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皇上吩咐过了。您来了看看书打发时间。他折完花就回了。”

赶走御书房里的洒扫太监,春来亲自捧了今年的新茶给锦烟送去。

“也罢。我看看书等皇上。不用服侍,都下去吧。”

薛锦烟说着这话,目光控制不了飘向书案。皇上似料准了她会来,还叫她在书房里等。皇上知道她的来意?他是故意放自己进御书房?他怎么知道自己会来呢?

改一天出宫去为太后折花也不是什么大事。胡首辅家的辛夷要开到五月去了呢。皇帝定了今天去,下这么大的雨也没让他改变行程。皇上这是在给自己机会?

脑中胡乱想着,薛锦烟已经站在了书案前。

正悄悄探头进来的春来心头一咯噔,见公主殿下只是看看,一颗心又荡了回去。心想姑奶奶您可千万别动奏折,否则小人的命就没了。

薛锦烟没傻到在御案上用笔写圣旨。目光盯着殿门,她飞快打开一张空白的五彩卷轴,直接用了大印,然后卷好轻松藏进了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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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辅胡牧山府上的辛夷花树从四月中旬起陆续绽放。

皇帝年年都去他府上折花枝孝敬太后。今年花开,皇帝提前定在了今天去胡府。

“皇上就是孝顺!下这么大雨都没耽搁出宫为娘娘折花。”清太妃调着茶汤,没有掩饰脸上的羡慕。

心里却在骂,年年表演这场戏码,不累么?

年年皇帝为太后折辛夷花这天,慈宁宫总会把两位太妃请来赏花。许太后就喜欢在无儿无女的太妃面前显摆皇帝如何孝顺自己。今年慈宁宫多了十来位新册封的贵人。清太妃开口算是引出了话题,贵人们七嘴八舌终于把许太后哄得眉开眼笑。

还有两天,穆澜就会被明正典刑。许太后觉得自己已经让了步,从凌迟改为斩首。皇帝虽然没说什么。曾经亲密的母子都能感觉到彼此之间有了隔阂。但是今天雨下得这么大,无涯仍然出宫去了。这让许太后心里极为熨帖。

皇帝坚持攀着竹梯剪下了几枝品样优美的花枝,衣袍被淋了个透湿。胡牧山早在后花院的小书房里备下了香汤。一行人簇拥着皇帝入内沐浴。

服侍皇帝泡进热气腾腾的澡桶,胡牧山拉上房门退到了外间侍侯。

自从胡牧山站在了皇帝身边,曾经他与许德昭密会的密道就废了。许德昭早弃之不用。然而就在无涯沐浴时,密道的门被推开,走出来一个全身藏在斗蓬里的人。

无涯并没有吃惊:“你很准时。”

“天上下刀子我都会来。”来人脱掉了挡雨的斗蓬,露出林一川俊俏的脸。

“以前朕曾经想招揽于你……错过了。”曾经无涯看中林一川的潜质,却因为穆澜讨厌起他来。没想到兜兜转转,林一川仍然重新为他所用。

“年初的时侯经由我师兄牵线,与皇上在灵光寺一会。定下我投靠谭诚进东厂卧底的计谋。朴银鹰被发现是皇上的人之后,断掉的这条线由我接上了。许德昭和谭诚长年供给军衣。总有一批军衣会在途中被劫。这批军衣中藏着违禁的刀铁等物。许德昭和谭诚长期与鞑子交换珠宝皮毛。整条线和线上的人都理得很清楚,随时可以收网。皇上,答应你的事我办到了。”林一川在澡桶对面坐了下来,撑着下巴望着皇帝。

无涯拿过布巾拭干了水,取着轻袍披上了,“北边已经传来消息,那批军衣已经送到了鞑子手中。不出两月,鞑子定会假冒我军,攻打边城。到时侯将计就计,直捣鞑子王廷。我军大捷,能保边关十年太平。另外,谭诚与鞑子私通的亲笔书信已经被找到了。林一川,朕许你的,你很快就能见到了。朕一定会除掉谭诚。”

林一川现在对这件事不感兴趣:“在下能和皇上再谈一笔买卖吗?”

