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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来滴酒不沾,吃完饭只知道吞食营养剂的阿满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感觉真是太奇怪了,宗也暗想。

“那这里就是他的天堂了。”冬树说,“我们家的藏品可是应有尽有啊,对吧,健二?”

“是啊。”健二点点头说,“我都按照你定的单子一一进货了,完全不是问题。如果那个苗木日出男想喝,你就分他一点吧。”

“你放心吧。”冬树嚷嚷着,冲健二举起还留有一半琥珀色液体的酒杯,随后一口气喝干了,“天堂啊……树里啊,他们说这里是天堂哦。”

被满脸油光的冬树笑着点名的,是坐在须势理右侧、理着锅盖头的小女孩。她此前并未参与众人的对话,因此突然被冬树这么一叫,露出了稍显困惑的表情。

小女孩今年只有十岁,名叫山本树里。宗也是这样对养子女们介绍她的——“这孩子是新的养女候选人之一。”

虽说如此,冬树却好像没来由地喜欢上了这孩子,经常制造机会试图与她说话。这是因为他明明很喜欢小孩子却一直单身,还是因为他的职业是制作和贩卖儿童教育影片,抑或对新的遗产继承人采取的怀柔政策呢?宗也不知该如何定义他的举动。

再看树里那边,她似乎不太喜欢冬树,此时正努力把身体往坐在她右边、负责照顾她(同时也负责看护宗也)的人倾斜。

“冬哥,你别这样啊。喝醉酒的大叔只会被讨厌哦。”阿满瞪了冬树一眼,马上又转向树里那边,对她露出了今天最爽朗灿烂的笑容。

清澈的瞳孔,嘴角露出的白色牙齿。换作谁都会认为眼前这位是个爽朗的好青年吧。

可是,他其实……不,还是算了。现在不太想去回忆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

宗也以手掩面,按摩着眼角周围。

黑暗中响起了须势理的声音。

“树里,都吃完了吗?吃饱了没?”

宗也睁开眼睛看向树里。她面前的儿童餐具已经空空如也。似乎连剩下的汤汁也用面包沾着吃掉了,盘子看起来像新的一样。

须势理看到宗也表达同意的目光后,对负责照顾树里的女性点点头。

“阿幸,麻烦你了。”

被叫到的女性(全名叫幸子)撑起橡皮球一样的身体,催促树里起身对大家说“我吃饱了”。随后便陪着她离开了餐厅。

从现在起直到就寝时间,树里大概都会待在房间里画画吧。树里很喜欢画画,自从来到这座山庄,她已经完成了好几张素描,其中有两张宗也的头像,一张被挂在了他房间的墙壁上,另外一张则摆在他的床头。宗也的脖颈、头顶以及尖尖的鼻子等细节都被稍带夸张地表现了出来,看来树里很擅长抓住对象的特征。特别是那张被装饰在宗也床头的小素描,宗也的脸被画成了座钟的钟摆,虽然他不太明白其中的寓意,却喜欢得不得了。

冬树见树里起身,也探了探身子,但最终还是控制住了站起来的冲动,而是对她挥挥手道:“晚安,小树里。明天叔叔要请你给我也画一张素描哦。”

“冬哥想要素描的话,找健哥画不就好了。”阿满在旁边调侃道,“健哥小时候不也很喜欢画画嘛。他当时也跟现在的树里一样,顶着一个锅盖头,成天抱着素描本不离手。”

“那都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健二似乎有些害羞,略带窘迫地一边摇头一边摆手。

“你不记得了吗?你给那个女孩子画的画我可是记忆犹新啊。”

“别说了好吗?!”

“怎么啦,被人提起初恋开始害羞了吗?都已经是老皇历了吧。”

“好了,你就别说了。”

“真是太美好了。”

阿满和照美中间坐着另一名“养女候选人”——永岛弓子,她此前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默默无言地微笑着,此时却突然开口说话,吓得健二忍不住闭上了嘴。

另一边,被搭上话的阿满则马上向发出声音的方向露出了笑容。

“弓子小姐,你觉得什么事情那么美好呢?”

