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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这样啊,警部先生,有话好商量嘛。”

“是警部补。”

“啊?”

“我是警部补,不是警部。”

“真是失礼了。”冬树慌忙说,“那么,能请你把我的提案传达给你的警部上司或者苗木先生吗?这样一定就皆大欢喜了……”

“冬树先生,你好像还没搞清楚现在的状况啊。”

听到昨夜的地震竟然在日本中部各地区造成重大灾害,这回轮到冬树哑口无言了。

“而且这里的电话也打不通了。再加上本来就收不到手机信号,现在我们根本无法与外界联络。虽然可以走到桥边向对岸喊话,但现在各地都在进行灾区的紧急救援,根本不会有人到这里来。虽然下面应该已经知道桥塌了的事,相信不久之后就会有所动作,不过我不敢保证要到多久之后。”灰浦警部补凝重地摇了摇头。

“那苗木日出男现在在哪儿?”

“音信全无。有可能已经到了附近,也有可能半路上就被卷进了天灾。总之不需要担心他,只是不知道他要何时才能到达此处。”

片刻的沉默后,冬树终于理解了何谓“现在的状况”。

过了一会儿,冬树又战战兢兢地开口道:“可是,只要跟我名古屋的朋友——”

“现在就连你那个名古屋的朋友也可能自身难保了,更何况我们根本无法与他取得联系。”灰浦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的话,“我很遗憾地告诉你,最好认清这样一个事实,那就是我们暂时无法离开这座山庄了。”

冬树愣住了。

此时,他头上又传来了灰浦警部补平静的声音。

“你昨天深夜是不是去过一楼?”

冬树惊讶地抬起头来看着灰浦。

“你究竟想说什么?”

“现在提问的是我。”灰浦把脸凑了过去,“请你回答我。你究竟有没有到一楼去过?”

“我去过。”

“干什么去了?”

“酒。”冬树指了指啤酒罐,“我去拿酒喝了。山庄的酒都放在厨房的冰箱里。”

灰浦警部补指了指冬树房间里的冰箱。

“每天晚上都去吗?你自己就有这么大一个冰箱,为什么不一次多拿点上来?”

“因为那样我就会有多少喝多少的。”

“其实,你昨晚下去是为了与健二先生在餐厅秘密会面吧?”

冬树一听就慌了手脚,赶忙说:“没有的事!”

“那么,你是在餐厅作案的时候被弟弟撞见了喽?”

“我没有撞见任何人。”

“然后你们二人便争斗起来,最后,你就给他的后脑勺来了一下……”

“我才没有打他!”

最后一句话已经接近怒吼,灰浦被他这么一嗓子嚷得不由自主地闭上了嘴。

“警部补先生。”冬树再次开口时,语气已经近乎请求了,“我下楼真的只是去拿酒喝,别的事情我什么也没做,也没有看到任何人。要是谁告诉你我跟健二在会面,就请你把他叫过来跟我对质吧。我一定会向你证明那家伙是在撒谎的。”

然而警部补轻描淡写地忽略了冬树的请求。

“冬树先生,你先不要那么激动。现在我还只是向大家问话而已,你不用这么快就想着要跟谁对质……只是……”

“只是什么?”

“同样,你也不用想着从这里逃出去了,更别说找人借一架直升机来。”

“我才不会逃跑呢。”

“这我明白。”灰浦说,“你是想逃也逃不掉了。”

又过了一会儿,冬树叫住正要走出门去的灰浦。

“把苗木日出男叫过来,他一定知道我是无辜的!”他大叫道。

灰浦却头也不回地走出去,轻轻关上了房门。

房间里只剩下冬树一人,他再次抱着头,整个人蔫了下去。

这状况可不是糟糕二字能够形容的了。

要是让那个该死的警部补掌握了全部控制权,自己搞不好就要被当做杀人犯给逮捕了。什么“只是向大家问话而已”啊,根本就是把我当成真凶了嘛。

这样一来,我也得想点对策自保了。要么凭自己的能力查出真凶,要么在警方查明真凶之前先躲起来,免得遭到逮捕。

要是苗木早点来就好了。那个榆木脑袋警部补根本解决不了这个事件。

一边躲避警部补的追查,一边等待苗木日出男的到来,这恐怕是目前能够采取的最佳策略了,不会有错的。

对了,我差点儿忘了。凶手下一个目标搞不好是我,还得想一想防范真凶的对策啊……

﹡ ﹡ ﹡

须势理就坐在面前,只见她平时总是低垂着的双眼此刻却睁得大大的。

“你说的死守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冬树整个人瘫在椅子上,指了指养父母的房门。实际上他真正指向的是自己房间的门,“要仔细解释给你听太花时间了。总之现在最危险的是我啊,须势理阿姨。”

他并没有告诉须势理,自己就快被灰浦警部补当成首要犯罪嫌疑人了,若有半句失言,灰浦很可能会一口咬定自己就是真凶。因为要是给须势理造成太大的冲击,这场谈话就进行不下去了。

“所以你就要躲在房间里吗?那一日三餐怎么办?”

