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焰站在门口沉吟片刻,正要进去,却刚一抬步,就看到鹿源从里出来的身影,手里还拿着几本书。白焰便收住脚步,等鹿源走近了,才开口道:“敢问源侍香进天权殿,是为何事?”

鹿源走到白焰对面:“镇香使此时来天权殿,又是为何事?”

白焰道:“我是来找源侍香的。”

鹿源道:“镇香使找我何事?”

白焰道:“问一句,源侍香回香殿却不入天枢殿,而先进天权殿,是为何事。”

鹿源道:“镇香使该清楚,你无权过问我任何事。”

白焰打量了他一会,又看了看他手里的书,忽然一笑:“借书?能否让我看一看,是什么书?”

鹿源没有递过去,只是淡淡道:“这是安先生要借的书,镇香使若真想看,改日找安先生借便可。”

白焰却伸出手,掌心向上:“几本书而已,源侍香在担心什么?”

鹿源道:“天已不早,恕难奉陪。”

然而白焰却没有要让开的意思,鹿源看着他,脸色微凉。

两人似乎心照不宣,相互看着对方,陷入了僵持。

危险,一触即发。

第210章 接人

此处分明是天权殿的门口,而无论是白焰还是鹿源,都只是天枢殿的人,因此他们俩即便有任何矛盾,照理,天权殿都不会插手,更不会相帮任何一人。

但令人意外的是,就在白焰挡住鹿源,两人陷入僵持的那一瞬,天权殿内忽然出现了一些变化。最明显的是旁边几位天权殿殿侍的位置改变了,还有一名殿侍悄悄往里退。

鹿源心里很清楚,这些变化对他极其不利,天权殿那几位殿侍位置的改变,其实是不动声色地封住了他所有的路。而往里退进去的那名殿侍,要么是通知殿内,增添人手,要么是开始查问他刚刚在殿内做的事情。他进入净尘大香师寝殿之事,即便暂时查不出来,但只要查他出入藏的时间,就总能发现些许异样,而只要有一丁点异样被提出来,他今日就别想顺利离开天权殿。

单单对付白焰,他至少有五成胜算,但若加上天权殿,他就几乎没有胜算了。

沉默了片刻,鹿源开口:“镇香使这是什么意思?”

白焰淡淡一笑:“只是想看一看,源侍香今日从天权殿内,都借了什么东西出来。”

鹿源道:“几本书而已,镇香使连这也管。”

白焰往他手里看了一眼:“只是这几本书?”

“不然镇香使以为还有什么?”鹿源说着就下了两级台阶,两手拿着书改为一手拿,另一手空出来,轻轻甩袖,负于身后,“镇香使如今似乎不仅要管我的事,连天权殿的事,也能插手了,倒真是令人意外。”

白焰依旧面带微笑:“源侍香说笑了,在下有何能耐,能插手天权殿的事。”

鹿源往旁示意了一下:“那他们是怎么回事。”

鹿源的目光扫过去,那几位殿侍却未动分毫。

“在下既无法插手天权殿之事,自然也无法回答源侍香的问题。”白焰轻轻摇头,面带诚恳,“只是如若源侍香从天权殿内借走了不该借的东西,我想他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鹿源面色微沉:“镇香使此言可有依据!”

白焰没有回答,只是往鹿源身后看过去,鹿源回头,便见天权殿的副殿侍长王铮元,匆匆赶来。

“源侍香请留步。”王铮元走到鹿源身边,面上带着三分客气七分冷意,“我们殿侍长有请。”

鹿源回过身:“何事?”

王铮元顿了顿,才道:“这个殿侍长只说有些事想问问源侍香,请进去说。”

鹿源沉默地看着王铮元,片刻后才道:“麻烦转告你们殿侍长一声,我有要事在身,眼下耽搁不得,殿侍长想问什么,又不便让人转达的话,一会可以去天枢殿找我,失陪。”

鹿源说完就要走,王铮元却拦住他,刚刚那几名殿侍也都纷纷上前。

王铮元道:“源侍香,不会耽误您太长时间的,您还是请进去吧。”

鹿源往旁瞥了一眼,淡淡道:“若我不进呢。”

王铮元似无奈般地叹了口气:“这恐怕您今晚就回不了天枢殿了。”

鹿源看向白焰:“镇香使这算是露出真面目了!”

