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锐看着陆向东,愣了一下神,然后点了点头:“算是吧。这个时候,我不应该也不想对自己刚刚去世的妻子说一些批判的话,不过有些时候她那个人的想法,的确有些离经叛道,与常人思维不合拍。”

“即便你是她的丈夫,也一样不能理解么?”陆向东饶有兴致的问。

“对,我是她的丈夫,不过我也只是一个常人罢了。”钱锐对此并不想多说,轻飘飘的一句话敷衍过去。

陆向东倒也没打算追着没完没了的盘问,对他点了下头,不再开口。

田蜜这才又把话题带回到刚刚没有说完的事情上:“既然不是郭欣的意思,那把她的骨灰带到那么远的故乡安葬,这是她娘家的意思?”

她的猜测得到了钱锐的证实:“是的,她是家里唯一的女儿,又是最小的那一个,我岳父岳母一直对她特别挂心,所以早早在给自己选定墓地之后,就给郭欣,当然,也包括我,都在他们郭家的祖坟附近买好了位置。”

“这件事,你们家没有什么想法么?或者说,你自己有没有什么意见呢?”陆向东又开口了,今天他的注意力和兴趣似乎都放在一些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事情上头,“按照咱们中国的传统思想,姑娘叫做出嫁,媳妇叫做进门,郭欣嫁给你之后,就是钱家的媳妇,她的父母在娘家的祖坟附近给你们也选好墓地,这种事情你或者你父母都不介意么?”

“我父母没有多少文化,虽然不是什么思想前卫的人,不过也没什么老脑筋,他们连自己的墓地都不是很在意,哪会干涉我们的事情。”钱锐摇摇头,“郭欣的父母年纪也大了,既然他们介意,并且坚持,那我们做女儿女婿的,就当是尽孝心吧。”

“看来,你岳父母算是比较强势的老人了。”陆向东似笑非笑的感慨一句,顺便有意无意的瞟了田蜜一眼。

“或许吧,老人么,哪有不固执的,做小字辈的随和一些就好。”钱锐倒也没否认陆向东的话,“更何况,我老家和郭欣的娘家是同一个地方的,所以不管怎么讲,我都一样无所谓。”

钱锐和陆向东说话的功夫,钱锐家中的那只黑白相间的宠物狗在观察了许久之后,似乎觉得这两个陌生人并无恶意,逐渐也放松下来,停止了吠叫,小心翼翼的朝田蜜靠过去,田蜜一边听着陆向东和钱锐的对话内容,一边向小狗伸出手,摸了摸小狗的脑袋。

仿佛是感受到了田蜜的友善,小狗更加放松起来,尾巴像一柄毛刷一样高高的竖起来,摇来摇去,两只前爪一抬就搭上了田蜜的膝头,撒娇一样的要求获得更多的爱抚。

田蜜原本就是一个对小动物充满热情的人,便多摸了几下。

“元宝,过来!”钱锐见状,对小狗拍拍手,叫了一声,然后歉意的扫一眼田蜜的裤子,“抱歉,夏天来了,这狗掉毛掉的厉害!”

田蜜低头一看,可不是,刚刚被这只叫元宝的小狗趴过的膝头上早已经粘上了许多黑白相间的细毛。

“这狗叫元宝?名字挺有意思的。”田蜜拂了几下,裤子上的狗毛依旧顽固的吸附在上面,也只好作罢。

钱锐伸手摸摸在一旁摇尾撒娇的小狗:“我和郭欣两个人没有孩子,这狗就像我们俩的儿子一样。”

“我们了解到,郭欣生前投过高额的意外保险,受益人是你,这件事你知道吧?”田蜜问。

“知道,前几天保险公司的那个经理人给我打过电话。”钱锐点头。

“在那之前,你知道郭欣买过这么一份保险么?”

