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黄香师呵住黄夫人的话,“你当柳先生是什么人,是你想求什么都可以的吗?!”

黄夫人也急了,不管不顾地哭着道:“我这不也是为了嫣儿,她都魔怔成这样了,我就这么一个闺女,万一嫣儿想不开,有个三长两短,你叫我怎么活怎么活!”

黄香师又何尝不心疼闺女,可他明白,柳先生既然提前说了不会保媒,他现在再去求也没用,更何况,今日这等事,实在不光彩,他就算想,也都没脸去求。

良久,黄香师叹了口气:“先找媒人吧,让媒人上慕容家说亲。”

黄夫人止住哭声,小心问:“找媒人能行吗?那慕容家能答应吗?”

“这又不是嫣儿一个人的事!”黄香师话里带着愤怒,“若不是他家养的好儿子行为不正,使劲给嫣儿灌迷混汤,能出今日这样的事!”

黄夫人一边擦着眼泪一边道:“若是柳先生能做这个媒人”

黄香师烦躁得想发火,却看到妻子满脸的泪痕,心里一软,终是忍住了,耐着心道:“柳先生一开始就看出了我的贪心,即便如此,先生还是答应去赴宴,这已经是极大的恩惠,我若是再得寸进尺,便是贪得无厌了,更何况先生先前就已经明说过,她不会保媒。先生说过的话,及难改变,所以别再提求柳先生保媒这件事了。”

安岚一回到天枢殿,就看到鹿源垂首候在她的寝殿内,她的桌案上放了几筒新的宗卷。

白焰是随安岚一块进来的,鹿源却没有看白焰,只是朝安岚行礼:“江南之行的东西已整理好,请先生过目。”

安岚瞥了那几幅宗卷一眼,再看向他:“你有事?”

鹿源微微抬起眼,水润的眸子带着一丝乞求:“一点小事,先生先忙。”

他说着就要退出去,安岚却问:“鹿羽呢?”

鹿源站住:“先让她回房间了,先生还未吩咐,属下还不知该如何安排她。”

总之,侍香人是做不得了。

鹿羽是回了天枢殿后,才知道这个事,先是愣住,接着是不信,随后就要跟鹿源闹。可直到那一刻,她才真正明白,鹿源在天枢殿究竟有多大的权力。鹿源只说了一句话,原本跟着她的那些人就全都退到一边,无论她如何叫喊,如何威逼利诱,都不为所动。

至此,她才真的慌了,知道闹是闹不出结果了,于是就开始哭求鹿源帮她,最后甚至搬出了他们的母亲,搬出了他离家那些年,她们母女的生活境况来求他。

他的出身,他的过往,他抛下的母亲和妹妹,是他烙在心底的伤,是他这辈子都迈不过的槛,每提一次,那个伤口都会加深一分。

鹿源进退两难。

安岚道:“下面香院很缺人手,让她挑一个吧。”

鹿源怔了怔,垂下脸,慢慢跪了下去:“小羽性格骄纵,她下去香院,定会将我的身份搬出来,香院的人不知内情,怕是都不敢管束她。”

安岚在案边坐下,一边翻着那些宗卷,一边道:“如此说来,只能将她送到更远的地方了。”

鹿源垂着脸道:“属下斗胆,求先生将她依旧留在香殿。”

第062章 再吻

安岚放下手中的宗卷,看向他:“你觉得我的处罚太重了?”

鹿源将脸垂得更低:“属下不敢。”

安岚问:“你可明白我为何要罚她?”

鹿源慢慢抬起脸,眼睛安静地看着安岚,久久不答。

安岚唇边浮起一抹笑,笑容并没有扩到眼里:“你以为我都是为了镇香使。”

白焰就站在一旁,听了这话,表情微顿,遂看了她一眼,她坐得笔直,说话时身体一动不动,像个冰雕似的人儿。

鹿源垂下眼,安岚淡淡道:“她若真这么天真,倒也罢了,未必不是福分。”

鹿源即听出安岚这是话里有话,再次抬起脸:“先生的意思”

安岚这会却看向白焰:“镇香使觉得呢?羽侍香该继续留在殿内吗?”