白焰笑了笑:“在下只是旁观而已,源侍香何来此言。”

王铮元道:“源侍香是个明白人,真要动起手来,您没有胜算,到时安先生面上也无光,何必呢。眼下两位大香师都不在殿内,香殿里的事我们更不敢有丝毫马虎,有些事,既然查出来了,就不能不管,倘若真是误会,源侍香进去解释清楚就行,殿侍长也不愿把事情闹大了。”

鹿源问:“有些事?什么事?”

王铮元道:“这个,您进去了,自有殿侍长与您说。”

鹿源忽然大袖一挥:“天权殿如此胡搅蛮缠,究竟何等居心,滚!”

王铮元被鹿源的衣袖扫到,即感觉一股强大的力道扑头盖脸地朝他压来,不由往后趔趄了几步,他心里大惊,赶紧张口:“拿下!”

天权殿内马上又出来四名殿侍,加上之前外面本就有的四名殿侍,一共八个人。除此外,还有一直在一旁,像是看热闹,又像是暗中主持全局的镇香使白焰。鹿源面容沉静,袖剑已滑落在手,他右下方的两名殿侍动了,夜风拂过,他眼睑微垂,手腕微转,可就在他要出手的那一瞬,一个香甜妩媚的声音忽然传来,一下冲散了这绷到极致的气氛。

“哟,这是怎么了?”

大香师的声音即便再甜软,似乎也带着一种天然的威压,那八名殿侍不由就收了手,鹿源也停下,抬眼看过去。

只见柳璇玑披着一件里外发烧的猩红大氅,自雪中不紧不慢地走来,从其中一位殿侍身边经过时,凤目微转,瞥了他一眼,那殿侍不由就垂下眼往后退了两步。柳璇玑嗤笑一身,走到鹿源跟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啧啧道:“等了你一天,打发人去天枢殿找你,也没找着。怎么,这天权殿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让你都离不得了,小没良心的,还不走!”

柳璇玑说着就转身,看也不看旁边的人。鹿源这才收起袖中的剑,跟在柳璇玑身后。

眼看鹿源就从自己身边走过去了,王铮元忍不住开口:“柳先生,源侍香他还”

“滚!”只是不等王铮元说完,柳璇玑一个字就让他住了口。

净尘都不敢轻易招惹的女人,别的人,更没那个犯傻的胆子,王铮元能开口说半句话,已经是很勇敢了。

都传闻柳先生在养伤,可是,当柳先生真站在眼前,谁还记得她身上有伤。

“哦”柳璇玑走了几步后,似忽然想起什么,又回过头,看向一直不发一言的白焰,“多日不见,没想到今晚会在这看到镇香使,待会儿,替我向岚丫头问声好,我可一直惦记着她呢。”

白焰微笑颔首,神色如常:“一定。”

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离开后,王铮元才走到白焰身边,低声道:“您真的就让源侍香这么走了?”

白焰道:“柳先生亲自来接人,谁留得住,让他们都退下吧。”

王铮元心里叹了口气,便让那几位殿侍都退了,白焰抬起脸,看了看枝头的那轮冷月,然后抬步进了天权殿。

来,市场调查,你们能接受最坏的结果是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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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1章 调戏

白焰进了净尘的寝殿,点起灯,走到他打坐常用的团蒲前,按下墙上那块砖。墙内的暗盒推了出来,没有意外,里面的东西已经不见了。

白焰沉默地站了一会,然后将暗盒推回去。

如果今日的行动,是鹿源自己的决定,他不会任鹿源就这么离开。

即便没有司徒镜的提醒,他也知道,此事是安岚授意。

没有安岚的首肯,鹿源有再大的能耐,也进不来这里,即便万幸进来了,最终也出不去。

王铮元一直候在净尘的寝殿外,看到白焰从里出来后,一边仔细观察白焰的神色,一边小心走进去,低声道:“源侍香,刚刚真进去了?”

白焰微微点头,面上倒不见喜怒,王铮元的脸色却当即一变,连声音都透出几分紧张:“这,这,他进去做了什么?是偷拿了什么东西了?净尘先生回来后,我可怎么交代?”

