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

柳璇玑看了她一会,举起酒杯,微微眯着眼睛,似笑非笑地道:“你这句话,是想说动我呢,还是想说服你自己?”

安岚问:“我需要说服自己什么?”

柳璇玑看着她,眼神里带着几分不屑,唇边露出嘲讽:“我对他那些所谓的‘猜测’都只是源于你所以为的‘恨’。”

安岚微微抬了一下眉毛,没有做声。

“爱情确实美好。”柳璇玑慢慢饮着酒,有些感叹地道,“其威力之大,香境都难以企及,而且越是禁忌,越是没有希望,没有未来就越是让人痴迷让人疯狂,足以一瞬地狱一瞬天堂。”

她喝完,放下酒杯,安岚端起酒壶给她满上。

“但是,像我们这种人,无论是男的还是女的,活得越久,就越明白一件事,爱真的会消失,恨也一样。”柳璇玑边说边笑,“小丫头,你以为我像你一样,这么多年了,还在为那个男人黯然神伤,以至于如今所有的言行,都要跟所谓的‘爱恨’扯上关系才算合理?”

安岚放下酒壶,顿了顿,拿起自己那杯酒,跟柳璇玑轻轻碰了一下,然后默默喝了一口。她面上的表情很平静,看着似漠不关心,又似在思考。

柳璇玑也不在意,手指在酒杯的杯口上轻轻划着,眼睛微微眯起。

“岚丫头,刚刚在天玑殿我跟你说的那番话,你可听清楚了?”

安岚抬起眼。

柳璇玑弹了一下酒杯:“我说的仅仅是你,天枢殿的大香师,并未附带任何人。”

安岚微微挑眉。

柳璇玑喝完那杯酒后,再慢悠悠地开口。

“长香殿不是谈情说爱的地方。”

“大香师可以随心所欲,可以放荡不羁,唯不能被人牵着鼻子走。”

“一个一心只想着男人,只沉迷于****的女人,没资格得到我的支持。”

安岚一直没有说话,直到柳璇玑说完后,才轻轻一笑:“柳先生能如此想,我便放心了,至于我的感情,您却是想多了。”她说着,就主动给自己又倒了一杯酒,也给柳璇玑满上,然后拿起酒杯示意一下,“您不想要一个被爱冲昏头脑的同盟,我也不敢真的信任一个在爱恨里无法自拔的女人,在这点上,我们有共识。”

柳璇玑看着她干了那杯酒后,拿起自己的酒杯,看着她问:“你可以做到不被自己的感情左右?”

安岚没有马上回答,想了一会才道:“我的感情,从一开始就混杂着阴谋和利益,他爱我是真的,想要我的命也是真的。那个过程中,他当真是算无遗策,一步一步,让我心甘情愿地献上自己的性命,但最后,你知道我是怎么活下来的吗?”

柳璇玑慢慢放下酒杯:“这是我一直想不明白的。”

当年景炎公子选中安岚为天枢殿的继承人,全心全意的扶持她栽培她,竭尽所有地满足她,甚至付出自己的真心,但最终目的,却不是真的要让安岚成为天枢殿的大香师,而是为了要安岚的性命!因他中了涅槃香境,无法可解,命不久矣,唯有找到一位与他心意相通的大香师,并令其心甘情愿地为他献上自己的性命,承接他的涅槃香境,燃烧自己,他才能得以解脱。

为此,景炎公子选中了安岚,并带着她顺利走到了最后一步。

但最终,活下来的却是安岚,景炎在涅槃香境内化为灰烬。

香境里的生死,与现实中的生死是同步的。

她是亲眼看到他在她面前化为灰烬,她以为他真的死了,直到白焰归来。

她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但她很清楚当年的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

安岚沉默了许久,才道:“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以为,最后是他给了我活下来的机会,后来我才明白,其实不是,至少不全是。”

柳璇玑身体往旁一侧,手支着脑袋:“不全是?”

安岚叹了口气:“解除涅槃,需要有人心甘情愿的献祭自己的性命,可是,谁能真的在死亡面前做到心甘情愿呢?我那个时候,无论是因为他一开始的谋算,还是对自己的命运,终究是心有不甘,可是走到那一步,我已经没有办法回头,只有去面对,至少还能留住骄傲,愿赌服输。”

她说到这,停了一会,似在回想,然后才接着道:“兴许就是因为那一点心有不甘,所以最后若真让我来承接涅槃,有可能会出现无法预知的意外,景炎公子当时应该是知道的,所以他才给了我一个可以活下去的机会,如果我真想活下去的话。”

柳璇玑微微坐直起身:“什么机会?”