“真不愧是万丈先生的家人啊。大家都在艺术上有所特长。”永岛弓子伸手抚弄着自己漆黑的长发,“我突然想起给万丈先生当模特时的光景……”

虽说是养女候选人,但这位永岛弓子却年纪不小了。她恐怕比长子冬树还要年长……搞不好已经超过五十岁了。

她似乎是星野万丈的情人。用“似乎”这个模糊不清的词汇,是因为那已经是二十五年前发生的事了,而且仅持续了几个月,除了本人的说辞之外,并无别的可靠证据能证明这一关系的存在。永岛弓子本人说,万丈某天来到她所居住的小镇,两人不知何时便住在了一起。有时连宗也也会到她家里来,三个人还会一起出去玩——只是宗也对此并无记忆。甚至连她居住的那个镇叫什么名字都想不起来。在昭和末期那个年代,自己究竟做了些什么?当时的记忆已陷入脑海深处,变得模糊不清了。

如今,他第无数次尝试潜入那记忆的沼泽,视线却突然扭曲了,地板好像整个儿翻转了过来,宗也忍不住抓紧了桌角。

是地震吗?宗也瞬间想道。但那倾斜感马上就消失了,其后再无任何动静。

“……刚才是地震了吗?”他小声向身旁的须势理询问,却得到了“没有啊”的平静回答。

1 棒球用语,与现役投手不同,是专门为打手练习击球时的投手。打击投手一般由退役的投手担任,同时也负责许多球队的幕后工作。

3 照美

当晚十一时许。

若是繁华的市中心,现在只算是夜生活的开始,但在这什么都没有的山中,就是就寝的时刻了。

照美坐在分给他们夫妇俩的二楼走廊尽头的房间中,面向梳妆台梳理着头发。

她的丈夫——森医生,正站在后面盯着镜中的照美。

“等下回有空了,我给你整整下巴吧。”

“不需要。”照美对着镜子皱起了眉头,“你别站我后面,挡着光了。”

丈夫在双人床上坐了下来,他此时已经换上了家居服。

“我最近刚想到一种新方法,想试试手。而且我们是夫妇,可以给你免费做哦。”

“我就知道天上不会掉馅饼。要找实验用的小白鼠,麻烦你到别家去问问吧。”照美突然停下来转过身说,“你说的那种新方法,跟这次的活儿有关吗?”

“不,没什么关系。”

“什么嘛。”照美再次转身面对梳妆台,“那还是算了。”

照美仔细地往脸上涂了一层乳液。接着检查了一下头发的颜色,虽然不如刚染好时鲜艳,但应该还能再撑一天。只要明天晚上重新染一遍同样的栗色,就能在发表新遗嘱时以年轻健康的姿态示人,甚至不输给永岛弓子那头光泽亮丽的黑发。

就在此时,梳妆台突然摇晃起来,照美映在镜中的脸也微微抖动着。

不,不只是梳妆台,整个房间都在摇晃。

“地震了。”背后传来丈夫变了调的声音。

照美双手紧紧抓住梳妆台的抽屉,动弹不得。

若这地震越变越大的话……她差点儿因为恐惧而发出惊叫,但就在那叫声即将冲出喉咙的一瞬间,房间停止了摇晃。

“……也不是什么大地震嘛。只持续了三十秒不到。”

丈夫强装镇静的口吻听起来异常奇怪。或许是因为没有看到他的脸,只听到声音的缘故吧。若能把他刚才那句“地震了”录下来,就好玩了。

此时背后又传来丈夫的声音。

“嗯?你说什么?”

“我刚刚想到……”丈夫的声音窸窸窣窣的,“你以后别再提那个活儿了。”

“我?我说什么了吗?”

照美整个人转过来,面向双人床。

“别这么大声。”丈夫慌忙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要是让人听到了可怎么办?”

“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吗?”照美也学着丈夫压低了声音,转而用夸张的表情来表达自己的惊讶。

“你晚饭时不是问阿满认不认识懂Q国语言的人吗?”

“那只是随便问问啊。他好歹也算是个戏剧制作人,又常说自己经常到那边去,所以我才会问他嘛。”

“那就是你的不谨慎之处啊。那位客户会选择我们家,正是因为我们跟Q国没有任何关联啊。人家不是清清楚楚跟我们说明了这一点嘛,你忘了?”