白焰道:“看先生的意思。”

安岚道:“我在问你的意思。”

白焰看了鹿源一眼,想了想,才道:“若依我之见,先生就留下吧。”

鹿源目中露出些许诧异,安岚看了白焰一会,然后收回目光,沉吟片刻,便道:“以后让她跟着花容在殿外伺候。”

凤翥殿分外殿和内殿,她的寝殿为内殿,只有侍香人和有资历的侍女才能进内殿,花容是凤翥殿的侍女长史。

鹿羽从侍香人一下降为侍女,还是被分在外殿,这样的惩罚说轻不轻,说重也不重。她虽不能再进内殿。但毕竟是留在了天枢殿,而且是留在了凤翥殿,还是有机会见到安先生的,日后能否恢复侍香人的身份,也不过是安先生一句话罢了。

鹿源俯下身:“多谢先生!”

安岚道:“去跟她说吧。”

“是。”鹿源站起身后,又行了一礼,同时也向白焰微微欠身,然后就要退出去。

安岚又道:“既然我之前说了,她的事你无需再管,此话不改。”

鹿源微顿。随后应下:“是。”

他不能管。花容却可以管,花容能压得住鹿羽,倒也不用太担心。

鹿源退出去后,安岚再次看向白焰:“你是否觉得。我是为她要与你同乘一车。才下如此惩罚?”

白焰笑了:“先生显然不是为这个。”

安岚微微扬眉:“那我是为了什么?”

白焰却又摇头:“先生身边的人。我并未都了解。”

安岚直勾勾地看着他:“那你又怎知我不是为了你?”

白焰顿了顿,垂眼看着她:“若真如此,我会很高兴。”

安岚示意他坐下。坐到自己身边,然后才面无表情地道:“是吗?”

白焰不禁又笑了,黑漆漆的眼睛盯着她:“绝无虚话。”

安岚与他对视了一会,待他面上的笑慢慢褪去,就转开脸:“即便你貌似番安,她也不是那么天真单纯的人,鹿源之前应该警告过她,还追她追了一路,她却依旧任性而行,看着是不是还真像是痴傻。”

“所以你怀疑她故意装傻?”白焰说着就伸出手,握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转过来,“既如此,为何还要留在身边?”

他手上的力道并不重,拿捏得恰到好处,既不会让她不舒服,也不会让她轻易避开。

“那你呢?你刚刚为何说可以留下?”

“因为源侍香甘愿当着我的面跪下求你,甚至求我,说明他确实非常在意这个妹妹。鹿羽不过是个不怎么听话的小丫头,你若真想拿捏住,有何难。但源侍香不同,你需要这个人,所以不能将他的心往外推。”他一边说,一边靠近,拇指轻轻的,慢慢地摩挲她的下巴,“你真以为我会被那样的小丫头吸引?安先生是不是太看低了自己?”

安岚没有开口,看着他一点一点靠近,最后毫不犹豫地贴上她的唇。

她的心砰地一跳,手心不由握紧。

他是第一次仔细地去品这个吻,与他想象中的一样,也与那晚似真似幻的感觉一样,甜软滑腻,诱人沉沦。

良久,他才结束这个吻,捧着她的脸仔细打量。

她闭着眼睛喘息了许久,才慢慢睁开眼,轻轻掰开他的手:“你在想什么?”

“想你。”他手指轻拂过她裸露出来的脖子,声音沙哑。

她身上微微一颤,他看了她一眼,眸子幽暗:“你还未说,为何留下鹿羽?想看她是不是真在装傻?”

安岚道:“也有你说的原因。”

白焰笑了笑,又问:“你怎么知道鹿羽不是天真的人。”

“她父亲性格极为暴烈,长年殴打她们母女,八岁之前她过得并不好,后来她能被她伯父收养,都是她自己的功劳,她伯母本是不愿的。”安岚握住他的手,垂下眼道,“能在恶劣环境中,自己找到出路的孩子,都不会是天真单纯的,后来她在她伯父家得了多大的娇宠,也不是白白得来的。”

白焰看着她沉默了一会,微微点头,然后转开话题:“今日在慕容府,那位黄姑娘,当真是魔怔了?”

安岚摇头:“若不是魔怔,就是香境的作用,但今日那里除了我,慕容府就只有柳先生可以”只是她说到这,忽然顿时,似想起什么般,表情有些凝滞。

白焰不解:“怎么了?”