安岚抬起眼,眼神穿过柳璇玑,看向光阴的另一边:“他给了我一场无与伦比的香境,我所有的渴望,一个女人该有的一切,都在那场香境里实现了,我在那里几乎过一生,并且身边一直有他的陪伴。可是,即便如此,即便是那样地幸福美满,却还是压不住我心里的不甘!终究,我不愿为任何人,任何事,献祭自己,无论是爱情还是爱人,我都不愿。所以我从他的香境中醒了过来,即便我心里明白,我只要醒过来,他就会没命。”

柳璇玑一时无话。

锅里的羊肉汤已差不多见底了,整个房间都弥漫着一股羊肉的膻味。

安岚沉默了片刻,又淡淡一笑,只是那笑容也仅停在唇边,未到眼里:“他消失后,我的伤心和难过都是真的,思念锥心刻骨,无数个夜晚不能入眠,但我从未后悔过,我爱他,可是我最爱的,还是自己。”

柳璇玑长长地叹了口气,良久,问了一句:“他知道?”

安岚道:“当年的景炎公子,比我还要了解我自己,又如何会不清楚我是什么样的人。”

柳璇玑微微挑眉:“那么,镇香使白焰呢?”

安岚微微偏过脸,看向窗外:“他已经忘了一切,即便他知道自己曾经是谁,但他并不打算要承接以往的一切,对他而言,那都是上辈子的事了。”

柳璇玑嗤笑:“你当真这么想?”

安岚收回目光,看向柳璇玑:“其实,我是不是真的这么想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当年面对景炎公子,我最爱的还是自己,如今面对白焰,我怎么可能会意乱情迷到失去自我。”

柳璇玑沉默了一会,开口:“你依旧爱着他。”

安岚道:“没错,我依旧爱着他。”

疯狂的爱恋,不计后果地奉献,确实感天动地,但她从来不是那种人。

柳璇玑笑了,给她和自己都倒上一杯,和她碰了一下,然后举杯,敬她。

第120章 受伤

安岚回到天枢殿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西边的霞光将整个殿宇都镀上一层金色,刚刚下了一场雪,霞光伴着雪光,时而会炫目得让人睁不开眼。

天枢殿正殿前的侍女和殿侍,看着他们的大香师拾级而上,走进那片光芒中,飘然欲仙的背影使得整座香殿看起来愈加神圣,看到这一幕的每个人,心头都油然而生一股冲动,想要对着那个背影跪下,磕头表示虔诚。

“先生,这是下午收到的。”安岚刚走进寝殿,鹿源就捧着一叠请柬,放在她面前。

安岚瞄了一眼,微微挑眉:“怎么这么多?”

粗粗一看,竟有二十来张,虽说年底本来就很忙,人情往来****不断。往年这个时候,各式各样的请柬都会送到长香殿,但每张请柬基本都会经过鹿源的手,而自他手里一过,那些请柬就会被刷下去一大部分,最后能送到她面前的,都是相对重要一些,或者是值得一去的。

鹿源道:“上午道门举荐川连一事已传出去,很多人都在想方设法地要多打听打听,正好临近年底,相互间走动的理由很多。别的大香师那里,应该也都收到差不多同等数量的请柬。”

安岚随意翻了翻那些请柬:“你该不会是将所有的请柬都拿过来了吧。”

鹿源道:“这是我觉得先生可以考虑的,别的,照常放在香几那,先生有空也可以去翻翻,兴许有先生感兴趣的。”

安岚便往香几那看了一眼,遂见那里果真摞着更厚的一叠请柬,起码是眼前这叠的两倍。

“不过是些花宴,香宴,酒宴,相互攀比,虚与委蛇,来来去去都是那些东西,能有什么新花样。”安岚兴致缺缺地摇头,“道门带着川连下山后,有什么动静没?”

“目前还没有什么特别的动静,不过道门和天下无香也都收到了许多请柬。”鹿源说到这,顿了一顿,接着道,“景府也给他们发了请柬。”

安岚抬起眼:“哦,是谁发的请柬?”

鹿源道:“后天是景二爷的小儿子,景流的生日,景二爷打算摆几桌宴席庆祝。”

安岚想了想,有些不确定地道:“景流,同辈中排十三的那位?我记得他应该没多大,是多少岁的生日?”