“忘倒是没忘。”照美鼓起腮帮子说,“只是没太在意而已,你何必生这么大的气啊。”

“语言问题你就不用担心了。这回需要用到的翻译、护理人员和保镖,全都由对方提供。”

“真不愧是VIP啊。”她发现丈夫又瞪了她一眼,便说,“怕什么,不就说说而已嘛。是总统……”

照美赶紧闭上了嘴巴,因为她看到丈夫面无血色地站了起来。

“我错了,这次真是大意了。”

她赶紧合掌道歉,丈夫却只是一言不发地坐下来,神经质地揉着额角。

下周,丈夫将为Q国总统的“亲信”进行整容手术。当然,那个手术属于最高机密,他们甚至连那个所谓的“亲信”是谁都不知道。搞不好是总统本人想改头换面逃到国外去。

随着预约日期临近,丈夫明显变得越来越神经质了。还好他待在山庄里的这段时间不用握手术刀,否则肯定会犯下什么错误。

当然,照美也同样因为烦心事而坐立不安。她所谓的烦心事,就是新遗嘱的发表和突然冒出来的那两个“养女候选人”。若因为那二人害自己不能分到更多遗产……

每次提到此事,丈夫总说他们不需要那份遗产,但照美更清楚自家诊所的内情。

“对了,老公啊。”照美说,“那两个人查得怎么样了?”

因为身处美容整形这个行业,丈夫十分擅长观察女性客户。照美考虑到自己是遗产的直接继承人,不好亲自出马打探消息,便派了自家丈夫做探子。

“树里的身世好像是真的。”丈夫抬起脸回答,“她来自西班牙的加泰罗尼亚地区,到日本前曾在那里生活了三年,一年前母亲去世,成了孤儿。”

“她母亲应该是日本人吧,为什么会跑到西班牙去啊?”

“她母亲之前好像在另一个国家跟恋人同居,后来他们大吵了一架,女方就带着树里搬到了西班牙。”

“那个恋人是树里的父亲吗?他跟那什么卡塔利娜有什么关系?”

“这我就不知道了。”

那女人有可能一开始就是个单身母亲,不知道父亲是谁的例子比比皆是。

“就在母女俩搬过去之后不久,加泰罗尼亚爆发了一种新传染病,树里也不幸感染了那种疾病,被迫入院治疗。讽刺的是,这次患病对树里来说却是好运的开始。”

最后专家判明,树里的血清可以用于制造传染病的疫苗。为此,传染病中心马上将她保护起来,在疫苗完成之前,对她进行全方位看护。

“巧的是,那个传染病中心正是内野先生资助的项目之一。他听说中心来了个无父无母的日本女孩子,马上就决定收养她了。”

片刻的沉默后,照美开口道:“真是个好故事啊。”

“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真够别扭的。”

“什么嘛,我可是真心的……对了,这消息真的可靠吗?”

“研制疫苗那件事应该不会有假。那边的新闻媒体也大肆报道过‘拯救加泰罗尼亚的日本少女’这件事。只是,那个日本少女是否真的是树里,我还不太清楚。”

“从外表上看不出她有没有得过病吗?”

“我倒是在她的手腕和脚上发现了出过疹子的疤痕,不过具体如何还真不太了解。”丈夫摇了摇头。这个人除了会抄刀子,干什么都指望不上。

“如果在西班牙待了三年这么久,一定会讲一口流利的西班牙语吧?”

“加泰罗尼亚讲的不是西班牙语,是加泰罗尼亚语。”

“有什么不同吗?”

“不知道。”丈夫继续摇头,“不过她倒是教了我几首动画片的主题曲。”

“是那个加……加加罗尼亚的动画片?”

“是日本动画片。搞不好你也看过。”丈夫低声吟唱起树里教他的那个旋律,“不过歌词被翻译成了加泰罗尼亚语。可以肯定的是,至少是我完全不知道的语言。据说日本动画片在那边也非常流行,当然,是用当地语言配的音。”

这条线索的真实性他是否进行过验证呢?

另一方面,针对永岛弓子的调查,他似乎还没找出头绪。

“不管我找个什么样的话题,她最后都会开始谈论自己与星野万丈之间的回忆。怎么说呢,她好像整个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照美脑中浮现出永岛弓子脸上经常浮现的那副如同灵魂出窍一般的表情。

“你完全被她掌控了。”照美生气地拍打着棉被,怪丈夫太窝囊,“她都跟你说什么了?又是‘万丈先生当时真是太宠爱我了’那一套吗?”