“不知道,说来惭愧,我们家是属于典型的男主外,女主内,通常来说,我负责外面生意上的事情,家里的事情就由郭欣全权做主,如果不是这次她出事,我恐怕连家里头投过这么多种保险都不知道。”钱锐表示自己全然不知情。

“那现在你知道这笔保险的事情了,作为受益人,可能还要花很多时间和保险公司方面交涉吧?”田蜜试探的问。

钱锐撇撇嘴,似乎对这个问题并没有什么性质:“说实话,我并没有打算浪费时间和精力去和保险公司打的什么拉锯战。你们也应该多少有所了解,保险公司那种机构,永远是想方设法让你掏钱买保险,真的发生什么之后又会拼命想把损害的级别降到最低。”

“不过据我所知,郭欣投保的意外保险,赔偿金额最高可能达到一百万,这不是一笔小数目。”

“这么说可能显得有些狂妄,我知道所谓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可能和有一些商业大鳄比起来,我就是一只小虾米,但是那百八十万我还不至于看得多么重要。”钱锐很淡然的摆了摆手,“一来,那笔钱是郭欣一条命换的,我总觉得过度的讨价还价,有一种拿自己老婆的命卖了换钱的感觉。二来,我毕竟是个生意人,在圈子里还是要有颜面的,如果被其他人知道,我为了自己老婆用命换来的钱去和保险公司纠缠不清,为了就只是多拿个二三十万,那我以后的事业必然会受到影响,得不偿失。”

钱锐这番话说的略有些缺乏人情味儿,却又很坦白实际,让人挑不出什么毛病来。只是,当田蜜以一个女性的视角,看着郭欣死后她的丈夫却如此理智冷静,多少心里决斗有些别扭,但她也记着陆向东之前对自己的提醒,不要因为自己的个人情况就先入为主的去推断他人的善恶。

“能说一下爆炸案发生的当天,你大体的日程么?”鉴于钱锐的态度一直很配合,田蜜的问题也逐渐直截了当起来。

钱锐皱眉回忆了一下,说道:“我那天在准备开张的新店址监督装修的事情。”

“一整天都在那边?”

“对,原本新店是打算抢期开张的,所以装修进度很赶,不过现在已经搁置了,毕竟家里头出了那么大的事,我一个人的精力有限。”

“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做孟庆伟的人?”田蜜问。

钱锐缓缓的摇了摇头:“不认识,是和这件爆炸案有关的人么?”

第五卷 亡命长途车 第二十七章 重利轻别离

“对,”田蜜一反平时绝口不提调查方向的习惯,冲钱锐一点头,拿出孟庆伟的照片递给他,“看看,有没有印象。”

钱锐接过照片放在眼前端详了一番,再次摇着头把照片还给田蜜:“抱歉,没什么印象,这人的长相没什么特点,即便见过估计我也记不住。”

“脸颊上有那么重的一块黑色胎记,这也算是长相没有特点么?”陆向东也把照片从田蜜手里抽出来,拿在自己手中打量着。

“我倒真没注意到他脸上有没有胎记,我只是觉得,这种外来务工人员的样貌,C市大街上每天都有很多,要想找,我估计连我新店的装修员工里都能找到几个,实在是很难让人留下深刻印象。”钱锐不以为然的回答。

“你难道不好奇这个人和你妻子的案子有什么样的关联么?”田蜜始终诧异于钱锐的淡然。

钱锐一本正经的看着田蜜,说:“这位警官,我可能要纠正一下你的用词,这个案子涉及到了那么多人,不是我妻子一个人的案子。而且我也的确不好奇,调查真相,缉拿凶犯,这是你们警察的职责,我问不问,意义不大,问多了反而干扰你们工作。”

“你这个人真是有够理性的!”田蜜随口感慨着,说出了孟庆伟遇害当天的日期,问钱锐:“这天晚上你人在哪里?”

钱锐的脸上这才略微露出了一丝迷惑:“这个日子有什么特殊意义么?”

