十几个姨娘都送去摸个遍?也不至于只有他一根独苗!我再不济,也实实在在生了三个儿子!四郎也有五岁了!大哥你甭装,小弟我找了这么多年,手里有证据!”

林大老爷眼神微眯,林二老爷吓得嗖地往后跳开:“你也甭想杀我灭口。我死了还有我媳妇。她没了还有一鸣,还有他两个弟弟。你杀得完吗?”

“杀你灭口?岂非显得老夫心虚?”林大老爷继续晒着太阳,“你继续折腾吧。我死了一川就是家主。我能忍你,因你是我同胞兄弟。一川能不能忍你,我就管不着了。”

无数次试探挑衅,得来的都是同样的结果。林二老爷脸上又堆满了笑,恭恭敬敬地告辞:“明天我再来给大哥请安。”

明天又换着花样挑衅一番。林大老爷对这样的情形已经司空见惯,由得他去了。

他微眯着眼望着满树被太阳照得金黄的银杏叶出神。林安悄无声息地来到他身边,欲言又止。

看穿他的心思。林大老爷叹了口气道:“他是我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一鸣弟兄也是我的亲侄儿。一川能镇得住他们,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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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改了行程,下午四点半还有一更。明天有空会再多更点。周末愉快。

第208章 帮个忙呗

林一川仗着心口一口热血纵马出城直奔竹溪里,在杜家门口下了马,两步迈上台阶,将黑漆大门上的门环敲得咚咚作响。

“穆澜!穆澜!”

叫了一会儿,黑漆大门紧闭着,没有动静。林一川扬声朝里面喊着:“小穆,你不是在洗澡没听见吧?我翻墙进来了!”

正作势要跳呢,身后传来了穆澜的声音:“什么事急得要翻墙?”

林一川转过身,心砰砰直跳。

穆澜穿着件葛布短褐,发髻毛毛躁躁的。和农家小子一样,腰间别着柄柴刀,背着只竹篓从山坡上下来。她脸上挂着懒洋洋的笑,经过林一川身边拍了拍他的肩:“你好口福啊。我抓了几只竹鸡捉了条蛇。正好炖锅鸡蛇羹。”

“你不会还没吃饭吧?”林一川下意识望了望日头,从城里赶过来,早过了午时。

穆澜进了家门,把背篓放在了厨房外面:“如果你是从家里过来,你也没吃吧?”

他忘了。林一川心想来得早不如赶得巧,还没尝过穆澜的手艺呢。他笑道:“是啊,我也没吃。我等着尝你炖的蛇羹。”

“你不嫌弃就一块吃呗!”穆澜这次倒没有再使唤他动手。利落地烧了一锅水,将两只竹鸡去了毛,剥了蛇皮冲洗干净,拿菜刀斩成了小块,一并扔进了锅里。又切了两根鲜笋放进了锅里,盖好锅盖炖着。她洗了手,抬头看到林一川扶着厨房门框,一手指着炖着鸡蛇竹笋的锅抖个不停,禁不住奇道:“怎么了?”

“你就是这样做的鸡蛇羹?”林一川的手无力垂下,“鸡拔了毛就完事了?你不剖洗内脏的?”

“哎哟。我忘了!”穆澜飞快地揭开锅盖,拿起漏勺将肉块笋块全捞进了簸箕里,认真地用筷子在肉块里挑了起来。

看着她挑出竹笋蛇肉鸡肉扔暗器似的利落扔回锅里,林一川禁不住抚额:“你住这儿都自己做饭?”

“对啊。我又没马。进城买菜太远了,懒得走路。”

林一川果断地握住了她的手,不让她再挑拣下去了:“你以前没做过饭?”

穆澜拍开他的手,鄙夷地反问道:“难不成你做过?”

“君子远庖厨!”林一川当然没有下过厨做过饭。

穆胭脂从小拿她当男孩子养。跟着杜之仙学文习武,穆澜自然也没有学过做饭。想起从前,穆澜眼神黯了黯,瞪着林一川道:“找我什么事?说完自个儿回去吃。”

一句话不对就又赶他走。换成是无涯,估计早鞋底儿抹油跑城里殷勤买吃食去了吧?这句话在林一川心里翻涌个不停。心思转了又转,他开始下套了:“我可没嫌弃的意思。今天这顿饭我请你去外面吃行不行?我有事找你帮忙来着。”

穆澜留在竹溪里着实想清静几天。自己做的饭菜也就混个饱。也不想勉强自己再炖这锅鸡蛇羹了,利索地问道:“什么事?”

