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蛊师依旧沉默,司徒镜接着道:“我惜你之才,所以留着你,而且如今你年事已高,还有几年可活?你忘了,培育出那些传说中的蛊虫,是你的毕生追求,眼下我帮你实现了这个梦想,而很快,你也可见识它们的伟大了。”

我给自己旧书打个广告,推荐大家去看我的完结书《名门喜事》《美人凶猛》《贵妇》《大香师》都是好书哦~喜欢镇香令的你们,应该也会喜欢这几本哒~

第204章 回信

鹿源下山进城后,先去坊市将香殿需要的东西都采买了,然后又去西市的一家香堂,和里面的掌柜说了会话,小半个时辰后,这采买的香使便告辞出来,回了长香殿。而在此之前,鹿源已经又易容成柳班梨园的一名琴师,打着伞从香堂出来,往天下无香那条街走去,他要买的香,这香堂里正好卖完了,便去以前常去的徐记香料铺问问。

约中午时分,鹿源走到了徐记门口。因天气冷,徐记的老板娘就早上开门的时候,出来在门口咒了天下无香几句后,就回了店内抱着手炉看着铺子。这会儿她刚吃完午饭,店里也没有客人,正无聊地打盹呢,忽然瞧见有个年轻的公子撑着把油纸伞,从雪中走来,跨步进店里,老板娘赶紧从椅子上站起身。

待那公子将伞收起来后,她才认出原来是梨园里的那位琴师,她记得好像是姓陆,以前不时来照顾她店里的生意,就是这几个月来得少了。

老板娘面上露出笑容:“陆公子有些日子没来了,都还好吧。”

鹿源将油纸伞放到门边,然后转身道:“拖您的福,都挺好。”

老板娘走到柜台后面:“您这次要什么香?”

鹿源道:“蓬莱香,要去木沉水。”

蓬莱香是沉香的一种,也叫生沉香,在剃去木质之前并不沉水,但去掉木质之后就能沉水。且香体坚硬并有光泽,香气清而长,价格极为昂贵。如此昂贵的香材,一般的香料店里少有卖的,即便有,客人也不会特意指出要去木沉水。

老板娘面上微异,顿了顿,打量了陆琴师一眼,才又笑着道:“去木沉水的蓬莱香怕是没有了,不过前些日子店里进了一些榄子香,品质极好,不如我拿给陆公子看看。”

榄子香也是沉香的一种,也称虫漏,是香树被虫蛀漏后,香的精华在水心中结子,虫不能蛀蚀,外形如同橄榄核,所以得此名。

鹿源摇头:“就要蓬莱香,麻烦掌柜去库房找找看,兴许有。”

老板娘只得笑着道:“那请公子稍候,我去看看,您瞧这大冷的天,连店里的伙计都躲懒去了。”

约一炷香的时间后,老板娘手里拿着个小匣子,面带歉意出来:“真不好意思,陆公子,蓬莱香确实没有了,不过我把榄子香拿出来,要不您看看。”

鹿源没有看她手里的匣子,只是再问一句:“真没有?”

老板娘叹道:“这么好的香不容易收,断了好些日子了。”

鹿源心里微沉,转身去拿伞,只是待他走出店铺撑开伞要走时,那老板娘又追出来道:“陆公子,要不你过两天再来吧,店里上个月定了一批香,可能会有蓬莱香,我算算日子,再过两天就能送到了。”

鹿源撑着油纸伞回头看了老板娘一眼,默了片刻才开口:“可能会有?”

老板娘有些无奈地笑着道:“您也知道,这天气不好,有买卖我们也想做,但主要还是靠老天爷肯赏脸才行吶。”

鹿源未再说什么,撑着油纸伞走入风雪中。

老板娘看着那背影悄不可闻地叹了一身,又往天下无香那瞥了一眼,正好看到川谷的身影,老板娘当即冷下脸,哼了一声就扭身进了店,一切又恢复平静。

川谷微微眯眼,思忖片刻,就走出去,跟上鹿源。

只是川谷花了半天时间,也没查出有什么不对劲,那位琴师回了梨园后,就开始准备排练之事,他亦暗中找梨园的人打听,得知这位陆琴师确实喜欢用香,以前每隔一段时间都习惯去徐记香铺买香,并且常用的香就那么几种。只是川谷还是疑惑,此人不过是个琴师,怎么能用得起那么名贵的香,却接着又听说,陆公子就是梨园的老板。

回了天下无香后,川谷又琢磨了一会,最后摇摇头,兴许是他多心了。

夜里,鹿源回到天枢殿后,蓝靛也回来了。

下午时,鹿源没在徐记买到蓬莱香,她本打算动手的,只是后来被鹿源阻止了。

蓝靛问:“让你两天后再过去,是安先生的意思?”

