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李谕收敛了笑容道,“朕有个想法。”

萧从简不动声色:“哦?”

皇帝总会有自己的想法的,早晚会有这一天。有想法的皇帝到底好不好,就看他的想法到底是什么了。

李谕放下棋子,说:“朕打算…在宫中加强巡查,防着有人投水;宫人轮班要注意动向,防止轻生之事。”

他看看萧从简:“丞相以为如何?”

萧从简倒不能说这是坏事,只是觉得皇帝未免将这宫中的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但皇帝愿意一试也好。

“这是仁君之举。”他称赞道。

第31章

秋猎是传统经典活动。太祖皇帝马上得天下,酷爱打猎,甚至还有与熊搏斗的传说。因此天下平定之后,圈了虬岭一带作为猎场。

秋季出游比夏季舒适许多,虬岭是山谷间的一块平坦大地,一眼看过去,叫人明白什么才是金秋。李谕与其说是来打猎的,不如说是来骑马的。这是他当初拍了N部古装戏战争戏练出来的,后来也真正喜欢上了骑马。周围的人都夸他马骑得好,像真正的古人。

李谕将他骑得最舒服的两匹马带了来。一到猎场,他就在秋风中放开了驰骋,一群人跟在他身后追着护驾。

李谕放心得很,他知道他跑得并不算很快,后面侍卫只是不敢跑到皇帝前面而已。

他跑到尽兴,才放缓速度,拉着马缰,让马慢慢踱步。众人跟在皇帝后面,一群人游荡了一会儿。

李谕现在身边已经有一群相对固定的年轻侍卫,皆是出身官宦之家。这个时代虽然已经有了科举,但家族举荐仍是步入仕途的一种,豪门子弟只要进学,师长欣赏,在亲友间有好名声(家族给力),就能被授予官职。若皇帝再青眼相加,前途便不可限量。

皇帝身边的侍卫亦是在这些青年才俊中选出来的,将来便是皇帝的心腹。

李谕在马背上慢慢骑行,唤过侍卫中的萧桓说话。

“朕听皇后说,萧皇后已经全好了,最近又将书社的事忙了起来。你可放心。”李谕告诉萧桓。

萧桓欠身向皇帝致谢。他年纪不大但沉默寡言,从淡州接驾返京开始,就一直侍奉在皇帝身边,但从没刻意表现过。李谕觉得这孩子老实归老实,骨子里还是有股傲气,不愧是萧从简的儿子。

李谕又叮嘱了他两句注意安全,便叫他不当值时候尽情去玩。

侍卫们早就对猎兽跃跃欲试,萧桓早就听说过皇帝未继位时候就喜欢打猎,不由奇怪:“臣自然是跟随陛下一同出猎。”

李谕微笑:“朕先骑骑马。”

开什么玩笑,他连鸡都没杀过。

幸好虬岭一带地方大,各种户外活动多。皇帝想玩什么都可以。李谕之后又骑马去参观了一处牧场,据说目前的本土良马都在虬岭附近或以北的一带马场育种,之前冯家进献的骏马就是从此处挑出的。

皇帝众星捧月地去参观牧场时候,萧从简正在临时官邸中见客。

客人正是淡州刺史何君达。何君达在淡州有好几年了,早就盼着能提一提或换个好地方,没想到这一年间风云突变,汝阳王竟成了皇帝。何君达原想着皇帝曾经被改封淡州是孝宗皇帝和丞相的决定,孝宗已经驾崩,那皇帝要怨恨什么人,该恨的是丞相。

但没想到皇帝继位以来,何君达打听到的消息都说朝中风平浪静,丞相依然稳如泰山。不管皇帝是真的对丞相芥蒂已消,还是暂时按捺,何君达还是有些不安。

虽然皇帝在淡州时候,他没有明着得罪过,但做得并不周道。没有送上过厚礼,也没有特殊招待过。

何君达一想到皇帝离开淡州时候一句话都没给自己,反而带走了韩望宗那个小子,就觉得心中一个大疙瘩。

皇帝登基之后,他呈上贺表,进献礼物,但这是众臣都做的事情,显不出特别了。

因此趁着这次回京述职的机会,他好不容易排到丞相的接见,先探探丞相的口风,若丞相肯帮他兜着,那事情就还有希望。

萧从简在皇帝行宫的临时官邸见了何君达。何君达性情很“耿”,又比萧从简年长十几岁,对萧从简这个年轻丞相心内是佩服的,但到底老脸有点拉不来。一套套话说下来,脸就跟喝了两大碗酒似的涨红了。