“你方才不是说好奇没什么意义,问多了反而干扰我们工作么。”这一次田蜜不打算回答他的问题。

钱锐倒也不强求,回忆了一下,说:“那天晚上我陪客户吃饭,喝的有点多,后面的很多事情都记不大清楚,只记得第二天早上醒过来自己是睡在家里头,问了别人才知道是一起吃饭的人把我送回家的。”

田蜜听了钱锐的话,脸上无法按捺的流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郭欣才刚刚在爆炸案中丧生,你却在短短几天之后就陪客户出去喝酒,还喝的很醉?”她的语气和脸上都清楚的反映着内心的不赞同和不相信。

钱锐不大在乎的挑着嘴角笑了一下:“我知道自己这么讲会让人感觉有些冷血,或者没有人情味。郭欣是我老婆,她出了事,我心里的确不好过,但是不管怎么说,人死了就是死了,不能复生,可是活着的人日子还要继续往下过,你们说对不对?”

他的话让田蜜哑口无言,于情,无法认同这种论调,于理,却又说不出有什么不对。

“你们说的这些我们需要核实。”田蜜对钱锐愈发不喜欢起来,语气不免多了些冷硬。

“没问题。”钱锐倒是不在乎田蜜的太多,爽快的答应着,按照田蜜的要求提供了正在装修的新店地址,以及孟庆伟遇害当晚和他一同吃饭喝酒的客户联系方式。

结束调查,走出郭欣家所做的那栋楼,田蜜回头看了看郭欣家的窗口,忍不住咕哝道:“真是小白脸,没安好心眼!以前挺人家说什么商人重利轻别离,还不当回事,觉得有些夸张,现在看,简直就是轻生死。”

“你想说什么?”陆向东其实知道她到底在忿忿些什么,现在也只不过是顺着她的话随口一问,好让她能够顺理成章的抱怨一下罢了。

“还能有什么,就是方才那个钱锐呗!”田蜜果然打开了话匣子,“要说啊,这人要是理智的太厉害,就缺点人情味!自己的妻子在爆炸中身亡,尸骨未寒,他倒是一点不受影响,该陪客户陪客户,该喝酒喝酒!这算是个例,还是说无情是你们男人的通病?”

陆向东听了她的质问,微微一笑:“你这算是提问,还是间接暗示我自我表白一番?”

“去去去!你现在就算是自我表白的天花乱坠,我也未必相信你!”田蜜被他说的微微红了脸,“我只是觉得特别不喜欢钱锐那种人罢了。你难道不会觉得他很冷血么?”

“我倒没有太大的感觉,这个男人的确非常的理智冷静,而且他对妻子遇害这件事的态度,我并不觉得存在什么大问题。”陆向东的话刚刚说完,田蜜的脸色已经变得不那么好看起来,他只好叹了口气,把后半句说完,“钱锐之前自己不也有提到过么,他和郭欣两个人的感情已经疏离了很久。他的这种表现,有天生就冷静的个性原因,更大的原因恐怕归结起来就只有两个字——不爱。

因为爱,所以在乎,因为在乎所以才有诸多的情绪。”

“那假如是我…”

“不要胡说。”田蜜话刚出口,还没等说完,陆向东瞬间变了脸色,不快的打断她的话。

田蜜看着他,扑哧一下笑了:“不说就不说,反正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陆向东嗔怪的瞪她一眼,脸上带着被识破后的一点尴尬。

两个人上车离开居民小区,直奔钱锐正在装修中的新店。

钱锐的新店装修已经基本完成,外面的招牌早已经挂号,上面的名头被用红布遮盖住,

看样子是想等个良辰吉日再揭幕开张。田蜜向在店里为装修收尾的装修工人询问了一下爆炸案发生当日钱锐的行踪个,得到的答复和钱锐自己讲的一模一样,那一整天他都亲自守在那里,监督装修工人们工作,连午餐都是从外面叫的外卖。

“老板原本是想这周就开张的,没想到老板娘会突然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他为了给老板娘办理身后事,店这头也顾不上了,开业日子被往后延,所以装修的进度反而没有人催促。”对田蜜和陆向东作出解释说明的是钱锐新店刚刚走马上任的店长,据他自己介绍,他在钱锐身边工作了足足有好几年,对老板和老板娘也算是比较熟悉的了。

既然他这么笃定,田蜜自然免不了要多和他打探上几句:“平时你们店里头的事情,是老板说了算,还是老板娘啊?”