鹿源道:“我无法确定是不是先生之意,只是,镇香使若真想阻拦,应当就不会又给我传这句话。”

蓝靛沉思着道:“若真是先生的意思,为何要等两日后?”

鹿源亦是不解,又问:“你还未收到先生的信?”

蓝靛摇头,眉头紧蹙,这天枢殿内,已有蠢蠢欲动的气息了,只是眼下情况为明朗,没有人敢轻举妄动。

鹿源沉默了片刻,低声道:“我有些担心,先生今日是不是不便见我。”

蓝靛转头:“你的意思是”

先生真的因为被种了香蛊,出了什么状况?!

这个疑问,他们都没敢说出来,但两人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深深的担忧。

两人站在深深的殿檐下沉默着,良久,鹿源才开口:“我一直觉得,镇香使一开始就知道这一切,知道天下无香的人会来长安,知道他们会设计给先生种下香蛊,甚至,知道香蛊会对先生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蓝靛道:“我们没有证据。”

寒风刮过,鹿源宽大的袖袍翩飞鼓起,他低声道:“没有证据,就找出证据来。”

蓝靛遂看了他一眼:“你,是不是查到什么了?”

从镇香使进入天枢殿那一天起,她和鹿源都在暗中查探白焰的一切,只是面对昔日的广寒先生,他们想要查出点什么,实不是易事。

鹿源没有回答,正好这会一位刑院的院侍忽然走近来,朝蓝靛做了个手势。蓝靛即走过去,那院侍便将手里的东西交给她。

片刻后,蓝靛转身回来:“安先生回信了。”她说着就交给鹿源看。

安岚在信中让他们稍安勿躁,两日后,再去见她即可。

鹿源折好信,交还给蓝靛:“确实是先生的笔迹,”

信上还有安先生的大香师印,沾了香气,带着异象,做不了假。

鹿源终于稍稍放下心,只是刚刚他说的事,还是横在心里。

第205章 问心

徐记香铺在天下无香的对面,也就是天下无香的东边,天下无香位于西海斜街,四海斜街的东面有条街叫四海街,四海街上有个临街的宅子,前面是店铺,后面是带院子的住宅,那店铺也是做香料买卖的。如果走马车的话,从四海斜街这边绕道四海街那边去,起码要大半个时辰。两条街中间除了隔着两排店铺宅院外,还隔着一条小巷。

而四海街上那座宅子的内院设计得也很巧,即便真有人走进来,粗粗一看,一时也探不清这内院究竟有多深。并且,这院子里还有个暗道,暗道通向的是徐记香铺。

四海街上的这间带铺面的宅子,就是白焰未进天枢殿时,生活过一段时间的地方。

当初,安岚就是在这里找到白焰的,不过那时她并不知道,原来这院子还能通向另外一条街上的另外一个宅子。直到她这一次住进来后,才发现,原来他早有准备。

安岚住进这里已差不多半个月,这半个月来,她一句都没有多问,并且大部分时间都自己独处。只有感觉身上略好些时,她才让白焰过来陪她说说话,但说的也都只是些无关痛痒的闲聊,从不涉及香殿和天下无香之事。

其实不说蓝靛和鹿源等人,就是白焰,即使眼下同住在一个宅子里,他却也有三天没有见到安岚了。

白焰看着紧闭的房门,面上有些无奈,但心里更深的是担忧。他想敲门,但刚抬起手时又慢慢放了下去,怕惊扰到她。昨日要不是鹿源找过来,并且蓝靛那边已经要有所动作了,她怕是连句话都不会往外递。

香蛊对她的影响,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想,他不知道她在房间里做什么,除了送饭的时间外,她从不让他进去,也一直没有同他说此事,他问,她只是摇头沉默。

这段时间,她只要不主动出来,他就不能随意进去,而这一次,她已有四天没有走出过房门了。

白焰就靠在门前的廊柱上,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天下着雪,雪花顺着风飘进来,不多会,他肩上就落了薄薄的一层。

他只知道她一直在里面起香境,而他既然进不去这房间,也进不去她的香境。这几日,他只是隐隐有所感觉,里面一直环绕着破灭的气息,但随之又有细弱的,新生的气息在流动。白焰抱着胳膊靠在廊柱上沉思,到底是什么样的香境?为何要不停起香境,甚至毫无节制地让自己沉浸进去?如此消耗精气神,身体当真受得了?之前在白园时,她仅是对川连起一场香境,就歇了好几日才缓过来,为何如今要反其道而行之?

也不知过了多久,白焰甚至觉得一边身子都冻得有些僵硬的时候,忽然听到开门的声音,他转头,遂见安岚从屋里走出来,脸色有些苍白。

安岚似乎有些意外他会站在门口,怔了怔,再看他肩上已落满雪花,便道:“怎么站在这,不冷的么!”

