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焰一怔,微微挑眉:“你是让我现在就去?”

安岚道:“时间紧迫。”

白焰往外看了一眼:“现在是晚上。”

安岚问:“有困难?”

白焰:“”

安岚又道:“那就让蓝靛帮你”

白焰站起身,一脸生气却又百般无奈地道:“我这就去,你,高兴就好!”

安岚看着他的背影轻轻笑了笑,她今晚确实是累了,好好休息要紧,不适合再折腾。

而蓝靛等镇香使出去后,才又道了一句:“先生,属下在那里还看到的孔雀图。”

“孔雀图?”

“孔雀图是刻在水池子的台面上,就连周围那七盏灯也是类似孔雀的造型。”蓝靛说着就将那孔雀图画了出来,递给安岚:“先生,如果孔雀真的在天下无香,那属下怀疑,南疆香谷的大祭司就是孔雀。”

安岚看着那副图,久久沉默。

“如果司徒镜真的是孔雀,那么当年广寒先生派去南疆的人,就是现如今的大祭司?”安岚抬眼看向蓝靛,“这样有点说不通。”

蓝靛道:“兴许之前的情报有误,那些消息大都是镇香使的人,通过各种渠道传过来的,难保不是他们故意误导。”

安岚晃了晃手里的图纸:“那依你的推测,这件事该怎么看?”

蓝靛道:“依属下看,如果司徒镜果真是孔雀的话,那么当年孔雀和广寒先生之间,更有可能只是合作关系,如此,前后这种种推测就都能成立的。所以广寒先生同孔雀的合作关系,也因广寒先生的死亡而告结,可如今广寒先生忽然换了身份归来,但又不愿再回到当初那个位置,一直坚持只用镇香使的身份,故而孔雀即便知道镇香使就是广寒先生,却也不想再联系镇香使,受其牵制。”

安岚沉默不语。

蓝靛接着道:“当年广寒先生和孔雀的合作应当是源于山混计划,只是后来广寒先生终止了山混计划,但孔雀却并没有放弃,因为这个计划的最终目的实在太诱人了,所以他千里迢迢从南疆来到了长安。”

安岚问:“那为什么他选在这个时候过来?之前那几年为何没有丝毫动静。”

蓝靛道:“兴许是因为广寒先生不在了,他需要别的帮手,这几年的时间,正好让他找上道门结成同盟,以确保万无一失。而且,南疆香谷的人自入了长安后,所做的一切事都绕不开香蛊,就连盗走镇香令亦是为了香蛊,所以属下推测,司徒镜之所以选择在这个时间入长安,原因之二是因为镇香令的出现。镇香令兴许就是山混计划里,最不可缺少的东西。所以当初广寒先生会找上孔雀,也是因为广寒先生的山混计划,除去镇香令外,还必须有香蛊,才能顺利执行。”

安岚轻轻叹了口气:“即便你的推测都是真的,却还是无法弄清楚香蛊吞噬香境和需要镇香令的真正目的。”

蓝靛沉默了一会,又道:“如果镇香使当真是忘了一切,属下的这些推测,他应当也能想到,兴许,会比属下知道的还要多些。”

安岚看了蓝靛一眼:“还有呢?”

“如果镇香使并非真的忘了过去,那么镇香使至今一直隐瞒这件事。”蓝靛抿了抿唇,眉眼凌厉,道出四个字,“其心可诛!”

这四个字落下时,安岚抬起眼,定定看着蓝靛,房间里一片寂静。

良久,安岚才慢慢闭上眼,按了按眉心:“今晚你还同镇香使合作了。”

蓝靛道:“是的,如果他今晚不答应的话,属下便可以确定他确实包有祸心,而不是现在的怀疑。”

安岚道:“他难道猜不出你这样的用意。”

蓝靛道:“即便猜到也无妨,属下的主要目的是查探天下无香。”

安岚不由笑了笑,抬手按了按眉心,蓝靛迟疑了一会,忽然道:“属下有一事不明,请先生解惑。”

安岚放下手:“什么事?”

蓝靛道:“先生为何不用香境探一探,镇香使是否真的有所隐瞒?”