无涯愣了愣。

林一川很认真地说道:“我一直在想,下着瓢泼大雨今天你不出宫的话。我是不是该想办法进宫。”

“先前就约好了今天,朕不会失约。”无涯微微一笑。

林一川反问道:“因为我是个商人?所以陛下和我讲诚信守约?”

无涯想了想道:“是。每个人看重的东西不一样。你是商人。朕和你谈交易,就需要诚信守约。”

“约好今天见面。除了听一听我的收获,谈一谈皇上的安排……还有两天,就是端午。皇上,您有什么安排?”

林一川现在不想和皇帝讨论如何对付谭诚。他满心只有穆澜。还有两天就是端午,穆澜会被送上断头台。今天与无涯的约会对林一川来说极其重要。他不相信穆澜喜欢的这个男人会真的忍心砍了她的人头。

他眼中闪烁着希翼与企盼。谭诚已经说得极明白。这段时间没有人去救穆澜,是因为她面前挡着东厂这块铁板。唯一的机会是刑场。而刑场救人并不会比东厂更容易。功夫再高,也抵不过千军万马。林一川把希望寄托在无涯身上。只有他,才最有可能救走穆澜。

无涯任由湿透的长发披散在肩头,缓步行到窗边。雨形成一道道白色的轻纱从花树上飘过。雨雾中的粉白花蕾不知有多少被摧残飘落:“端午,你是想问穆澜?朕没有任何安排。”

林一川愣住了。

他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无涯身上。他以为今天来见无涯能听到一个精心策划的救人计划。

“皇上,还有两天就是端午。穆澜就要上刑场。她等不到谭诚许德昭服诛。”林一川再次说道,“您难道想看着她被砍头?”

“是她自己不想活了。她把路都走绝了,没有留一条路给朕!”无涯突然愤怒起来,“朕辛苦谋划了这么久,她为了池家的公道不顾一切。朕能怎么办?谭诚大权在握,太后以孝道相逼,朝臣以罪行相议。要朕发道圣旨免了她的罪?以她犯下的罪……朕的圣旨连内阁都不会用印!”

林一川也怒了:“就因为皇上在谋划如何一举除掉许德昭和谭诚。她来的不是时侯,她不该在这节骨眼上报仇。所以,她就该死?想为她家满门讨个公道还要看时间看皇上的心情?”

无涯盯着他缓缓说道:“你可知,她想讨的公道,在朕眼中,并不公道。”

第276章 轻松就烧了

这间书房被胡牧山布置得舒适雅致。花园的风景被窗户框成了一幅美丽的画。被林一川从密道中拎来的那盏琉璃灯就放在矮几上,将他的脸渡上了一层极柔和的光。

无涯看着那张轮廓极为俊美的脸,生出了好奇。林一川定是见过穆澜了。她告诉了林一川多少?

这样的好奇缘于一个男人对女人的心思。

如果穆澜全部告诉了林一川,证明她信任他。也证明她没那么爱他。因为那一晚听见她说话的人,能死的都被灭了口。

如果穆澜没有告诉林一川。是两人之间的交情不足以让林一川知晓皇家秘辛?还是穆澜想保护他?

林一川似乎在思考皇帝的话。这话听起来有点费解。但只要略知内情,就很容易理解。因而他抬起头很认真地说道:“池家是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就算池院正没有谋害先帝。穆澜想为她爹求个公道,这个公道也该是由皇上确认池院正是冤枉的,再为他平反昭雪。而不是让她进宫去刺杀当初下旨的太后。是以,在皇上眼中,她想讨的公道对伤心先帝之死迁怒池家的太后娘娘来说并不公道。尤其是在太后娘娘并不知道池院正没有谋害先帝的情况下。我这样理解皇上的话,对么?”