白焰打量了她两眼,随后笑了,拍了拍身上的雪花,然后才走过去,想抬手碰一碰她的脸,却想到自己的手正冰着呢,便又收回去:“感觉好些了?”

安岚伸手握了一下他的手掌,便道:“这屋里的炭快烧完了,去你房间吧。”

白焰的房间就在她隔壁,里面炭盆烧得正旺,床上放着熏笼,桌上的茶水也都用小火炉热着。安岚进来后,直接走到他床上坐下,靠着熏笼,微微苍白的脸上带着些许疲惫。

白焰先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脱了,又走到炭盆那将两手烤热后,才给她倒了杯热茶,送到她面前,待她接了后,就同她挤到一张床上。

安岚慢慢喝了半杯热茶后,便将杯子递还给他,白焰接过去将剩下的那半杯茶喝了,才道:“你身上觉得如何了?你再这么沉默下去,脸色却一日比一日差,让我怎么办好?还有你香殿那些人,可都要翻天了!”

安岚倚着熏笼,侧过脸看他,两人此时离得很近,几乎数的清对方的睫毛。

多少年了,他这张脸还真是几乎没什么变化,依旧英俊得每次看,都足以令人怦然心动。可更令人动心的,却还是他这一身的气质神韵,以及那深似海的心思才智。

她看了他好一会,就抬起另一手,轻轻抚了抚他的脸:“如果我过不了这一关,你会如何?”

白焰一怔,随后失笑,无奈的捉住她的手,用力捏了一下:“你这一关指的是香蛊的影响,还是香殿的危机?”

安岚想了想,道:“都有。”

白焰叹了口气:“若真赢不了,又摆脱不了香蛊的影响,我便带你走吧,离得远了,你受的影响应当会轻些。”

安岚忽然笑了,看着他道:“若真是输了,哪还有命可活,除非”

白焰问:“除非什么?”

安岚手支着下颌,微微偏着脸看他,似笑非笑地道:“若是输了,除非你去替我求情,兴许他们就能留我一命。”

白焰沉默了一会,无奈一笑,摇头叹了口气:“司徒镜倒真跟我说过这句话,只是我认为,你不会输。”他说着就抬起她的手,轻轻吻了一下,低声道,“我也不会让你输的。”

他没有隐瞒,坦荡得让人几乎有些不敢相信他的诚意。

安岚微微挑眉:“你凭什么认为我不会输?”

白焰道:“我不会看错。”

安岚沉默了一会,淡淡道:“兴许,这一次你就真的看错了。”

白焰笑了笑:“那也没关系,谁人无错。”

安岚又问:“若真有那一日,你可愿意为我屈膝求情?”

白焰问:“若真有那一日,你是愿我为你屈膝还是更愿我为你而战?”

安岚默默看了他许久,才又开口:“当初你住在这里的时候,就知道我一定会过来找你?”

终于肯提到这个话题了,白焰一时有些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希望她问,还是不希望她问。只是他面上却无异样,只是轻轻点头:“没错,我等了你很久。”

安岚再问:“你早就知道,天下无香会在那条街上落脚,所以你一早就选了这个地方,并挖了暗道?”

白焰道:“其实并不能确定,只不过在他们进长安之前,我给过司徒镜一些选址的建议,所以他们选那个地方的几率要大些。”

“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

“你说想离天下无香近些,但又不想让他们知道,便只有这里最适合。”

“但你知道,我只要住进来了,就一定会知道你很多事,还会问你很多问题。”

“我知道。”

安岚收回被他握住的那只手,放在熏笼上,手指轻轻弹着:“那你希望我继续问下去吗?”

第206章 问情

白焰看了她一会,才开口:“在这之前,我亦有一事不解。”

安岚轻轻拨弄垂在脸侧的头发:“你说。”

白焰问:“为何直到今日,你才想要问?住进来的当天,甚至更早时候,这些问题应当就已存在你心里了。”

安岚看着他沉默了片刻,才道:“因为我确认了一件事,所以忽然就想问问清楚。”

“确认了一件事?”白焰有些不解,“何事?”

安岚道:“现在还不想说。”

白焰慢慢笑了:“安先生这可不公平。”

安岚轻轻瞟着他:“这天下哪有绝对的公平可言,譬如你我之间的情和义,究竟谁待谁更重一些,谁待谁更真一些,你能说得清?”

白焰只得无奈一叹,随后打量了她好一会,不大确定地问:“你似乎,在生气?”

安岚道:“没有。”

否认得很快,白焰却反愈加确定她真的有些恼意。

但安岚似忽然就失去了继续这个话题的兴趣了,也不想再继续问下去,随意拨了一下头发,便坐起身道:“快中午了,吃饭吧,今天吃什么?”