“嗯,差不多吧。虽然不全都那么露骨。”

“恶心死了。”照美的五官皱成一团,“你觉得那是真的吗?”

“都说了我不知道嘛。”

“但那毕竟是二十五年前的事情了呀。更何况她连一个证人都没有,那不就是胡说八道了嘛。还说星野万丈当时保证过要‘照顾她一辈子’,现在说出来谁信啊。”

“她不是说了好多遍嘛。‘自己后来因为一些私人原因移居到了美国,看到BANJO1的原作改编的电影,突然想起了往事,这才决心回到日本。跟万丈在一起时还曾数次见过内野,所以他不可能不记得自己。’听起来还蛮符合逻辑的嘛。”

“但父亲不是说对她没有任何印象吗?”

“这就是麻烦所在。内野先生只说‘想不起来’,并没有一口咬定根本不存在这回事儿。因此,有可能只是内野先生本人的记忆出了些问题。”

“你是说他老年痴呆了?”

“别那样说话好吗。”

“那么,是‘由于高龄引起的记忆力及判断力下降’吗?这样说总算可以了吧。”照美站起来,在房间里来来回回地兜着圈子,“如果是真的,我们就得想好对策了。”

“想好什么对策?”

“那还用说吗。当然是找个人看着父亲,防止他再因为什么无聊的想法把家产拱手让给别人啊。爱收养子女,这可说是养父的某种心理疾病。记得很久以前,他也曾带回来一个怪人。虽然那人最后被赶走了……”

“你也不必因为遗产问题变得如此神经过敏嘛。”丈夫一脸无所谓地说道,“我们现在又不需要那么多钱。只要守着自家诊所,也能满足我们的生活需求。”

就是为了维持那个诊所的经营,我们才需要那些遗产啊——话到嘴边,照美还是吞了回去。若丈夫得知诊所的经营一直仰仗养父的支援,自尊心可能会大受打击吧。

“总之,你千万要注意那个女的,她绝对有问题。”

“有什么问题?”

“我也不太清楚……对了,搞不好她是个骗子。”

丈夫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仰面躺倒在床上。

“这段时间总觉得莫名其妙地累。”

“你听到我刚才说的话了吗?我说那女的搞不好是个骗子哦。”

“听到了……唉,关于她的问题,你再给我点时间。”

二人同时陷入沉默,寒山冬夜的静谧霎时充满了整个房间。

“对了。”照美问道,“那个苗木日出男,他很厉害吗?”

“好像是的。”丈夫的声音不太自信,“据说他解决了好多疑难事件。”

“不如我们拜托他顺便把永岛弓子也调查一下吧。”

“……算了吧,人家搞不好根本就不接身世调查这种小活儿。”

“如果苗木日出男能帮我们粉碎那女人的谎言,父亲应该也会很高兴吧?毕竟不用把遗产送给一个骗子了。”

“现在不是还不知道她是不是骗子吗?”

“啊,不过……”照美无视丈夫的回答,继续说道,“那个苗木日出男的直觉应该很强吧?”

“那当然,人家毕竟是名侦探啊,第六感什么的应该也很厉害才对。”

“那我们还是不要过于接近他比较好。万一他连我们不想被人知道的事情都打探到了怎么办?比如这次接到的大活儿。”

丈夫对此没有做出明确的回应,但照美似乎听到他低声说“你那张大嘴巴才最应该担心”。

照美并没有回嘴,因为丈夫马上就要知道自己的本来面貌了。

随后,两人便关灯就寝了。

片刻之后,三楼传来一串不规则的脚步声,似乎有人在下楼梯。听声音,那人好像时不时撞到墙壁上。

是冬树。照美没有说话,只是皱起了眉头。三楼虽然还住着养父母和树里,但那脚步声一听就知道是醉鬼发出的。每晚的这个时候,他都会去一楼的储藏室找酒喝。

照美闭上双眼。要是真有人打算杀害养父,并被苗木日出男抓到就好了。如果那个人是永岛弓子,更是再好不过。

然后……还有那个叫幸子的保姆。虽然看起来面善,但越是面善的人越不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本来嘛,她愿意接下照顾养父这个苦差事就够可疑的了。昨天还跟阿满讨论过这事,这其中必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对了,她很可能是那个电影模仿杀人事件被害者的妹妹。一心想着如果没有那样的电影,哥哥就不会死了,然后强压怒火接近养父,伺机报复……