安岚迟疑了一会才道:“会不会,有别的人”

白焰即明白她想说什么,便道:“你是说,有别的人也能起香境,有大香师之才?”

安岚微微皱起眉头,许久,又摇头:“若真如此,那人为何要针对黄姑娘?”

而就在安岚为此不解时,柳璇玑此时也陷入这样的怀疑中,但她亦觉得这样又解释不通。

安岚忽然问:“川连今日来慕容府,只是为了能顺利进入长安香圈吗?”

“她既然打了长香殿的主意,进入香圈便是必须的条件。”白焰说到这,想了想,就问,“若真有人可以起香境,那个人会不会就是川连?”

安岚摇头:“算一算时间,黄姑娘魔怔的时候,川连才刚刚走出凉亭,我没感觉她有任何异样。而且,她为何要作弄黄姑娘?”

白焰闻言便道:“既如此,眼下就无需再琢磨了,先看黄家会如何应对。”

第063章 为何

鹿羽听鹿源说完后,不敢相信地摇着头道:“为什么?我究竟做错了什么?先生竟连见我一面都不愿,就将我降为外殿侍女?!”

鹿源看着她道:“我警告过你的,你却未当回事,还一意孤行。”

鹿羽怔怔地看着他:“因为镇香使?”

鹿源沉默,鹿羽面上忽然露出个似哭又似笑的表情:“先生果真对镇香使有意?!”

鹿源没有接这句话,而是道:“你收拾一下东西,搬到盛瑞轩去,那边的房间已经让人给你空出来了。”

盛瑞轩是凤翥殿侍女的居所,虽说天枢殿没有一处是不好的,即便是侍女们的房间,也比许多高门大院内小姐们的闺房还要精致奢华,并且天枢殿年年都有修缮,无论任何角落都不存在破败的可能。

但盛瑞轩毕竟是集体居住的地方,并且只有内殿的侍女才是一人一个房间,外殿的侍女都是两人一间房的,如何比得上侍香人的居所,一人一个独立的小院。

鹿羽环视了一下自己住了将近三年的房间,再转头,看向窗外,只见梅影横斜,香绝檐下。她这院子虽不大,景致却极好,走出房间,就能看到飞入苍穹的凤翥殿。

“我不信!”鹿羽摇头,往后退了一步,“我不信先生会这么对我,一定是你在先生面前说了我的坏话!先生若真对镇香使有意,为何之前我在慕容府时。先生不说?!”

鹿源没有在意鹿羽的指责,平静地道:“小羽,你还不明白吗,先生心里想什么,都无需与你说。”

鹿羽反问:“那先生是都与你说了?先生说她喜欢镇香使,不许任何女人接近镇香使?”

鹿源沉默,鹿羽即一声冷笑,眼里带着敌意:“你都是猜的,原来你也不够资格,凭你想得再多。都没用。呵,你比我还可怜!”

鹿源淡淡道:“今日你可以住在这,好好整理自己的东西,明天就搬过去。以后我会常过去看你。需要什么跟我说。”

他说完就转身。他原是有心多说几句,但现在鹿羽怕是什么都听不进去,只能日后找机会慢慢提点。而且刚刚安先生说的那句话。让他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似乎安先生并非是因为镇香使才惩罚鹿羽,而是怀疑鹿羽有异心!

这个想法让他震惊,小羽怎么会

白焰要起身离开的时候,安岚忽然问:“为何吻我?”

白焰眼神微异,打量了她一眼,然后轻轻一笑:“你从来都是这么直白吗?”

安岚不语,只是看着他,等他的回答。

白焰收起面上的笑容,认真地看着她:“可是觉得我冒犯了你?”

安岚道:“没有。”

白焰在她脸上轻抚了一下,低声道:“因为你,总让我无法拒绝。”

只是因为她让他无法拒绝,不是因为他情不能自己!