林一川没有开口。

“说呗。帮你什么忙?”穆澜不耐烦了,“都饿着肚子呢。究竟什么事?”

“小穆。”林一川有些感慨,“你现在都不问我多少银子了。”

从前都要给钱才肯帮自己。林一川很想问穆澜,你现在对我是不是也不一样了?

“你帮我也不少。我帮你也应该的。怎么,不让你花银子,你不习惯?”

那么我对你有意,你是不是就能也对我有心呢?林一川仍然只敢在心里说着。

见他只望着自己不吭声。穆澜诧异了,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林一川,遇什么难事了?”

可不是难事么?一鼓作气跑到竹溪里,这会儿已经说不出口了。林一川垂头丧气地:“算了。小穆,这事你也帮不了我。走吧,我有马,带你进城吃饭!”

穆澜拉住了他的胳膊:“烤竹鸡我还是会的。要不,烤着吃吧。看你这么急,就别赶去城里浪费时间了。”

她从背篓里将剩下的三只竹鸡拎了出来,拔毛开膛剖腹,洗干净了。从厨房里移了柴出来,就在院子里架起火盆烤了起来。

“说吧,什么事为难成这样?”

望着穆澜翻烤竹鸡的熟练,林一川突然明白过来,她常年在外面经常行走,才学会了烤鸡。看来这烤鸡她也是吃腻了,才会想着下厨炖锅汤来喝。他眼神闪了闪道:“我爹他……你知道的。”

穆澜的动作顿了顿。她当然知道。老头儿曾经说过,林大老爷最多能延命两年。去年端午看的病,这都九月了。一年半了。她不知道怎么安慰林一川,将烤好的一只竹鸡取了下来,掏了匕首刷刷地将鸡肉切进了在盘子里,又拿了双筷子递给了林一川。自己取了另一只,直接啃上了:“万事都先填饱肚子再说。”

知道他爱洁,所以给他的是削成肉片放进盘子里的。她自己却直接拿着啃。林一川简直受宠若惊。一时间心情激荡之极:“小穆,你对我真好。”

穆澜被他火热的目光盯着抬不起头来,敷衍道:“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她不肯正视他。林一川瞬间就明白了。穆澜是同情他。同情也罢,反正你不讨厌我就行。今天父亲的一席话让林一川的思想彻底换了个弯。反正穆澜和无涯之间隔着家仇是不可能的。难道她打算一辈子都不成家了?

他挟着鸡肉大口吃着。鸡皮焦香,刷了蜂蜜带着甜脆,肉嫩多汁,还真好吃。

见他吃得香,穆澜笑了笑,心情也跟着好转。

两人风卷残云把三只竹鸡吃了个干净。穆澜倒了两杯茶,两人坐在院子里的瓜蔓架下晒起了太阳。

“我的医术不行。但从师父那儿也学了套针炙之法。要不,我去看看你爹?兴许能让他好一点。”

正中林一川下怀。他笑道:“那再好不过。我本来就想请你去瞧瞧。你总是杜先生的关门弟子。”

穆澜叹了口气道:“你别抱太大希望。我换件衣裳就走。”

等她收拾妥当,两人便回城去了林家。

进了银杏院,望着坐在夕阳下的林大老爷,穆澜不由自主想起了老头儿,一时间怔仲着站住了。

院门在身后关了。银杏院安静异常。林大老爷回头看了眼穆澜,又看了眼满脸阳光的儿子,想起了燕声说起的那个少年。

林一川低头假装给父亲拉拢毯子,哼哼声比蚊了还轻:“我喜欢的……就她。女扮男装的。杜之仙的关门弟子。叫穆澜。”

林大老爷满脸笑容如菊绽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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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再更了.

第209章 帮倒忙

“大老爷安好。”穆澜中规中矩上前见了礼,随意瞄了林大老爷一眼。

上次跟着老头儿来林家,林大老爷还躺在房中。穆澜也是第一次见林家大老爷。她有些诧异林大老爷的苍老。算了算岁数,心想林一川还真是大老爷老来得子,又是独苗,怪不得宠上了天去。

眉眼如画。散发的英气将属于姑娘家的柔媚全抹去了。如果不是儿子泄了密,林大老爷还真没看出来眼前这个十六七岁的俊俏少年其实是个姑娘。他心里暗赞杜之仙好手段,将女徒调教得不输男娃。儿子的眼光还真是不错。他转念又想,穆澜女扮男装接了圣旨进国子监,已经犯了欺君之罪。想帮儿子把人抢回家做媳妇,得先把这个麻烦去了。

林大老爷一时间想得远了,精神显得有些恍惚。

穆澜仔细看着,就看到林大老爷眉宇间蒙着一层死灰气息。她心里暗叹了口气,微笑道:“在下替老爷子把把脉。”

她从医箱里拿出脉枕垫在林大老爷腕下,手指搭上了他的脉。

见穆澜正静心枕脉,父子俩眉来眼去无声交流着。

林一川:“人我已经带来了,您砸多少银子能把人弄过来?”