萧从简心中暗暗好笑。他早就觉得何君达这人挺有趣的。何君达是有几分才能,但都坏在脾气上,想得通的时候还好,一旦想不通就爆,是个出了名的一点就炸。

皇帝在淡州时候没把何君达给点炸了,也算是件出乎萧从简意料的事情。

萧从简没有给他具体承诺,只说在何君达面圣之前会为他美言几句。何君达有了丞相这话也就够了,知道丞相并不想贬他。

何君达走时脸色终于恢复平常。

次日早晨,萧从简就向皇帝提了何君达的事情。李谕已经迅速习惯了,皇帝无论走到哪里,都逃离不了皇帝的职责。皇帝出来玩也好,疯也好,哪怕是躺着不动也好,一举一动都有意义。这样也好。一个没人关心他在干什么的皇帝,那才叫危险。

因此李谕对要见外臣,没有感到被打搅的不快。他知道外臣能在这个当口上觐见皇帝是很难得的机会,看来何君达努力了一番。

萧从简提起何君达在淡州任刺史已有五年,明年就是第六年了,到了该调离淡州的时候了。官员的去向关系重大,若是去到几个大镇重镇,与朝局更是密不可分。

不过萧从简挺专断,他对皇帝的报备更多只是一种形式,而不是真的要皇帝做什么决定。这次居然问了李谕的想法,而且还这么巧,是淡州刺史何君达。

李谕直觉就觉得这是一个测试,一个考验。

他本人对何君达没有意见。

所以他说:“丞相作为百官之首,有考核下官的职责。如果何君达政绩好,那就升他的官。如果何君达有失职之处,就该贬斥他。丞相是如何评定他的?”

他把问题还给萧从简。

萧从简说:“臣认为何刺史恪尽职守,并无失职之处。”

李谕一拍大腿:“行了。这不就结了。”

他言笑晏晏,轻松得很。

萧从简沉默片刻。他是越来越看不懂皇帝这个人了。

李谕笑容仍很真挚:“丞相觉得该把他提到哪就提到哪吧,谅他不敢辜负朕与丞相。”

第32章

之后连续几日,皇帝在猎场观摩群臣狩猎。

头一天李谕装模做样开了一次弓,不要说射鸟射兔,他就是射个静止的靶子也射不准,还好拉弓还算有腔调,皇帝一开弓,周围立刻一片恭维之声,甚至鼓乐齐鸣,李谕惆怅地看着那支不知道飞向何方的雕翎箭,只觉得大家捧场已经到浮夸的程度了。

在这之后,李谕就没怎么动过箭。

动箭不行,烤野味李谕就很有兴趣了。射猎之后最相宜的便是烤肉酒宴。

用几十中香料和盐将野鸡腌入味,再用适宜烧烤的果木木炭烤炙,香气和油脂被烤得一同溢出,很快外皮就焦黄酥脆。

皇帝的酒席只请了一个人。李谕亲自用刀将烤好的割好,让宫人盛在瓷盘中端给丞相。

深秋的傍晚,在金色的平原上烧烤。月亮已经升起,夕阳还在天边。目之所及,行宫的剪影映出奇异的光彩。

经过之前一段时间,朝中都已经确信,新皇帝对丞相一样是服服帖帖,从没露过半分不满。丞相的地位无可动摇。

到了秋猎时候,皇帝对丞相的态度是越发叫人腻味了。有些人不免觉得无趣。更多人则在猜测,皇帝究竟还要如何捧高丞相。

李谕让宫人将烤好的野鸡端给丞相,得意道:“这里面用了二十八种香料和配料,保证与丞相从前吃过的味道都不一样。朕敢说,这一定是目前世界上最好吃的烤肉。”

萧从简表面上仍像寻常一样。他为人素来高傲,从前高宗皇帝在时候,他都没有为皇帝恩宠喜形于色过,更不要说如今了。

不过看着眼前刚烤好的野鸡肉,萧从简又看了皇帝一眼。皇帝正满面笑容,目光热切地盯着他。萧从简不由也有点想法了。

他和皇帝之间的矛盾过去并不久,虽说人都有忘性,但任何一个心智正常的成年人都不会忘得那么快。何况这宫中和朝中又何尝真有忘性大的人?不过是为了各自目的忍耐着罢了。哪怕是皇帝也有不得不忍的时候。