两句话似乎是一个意思,但终究是有差别的。

安岚静静看了他一会,正要抬手,却这会,侍女在外道:“先生,蓝掌事来了。”

他便收回手,安岚袖中的手暗暗握了握,然后重新坐正了,冷着脸道:“让她进来。”

白焰站起身,很自觉地告辞。

蓝靛和他的关系一直处于一种微妙的状态中,因他的出现,使得刑院的权力被分享了,蓝靛身为刑院大掌事,心里自然是不愤的,但因为这是安岚的决定,并且他的行事很有分寸,蓝靛在的时候,他会自觉避开,所以蓝靛至今未明着表示出什么不满。

安岚也没有留白焰,她如今是乐见眼下这样的平衡。

白焰出去的时候,蓝靛并未看他,只是当他从她身边走过时,蓝靛忽然开口道了一句:“镇香使如今来得比以前勤了,是只为了先生,还是为了别的?”

白焰唇边噙着一丝笑意,也未看她,亦未停下脚步:“蓝掌事辛苦!”

蓝靛侧过脸,看着他从容地往外走,光从外头照进来,使得他的背影看着愈加高大挺拔,这样的画面其实很熟悉,因为跟当年广寒先生还在的时候一模一样。

蓝靛心里压在心里的那份担忧,此时又隐隐浮出一角。

即便这段时间他都没表现出什么异样,但这样的男人,真的会甘心一个镇香使的位置吗?

“景二爷去见了川连?”安岚听了蓝靛查到的消息后,想了想,就问,“在哪见的?天下无香?”

蓝靛摇头:“是在一家景二爷不怎么常去的茶馆,是自己一个人去的,好像是不想让人知道。”

“辨香那日,景二爷对那些南疆人可是恨之入骨。”安岚唇边忽然扬起一抹笑,“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吗?之前他们可有过别的接触?”

蓝靛道:“玉瑶郡主的命案之前,并未对景府有这么严密的监视,故并不知在那之前他们有没有过接触,不过玉瑶郡主命案之后,他们是第一次在府外见面。因不确定川连的能耐,我们的人很小心,所以只听到他们提到了景孝和镇香使的名字。”

“景孝,和镇香使?”安岚想了想,才道,“景二爷这是着急了?”

蓝靛问:“先生的意思是?”

安岚道:“镇香使的出现,景二爷这段时间定是为着手中的当家大权,吃不香睡不着,只是他能找上川连,倒是有几分意外。”

“需要敲打一下景二爷吗?”

“不用,先看他们要做什么。”

“是。”

景二爷回到景府后,景三爷立即找过来,并关上门,悄声问:“二哥你去都跟她说了什么?”

景二爷有些疲惫地往太师椅上一坐,喝了口茶,然后才道:“她说她愿意帮我,除去镇香使,和安先生!”

景三爷心里悚然一惊,好一会才紧张地问:“你答应了,她打算怎么帮?”

镇香使的出现,府里风向的改变,令他们的危机感一天比一天重。景孝那小子,更是一日比一日鬼精,就连景四那病痨子的摇杆,也跟着一日比一日直了起来,那些管事更是会见风使舵。

景仲手里的当家权,实在是岌岌可危了。

第064章 说亲

景二爷摇头,神色阴郁:“她具体要怎么做,并未与我明说,只是表示可以结盟。”

景三爷皱起眉头:“那,那咱们这结盟具体是如何说的?”

景二爷使劲捏了一下眉心:“之前安先生的意思还有些模糊,但镇香使已经出现,景府的当家权迟早要从我手里脱离出去,即便他们不表态,你看看如今里里外外,真正还听话的还剩下几个?四房也是动了心思,藏都藏不住!”

景三爷道:“可不是,若非如此,咱们何至于走这样的险棋!”

景二爷叹了口气:“若真让四房得了势,你觉得咱们会是什么下场?景孝那小崽子,吃过一次亏,面上不表,心里可全都记着呢,还有景明,这么些年的怨恨,只要得了势,会善罢甘休?!”

景三爷想象了一下,脸色都变了。

景二爷接着道:“他们若能成事,景府依旧是香殿最紧密的盟友,目前分配情况不变,但权益优于另外几个世家。”

“优于另外几个世家?”景三爷琢磨着最后这句话,“此话何意?”

景二爷看了他一眼,就用手指沾了沾茶水,在桌上点了七个点,然后画了一个圈将那七个点都包住。

景三爷还是不解,只是过了一会,面上一惊,张了张嘴,却声音都不敢说大了,尽量压低了道:“他们,野心这么大。可这,这怎么可能?!”

景二爷道:“听闻是”他说到这,掌心向上,做了一个捉住的动作,“拿到大香师的命脉了,等着合适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