显然,林一川只知其一,不知真实的内情。

不知情也好。一个白身商贾,皇家的事情不是他应该知道的。无涯仿佛又听到那晚夜风传来的质问声。他痛苦地想驱离穆澜的声音:“总目睽睽下,她在慈宁宫大杀四方,行刺皇太后。朕也不想让她死,除了劫狱,任何明面上的赦免都不可能。”

林一川的神色变得有些古怪:“或者皇上嘴里的公道还有另一种解释。太后是皇上的亲娘。而穆澜只是一个臣女。太后杀她满门理所当然,她行刺太后,就罪该万死!没无公道可言。”

无涯苦笑。皇家的威严自然是一个臣女不能冒犯的。他也无法为穆澜脱罪。

林一川站了起来,唇角微微翘起,带着明明白白的疑惑,突然就骂了起来:“穆澜是头猪呢,蠢成这样!她不知道比起高高在上的太后,她只是一只随时可以被碾死的蚂蚁?她跟着杜之仙读了几斗书,连鸡蛋碰石头这样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她读的书都读进猪脑子去了!你说是吧?皇上。”

一连串的痛骂让无涯懵了,他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可不是蠢么?当着众人的面犯下刺杀太后的重罪,让他怎么维护她?

“她那样喜欢你。喜欢到明知是太后下旨杀了她全家,她仍然觉得不是你的错。你那会儿还小呢。怎么能迁怒你呢?可是她进了宫,皇上可以为池家平反昭雪,给她爹娘追封个官爵诰命。她为什么还要拧着性子去杀太后呢?她不知道太后是皇上的亲娘吗?她不知道这样做就再不可能和喜欢的男人在一起了吗?你说她怎么就那么蠢?”

无涯微微张开了嘴,脸色渐渐变了。

“可是她明明不蠢啊!她那样的聪明机灵水晶般心肝的人儿,她怎么就会去宫里杀心上人的亲娘呢?”一点泪影从林一川眼里浮现,让他情不自禁地蹙紧了眉毛。他吸了口气,平复着心情,然后无情地揭开了真相,“原因很简单。她找到了证据,证明她爹,前太医院院正池起良一片忠心,没有谋害过先帝。而太后也并非伤心先帝之死,迁怒池院正。灭她满门,为的是寻找先帝遗诏!她那么贪财怕死,不要命地去刺杀太后。是因为她知道,可能她死了,她都讨不回公道!”

无涯眼中闪过冰寒之色:“穆澜告诉你的?”

林一川凝视着无涯,有些伤心:“我见到她了。可是她什么都不肯告诉我。谭诚待她好的像自家闺女。那是司礼监掌印大太监,东缉事厂的督主啊,给她买江南纤秀阁的衣裳,把囚笼布置得像千金小姐的闺房。为什么?我眼珠子都快瞪到地上了,她也不肯告诉我。直到我找到了这份先帝遗诏!”

一只荷包出现在林一川手中,他爱惜地摩挲着它,苦笑道:“那家伙爱钱如命。攒的所有身家都给了我,说我总有一天会用上它。什么时侯我能用上它呢?大概是皇上想鸟尽弓藏的时侯吧?穆澜留给我保命用的。”

他折开荷包,从衬内扯出一幅薄薄的黄绫:“先帝遗诏。盖着玉玺。断无虚假。这份遗诏,能换她一条命么?”

无涯的手动了动,又捏成了拳头:“你不怕朕拿了它反悔?”

林一川随手将遗诏放在了拎来的琉璃灯上。

无涯失口惊呼:“不可……”

“不可?”林一川笑了起来,“皇上,留着它有什么好?您不惜烧了藏书万卷的御书楼,不就是想毁了它么?我也不想留着它,这哪里是保命用的,明明是催命符!”