不过忍得像李谕这样…萧从简不由又看了皇帝一眼。忍得这么兴高采烈的人,实在罕见。

连萧从简都辨别不出,皇帝究竟是功力太深,还是别有计算。不过有一件事情可以肯定——皇帝应该没那个胆量毒死他,至少目前没有。萧从简举箸没有迟疑,夹起了鸡肉尝了尝。

野味特有的紧致肉质和烤出的肉汁在多种香料调和下,味道既特别又浓郁。萧从简真心实意地赞叹一声,皇帝没有夸张太过。这烤肉确实称得上极品了。

李谕立刻大笑起来,他干脆提起酒壶,从席上下来坐到萧从简对面,与萧从简共用一案。宫人都吃了一惊,不知道是该收拾皇帝的餐具重新布置还是从皇帝手上接过酒壶。

李谕摆摆手,只让他们退下。他亲自为萧从简斟酒。

萧从简双手接过酒盏,向皇帝致谢:“臣谢陛下赐酒。”他虽然高傲,但不会忘了礼仪。

李谕的笑容淡了些,温柔道:“丞相,朕是从心底里相信丞相…”他喝了两杯酒,这会儿离醉还远得很,但仿佛被酒开了嗓子,说起话来容易多了。

萧从简饶有兴趣地看着皇帝。若皇帝是想用不断不断的示好来放松他的警惕,确实不失为一个好方法。这才有趣,这才是值得他辅佐的人。

他现在只好奇,皇帝到底会在暗中忍耐多久?从现在看来,至少要五年,十年可能差不多够。

这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至少今日一顿酒是够的,萧从简还不必太急忙去想全身而退之道。

他抬手,提起酒壶,也为皇帝斟酒,皇帝与他相视而笑。

李谕根本猜不透萧从简在想什么。不过这挺公平的。因为萧从简绝对也猜不到李谕在想什么,他千算万算,就是算不出李谕想上他。

李谕抿了一口酒,心道,要是萧从简这时候知道他想上他,肯定能把桌子掀了。

没错!他现在就是要不断不断地麻痹萧从简,让萧从简放松警惕,慢慢把友谊升华成基情。这必然是个长期过程,搞不好真要花个三五年。但是萧从简这样的人值得,完全值得!

看到萧从简为他斟酒,李谕只觉得腰间一软,差点瘫下来,只能尴尬地对萧从简笑笑。萧从简回了个清淡的微笑。

李谕觉得今天晚上他会一直在脑内回放这个微笑了。

结果两人喝得酩酊大醉,就一起倒在了床上。李谕搂着萧从简的腰,一路摸下去,萧从简竟然没有阻止,只笑说:“陛下长久未宠幸后宫,臣早就看出来不对了…”李谕只觉得浑身热气直冒,内心那团火已经抑不住了,他只管吻着萧从简的脖子喃喃问:“那你知不知道…”那似有似无的摩擦已经足够叫他觉得舒服了…

李谕噗嗤一声笑,突然醒了过来。

殿中静悄悄的,宽大的龙床被帷幔罩着,上面只躺着李谕一个人。萧从简早就走了。

李谕叹了口气,叫了值夜的宫人倒茶喝,消消心头火气。

第二天一早,李谕正没精打采地洗漱,赵十五就进来通报说兵部侍郎有急事要禀。

李谕立刻让人进来了。

原来昨日午后京中大火,虽然离皇城甚远,对皇宫没有威胁,但在繁华地段,所涉及人口颇多,损失惨重。李谕听得直皱眉,他问:“是哪里烧了?怎么烧的?现在火情如何?周围人都撤离了么?”

他一顿,侍郎正要回答,他又问:“丞相知道了吗?”

侍郎忙道:“丞相已经知道了,正在调度。大火是从庆福坊烧起来的,与邻近的永平坊烧得最厉害,灵慧寺怕是全烧了。”

李谕一听灵慧寺,立刻“啊”了一声,他想到了无寂。无寂刚入京时候曾在灵慧寺寄居了一段时间,后来李谕让他去了皇宫附近的大兴寺,也算逃过一劫。

第33章

虬岭的游猎活动当日即刻停止。皇帝与丞相要处理京中失火的事情。

秋季少雨,本就是火灾易发的季节。庆福坊和永平坊一带向来热闹,遇上节日集市,更是挤得水泄不通。本就有诸多隐患。前日的大火是从一家酒坊烧起来的,因店中存酒多,猛然就成了大火,周围又正好是许多老旧屋子,当天傍晚又起了风,于是烧得一发不可收拾。

灵慧寺被整个烧成了废墟,周围一片损失惨重。不幸中的万幸是火灾发生时候正是白天,人员疏散还算及时,伤亡没有扩大。

只是一夜过去,两个大坊一大半地方被烧得一片焦黑狼藉,地面上一眼望过去,废墟中都是被烧得不成样子的碎砖瓦,只能看出从前的依稀轮廓。

许多人坐在路边,一言不发,呆如木鸡,已经吓傻了;那些哭天抢地的至少还像是活人。灵慧寺的僧人有几个受了伤,正躺在医馆附近临时搭建的棚子里用药。

无寂一早就从大兴寺赶来。他身上没有钱财,一路上化了些食物,走到庆福坊附近时候就分给了灾民。找到灵慧寺众人时候,他已经一身尘土了。

无寂那个淡州的师叔在灵慧寺中是维那,算是见过世面的人了。这会儿在凉棚下休息,叫小和尚打了干净水来洗手净面,正准备吃饭,没有太遭罪。

见到无寂,师叔招呼他坐下说话。无寂问师叔灵慧寺众人近日在哪里安顿,师叔道:“云涯寺和奉源寺可以暂住。灾民已经陆陆续续往这两个地方去了,奉源寺虽然走过去远点,不过地方大,铺得开,这次得收不少灾民。”