安岚沉默了许久,才道:“你不懂。”

蓝靛道:“属下愚钝。”

安岚看了她一会,想了想,便道:“有句话,国士待之国士报之,我待你尚且如此,我待他又怎么会有所区别,更何况,他确实并未做过不利于我的事,我自是不会用香境窥视他内心。”

蓝靛一怔,随后垂下脸道:“是属下愚昧了。”

安岚道:“你忠于职守,永远保持冷静,我同样离不得你。”

蓝靛顿了顿,眼里微微有几分激动。

安岚道:“去休息吧,今晚你必也是累了。”

蓝靛应了声是,就轻轻退了出去。

安岚靠在大引枕上,刚刚她没有说完的是:没有人会喜欢别人窥视自己,无论他心里是否有愧,无论那个窥视的人是谁。

而且,她和白焰之间的关系,并非是上级和下级那么简单。她对他的感情,包含了太多的过往在里头,但他对她却不是,他对她,仅仅源自他是白焰为始,无关别的身份。所以他们之间的信任,除去基于感情外,更重要的是基于对彼此的尊重,他已然表明他是站在她这边,也明言已忘了所有过往,而她也接受了,那就不能有所怀疑。

她默认蓝靛等人监视他,只是香殿的例常事务,除去大香师,香殿内所有人都无权拒绝,所以那样的监视和她亲自去窥视,性质完全不同。

兴许她真的那么做了,他也不会就因此就与她反目,或是恼怒于她,但一定会改变他对她的看法。

应当是会失望吧。

如果她被人如此对待,也定是会无比失望,她看上的人,怎么连这点勇气这点魄力都没有。对所有人都抱有怀疑,时时刻刻都过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看似强大,实则脆弱。

她也不想过于依赖香境,从而失去她最不应当丢失的直觉和判断,以及自制力。

第152章 破绽

次日,安岚特意一早就去看景孝,他的气色看起来确实一日比一日好,脸上的血迹已经淡去了七八成,就是依旧昏迷着,让人放心不下。

在等川连的时候,安岚问了景明一句:“道门的买卖有没有进入长安?”

只要是长安城里的买卖,基本绕不开景府,所以关于这方面的事情,从景府这里打听消息,会容易很多。

“应该还没有。”景明摇头,随后低声道,“昨晚听镇香使说了,先生想买下西市斜街的那片地?”

安岚微微点头:“你让人配合好镇香使,注意别透露消息给景仲那边,这件事能悄悄办完最好。”

景明点头:“我明白,我会让下面的人另外挂出几个名号分批去办。西市斜街也有景府的产业,正好有一部分是我负责的,另外一小部分是几位子侄看着,这几天我会想办法将他们手里的东西全都收回来。房屋卖主那边,我也会交代好不让他们声张。”

圈下西市斜街这件事,以香殿的财力,绰绰有余,但涉及到这种买卖之事,还是景府更为拿手,也更能做得符合她的要求。唯一可惜的事,景府目前并没有一个真正有手腕魄力的当家人。景孝还小,景明虽有几分手腕,但魄力不足,并且身体不好,不能操劳太多,所以这件事以白焰为主导,算是完美地解决了他们目前的缺憾。

正说着,就看到陆管家带着川连进了院子,安岚抬眼看过去,今日天放晴了,川连也换了身相对鲜亮点的裙子,嫩嫩的鹅黄色,裙摆上还绣着喜鹊踏梅的纹样,腰身扎得很紧,显得腰肢纤细,身材高挑,只是她那张脸依旧是僵着,不带任何表情。

她走过来后,微微颔首:“安先生。”

安岚略点了点头:“川连姑娘脸色有些苍白,是昨晚没睡好?”

川连冷淡而客气地道:“我的脸色一直就这样,多谢先生关心。”

安岚打量了她一会,转身进了房间,川连如往常一样跟进去,景明替她们关好门,亲自守在外面。

川连拿出香蛊,置于掌心,安岚仔细看了一眼,却见那香蛊和昨天早上差不多大小,并没有蓝靛描绘出来的那般胖呼圆润。

川连问:“安先生,有问题?”

安岚这才抬起眼,看向川连,随即,房间里的摆设变了,桌椅床榻香几盆架等都消失如雾般散去,消失,光影交替中,一扇扇朱红色的华美屏风相继出现,光滑的大理石砖,软厚得没过脚踝的波斯地毯,也被一一抹去,取而代之的是打磨平整的青灰色地砖。

川连立于其中,看着这一幕,眉头微蹙,但她什么也没说。

然而,这个香境还未完成,屏风围起,地砖生成后,房间的正中央忽然升起一个台子,古朴的造型,却雕刻着华丽的孔雀纹,紧接着台子周围出现七盏长颈的孔雀灯,上面火光突地亮起,台子上的水池亦随之盛满一池水,水光幽碧,上面飘浮着一片桃木,桃木上出现一只圆胖的香蛊。

川连手掌心的那只香蛊忽然动了动,似乎有些困惑。

安岚走到那水池子旁,看着桃木上的那只香蛊:“川连姑娘觉得这只香蛊如何?”

