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师父是那日来度我的那个神仙吗?”

“正是。师父自那日后,便一直锁在上清宫中。”元初说道。“师叔此次以真身历劫,小侄替师叔在人间另觅了身份。师叔去白云观找贾士芳,师叔自称碧落,贾士芳便知师叔乃是他的师叔祖。那贾士芳受过小侄的点拨,自会安排师叔去见张太虚。师叔真身历劫时受过磨难,是以必需服食常寿炼制的紫金丹。紫金丹可助师叔修复真元。”

原来那元神俊朗的神仙便是我的师兄。师兄大恩,我如何能辜负?“好。我去。元初,多谢你。”

元初笑道:“师叔,切不可泄露天机。如若泄露五内俱焚。小侄赠师叔紫金玉石,镶于师叔额前,若师叔无意泄露,紫金玉石自会提醒师叔。师叔觉得额间刺痛便知自己的错处,如此便不必遭受五内俱焚的苦楚。”

“谢谢你,元初。我历劫归来,请你喝酒。”

元初大笑:“碧落师叔一贯豪爽,难怪师祖与师父难以割舍。师叔,水官大帝不可再服食丹药,外丹于他身体有损,水官大帝只可以内丹修炼。贾士芳可助他修炼内丹。只是这个劫乃师叔种下,故需师叔亲自去解。”

“我让他不吃丹药,这个算不算泄露天机?”

“只不可将真实缘由讲出。”元初道,“师叔,情劫难熬,师叔务必忍耐。小侄等候师叔佳音。师叔安然渡过劫难之日,小侄必定亲自来迎。师叔,珍重!”

“但愿我能够成功。”

“师叔莫要灰心。小侄敬候师叔的佳音。师叔,珍重!”

又一阵雾气笼罩了我。

待得雾气散尽,一座道观出现在我的面前。

道观的门楣上面写着“白云观”三个大字。

我低头看着自己,一声的道士袍。这回是个正儿八经的道士了。

心里忽然一紧。我探手按住自己的胸口。

虽然很小,但是存在。

喉咙上没有喉结。脸上没有胡子。

还好,还好。

元初一口一个师叔,我还当我变成一个男的了。

话说,要是我变成一个男的也就没法去胤禛那里应劳什子的情劫了!

侍奉水官大帝?

我xxooxxoo,我在心里痛骂某人若干句。

正想着,一个小道士拿着竹子做的扫帚扫了过来。

我对他说道:“无量寿佛,请问道长,贵道观有无一个叫做贾士芳的道长?”

“无量寿佛,师伯云游归来,正在本观。”小道士恭敬的回礼。

还好。我说道:“烦请道长通报一声,就说故人碧落前来探访。多谢了。”

“请随我来。”小道士收了扫帚。

我跟在他的身后进了白云观。

小道士将我引入偏房:“道友请稍等。”

“多谢。”我坐到椅子上面。

不多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中年道士走了进来。胖胖的脸盘,中等个子,长髯,执一把浮尘。走近我,上下打量,犹豫的开口:“无量寿佛,敢问道友如何称呼?”

我回礼:“无量寿佛,在下碧落。”

我没有说元初的姓名,泄露天机可是要五内俱焚的。

道士面露讶异,但很快的对我行礼:“贫道贾士芳,见过师叔祖。”

难为他年纪比我大个子比我高,还要对我行礼。我说道:“不必多礼。”

“师叔祖请稍等,下午我会安排师叔祖去张太虚那里。只是到了那里,师叔祖要受委屈了。士芳不便称呼师叔祖,只有托词称师叔祖为小辈,望师叔祖莫要怪罪。师叔祖虽然高寿,然面容稚嫩,士芳无能,只有委屈师叔祖了。”贾士芳恭敬的对我说道。

“无妨。”我简短的说道。我还高寿呢?贾士芳当我是个高人吧。其实我就是一个泥菩萨,所懂得的道家法术几乎为零。拜了我也是白拜。所以我只有言简意赅,免得露出马脚。

贾士芳说道:“已是午时了,师叔祖是否需要用些饭食?”