他又惋惜了几句寺中的佛像,佛经和法器。火势太急,寺中众人只来得及拿走一些小物件。至于殿中宏伟的佛像,是无论如何也救不出来了。

“这下可真是无树亦无台,什么都没了。”师叔无奈地打趣了一声。

旁边有人凑过来议论了几句,又不加掩饰羡慕无寂,说他运气好,去了大兴寺,什么都不缺,还能和宫里的贵人来往。

师叔便向无寂道:“我们出去转转,外面等救济的灾民真是可怜。”他嫌弃棚子中灵慧寺的僧人进进出出,与无寂说话不方便。

无寂与他在路边走了走,一边拿些水和食物分给些老弱病残。

师叔便问起他在大兴寺和宫中的事情。无寂为人慎重,只简单回答了大兴寺的状况,没有说当今圣上的私隐。虽然皇帝在他面前并没有做过什么不可见人的事情,但他不由就存了为尊者讳的心思,只觉得一个字都不当议论。

幸好师叔并未追问,他只是探问无寂将来的打算。

无寂不语。师叔见他沉默不语,笑道:“你还年轻,倒也不用着急。我原想着你若能在灵慧寺有一席之地就很好,没想到如今这情形…你有了圣上恩宠,不愁将来。”

一个和尚,明明是方外之人,却满口将来,前程,若叫真正清高之士听了不免可笑。

无寂只是默默看着路边的灾民,道:“有一件事,我正想问问师叔。”

师叔等他发问。无寂欲言又止,他知道此事重大,一说出口必然会叫师叔失望至极。他张了张口,才道:“师叔,要不要来大兴寺住段时日?”

师叔微笑道:“不必了,奉源寺就够好了。大兴寺不比寻常寺院,你今日也早些回去吧。”

无寂应了是。

临走时候,师叔送了送,对他自嘲道:“我们日日诵法,凡有所相,皆是虚妄念了千万遍,口中终日说空,终究离悟到还差得远哪。”

无寂知道师叔误会了他,以为他是不屑于谈论俗事。这种误会和说出实情比起来,还不算难过,无寂向师叔行了礼,先回大兴寺了。

次日无寂向大兴寺主持说明了情况,就留在永平坊帮助灵慧寺众人和灾民。

京中各路救济很快也到了。这次火灾在京中近几年算较严重的,皇帝一听到灾情都无心狩猎,立刻从猎场摆驾回宫,显然是极其重视。一听说皇帝回京,路边有些老人跪地向皇宫方向连连磕头。

皇帝一回京,皇亲与朝臣自然也跟随一同回京。李谕这时候心情一点都不好。春花秋月的时候,还能体会一番这个年代的风情,一旦遇上事情,李谕就会忍不住想如果。

如果有电子通讯设备,灾情的传达不过是一个电话的事情。如果有现代交通工具,如果有现代救火设备,至少能把损失降到最低。

坏消息勾起了李谕的思乡病。

从猎场回到宫中的一路上,身边人都看出皇帝的不悦,都小心翼翼,不敢在这时候出什么漏子。

皇帝这般重视,下面人不敢懈怠,一日十八遍地往庆福坊和永平坊跑,终于把受灾的详细人数都清点出来,房屋毁坏和财物损失都算了出来。

见皇帝为火灾忧心,连猎都不打了。宫中对救灾也颇是热心。皇后与贤妃,德妃,都捐助了钱财。看到宫中如此,宗亲和诰命夫人都纷纷解囊。

京中灾民正在焦急等着安置时候,一批等着皇帝召见的外官也很焦急。

本来皇帝秋猎时候心情正好,指望一切都顺顺当当。没想到一场大火把皇帝的好心情都烧没了。

淡州刺史何君达就在其中,他之前好不容易先拜见了丞相,探了探丞相的口风,就等着面圣了,却因为皇帝突然回京,被召见的日子不得不推后。

何君达无奈只能跟着返回京中,在京中别馆又等了三日,才等到皇帝召见。

皇帝在东华宫偏殿中召见了何君达。

李谕可以指天发誓,他对何君达从未有过什么偏见。在淡州时候何君达对他是很冷淡,不过也在情理之中,好歹并没有过分之举。

何君达却一脸凝重,天气并不热,他行礼时候脸色却很红,不知道是在憋气还是真的压力很大。李谕这段时日下来,知道自己在大臣面前是演,这些大臣在皇帝面前未必不演。

至少何君达现在表现得是十分诚惶诚恐。

第34章

皇帝按例先问了问何君达的治郡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