“那肯定是老板啊!我们老板娘人特别温柔,脾气好的很,从来不管店里头的事,都是老板张罗。老板娘也就偶尔到店里头来看看,待会儿就回去了。每次她来都会给我们这些打工的买些吃吃喝喝的东西。”店长对郭欣的死倒是扼腕不止,“虽然说我们都知道老板家有的是钱,老板娘买吃的给我们那些小钱人家根本不放在眼里,可是人家有钱那是人家自己的,有钱人也未见得都大方。真没想到我们老板娘这么好的一个人,竟然遇到这么倒霉的事情,还连命都丢了!”

“你觉得你们老板和老板娘的感情怎么样?”

“挺好的呀!客客气气的,那个词儿叫啥来着…”店长摸着自己的下巴想了半天,终于想起了自己想要用的那个形容词,“相敬如宾!我在老板身边做了这几年,还一次这俩人闹红脸都没见过呢。”

田蜜听了他的话,暗地里撇了撇嘴。在她的认知里,一对夫妻或者恋人,被人形容相敬如宾,并不是一件好事,要么是两个人貌合神离,人前作秀,要么就是感情岌岌可危,疏离到了连产生矛盾的机会都没有。

离开钱锐的新店,田蜜又特意去了一趟钱锐名下经营时间最久的那家洗浴中心,询问了一下那里的前台、财务等等工作人员,得到的回答和新店的店长并无太大差异,普遍认为郭欣是一个好脾气的女人,并且从来不查收生意上的事情。

唯一的区别在于,男性雇员普遍觉得老板夫妇感情很好,女性雇员则和田蜜一样,觉得钱瑞夫妇二人之间的客气友好有些不像是亲密的一家人。

之后,田蜜和陆向东又打电话给孟庆伟遇害当晚和钱锐一同吃饭的客户,询问那一晚的事情,客户验证了钱锐的话,替他证明了当天晚上喝酒喝醉的事情。

“其实我和老钱不是第一次合作了,那天晚上我算是陪同,主要请另外一个以前没有过生意来往的朋友。”客户对田蜜说,“老钱这人,爱面子,明明酒量就不行,还偏偏总是怕别人觉得他不够有诚意,不能喝也硬着头皮喝,结果就喝高了。”

“那晚你送他回家是几点钟的事情?”

“晚上九点不到吧,我估计啊,老钱的爱人出事之后,他心里头也是难受,就是扛着不说罢了,要不然也不会喝酒喝的那么猛,没怎么着就醉倒了。”

“你见过钱锐的妻子郭欣么?”

“见过一次还是两次吧,反正次数不多。他老婆那人好像挺安静的,之前聚会的时候和老钱一起参加过,后来就不再参加了,给人感觉是一挺温柔贤淑的那么个女人。”

“那他们夫妻两个的感情,看上去怎么样呢?”

“挺好的,夫唱妇随,热情少了点,不过这也正常,”客户哈哈的讪笑着,“这年头像老钱那么有钱的商人,没以旧换新就算是很有良心的了,哪能要求太多。”

第五卷 亡命长途车 第二十八章 同乡人

根据田阳和墨窦的调查现实,孟庆伟在到达C市后并未做出过多停留,只是在一家小旅馆住了一晚,第二天,也就是爆炸案发生的当日一早就退房离开,之后就再也查不到他的住宿信息。

感觉上,他出现在C市似乎带着十分明显的目的性,那就是在那一班开往E市的长途客车上面安放炸弹。

他为什么会这么做,到底是自己想要针对某个人,还是说受人之托,暂时还是个未知数,没有明确的迹象能够说明。

在钱锐的不在场证据得到证明,他或者郭欣为了骗取保险金而故意设套的可能性也被钱家的巨额家产冲淡后,对郭欣的调查似乎就有必要告一段落了。

“明天我打算着重关注一下那个叫孟大宝的人。”

结束调查后,陆向东开车载着田蜜奔驰在夜色笼罩的C市街头,田蜜的心思还被自己的调查计划牵扯着,没有从中解脱出来,她把记事本摊在膝头,在随着车子的前进而飞快略过的路灯灯光中浏览着上面的名单。

陆向东伸手把本子合上:“眼睛还要不要了?!”