林大老爷示意儿子离开:“放心放心,花银子能办妥的都是小事情。”

林一川一步三回头:“行不行啊?别砸到自个儿的脚上了!”

林大老爷不屑地移开了眼睛。

“大老爷。”穆澜把完脉,见林一川已经出了院门,心知林大老爷有话对自己说。她先说了自己的诊断,“您需要静养。”

脉太弱了。已是油尽灯枯。穆澜医术浅薄,知道回天乏术。如果林大老爷安心静养,或许还能撑到老头儿说的两年之期。如今看来,一入冬林大老爷的身体就会陡转急下,活不长了。

穆澜的意思林大老爷听明白了。他请穆澜坐下,微笑道:“生死有命。杜先生能为老夫多挣回一点寿数,老夫已知足了。”

他多挣得一年半载的寿命,老头儿却折了几年寿,早早去了。穆澜想起去年背着师父离开,老头儿换来林家对自己的承诺,一时间唏嘘不己。求来一个不可知的承诺,真的划算吗?哦,还有林家捐给淮河灾民的三十万两银子。

她突然想起抹喉跳御书楼的侯庆之。难道毁河堤的是哑叔?老头儿借着淮河泛滥,在修河堤前就先把银钱挪了过去?当时她赶到竹林深处时,并没有听到哑叔与莫琴的对话。此时一联想,感觉自己猜得大概不会错。

老头儿做事一向深谋远虑。难道他说将来林一川没准儿能救自己一命,会是真的?

“穆姑娘。”

“啊?”穆澜条件反射一惊,听到姑娘二字,猛然警觉起来。

杀气!林大老爷虽然不会武艺,也感觉到穆澜身上散发出来的危险。他笑道:“你不用紧张。杜先生去年医治老夫时,就告诉老夫了。”

老头儿说的?穆澜看似平静地坐着,心里百般不是滋味。做什么事都瞒着自己。老头儿究竟想了些什么?

林大老爷继续圆着谎:“去年杜先生提了两个条件。三十万两振灾银,我林家将来保你一命。女扮男装进国子监为监生,犯了欺君大罪。我林家虽然不是官宦人家,替你换个身份的能力还是有的。”

知晓穆澜是女扮男装。林大老爷极自然地想起了去年杜之仙的要求。穆澜犯了欺君之罪,林家想法子给她换个身份,无声无息消了这场祸事。想必这就是杜之仙所求之事吧。

杜之仙隐瞒穆澜的事情太多。眼下她看林一川,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他将来怎么保自己一命。林大老爷误打误撞的理解,反而让穆澜相信了。

“不知穆姑娘现在有何打算?”

她是一定要回京城的。

无涯希望她像素公公一样,来个伤心欲绝,抱病身亡。消了女扮男装当监生的欺君之罪。他希望穆澜换个身份隐居在某处安心等待,把查明真相的事情交给他去办。

穆澜原也在考虑是否隐于黑暗中,暗中查案。然而穆胭脂讲述的故事让穆澜发现,盯着陈瀚方也许是另一条获知真相的途径。以监生的身份回国子监是最好的。这一次回国子监,将比上次的情形更为凶险。一旦身份暴露,无涯是保不住她的。

此时的穆澜并不知道谭诚已经猜到了穆胭脂的身份。她有些无奈地想,无涯知道自己再回国子监,定会气死。可是她又有什么办法呢?素公公自尽,用性命编织谎言。还有谁能知晓当年宫中发生的事情?太后身边坠井的梅红是揭开所有谜底的唯一线索。

“十月我就要回国子监了。如有所需,穆澜不会客气。先谢过老爷子了。”穆澜理所当然地接受了林大老爷的好意。

林大老爷愣了愣。怎么和他想的不一样呢?难道眼下不是脱离穆澜这一身份的最好时机吗?难道当初穆澜不是因为皇帝的一纸圣旨被迫女扮男装进的国子监?冒死也要女扮男装,这可不是砸银子能解决的事情。很明显有他不知晓的内情。

林家是答应了杜之仙哪怕倾尽家财也要保穆澜一命。然而却没有答应让整个林家上千口人都给穆澜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