1 即万丈。

4 健二

自己最大的失败,就在于深夜独自来到餐厅。

不,在此之前,将鉴定书藏在餐厅这一举动本身可能就是个错误。

在晚餐的谈话中,我从养父那里得知名侦探苗木日出男明天要来,紧接着,须势理又说想请他调查山庄的每个角落,为此,我少不了捏了一把汗。还好我及时转换了话题,才没让任何人看出内心的动摇。

按照惯例,每年我们都要聚集在山庄中共同生活,如今这段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半。若不能在这里表现出与其他家人(确切地说是其他遗产继承人)友好相处,自己的继承权就会被剥夺,因此,在这里的一举一动都必须小心谨慎。若此次被苗木日出男找到那份鉴定书,我的计划就会全盘落空。至于养父对此事会采取何种态度,那是不言而喻的。

就算没有这些小插曲,今年的聚会也与往年大不相同,皆因家中突然出现了两名新的“养子女候选人”,让大家变得疑神疑鬼的。再加上这里的房间都不能上锁(厨房除外),所以我才会认为,最好还是别把鉴定书放在手边。

餐厅墙边立着一座直指天花板的古老大座钟,至今仍忠实地记录着时间。几年前,我发现这个座钟里有一个秘密小柜子。恐怕是过去的人用来藏匿贵重物品的地方吧。

当我决定藏匿鉴定书时,马上就想起了座钟里的小柜子。于是,我利用食材负责人的身份,以收拾善后为借口独自留在餐厅,趁大家都不在,把口袋中的鉴定书偷偷藏在了座钟的秘密小柜子里。

但在我回到卧室,躺在床上想事情的时候,突然不安起来。餐厅是大家经常出入的地方,应该没人想到有人把重要的东西藏在这里,但这是头脑复杂的人才会做出的判断,搞不好更加单纯、直率的人——比如负责照顾养父的保姆阿幸——反而可能轻易就发现我的秘密。

于是我又偷偷溜出卧室,蹑手蹑脚地走向餐厅。

我的卧室位于二楼走廊深处的右侧,隔壁就是一台小型电梯。然后是宽敞的图书室,再左侧是姐姐照美和她丈夫森医生的卧室,而左边靠近走廊入口的房间则住着弟弟阿满,他们现在应该都睡着了。

我必须用心注意的那段楼梯旁边,也就是走廊入口右侧的房间里,住着那个不明底细的养子女候选人——永岛弓子。我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地穿过她门前。

外面的雪似乎停了,但每年这个时候,山中的夜晚都寒冷刺骨。我后悔没披件衣服出来,同时利用透进窗户的月光(或者是雪光),一步一步、谨慎地走下楼梯。养父母和兄长冬树的房间都在三楼,一楼只有厨房、餐厅和空出来的房间,因此只要平安无事地走到楼下,被人发现的可能性就非常小了。只是,一楼大厅里没有窗户,我必须在黑暗中摸索着走到餐厅。至于照明……还是不要动那个念头比较好。

可能是因为紧张过度,我感到有些胸闷。

总算摸到了餐厅,我先把灯打开,然后为了防止光线透到外面而飞快地关上了门。

空荡荡的餐桌和十张椅子,当我的目光落到关键的座钟上时,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

但现在不是放松的时候。

我走到座钟旁仔细察看,让我惊讶万分的是,遮住秘密小柜子的钟摆此时竟歪到一边停止工作了。这种情况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那钟摆就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一样,实在太可疑了。

随后,我想起两小时前的那场小地震,看来那是让座钟停摆的原因。再看座钟本身,依旧照常工作着。钟摆只是个摆设而已,可是……

“怎么看都太奇怪了。”我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打开了座钟的玻璃门,将钟摆拨回到原来的位置。我选择现在到楼下来真是太对了。这要是一直放到明天,搞不好会被什么人怀疑其中有鬼吧。如果那个什么人恰好是苗木日出男……我只是想想都觉得毛骨悚然。

此地不宜久留。我马上打开秘密小柜子,试图确认鉴定书的状况,但手伸到一半又停了下来。因为我觉得有人正看着我。

我小跑着回到餐厅入口,开门一看,外面没有人。尽管如此,我还是能感觉到投射在自己身上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