田蜜冲他嘟了嘟嘴,倒也听话的没有再翻开:“这个孟大宝,和孟庆伟是同乡!我之前对遇害乘客进行筛选的时候,原本是把他放在首位的,没想到后来发现郭欣有巨额的保险金,所以才把孟大宝给排到后面去了。这个孟大宝,老家也是H省,跟孟庆伟是同一个镇上的居民,到C市来是跟着一个工头儿干活儿,那个工程队的工作完成了,转移去E市,他估计也是打算追着过去的,没想到竟然把命给丢了。”

“除了是同乡之外,还有其它方面吸引你注意的吧?否则我不相信仅凭这么一点关联,你就会对这个孟大宝那么感兴趣,还把他放在了调查名单的首位。”

“没错,当然不会只是因为那么一点点原因,你记得我调查到过,孟庆伟过去曾经有过一次拘留的记录。我在调查中发现,那一次和孟庆伟一同打群架的人里头,有一个名字叫孟二宝的人。”

“孟大宝的弟弟?”陆向东听了这个名字,似乎有点想笑。

田蜜也抿着笑意点点头:“对,就是孟大宝的弟弟,他也参与了那一次群架,还是和孟庆伟敌对的那一方的,只不过因为他只是乌合之众里的一个,凑热闹的成分居多,并没有真的动手伤人,加上事发的时候他还不到16周岁,所以就没有留下案底。”

“同为H省某镇居民,一个在C市短暂务工,一个到C市的目的完全无从得知。能把他们联想到一起倒也不奇怪。”陆向东对田蜜的观点表示赞同。

“所以我打算明天向师兄申请一下,看看他是不是能够同意,让我到孟庆伟和孟大宝的老家那边去出一趟差,毕竟有些信息不是远程调查了解能够掌握完整的。”田蜜对于接下来的行动,已经有了自己的计划。

“这么做是有必要的。”

“只不过这样一来,我们就要好多天见不到面了哟!”田蜜叹了口气,有些撒娇的看着陆向东,扁着嘴。

陆向东转脸来看了看她,微微一笑,什么也没说。

田蜜有些失望,叹了口气把脸扭到一旁。这男人就是这个样子,经常在她小女人的情怀无限膨胀的时候,不解风情的大煞一下风景。

不过人无完人,对于陆向东感情表达上的这种木讷,田蜜也只能忽略不计。

不一会儿,车子就开进了田蜜家的校区,刚刚拐进平日里陆向东等田蜜的那条小路,田蜜的手机便响了起来,她条件反射的连忙伸手翻出电话,瞄一眼屏幕,发现上面显示的号码是自己家的宅电而非重案组其他人的手机号,这才略微松了一口气,按下接听键:“喂?老爸,怎么了?”

田爸爸在电话那头语气平缓的对她说:“你妈犯心脏病了。”

“啊?!”田蜜登时傻了眼,“老妈有很严重的心脏病么?我怎么以前都不知道?!”

陆向东听到她的话,瞥一眼身边已经慌了神的田蜜,迅速把车停稳在路边,伸手把田蜜的手机从她手中接过来,放到自己耳边:“伯父,我是陆向东。”

田爸爸在电话那头楞了一下,然后才应了一声:“噢,你好,小陆。”

陆向东的眉头薇薇一皱,没做多反映,一边和田蜜下车朝单元门的方向快步走过去,一边问:“伯母现在的神智清醒么?”

“清醒。”

“能清楚的描述目前发病的身体感受么?”

“这个…我不太确定,你稍等,我问问。”田爸爸迟疑的回答,然后电话里没有了声音,过了半分钟才又折回来,对听筒这边的陆向东说,“她说胸口疼。”

这个时候陆向东和田蜜已经冲上了楼,田蜜手忙脚乱的从包里翻找钥匙开门锁,连焦急加上跑得匆忙,现在已经气喘吁吁,满脸都是汗。

打开门,她一眼就看到田妈妈靠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头,两只手紧紧揪着前胸的衣襟,眉头紧皱,一脸痛苦,田爸爸则手里拿着无绳电话,束手无策一样的立在一旁。

听到开门的声音,田妈妈微微睁开了眼睛,看到跟在田蜜身后进门的陆向东,又把眼睛闭了起来。

“妈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田蜜一看母亲这副模样,早就慌了手脚,连忙问一旁的父亲,“我哥呢?还没回来么?”