鹿源点头:“是十三少爷,今年正好十岁了。”

安岚找了找,却没找到景府那张生日宴的请柬,便抬起眼:“十岁,还是个孩子呢。”

一般而言,除非是天潢贵胄,又是家里的嫡子嫡孙,并且一出生就有爵位或是封号在身的孩子,年年生辰之日,其长辈都会大摆筵席为其庆祝,因他们本就贵不可言,故而这等庆贺之举,自然不用担心孩子会担不起。

而那些身份没有这般尊贵的孩子,即便家里再富有,在孩子未及冠之前,每年生日那天,父母长辈一般都是随意庆贺一下,多是只限于家里,不会大摆筵席宴请客人,怕会折了孩子的寿。

“那天应当只是小宴,听说景二爷是想借此请李道长给十三少爷看看面相根骨,至于天下无香的掌柜,论其身份,不过是个商人罢了,连正经香师都称不上,所以十三少爷倒也不至于担不起。”鹿源见安岚在翻那些请柬,便道,“您是长辈,又是大香师,身份尊贵,景二爷自是不敢请您降尊去庆贺十三少爷的生日。”

安岚淡淡一笑:“这个理由倒也正当。”

鹿源道:“您若是想去,属下这就去安排。”

安岚支着下巴沉吟片刻,摇了摇头:“后天,不着急,倒是景孝那边怎么样了?”

鹿源道:“三少爷最近都将心思放在读书上。”

“鹿羽呢?”

鹿源道:“今儿一早,她给我传信,请求接管收验冬季最后那批香材的差事。”

“那批香材已经送到长安了?”

“过几天就到了,量不多,比去年少了三成,可能质量也没有去年的好。”

安岚有些漫不经心地问:“你应下了?”

鹿源道:“我驳回了她的请求。”

安岚看了他一眼:“为什么?”

鹿源道:“那并非她的差事,敢于向我开口,不过是因为恃宠而骄。”

安岚不由一笑:“你是担心我会恼她,还是担心她会惹出什么事端来。”

鹿源沉默地垂下眼。

“你用心良苦,她却不一定会领情。”安岚想了想,便道,“既然她不想回香殿,那就让她跟着查验香材的殿侍多学学吧,总归她辨香的本事也不比外面那些人差。”

鹿源抬起眼张了张嘴,片刻后,轻轻道出一个字:“是。”

却这会,花容在门口低声道:“先生,镇香使回来了。”

安岚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只是花容接着又道:“镇香使好像受伤了。”

***

唠嗑几句,关于上一章,对于男女主的再一次解读

一场势均力敌的爱情,才是她和他真正想要的。

当年,安岚尚弱小,任何事都要依附于景炎,从一开始他们就是不对等的(无论哪方面,她都只能算是他的附属物),所以安岚的命运完全取决于景炎的想法。因而在那当时,即便景炎给予全心全意的栽培和呵护,安岚亦给予全身心的痴迷和依恋,但对他们而言,那都不是真正的爱情,或者更准确来说,那不是一份健康的爱情。

安岚终将会成为一个独立的女人,白焰/景炎始终都是个骄傲的男人。

所以安岚独立的意识会觉醒,一个真正独立又自信的人,首先学会的,就是爱自己,并知道自己完全值得被爱,而不是要她靠卑微地依附别人,心甘情愿地奉献自己,才能求来别人的爱;至于景炎,他本就是一个独立自主又骄傲的人,所以他清楚的知道,他想要的是一个能与他并肩的女人,这个女人必须是一个真正独立的个体,而不是在他养成的过程中被洗脑了,精神上完全依附于他的萝莉。

在《大香师》里,安岚给人的感觉是,她一直很执着,很勇敢,一往无前地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但其实,在景炎面前,至始至终,她都是自卑的。即便后来她迈入了大香师的境界,这份卑微的心态也没有改变,并且在那个时候,她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自卑,甚至对此习以为常。或许直到最后一刻她做出选择时,她才算是真正觉醒成为一个独立的,不再依附于任何人的人。

所以,镇香令里的安岚再不是大香师里的安岚。至于白焰,虽然表面上他失去了过往的一切,但这个人本质上是不会变的~~啊哈哈哈哈哈哈!!!

ps:爱情这个课题,其实没法给个标准答案,有人因为爱卑微到尘埃里,甚至甘愿成为对方的一部分;也有人因为爱而越加自信美丽,光芒万丈,她们的准则是,有你更好,但若没有你,我也一样会好好的。个人觉得,后者会更酷一些o(n_n)o