“在房间里吃。我自己在厨房里找点吃的就好。”

须势理盯着冬树的脸。

“你的脸好红,是喝醉了吧?”

“我没有喝醉,就三瓶啤酒怎么会喝醉呢!”冬树大叫道,“我脸红是因为着急啊!”

须势理叹了一口气,看向房间深处说:“你是怎么想的?”

宗也此时正半卧在墙角的沙发上,他撑起身子看着冬树,身边则放着树里为他画的肖像。将肖像与真人这么一对比,冬树顿时觉得,养父从灰色睡袍中探出来的纤长脖颈和尖尖的鼻子简直与肖像上一模一样。

此时,宗也纤长的脖子正因为思考而左右摇摆着。

“因为自己很可能会被凶手盯上,所以要躲在房间里自保——你是这个意思吧?”

“是的。”冬树颔首道,“就是这么回事儿。”

“要是你躲了起来,凶手会不会把目标转向其他人呢?”

冬树顿时语塞。

“这个嘛。”他清了清嗓子道,“这我还真不太清楚。”

怎么可能知道呢?!

“等一下,莫非你想就一个家该是个什么样子开始说教了吗?长子就该保护弟弟妹妹?儿子必须保护双亲?”

“我没有那个意思。”

“不,你的眼神告诉我你就是那个意思。我当然明白你的心情,而且如果可能的话,我也想那么做。可是,我说过很多次了,现在最危险的是我。所以我现在要把自保放在最优先的位置。这么做虽然挺对不起大家的。”冬树站了起来,“如果你因为这个要剥夺我的继承权,我也认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宗也恼怒地说,“问题不在这里。”

冬树并没有搭理宗也,而是打开了房门。

“我其实也在心里祈祷着,希望大家都平安无事。”他走到门口,又回头说,“树里在哪里?”

“二楼的图书室。”须势理答道,“阿幸在陪她看图画书。”

“哦……”冬树关上了房门。

虽然还想去见树里一面……不过现在没时间想那么多了。

如果此次能熬过这个难关,冬树打算开始认真考虑他与树里两个人的生活。万一他被剥夺了财产继承权,只要多出来的钱能被分到树里身上,那么能够得到那孩子的人依旧是最后的胜者。

如此想着,他终于感到了些许平静。

﹡ ﹡ ﹡

正如刚才对须势理说的那样,冬树到一楼厨房去收集食物了。他在厨房里翻到一个口袋,往里面装了三瓶未开封的酒(威士忌、白兰地、苦艾酒)和几瓶啤酒,又塞了几包兼做下酒小吃用的储备粮(芝士、意大利香肠、巧克力、饼干)。由于一家人中只有冬树嗜酒,因此每年运送到山庄的酒和小吃的种类都以冬树的要求为准,他对这几样东西非常满意。

在心中对已经故去的弟弟说声“辛苦了”,冬树便离开了厨房。水和冰块可以从自己房间的冰箱里取,只要把口袋里的这些东西带上去,就算寸步不离房间也能撑上个一天两天。如果东西吃完了,只要再下来拿就好。如此一来,自己只需安心等待苗木的到来。

穿过一楼大厅,冬树又想到了脚下的地下储藏室。那里储藏着星野万丈从世界各地收集来的美酒佳酿——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是红酒。起初听到苗木成功解决事件后能够得到“罗曼尼·康帝1961”当做报酬时,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呢。光是在脑中想象一下那瓶价值足可以媲美一栋豪宅的美酒被苗木喝下去的情景,冬树就忍不住一阵胸闷。于是他暗下决定,一定要好好巴结巴结苗木,即便分不到一杯羹,能有半杯也是不错的。为此他早就想好了,如果自己提供的线索为破案起到了关键作用,苗木势必会好好感谢他一番的。

冬树便是做着这般白日梦上楼去的。当他踏上二楼与三楼中间的楼梯转角时,突然听到二楼传来一声清脆的关门声,当然这纯粹是巧合罢了。

他回头一看,只见一个身穿白衣的男子正好从面对楼梯的房间里出来,一只手还放在门把手上。楼梯间的光线不太好,那名男子似乎没察觉到冬树的存在,只是左右环视了一番,便蹑手蹑脚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所谓自己的房间,便是同样位于二楼的,森夫妇的房间。

男子正是森良人医生。就算不看一身白衣,光是那矮小的身材和一头长发,在山庄中也是绝无仅有的了。

可是,冬树想到这里不禁感到十分困惑。森医生在那个房间里干什么呢?