“还没,你们最近不是有爆炸案,特别忙么。”田爸爸回答。

“妈,你哪里不舒服?”

田蜜急急忙忙往母亲身边凑,陆向东在一旁轻轻的拉住了她。

“先不要急着与病人发生肢体接触,尤其是心脏病患者。快打电话给120急救中心。”他对田蜜摇摇头,转脸问田妈妈,“伯母,你觉得哪里不舒服?”

“我不去医院。”田妈妈一脸痛苦的睁开眼睛,先冲田蜜微微摇了摇头,然后才对陆向东说,“胸口疼。”

“妈,这种时候你就别任性了!心脏不舒服怎么能不去医院呢!”田蜜急了。

田妈妈皱着眉头只管摇头,似乎打定主意不要去医院。

陆向东看了田妈妈半天,等田蜜说完后,才伸手在自己的胸腔中上部比划了一个位置,问:“是不是这个位置感觉有压榨痛,重物压胸感,并且这种感觉还在向上腹部、左肩这些地方扩散?”

田妈妈痛苦而又缓慢的点了点头。

“应该是心绞痛发作,家里有没有硝酸甘油片?”陆向东扭头问站在一旁的田爸爸。

“这个,好像没有。”田爸爸摇头。

“那速效救心丸呢?”

“这个倒是有!”

“速效救心丸10粒,舌下含服,能够适当缓解症状,”陆向东对田爸爸点点头,转脸安抚般的对田蜜说,“如果服药后不见好转,那我帮你一起送伯母去医院。”

田妈妈眉头动了动,没吭声,把眼睛闭上,之前还若有若无的轻哼也没有了声息。

田爸爸把速效救心丸拿来,给田妈妈吃上,田蜜在一旁揪心的看看,是不是的询问一下母亲的状况如何,陆向东则似乎并不怎么担心田妈妈会有什么不妥一样,坐在田蜜身旁,偶尔对她说一句安慰的话。

过了一小会儿,田妈妈慢慢的睁开眼睛,虚弱的说:“我好多了。”

田蜜这才大松一口气,刚刚那短短几分钟的时间里,她的心一直高高的悬在嗓子眼儿上,要不是陆向东和一旁的父亲都表现的很沉稳,搞不好她都会急的哭出来。

陆向东看田妈妈睁开了眼睛,并且开口说话了,自己也很识趣的站起身,对田蜜说:“我回去了,如果有需要,打电话给我。”

说完,对田爸爸颔首示意,一个人走出了田家的大门。

“老妈,你真的好了么?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不舒服可别忍着!不要讳疾忌医!”田蜜不放心的坐到田妈妈的身边,紧紧的盯着母亲的脸。

田妈妈睁眼看了看紧闭的大门,闷闷的哼了一声,坐起身子,伸手朝田蜜的额头上一戳:“你这丫头少惹我生几次气,我就哪里都不会不舒服了。”

田蜜被母亲从虚弱到中气十足的瞬间变化弄得愣住了,眼睁睁的看着母亲从嘴里吐出没有完全融化的救心丸,这才意识到刚刚发病的痛苦模样原来不过是一场骗局。

“妈!你怎么骗人呢!”意识到自己上当了,田蜜不由得有些恼火,“爸,你也是同谋!”

“我可不是同谋!我是胁从而已。”田爸爸这会儿早就在一旁戴上了老花镜准备看报纸,听到女儿的指控,不紧不慢的从眼镜框上方看了看气呼呼的田蜜,为自己开脱上一句,“你妈本来想使苦肉计,不过没想到有人会自告奋勇跟着一起上来帮忙罢了。”

“需要你张嘴的时候你像个木头,现在不需要了,你倒打开话匣子了。”田妈妈剜了田爸爸一眼,嫌他戳穿了自己,扭头问田蜜,“我不是说过了,不同意你们在一起,你们为什么还每天纠缠不清?!”