川连没有走过去,只是开口道:“安先生难道忘了自己昨晚答应过什么?”

安岚回头看了她一眼:“我说过的话,应下的事,从未忘过。”

川连道:“那安先生这又是何意?”

安岚道:“一场香境而已,只要不是攻击香蛊和姑娘您,我起什么样的香境,姑娘应当都无权左右。而且,我更好奇的是,昨晚我答应的是大祭司司徒镜,当时川连姑娘并不在场,怎么会知道我答应过什么?”

川连道:“我的两位兄长都在场,他们自会告知我。”

安岚点了点头:“原来如此。”然后绕着那个台子走了一圈,再看向川连,见川连还站在原地不动,便微微一笑,“川连姑娘不过来看看?”

川连道:“不用了,既然只是一场香境,我在哪里都一样。”

安岚也不勉强,又问:“川连姑娘觉得这个地方怎么样?是否能以假乱真?”

川连顿了顿点,才道:“安先生的香境无人敢小觑,在安先生的香境里,真与假已经没有明显的界限了。”

安岚垂眸一笑,抬手放在水池子的台面上,轻轻抚摸着上面的孔雀图,没有再言语。

川连,你还是大意了,你不了解香境,不清楚它的源起,就敢如此贪心,要一次又一次地身处其中。

见安岚忽然沉默下去,川连忍不住开口:“安先生为何不说话了?”

安岚转头看她:“川连姑娘想让我说什么?”

川连顿了顿,才道:“安先生今日的香境,似乎别有他意。”

安岚看着她,面带微笑:“我的每一次香境都有它该有的含义,就看川连姑娘能不能领悟了。”

川连忽然有点不想看安岚此时的笑容,移开眼道:“安先生的深意,实在让人难以捉摸。”

安岚道:“何必如此自谦,川连姑娘可是要挑战大香师的人。”

川连这又看了她一眼,只是此时香蛊已饱了,身体又变得圆胖起来,此时一看,到时跟水池子上的那只香蛊差不多。

川连遂道:“请安先生收起香境吧。”

安岚道:“急什么,多喂它一点不好吗?”

川连道:“它已经饱了。”

安岚道:“川连姑娘是着急了?为什么?前几日可不这样。”

川连道:“香蛊对我而言是至宝,它若有一点不测,我自是会着急,倒是先生,今日此等态度又是为何?”

安岚再又看了她掌心的香蛊一眼,笑了笑:“好奇而已。”

她话才说完,周围的景象就全化成了纱雾,清风回旋,两人遂回到了景孝的房间。

景明推开门进来的时候,白焰也过来了,川连正好将香蛊放在景孝的脸上。

安岚看了白焰一眼,川连只是看着自己的香蛊,片刻后,就将香蛊收起,转身告辞。

景明有些不解,却也识趣地没有多问,只是命管家送川连回去。

待川连离开后,白焰才看了安岚一眼:“怎么?”

安岚淡淡一笑:“她露出马脚了。”

第153章 调戏

川连回到天下无香的时候,依旧是一言不发,她隐隐觉得刚刚在香境内,安岚定是发现了什么,但她又不知道安岚到底发现了什么。一路上她都在细想这件事,可琢磨了许久,还是找不到究竟是哪一点不对劲。她在香境内一直很谨慎,也一直保持着清醒的状态,她不曾被迷惑过,从始至终也都不曾做过什么不该做的,更没说过什么不该说的。

可是,安岚为什么会露出那样的神色,还是故意装出来迷惑她的?

昨晚刚刚出了那件事,所以今日故意将其利用,借此来扰乱她的神思吗?

她很希望事实就是如此,可是,心里却总有一个声音告诉她,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此时景府这边,白焰不解地看了安岚一眼:“发现什么了?”

安岚一边往白园走,一边问:“你猜,我刚刚给她起了什么香境?”

白焰微微挑眉,一边帮她挡开压低的梅花树枝,一边道:“这我如何猜得出来,安先生是故意为难在下了。”

安岚看了他一眼,眼角眉梢都含着笑意:“猜错又不会罚你,猜对了倒是可以给你个奖励。”

她这一笑的风情,当真是令满园的梅花都黯然失色,白焰心里一动,微微眯了眯眼:“先生先说说,要给我什么奖励?”

安岚瞟了他一眼:“难不成你还想挑!”