“朕想亲眼看看。”无涯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皇上不相信穆澜告诉你的话,还是不相信这是份遗诏是真的?”林一川小心展开了黄绫的一角。

先帝的亲笔映入了无涯的眼帘。

“……废许氏为庶人,诛许氏九族……”

看见了这句话和先帝落笔以及那方鲜红的玉玺。无涯的呼吸为之一窒。不等他看清整篇遗诏的内容,林一川的手放低了一点,火苗倏地窜起,舔上了黄绫。眨眼功夫,先帝亲笔的遗诏就烧成了一团灰烬。

“遗诏上还写了什么?”无涯怒了。

林一川满脸无辜样:“就是一番感叹后悔痛惜之情。总之,这世间再没有先帝遗诏了。太后也可以高枕无忧了。”

应该不止。难道父皇真想废了自己?无涯心情复杂之极。又觉得林一川说的对,这世间再没有先帝遗诏了。何必穷究内容让自己徒生烦恼?

林一川提起了灯:“说好了用这份遗诏换穆澜一命。怎么救她你想你的,我做我的。穆澜为她的家人做了她该做的事。我只想带她离开京城。”

无涯开口道:“你和穆澜都看到了遗诏的内容。”

林一川苦笑着走进了密道:“相信我,这是我这辈子最不想看到的东西!”

谁愿意被皇帝猜忌成了心头刺?无涯了然。他仍然说道:“若朕想要反悔,斩草除根呢?”

林一川的声音从密道里传了出来:“等两天您一定会改变主意的。”

等两天。在说话的语气中或许是指等一段时间等些时侯。但无涯知道,林一川话里的等两天,一定就是两天后穆澜赴刑场的时间。

第277章 端午的清晨

五月初五,吃粽子赛龙舟煮艾沐浴佩戴五毒。一年之中极为热闹的节日。

初夏的阳光明媚又不灼人,外出游玩的百姓换上新衣走出家门。

许是前不久慈宁宫死的人太多,许太后决定去什刹海观竞舸,怀念一番她与先帝的初遇。朝阳初升,新册的贵人们簇拥着太后的凤驾欢喜地出了宫。

今天和什刹海同样热闹的地方是午门。

穆澜女扮男装犯下欺君之罪祸乱朝纲,将在午门斩首示众。

众多的罪行,只捡了这一条公诸于众。只一条女扮男装进国子监当监生,就成了当天茶余饭后赛过竟猜龙舟谁家夺彩的风头。

临时搭起的斩台四周挤满了好奇的百姓。旁边茶楼酒肆里关于这个女子的传奇故事已经编排了无数的版本供人消遣。

四面敞亮的御花园凉亭中,一枰棋正迎着初升的朝阳缓缓铺开。

无涯一袭轻翠浅袍,披着素白的披风,宛若当初微服初访扬州时的富家公子哥打扮。指间拈着的一枚白色云子稳稳落在棋盘中。

对面的胡牧山微笑道:“皇上最早一枚棋落在扬州。”

扬州,五月初五祭江大典。他带着春来与秦刚带着上位者的心态来到沸腾盈天的江岸。眉目如画的少年急着去踩索夺彩,手中的狮子头套撞到了他。

无涯盯着那枚云子道:“朕借春猎之机南下扬州,进竹溪里访杜之先。杜先生与朕手谈一局。他那一局棋已下了十年,棋子布在北疆边塞。他时日无多,请朕将这局棋下完。”

城外十里亭,一位肤色黝黑的农汉挑着柴路过,他好奇地看了眼旁边的一群人。挑着的箱笼上画着京剧脸谱,有老有少,看起来是打算进京的戏班。他将柴担换了只肩膀挑着,朝着城门走去。他交了城门税刚进城,身后就乱了。士兵们紧张地叫嚷着“抓钦犯!”他好奇地回头,看到一只倒地散开的戏箱,路上偶遇的戏班已经和士兵打成了一团。农汉吓了一跳,挑着柴赶紧离开,离城门远了,这才停了挑子回头。

“去年东厂发海捕文书,穆家班的人扮成戏班被认出来了!”

“听说全是江湖刺客!”

“那么小的孩子也是刺客啊?”