那是星野万丈“过去的至交”,宗也的新养女候选人之一,永岛弓子的房间啊。

看森医生刚才的动作,很明显不想被人看到。想必他在里面做的也是见不得人的事情吧。

又或者说,是见不得他老婆的事情?

想到这里,冬树也学着森医生,蹑手蹑脚地走完了剩下的楼梯,回到自己位于三楼的房间。现在他最为痛恨的就是门上竟然没有锁。

放下从厨房里拿来的酒水食物,他倒在床上放松下来。

——刚才看到的那一幕,在苗木日出男到来之前向别人保密吧,冬树暗想。搞不好那就是解决事件的“决定性线索”啊。

如果自己提供了这么一个重要线索,苗木一定会把那瓶一九六一年的罗曼尼·康帝……

冬树突然打了个喷嚏,觉得浑身发冷。

他百无聊赖地看了看窗外,却惊得坐了起来。

下雪了。

不知何时开始下的雪,现在已经非常大了。一片片雪花足有五百日元硬币那么大。大雪大大降低了周围的能见度,看样子就算有直升机也无法降落了。

这么说来,苗木今天到不了这里了,自己也无法逃出去。

冬树感到恐惧正一点一点地占据他的身心,为了逃避那种仿若扼喉的感觉,他条件反射般地把手伸向了刚从厨房拿上来的烈酒。

12 灰浦警部补

在分配给自己的三楼房间安置好行李后,灰浦警部补决定回到案发现场的餐厅,正当他经过二楼,踏上通往一楼的楼梯时,背后突然有个声音叫住了他。

“还没轮到询问我吗?”

原来是三男阿满。

“我的冒牌刑警嫌疑已经洗清了吗?”警部补用略显生硬的声音反问道。

“真是的,都说了那只是以防万一嘛。不要那么生气啦。”阿满笑着走下楼梯,站到警部补身边。他的笑容里看不出丝毫轻浮与险恶。

“说真的,应该轮到我了吧?”

“是啊。”反正灰浦本来打算所有人都询问一番,“那我们现在就开始吧。要不要到你房间去?”

“在楼下不行吗?”阿满指了指一楼,“我有东西想让警部补先生看看。”

“我倒是无所谓。还有,你不要太强调警部补三个字行不行?”

为防止尸体腐坏,一楼的暖气已经停掉了。虽然还没过去多久,但大厅已经冷得哈一口气都能看到白雾。

“你有什么东西想让我看的?”

“请你先向我问话嘛。”

“你这态度就不能改改吗?!”

灰浦口气一凛,似乎想吓他一下,但阿满却瞪大了眼睛看着灰浦。

“我没有在开玩笑啊。”

被那天真无邪的眼神这么一盯,警部补顿时陷入自己才是坏人的错觉,身子忍不住靠在了大厅的墙上。

“我是说那个……那啥,虽然不是亲生的,但去世的毕竟是你兄长啊,而且还是被别人杀害的。你就不能再表现得悲伤一些,或者对真凶表示一下憎恶吗?”

“我当然很悲伤也很痛恨凶手啊,甚至恨不得亲手把凶手抓出来呢。”阿满笑着笑着突然皱起了眉头,也学灰浦的样子靠在了墙壁上,“可能表面上看不出我有那样的情绪,那是性格使然,没办法。我天生就是这副样子,就算认真得要死了,还是会表现得像在玩游戏一样。换句话说,如果真的看到我发火了,那估计事情已经严重到不可收拾了。”

“你要是认定自己就是这种性格,以后就再也改不过来了。”灰浦说着,突然感觉像在对儿子说教。

“不过我说的是实话啊,这种性格一定是遗传的。”

“遗传?”

“我不是说从楼上那对父母那儿遗传过来的哦,因为那两位只是我的养父母而已,跟我没有血缘关系。我所说的遗传是指血亲,你懂的吧?”