“如此甚好,有劳你了。”我又不是神仙,不吃饭还不得饿死啊。但我面子上面仍旧不动声色。哎——别用崇敬的眼神看我,我这个神仙没有用。

“师叔祖,请。”贾士芳一直弯着腰跟我说话。

我叹气:“你就不用叫我师叔祖了,叫我碧落吧。外人听见也很麻烦。”最重要的是,一个中年人对着我师叔祖长师叔祖短的,我很别扭。

贾士芳点头:“师叔祖顾虑的是,如此,士芳冒犯了。”

“我不怪你。”

贾士芳招待了我一顿素菜。

我想吃荤的啊。

原来为了修行不能吃荤菜,如今可以吃了却没得吃。

等到了常寿那里,我得想办法弄点好的吃吃。

想到常寿的一日三顿粥我就头大。

还有张太虚戴铎顺子,没有一个是好糊弄的。

一个道姑,去服侍雍亲王,戴铎会不会把我直接灭掉?省得我败坏雍亲王的清誉。

还有那个人尽可妇的胤禛。

胃里泛酸,我忽然一口也咽不下去。

“师叔祖?哦,不,碧落?”贾士芳小心的看着我,“饭菜不合您的口味?”

“不是,我很久不食人间烟火了,一时不习惯而已。”额头忽然刺痛。

这样也叫泄露天机?元初,这个人根本知道你是神仙,我是你师叔好不好?

我只有大力的叹息。

我是如此深不可测,贾士芳的神情越发的恭敬。

哎——

别来无恙

夕阳西下,白云观外的小亭中,我站在贾士芳的身后等待张太虚的到来。

故人相见,我的心中有一丝紧张。

曾经,因为他,胤禛认出我是玉宁的转世。如今我变换了容貌。君识否?

尘土飞扬中,张太虚独自驾一辆小小的马车前来,行至小亭张太虚下了马车。

他一路的拱手,贾士芳迎了上去。

张太虚的脸上明显的显出了老态。难道真如元初所说“山中一日人间千年”?我倒是忘记问贾士芳了,不知如今是康熙多少年。

两人寒暄一阵,进了小亭。

打一进亭子,张太虚的视线就一直胶着在我的面孔上。

我胸口一紧。

隔了很久张太虚才说道:“这位道友的额间似有朱砂之气,又似…”

贾士芳说道:“您说的可是紫金玉石的气息?”

张太虚上下打量着我:“正是。这便奇了,紫金玉石乃东海山镇山之宝,这位小道友的身上如何会有紫金之气?”

他没有认出我。我的心中难辨喜忧。我按住心神,照着贾士芳的嘱咐答道:“碧落出生前,母亲曾梦见一位仙人赠她一枚丹药,母亲吞服后便生下碧落。照着仙人的指示,母亲将我送到白云观,到了白云观之后我的额间便长出朱红色的小痣。”

贾士芳说道:“前些日子张道兄托我寻找紫金沙,贫道猜测道兄必是为了炼制紫金丹。我这小徒和紫金玉石甚是有缘,这便送她过来,助道兄一臂之力。”

张太虚笑道:“贫道如何好夺人之美?”

“同为修道,道兄不必推辞。再者我这徒弟,资质愚钝,对于道法研习一概不知,平日里只是洒扫庭院做些粗活。贫道猜想必是她受不了这福分,故此送来道兄这里,请道兄多多点拨。”贾士芳对张太虚施礼,“碧落就托付给道兄了。士芳在此谢过了。”

张太虚还礼:“不敢当,不敢当。如此,多谢了。”

贾士芳对我说道:“碧落须得谨慎小心。”

我对他施礼:“碧落谨记在心。”

白云观外的凉亭里面,贾士芳和张太虚完成了交接仪式。

我上了张太虚的马车。

马车一路颠簸。我的心里万分悲凉。

胤禛,你的伤害,刻骨铭心。叫我如何能够坦然的面对你。

无论我有多不情愿,无论怎样,命运总是照着既定的方式前进。

这一次我没有从后门进入圆明园。

却也仍旧没有从正门进入的福分。女人总是会纠结于细枝末节。即便是走了正门又如何?胤禛不爱我,他将我和貌似玉宁的年氏等同待遇,形式上的东西不能证明什么。即便他专宠年氏,即便他借寿给苏小曼,他的心里爱的始终是另一个人。因为爱的深,所以他不会发现我回来了。他沉溺于过往,他的眼中没有后来人。