第五卷 亡命长途车 第二十九章 出差

田蜜一听这话,脸登时就红透了,不过这红里面却没有娇羞的成分,有的只有恼火:“妈,你能注意一下自己的用词么?!什么叫纠缠不清啊!陆向东是我们重案组的合作伙伴,协助我们办案,这是工作需要!况且,我是个成年人了,恋爱自由我有,你有权不接受我们两个恋爱这个事实,我也有权利不采纳你的意见。”

田妈妈被她这么一呛,脸色不大好看,却又找不到不合理的地方,一时之间竟然有些说不出话来。

田蜜心里气恼的很,可是看着母亲阴沉的脸色,心里也不好过,她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个让父母省心的女儿,除了当初因为选择考警校当刑警和母亲争执过一阵子,不过也是因为田妈妈并没有决绝的反对,像这一次这个样子,母女两个仿佛站在了完全的对立面上,每每搞得脸红脖子粗,还是第一次。

“妈,你到底为什么连个自我证明的机会都不肯给陆向东呢?”田蜜看着田妈妈的样子,气呼呼的心不由的又软了下来,叹了口气,用缓和的口气问,“即便是我们抓住的犯罪嫌疑人,到了法庭上,也要给他们机会去证明自己的清白啊。难道在你眼里陆向东连犯罪嫌疑人的待遇都不配有么?”

田妈妈冷着脸在沙发上扭了扭身子,不情不愿的吐出一句:“我可没说这话。”

“那你这么看不上他总要有个理由吧?你觉得他格子太高?长得不够斯文?面瘫没表情?要不然,难道你对自己闺女没信心,觉得像他那种各方面都优异的有为青年会看上我一定是存在心理隐疾?搞不好是个‘安家和’?”田蜜故意说的很夸张。

田妈妈被她这么逗趣的一追问,脸上差一丁点儿绷不住露出笑容,意识到这一点,连忙干咳几声掩饰,把脸重新板起来:“别胡说,我的闺女也是很优秀的。”

“你用了一个‘也’字,说明也承认陆向东很优秀喽?既然他也优秀我也优秀,那我们俩岂不是很相配!你干嘛还不同意嘛!”田蜜看得出来,目前虽然还是板着脸,口气却已经不如最初那样冷硬,连忙坐到田妈妈身边,撒娇的靠着母亲的肩头。

田妈妈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女儿柔顺的齐耳短发:“我是怕他就算是有千般好万般好,缺少了一个好的成长背景,会不知道怎么做一个好男友,好丈夫,甚至好父亲。还有你这个小傻瓜,对感情的事情根本没有任何经验,我怕你会错把同情当成了爱情了!”

“其实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我的感情经历是空白,他的也是,我们两个可以一同学习怎么样相处。我宁可找一个对感情世界空白的初学者也好过一个经历丰富老道的爱情高手,你说对么?再者说,好的家庭环境走出来的人,对感情也未必完全忠贞,因为从来不稀缺,所以才不知道珍惜。陆向东一直缺少关爱,因此才会内心里更加渴望,我相信他也一样会更加真心的。”田蜜坐直身子,坚定的看着田妈妈的眼睛,“另外,这个世界上只有弱者才需要别人的同情,陆向东不是弱者,我也不需要同情他。”

她的话说完,田爸爸从手中的报纸上头抬眼看了看她,笑着对田妈妈说:“我说老伴儿,你看,咱闺女长大了,你就别瞎操心了。”

田妈妈不满的瞥了田爸爸一眼,倒也没开口反驳他,沉默了一下,问田蜜:“那我问你,你到底喜欢他什么?先说好,你可别想拿小年轻那一套‘爱不需要理由’来糊弄我。如果你的回答我觉得合理,我就答应给那小子一个机会。”

听着一贯老练沉稳的陆向东在母亲的口中变成了“那小子”,田蜜有点想笑,又怕母亲嫌自己不够严肃,只能忍着,尽量让自己一本正经的说:“其实,我原本是不怎么喜欢他的,觉得他个性不是特别随和,平时又不苟言笑,可是后来越来越多的小事,让我逐渐逐渐对他改变了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