“够了。”灰浦已经从宗也那里听说了这一家子的事情,“把一切都怪罪在见都没见过的生身父母身上又有什么用?现在我就满足你的愿望,向你询问一些问题,跟我来吧。”

灰浦带着阿满穿过大厅进入餐厅,让阿满坐在餐桌旁,自己则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现年三十岁,刚出生就被送到福利院,五岁成为内野宗也的养子,长大后干过不少工作,现在的身份是戏剧制作人——到这里为止,阿满都回答得十分顺畅,但被灰浦问到现在的住址时,他却不知为何露出了羞怯的表情。

“算是目黑1吧……”

“目黑怎么了?”

“没什么,那里其实是我朋友家,我只是借住在那里。”

“是蹭吃蹭喝吗?”

“应该说是同居人吧。”

“不过房租是你朋友出,对吧?”

“房租啊。”阿满失笑道,“那房子是我那位小姐买的。”

“啊,原来如此。”警部补恍然大悟。

被问到具体的工作内容,他只回答正在为新企划抓紧学习,或者说还在收集信息。随着询问的深入,灰浦渐渐知道不只住的地方,阿满的日常生活也全靠那位所谓的朋友支援。

“那个,你好像都在问与事件无关的问题啊。”阿满不太高兴地说,“难道你问大家的都是这种问题吗?”

“你不喜欢我这样问吗?那我换个问题吧。实话实说,你对这个案子是怎么想的?”

“这次又太直接了吧。”阿满苦笑道。

“你不是说有东西想让我看看吗?”

“在此之前,我想跟你说说我对于这个案子的看法。”

“说吧。”

“说白了,重点在于被害者的性格。”

“被害者的性格?”警部补略显吃惊。因为此前的几番谈话,他从未遇到像这般把话题积极引向被害者的。健二平时似乎就是个没什么存在感的人,这使得灰浦警部补开始猜测,健二很可能是因为目击了凶手的犯罪过程,才被杀死灭口的。“快告诉我,你觉得内野健二这个人的性格是怎样的?”

“他是个非常认真的人。根本想象不到他竟然是O型血2。要说认真,像养父和我这样的人表现得这么认真还不太奇怪。”

“血型和性格没有关系的哦。”

“啊,是真的吗?”阿满看起来满不在乎地继续道,“怎样都好,总之健哥实在太过认真了,眼睛里从来揉不进一粒沙子。对我,他也总是生气地说‘你实在太吊儿郎当了’。”

“完美主义者,你是这个意思吗?”

“差不多吧,不过又有点不同。因为他为了达到目的有点不择手段。”阿满望向虚空思索片刻,又点点头说,“健哥在公司里负责生产管理的工作——这想必你已经知道了吧?是这样的,有一次,他那个部门的部长没有按规定将过期食品扔掉,而是非法销售给了下包工厂。那还是类似的事情被闹得沸沸扬扬之前的事了。健哥为此气愤不已,要求公司对部长予以严肃处分,不过毕竟是自己人嘛,那个部长后来还是全身而退了。健哥实在气不过,就自己处分了那个部长。”

“他是怎么处分的?”

“他把部长锁到公司的大冷库里了。人被发现的时候都快要冻死了呢。健哥后来声称自己是一时不慎,并向部长道了歉,这件事情也就没传到公司外面……不过我知道,我那个哥哥根本不可能如此粗心大意,那绝对是故意的。”

警部补惊得忘了记笔记。

“健哥的那种性格想必也在这次的事件中起到了某些致命的作用吧。”阿满站直了身子,“好了,趁我还没忘记,我们赶紧去看看我找到的线索吧。”

1 东京都的一个区。

2 日本流行用血型来判断性格,A型认真,B型崇尚自我,AB型向往精神世界,O型属于现实的野心家。

13 健二

“白痴!你少说两句没人把你当哑巴卖了。”

我朝走动中的阿满猛扑过去。本来以为终于能听到一些与事件相关的对话了,结果阿满那猪头,居然把那种几百年前的陈年旧事翻出来扯个不停。真是太不可原谅了!

不过阿满完全没因我那一扑受到伤害,而是平安无事地到达了餐厅门口。

“你看,我说的就是那块地毯。”

他带着灰浦警部补走到大厅里。

从我背后传来苗木疲惫的声音。

“没有哪个死者不被说坏话的。你也别太执著了。”

我回过头,说:“可是他也太过分了,难道你不觉得吗?”

“别太执著了。”苗木又说,“习惯就好。”

我忍不住咬紧了下唇。

“话说回来,他刚才说的那些,”苗木略显迟疑地问道,“究竟哪些是真的?”

“那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毫不在意地回答,“我只是根据他的罪行进行了相应的惩罚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