农汉听了两耳朵,更关心自己今天的柴是否能卖个好价钱。他挑起柴走了一程,这才发现身边站着个七岁的小乞丐,抹着眼泪一直跟着自己。

他没有在意。一人挑柴在前走着,小乞丐抹着泪在后面跟着,一前一后走向正阳门大街。

通州码头,从昨天子时起就侯在码头上的商人们绝望地看着太阳升起。每天通过大运河源源不断直供京畿所需的货船一艘也没有来。油盐柴米炭肉蛋鱼蔬,全断了。

第一缕朝阳从屋顶的明瓦投进来,形成明亮的光柱。穆澜换上了一袭大袖青衫,利落地绾了个整齐的道髻。

栅栏内的桌上摆好了丰盛的早餐。

栏外的椅子上坐着谭诚。

他穿着一袭玉兰白绣云龙纹的戛撒,腰束玉带,头发束在纱帽之中,精神矍铄。

放下粥碗,谭诚有些抱歉地说道:“咱家今天要去什刹海陪太后观龙舟赛。无暇分身,就不去午门送你了。”

穆澜挟了个龙眼包子蘸着醋,头也没抬:“如果我师傅来救我,您不怕错过她?”

谭诚有些不赞同地说道:“今天很多人都想看看女扮男装进国子监的人长得如何。你应该穿裙子的。”

“不方便逃走啊。”穆澜将热气腾腾的包子放进了嘴里,满嘴肉香。她满足地嚼着,“不到砍刀落颈那时,我仍盼着能活下去的。您怎么就不信我师傅会来刑场救我呢?好歹我叫了她十年母亲。”

“你这枚棋是用来伤皇上的心,离间他与太后的母子情份。她既然一箭断了你的逃生路,怎会来救你呢?”谭诚怜惜地看着她道,“你还想拖着咱家,让她在总目睽睽下杀死太后?她是什么人,你难道还不清楚吗?真是个傻孩子。”

他说完起身离开。

厢房里不止陈铁鹰一个人,另外的金鹰与铜鹰同时出现。

随着谭诚的离开,封闭已久的门窗大开。明亮的光线从四面八方涌进来。让穆澜看清楚东厂如何严阵以待。

谭弈走了进来。

他站在三名飞鹰大档头身边,朝笼中的穆澜拱了拱手:“说起来你我也算同窗一场。今天我要陪义父,先来辞行。”

“不客气。我和你素来无交情。”

谭弈望着穆澜有些感叹:“你换了男装,我就觉得女装的那个不是你。我很佩服你。可惜我没能见着你用枪的英姿。似乎也没机会和你切磋一番。”

穆澜挑衅道:“离午时砍头尚早。要不,在这儿给你个机会?你哪来的自信不会被我一枪挑死?”

谭弈哈哈大笑着摆手:“留着枪挑我的力气看有没有机会逃命吧。相信今天来救你的人不少。只是不晓得他们能否打得过把守刑场的五百士兵和神机营的一百火器。再见。”

“不送。”

调了五百士兵,一百持火器的神机营。还真看得起她啊。穆澜心里苦笑。她给自己倒了杯茶,就坐在明瓦的光柱下,慢悠悠地品着。

穆胭脂是断不可能来救她的。所以谭诚去了太后身边。

无涯再没忘情,也不可能发明旨饶她性命。他是皇帝。他从来没有忘记过这一点。

林一川,他想来也不行的。他手中没有兵。带着那个傻燕声或是林家的十来位忠心家丁劫刑场?他没那么蠢。

核桃,丁铃今天不绑着她也会关着她。

雁行……想到他的身份,穆澜冷笑。她只盼着林一川听懂了她的话,防着点那位从小一起学艺,不怀好意跟在他身边的师兄。

思来想去,穆澜叹了口气。有可能来劫刑场的人那有谭弈说的那么多?