【以上,这样写或许很难讨好读者,一点都不萌了,感觉我在任性作死的路上一路狂奔,一去不复返~\(≧▽≦)/~啦啦啦~~~~】

第121章 丢失

安岚来到云隐楼的时候,福海正好从里出来,两人碰上,福海躬下身行礼,并在她面前后退着转身。安岚本是径直往里走的,似忽然想起什么,顿了顿脚步,看了福海一眼,在他要退出去时开口道:“你先在门口候着。”

福海微诧,安岚却只是交待,并非是给他选择,话一落,就重新抬步径直往里走。

福海转过身,默默看了一眼安岚的背影,眼里浮现一丝怔然,只是很快他就将这等异色收起,状若无事地走到门口,袖着手在那候着,两眼看着远处的群山。

这天枢殿,是安先生的天枢殿。

安岚进去时,白焰已经处理好伤口,换了衣服,浑身上下看着都妥妥帖帖的,只是脸色看起来有些疲惫。

看到她进来,白焰笑了笑:“这么快!”

安岚走过去,打量了他一眼:“怎么回事?”

白焰往榻上一坐,给自己倒了杯茶:“意外,没大事。”

“什么意外?”安岚走到他跟前,微微蹙眉,“伤到哪了?我看看!”

白焰慢慢喝了半杯茶,不在意地道:“小伤而已,已经处理好了。”

安岚仔细追着血腥和伤药的味道,最后将目光落到他腰的右侧:“脱衣服,让我看看。”

白焰看了她一眼,只得将手里的茶杯放下,解了衣带,便看到他腰上确实已缠上纱布,纱布很新很干净,没有什么血迹。

安岚在他旁边坐下,盯着那纱布仔细看,似乎在辨味,片刻后她才抬起眼:“用的是香殿里的金疮药?伤口没什么问题?”

白焰点头:“应该没什么问题。”

安岚又看了一眼他腰上的纱布,迟疑了一会,终是没让他解开纱布露出伤口。

“究竟出了什么事?”

白焰一边重新系上衣带,一边道:“施园查到孔雀的行踪,我追过去时,不慎被暗器所伤。”他说着就将刚刚放在盒子里的那枚暗器取出,递给安岚,是一支精铁打造成孔雀翎形状的暗器。

安岚接过那枚暗器,仔细看了一会,抬起眼:“施园呢?他当时没在你身边?”

“他和福海都被人引开了。”白焰沉吟片刻,又道,“是个专门针对我的陷阱。”

“专门针对你?”安岚转了转手里的孔雀翎,站起身,打量了他一眼,“你知道那是个陷阱,施园和福海本是跟着你的,但他们被人引开时你虽心里明白,却没有阻止是吗。”

白焰不由笑了,没有否认。

安岚微微皱起眉头,白焰想了想,就道:“让福海进来吧,他跟你解释。”

安岚一看他这表情,就知道这件事没那么简单,沉默了片刻,就往外吩咐了一句。

不多会,福海进来了。

安岚手里拿着那支孔雀翎暗器,转过身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究竟怎么回事?”

福海先看了白焰一眼,然后才道:“当年公子曾交代给孔雀一件事,但我们都不知道那件事究竟是什么,只晓得那件事情很重要,甚至有可能关系到公子现在的生死,所以这段时间我们一直在找孔雀的踪迹。前几天,施园和我,还有徐祖分别都收到一支孔雀翎,以及让人送过来的一句口信。”

安岚问:“口信是什么?”

福海道:“一个地方的名字,角楼,雾街,西京塔,今日去的就是西京塔。”

安岚道:“之前已经去过角楼和雾街了?”

福海微微点头。

安岚瞥了白焰一眼:“之前两次也遇到刺杀?”

白焰摇头:“什么都没有。”

安岚又往他腰上瞥了一眼:“所以你大意了,还是,故意松懈下来,看对方到底想做什么。”

白焰看着她似愠怒,又似不屑的表情,垂下眼笑了。

福海眼观鼻鼻观心,沉默地候在一旁。

安岚又道:“如此,你已查到孔雀的踪迹了?还是已经知道他的身份了?”

白焰摇头。

安岚微微挑眉,白焰这才开口:“他是不是孔雀我并不能确定,但已经知道了他的目的,我身上有他想要的东西。”

安岚问:“是什么。”

白焰道:“镇香令牌。”

安岚沉默了一会,面上露出几分不敢相信的表情:“你该不会”

白焰点头:“是,弄丢了。”

安岚怔住,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