白焰没有回答,只是微微抬起眼,看着天上那轮冷月。

王铮元遂意识到,这些话兴许不是自己该问的,便打住,思忖片刻,冷静下来后,低声问:“是否安排人去盯住源侍香,只要柳先生不在他身边,就总能找到机会截住他,只要他不把东西交给柳先生,我们就有可能追回来。”

白焰收回目光,轻轻摇头:“不用,此事你无需插手。”

王铮元微怔,但不免松了口气,只是又道:“那净尘先生那里”

白焰道:“我会与他说。”

王铮元终于完全放下了心。

白焰出了天权殿,也没有回天枢殿,就直接下山去了。

白广寒留下的东西,她想要,他给她便是,却不知,她看到后会是什么反应?他倒是有些好奇起来。还有鹿源,他又会怎么处理那些东西?忠心与私心,有时只是一线之隔。

白焰坐在马车内,闭目养神间,唇边隐约泛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鹿源随柳璇玑顺利离开天权殿后,就朝柳璇玑郑重行了一礼:“多谢柳先生。”

柳璇玑斜着眼打量了他一会,慢慢转过身,看着他道:“你去天权殿到底做了什么事,竟让那两人,一个要拦你,一个要救你?!”

鹿源一怔,后明白过来:“是安先生请您来的?”

柳璇玑嗤笑:“不然你以为这大冷的夜里,我是吃饱了撑着出来溜达消食吗!”

柳璇玑说着就瞟了一眼他拿在手里的那几本书,然后伸出手,想接过去看看是什么书,不想还不等她的手碰到书,鹿源就往后退了一步,并欠身道:“今夜柳先生之恩,鹿源记在心里,只是眼下还有要事,恕鹿源失陪。”

“哟!”他将转身时,柳璇玑的手再伸过去,勾住他的衣袖,然后上前一步,逼近他,故意压低声音道,“这几本书有什么玄机吗?还是你身上藏了什么好玩意,不敢给我看?”

这女人的嗓音似天生就带着妖娆惑人的魔力,她身上又总带着一股淡淡的魅香,只要她有心,及容易令人心慌意乱。鹿源不敢看她,亦不敢强行甩开她的手,只得垂下眼,看着地面,然后将手里的书捧起来,送到柳璇玑跟前:“柳先生说笑了,这只是几本古籍,是安先生想看的。”

柳璇玑便伸出另一手,手指在书的封面上轻轻敲了敲,笑眯眯地道:“去天权殿借书,借到人家追了出来不让你离开?不对哟,小源子是在里面干了什么坏事?来,说出来,姐姐给你参谋参谋,好叫他们不敢再追过来欺负你。”

鹿源心里甚是无奈,又不敢表现出丁点着急,只得转过脸,看向柳璇玑,温和地道:“多谢柳先生,不过接下来的事,我自有办法应对。至于今晚的事,若无安先生允许,鹿源实不敢多说一句,还望柳先生见谅。”

他向来懂得在女性面前利用自己的优势,生得这样一张脸,加上这般温柔无害的眼神,那样带着磁性的柔和嗓音,还有彬彬有礼中又带着几分为难的态度,再铁石心肠的女人,对着这样的他,心里也会不由自主就软了三分,更何况柳璇玑本就极喜欢他这张脸。

果然,柳璇玑看了他一会后,不由就叹了口气,抬起手在他耳垂上轻轻捏了捏:“小没良心的,才刚救了你,就这么着急甩开我!”

鹿源不敢回应这似娇似嗔的话,只是唇边露出几分无奈的笑意。

他这眉眼,再配上这样的表情,柳璇玑看得心里痒痒,偏她又不好随意欺压了他,只得又叹了口气:“你说对着你这样的人儿,岚丫头到底是怎么把持得住,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

这种时候,面对这样的调戏,鹿源简直不知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合适,只能当做没听到。

柳璇玑终于噗嗤一笑,眉眼生辉,在他胸口那轻轻拍了拍:“我的殿门,随时为你开着,想什么时候过来都行。”

她说完,就直接转身走了,干脆且潇洒,简直和刚刚的万种风情判若两人。

鹿源亦是怔了一下才回过神,随即按了一下自己的胸口,东西还在,他松了口气,遂转身进了天枢殿。

白焰回到私宅时,夜已深了,可安岚房间里的烛光却还亮着,他走过去,在门上敲了两下:“睡了吗?”

片刻,里面应声:“没有,进来吧。”

白焰推开门进去,便看到安岚坐在软榻上,靠着案几,几上搁着一个小巧的白玉香炉,上有香烟缭绕。

他走过去,见她脸色还可以,便在她身边坐下:“怎么还不睡?可是身上又不舒服了?”

因香蛊的影响,她这段时间,晚上一般难以入眠。

安岚看着他道:“等你。”

白焰笑了笑,抬手替她拂开落在脸颊的发丝:“如你所愿,鹿源拿到了广寒先生留下的那封信,只是”

他说到这,就停下了,不知似在斟酌词句,还是故意要吊她的胃口。

安岚等了一会,见他还是没有开口,便道:“只是什么?”