“按说先生无论赏什么,在下都是高兴的,只是,这赏赐和赏赐,总会有所区别,先生若是能赏个合乎我心意的”他说着,就靠近去,在她耳边低声道,“我自当会更加殚,精,竭,力没准真就能猜中了。”

他说到中间那个词的时候,似乎是将声音含在舌尖上,唇微启,就轻轻弹了出来,弹到她耳廓上,带着温热的呼吸,令她整个耳朵连带整张脸都隐隐有些酥麻。

也只有他敢这么调戏她!

那么顺其自然地接着她的话,那么正大光明的态度,又那么婉转暧昧的眼神。

安岚怒瞪了他一眼,但这样的怒容却藏不住微微泛红的脸颊,寒雪白梅下,她看起来是既娇艳又冷傲。

白焰还不知死活,继续低哑着嗓音问:“说说,到底是什么奖赏?”

安岚瞪了他一会,似笑非笑地问:“你想要什么奖赏?”

白焰垂眸看了她许久,因背着光,使得他那双眸子看起来比平日还要深幽,特别此时这么安静地凝视,无形中就含聚了一股力量,宛若深夜的大海,无声无息中,足以吞没一切。

梅香愈是浓郁就愈是凛冽,不知过了多久,安岚隐隐觉得呼吸有些不畅,不自觉地想要移开目光,却就在这会,他忽然抬起她的下巴,脸更加靠近她,鼻尖轻轻触着她的鼻尖,一点一点磨蹭地道:“安先生很懂得勾起男人的贪心,却又总是不愿喂饱了,真是叫人又爱又恨。”

安岚先是看了看他的唇,然后抬眼,对上他的眼睛:“你不是乐在其中么。”

白焰微微扬起嘴角,低低笑了起来,随即趁着安岚不留神,忽然就吻了下去。

然而他看着不客气,实则很温柔,温柔到有些漫不经心,但就是不放开她。时而蜻蜓点水,时而水**融,缠缠绵绵,反反复复,几次刚刚离开,却又换个了方向再次吻住,最后将她的唇磨蹭得明显肿了起来,他才总算抬起头,让她顺利换口气。

“晚上再继续。”他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下唇,声音低哑,暗含笑意,“先生愿意给奖励,在下定会尽心尽力伺候好先生。”

安岚忽然张口,一下咬住他的手,他未动,眼角眉梢温柔得醉人。她在上面咬出一个深深的牙印,才放开,然后若无其事地道:“你还没猜呢。”

白焰捏了捏她的下巴:“是不是昨晚蓝掌事闯进去的那个房间?”

安岚怔住,拍开他的手,打量了他一会,问:“你怎么知道?”

白焰道:“猜的。”

安岚问:“为什么会猜这个答案?”

白焰微笑地看着她:“这么说,我是猜对了。”

安岚打量着他问:“你很了解香境?”

白焰故意看着她不说话,直到她眼里隐隐露出几分急躁后,他才开口:“其实只是推测而已。”

“如何推测?”

白焰道:“昨晚先生给天下无香里的每个人都起了一场盛大的香境,却在回来后,又问了蓝掌事那房间的具体情况。”

他说出这句话后,安岚大概就明白了,心里既感慨他的心细,又隐隐有几分失落。

白焰接着道:“这就说明先生其实并不清楚天下无香里的具体情况,因为先生之前并未去过天下无香。可是,昨晚先生却还是能用香境影响他们,甚至让他们误以为他们所处的香境里的一草一木,都是是先生构造出来的。而实际上他们在香境里所看到一切熟悉的东西,应当只是他们每个人心里对周遭环境的记忆,所以先生的香境,在他们看来,和现实一模一样。”

安岚道:“接着说。”

白焰道:“川连显然并不知道这一点,所以,先生今日给川连展现的香境,应当是一个先生没有去过,川连必然去过的地方,并且还不能让川连心里产生怀疑。所以,只有昨晚蓝靛闯入的房间符合这个条件。”

安岚问:“为什么是那个房间,不是天下无香的后院?她那里的后院我也没进去过。”

白焰道:“因为先生说了,川连今日露出了马脚。”

安岚微微挑眉,示意白焰继续。

白焰便道:“蓝掌事的人找过天下无香的伙计打探里面的情况,鸽子楼的人也做过同样的事情。这段时间下来,我和蓝掌事得出一个共同的结果,便是天下无香的那个房间,除了大祭司,没有人有资格进去,就连天下无香的三位掌柜,也都没有这个资格。能进那个房间的人,只有大祭司司徒镜。”

安岚静默许久,直到一阵寒风夹着枝头的积雪卷来,她才开口:“所以司徒镜就是川连,你觉得惊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