所以,她死定了。

摸了摸光滑纤细的脖子。穆澜喃喃自语:“早该留点银子打点刽子手的。听说刀法好的,一刀砍在关节处,头就削飞了,一点都不痛。”

“时辰到了。”

陈铁鹰与另两位飞鹰大档头同时拿出钥匙,打开了这座关了穆澜近一个月的牢笼。

精钢的锁链束住了她的手脚,谭诚给了她最大的尊重,让她看似大袖飘飘风度翩翩地上了马车,在番子和三位飞鹰大档头的押送下缓缓驶向午门。

第278章 京城乱了

城门处的混乱并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今天是端午,五城兵马司加强了京城的防卫。接到发现钦犯的消息到赶到城门并没有花太长的时间。然而让五城兵马司吃惊的是,明明是东厂发出的海捕文书。东厂连个大档头都没有出现。只来了四个下面的番子。

“督主与大档头们去了什刹海保护太后娘娘。另有三位大档头押送钦犯去了午门。东厂今天实在没有人了。还望诸位大力协助。”

太后的安危,女扮男装的钦犯明正典型。与之相比,这些化妆成戏班入城的穆家班成员份量不够。

李教头目送着小豆子抹着眼泪消失在了人群中。他有些失望地看着只吸引了四个番子前来。蚊子再少也是肉呢。他这样想着,朝身边的得宝六子等人使了个眼色,从怀里掏出一大叠印好的单子扬手撒了出去。

李教头运足中气大喝:“许德昭勾结鞑子害死薛神将,证据在此!”

雪白的纸片纷纷扬扬洒向空中,被风一吹,四散飞舞。好奇的百姓纷纷争抢起来。

围住穆家班的士兵们目光随传单移动的瞬间,旁边一家酒楼的后厨像是将水倒了油锅中,砰地一声爆炸,火光与浓烟瞬间弥漫开来,混杂着一股辛辣的刺鼻味道,呛得人直流眼泪,城门口顿时乱了。士兵们呛咳着乱跑躲避,五城兵马司的人根本懒得去管东厂的犯人,只顾着不让火顺着整条街蔓延开去。

“莫叫钦犯跑了!杀!”四个番子的反应大过守城的士兵和五城兵马司的人,以袖掩鼻挥刀叫着冲了过去。

另一处茶楼上,周先生摇着折扇,像是顺着风将浓烟朝城门口扇了扇,微笑着下了楼。

等到将百姓驱散,寻来水车灭掉火。城门处只留下了四具番子的尸体。

正调人沿街搜索钦犯时,城门处数骑八百里加急驿马飞奔进城,朝着六部与宫城飞驶而去。

此时,谭诚亲自扶了太后坐在了什刹海搭起的华丽彩棚之中。蓝如海水的湖面上,数十艘五颜六色的龙舟正整装待发。彩棚前的平台上,命妇官员们正在欣赏着开赛前的舞狮杂耍。

御花园中,胡牧山正研究着皇帝的另一枚棋子:“锦烟公主没有与太后娘娘同行,听说镇国将军府家宴请了她去作客。”

无涯颔首道:“自从去冬谢将军遗孀母子击响登闻鼓。昔日薛神将手下的几位将军格外心疼锦烟。年节时的家宴都会请她。”

胡牧山有些好奇:“陛下并未与锦烟公主通气,如何能确定她一定能照您的意思去做?”

无涯微微笑了笑:“朕当天在案桌上放着两份奏折。一份是谭诚为其义子谭弈求娶公主的折子。另一份是镇国将军为其子求娶锦烟。镇国将军如此疼她,锦烟向其求助也在情理之中。将军府有三百上过战场的亲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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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国将军府中门大开,迎公主鸾驾入府。

前来赴宴的还有两位曾同是薛家军的骠骑将军及家眷。与镇国将军和夫人一起在二门侯着公主。

轿帘掀开,薛锦烟却是一身戎装出现在众人面前。

“殿下这是……”把她当成自家闺女看待的镇国将军夫人看到这身薛夫人曾穿过的甲胄眼泪就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