白焰看着她道:“一是我们的赌约是否就此作废?二是,那封信,原件我已烧毁,鹿源拿到的是我誊写的,仅此一份。”

安岚不由微微蹙起眉头。

“信的内容我未改过一个字,只是,用的墨稍有不同。”白焰说到这,唇边浮起一抹笑,“只要他打开那封信,只需半个时辰,信上的字迹就会消失。”

闻言,安岚倒真是一怔。

白焰问:“他为你找到的东西,究竟是完完整整送到你面前,还是,要自己先看一眼呢?安先生,这忠与私,该如何分辨?”

第212章 夜语

安岚微微眯起眼,这个男人,当真是任何情况,都能让自己处于有利地位。

此事若说得严重了,那便是他包藏祸心,私下勾结净尘,甚至可能还勾结了南疆香谷,剑指长香殿。偏在他嘴里,却成了她与他之间的一件私事,并且还故意设了陷阱,借用她和他之间的事来考验鹿源的忠心。

“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讲道理的女人?”安岚看了他一会,微微偏了偏脸,唇边露出一抹笑,“你觉得只要这件事说得在理,我便会不予计较?”

白焰亦看着她,顿了顿,随后眉眼含笑:“男人都希望女人讲道理,但不讲道理,却又还能说出一通道理的女人,更吸引人,也更让人喜欢。”

安岚白了他一眼:“此事虽始于你我的赌约,但却不等于,你未拿出之前,我就不能主动去拿,我从未给过你这样的承诺。”

白焰点头:“是,安先生确实没这么说过。”

安岚接着道:“鹿源和你我之间的赌约无关,他若不慎将那封信毁了,你我的赌约依旧有效,我若赢了,广寒先生的信,你还得交出。”

白焰笑着点头:“是,确实该如此。”

安岚微微冷下脸,看着他再道:“三,你将广寒先生的信毁了,却还敢应下赌约,你是不把我说的事当回事,还是你不把我当回事?”

白焰面上终于露出些许无奈,沉默了好一会,才有些讪讪地道:“绝无此意,此举更不是针对你,那封信,除了墨与纸不一样,信的内容一字未改。”

安岚道:“我如何信你?”

“若是想骗你,我完全可以不用说出此事,到时鹿源交给你的是什么,自有他来解释。”白焰说着就轻轻一叹,温声细语地道,“无论是你,还是与你相关的事,对我而言都很重要,你如此聪慧,怎会看不出来。”

安岚微微挑了挑眉:“看得出来什么?”

白焰看了她一会,不由转开眼,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你啊”

安岚还要逼问他,却刚要张口时,脸色微变,即皱起眉头,面上带着隐忍。

白焰注意到她不对劲,忙问:“怎么了?身体又不舒服?”

“忽然有些头疼。”安岚说着就坐起身,“你出去吧,我要休息了。”

白焰将她扶到床上躺下后,轻声道:“我留下陪你。”

安岚闭上眼:“不用,我会误伤你的。”

被种下香蛊后,她香境的能力越来越强大,但随之而来的是,她会不由自主陷入自己的香境内,陷入迷失,辨不清敌我,并且这种失控的感觉越来越厉害。就好似那个晚上,她被受到香蛊的影响而去攻击柳璇玑。

这是因香蛊的引发,从而让她步入“毁灭”的香境!

她心里很清楚,如果不能在彻底失控前,建立新生,她就真的会彻底走向毁灭,并且还会连累身边的人。

鹿源进了天枢殿,进了自己房间后,就将藏在怀里的东西拿出来。是一封信,和一块绿色的石头。

他当时在净尘的寝殿内,看到暗盒里的这两样东西后,之所以会毫不犹豫地带走,是因为他认得这块石头。这石头,或者说这块玉石,和镇香令牌所用的玉石是一样的,只是体积小了些,不及镇香令牌的一半,应当是当初一整块石头用来做镇香令牌后剩下的。

由此,他断定这肯定是广寒先生留下的东西。

鹿源放下玉石,拿起那封信,信是封口的。

里面写了些什么?是广寒先生留下的信,还是,只是镇香使记录的某些事情?或是,镇香使和净尘先生之间的某些交易凭证?

他是否要先看一看,以便更好地安排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镇香使和天权殿究竟在谋划什么?他们当真和南疆香谷的人串通一气了?

鹿源一手拿着信,另一手以指腹轻轻滑过封口。

次日,天还未亮,鹿源就伪装成外出采买的殿侍,随香殿的车下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