从偏门进入的时候,马车颠了一下。我紧紧的抓住座椅。

即便我知道他不是良配,可是还是会缅怀。

因为我曾经爱他。因为他伤害过我,所以我不能轻易将他抹去。

我记得胤禛说过的每一句话。他曾经对我说过:“小曼,我不会委屈你的,总有一天,我要堂堂正正的从正门迎你。”

如今看来,那不过是一场荒唐可笑的闹剧。

可惜我仍旧要向命运屈服,过来侍奉他。

我不甘心。

我会照元初所说的,劝阻他停食丹药。待他停止服食,我便离开这里,云游四海,天下之大处处皆可为家。

我已经没有重新去爱他的勇气。

我要做一个快乐的自己,不会为情所困,既然情劫是我必需经历的劫难,那么我要自己快乐轻松的去面对。

从此,我只愿做一个快乐的人。

微笑着过每一天。

我对自己笑一笑。

啊,没有时间照镜子。竟不知自己的本身是何尊容。师父容貌端庄冷艳,师兄儒雅温文,连元初都是清秀的帅哥,想来同为天人的我本身也不会太差。

一个女人到底是一个女人啊。

我自己也觉得好笑。

马车停下了。

张太虚说道:“碧落,到了。下来吧。”

“好。”拿了贾士芳替我准备的包袱,我下了马车。

还是原来那座小院子。

我僵在门口。

张太虚转身看我:“进来吧。”

“是。”咬紧牙齿进了院子。

炼丹房内,站着长得和张太虚一般高的——常寿?

张太虚说道:“这是常寿,我的徒弟。这是碧落。常寿十七岁了。碧落你多大?”

呃?十七岁?康熙五十二年的时候,常寿十二岁。五年了,现在竟然是康熙五十七年?

“碧落?”张太虚唤醒了走神中的我。

我笑一笑:“我在想,常寿个子很高啊。我都十八岁了,还没有这么高。”

张太虚笑道:“你是女子么,自然是这样的。”

常寿看着我,没有表情。

我对他笑:“常寿,是吗?你叫我碧落好了。我什么也不会,给你添麻烦了。”

常寿叹气:“无量寿佛。”

张太虚说道:“无妨,常寿日后自会慢慢教你。常寿,木炭都送来了吗?”

常寿答道:“是,师父。您走后不多久就送来了。”

张太虚点头:“过会儿,紫金沙会送来。你将你的屋子给碧落住一晚上,明儿再把空置的那间屋子收拾出来给碧落住吧。碧落要什么就让常寿替你去办。”

我说道:“多谢了。”

常寿问道:“师父明日动身?”

张太虚答道:“是,紫金沙和木炭可用三个月,我去找你的师祖。晚上我去王爷那里,你照料碧落。”

张太虚走了。

留下我和常寿。

常寿问我:“你吃过了吗?”

“没有。”我摇头。

常寿说:“那就一起吃吧。”

常寿长这么高,我还真不适应。张太虚去找我师兄,师兄被关起来了,他一介凡人如何寻得着?

常寿领我去了他的房间。

桌子上面摆着素菜和粥。

我忍住,没有叹气。

常寿说道:“原以为师父今日会在这里用饭,故此厨房多送了一些来。你爱吃什么,明日我叫厨房给你添。”

我捧着粥碗笑道:“客随主便。常寿吃什么我便吃什么。不用麻烦。”

这个老成的孩子,始终没有任何的表情。他对我说道:“我一日三餐食粥,你也一样?”

一日三餐食粥?三顿食粥也能长这么高?

我气得咬住牙根,努力维持笑容:“其实我不算道姑啦,我只是一直在白云观帮着打杂的。我可以吃荤菜的。当然也是偶尔。哈哈,如果常寿你看不惯的话,我可以到旁边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