白焰看了她一眼,伸出手指在她额头上轻轻点了点:“虾丸鸡皮汤,酒酿清蒸鸭子,胭脂鹅脯,还有一碗糖蒸酥酪,安先生可还满意?”

安岚瞥了他一眼:“还不错。”

只是,当饭菜摆上桌时,她吃的却比前几天还少,粳米饭吃了半碗,汤喝了两口,鹅脯就进了一小片,那道酒酿清蒸鸭子连碰都没碰,只有那碗糖蒸酥酪差不多吃完了。

见她放了筷子,白焰问:“不合胃口吗?”

安岚摇头:“汤先别收,用炉子热着,我一会再吃点。”

白焰微微蹙眉:“你这些天吃得越来越少了,是香蛊的影响?”

“兴许是吧。”安岚拿起旁边的茶漱了漱口,然后又道,“你想知道是什么感觉吗?”

白焰闻言就轻轻放下筷子。

安岚思忖了一会才道:“就好似一个漩涡,一只巨兽,潜伏在心里,它阴暗,潮湿,强大,摆脱不掉,如影随形,随时随刻都伺机要撕碎我的意识,将我吞噬,让我化成它的血肉,供他驱使。就连我起的香境,都要脱离我的控制,甚至要反过来控制我,带着我走向未知的深渊!”

白焰沉默地听着,神色认真,甚至有些凝重。

安岚也沉默,许久之后才又开口,声音轻缓,好似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它是另一个我。”

白焰轻轻覆上她放在桌上的手,看着她道:“不是,它只是你的一些负面情绪,它是残缺的,无意识的,虚妄的,它不可能会是另外一个你,更不可能驱使你。反之,你能战胜它,掌控它,驱使它,并让它为你所用。”

安岚和他对视了片刻,然后慢慢垂下眼,看着他的手,手掌宽大,手指修长,掌心温热,他只是轻轻覆住她的手,她却依旧能感觉到他的力量,不是那种强悍的爆发力,而是温和的,绵长的,持久的,深不可测的,令人觉得可靠与信服的力量。

然而,她还是开口,接上之前的问题:“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有一天,我会再次走进这个宅子?”

白焰道:“这是我生活过的地方,我从不意外你会再次走进来。”

这样的回答有点避重就轻,安岚抽出手,再问:“你是不是早就猜到,我将会在什么情况下,再次走进这个宅子,并住下?”

白焰收回手,拿起旁边的茶杯喝了一口,才道:“我想过很多种可能,唯独没有想过会是现在这等情况。”

安岚问:“现在什么样的情况?”

白焰放下茶杯,却没有马上开口,眼里带着几分担忧,似乎是在斟酌词句。

安岚替他道:“没想到我会这么脆弱,没想到香蛊会那么强?”

白焰摇头:“你并不脆弱,香蛊也绝没有他们所以为的那么强。”

安岚道:“却还是比你想象中强。”

白焰默了默,再次握住她的手:“你会没事的。”

安岚只是淡淡一笑,随后就转了话题:“金雀找到了吗?”

白焰摇头:“谢蓝河的目的不是金雀,而是净尘,如今净尘已经离开长香殿,并被谢蓝河暂时困在香境里,只要净尘不离开谢蓝河的香境,金雀就不会有危险。”

安岚微微蹙眉:“如此说来,是净尘主动走进谢蓝河的香境,还是谢蓝河的香境真的困住了净尘?”

白焰再次摇头:“鸽子楼的人,无法查探大香师香境的真实情况。”

安岚眉头紧蹙,白焰便又道:“至少目前金雀并无危险,你不用太担心。”

“金雀若真是在谢蓝河手里还好,我是担心,他万一已经将金雀交给了别人,那金雀的安危可就”安岚问:“你的人也找不到金雀?”

“一直在找,暂时没有找到有效线索。”白焰思忖片刻,又道,“谢蓝河的目标是净尘,依我之见,他定不会将金雀交予他人。再说,他亦不是任人差遣之人,无论是天下无香还是道门的人,怕是都差遣不了他。再退一步,如果谢蓝河真将金雀交给了别人,兴许就会因此露出了蛛丝马迹,刑院和鸽子楼的人都等着他做这些动作呢。”

安岚说着不由就叹了口气:“但愿如此。”

净尘如果真想救金雀,就只能一直与谢蓝河周旋,只要坚持到腊月三十就行。但若真如此,长香殿内的大香师,却又少了一位。

安岚抚了抚额头:“崔先生已经快到清河了吧?”

白焰算了一下时间道:“他们走得顺利的话,再一天时间,就进入清河了。不过他们在离清河还有三天的路程时,崔氏就已经派了人去迎接了,各路人马也都在暗中盯着,确保崔先生一定进入清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