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溪的心咚得一跳,什么一辈子,他早晚还不是要娶妻的。

她转过身把碗端出去。

两人吃完后一起收拾碗筷。

虽然义兄已经是翰林院的官员了,可他有空还是会帮她一起做事,孟溪看着他娴熟的动作,低声道:“哥哥,中秋节我想回去一趟看看祖母。”

“行,我跟你一起回去。”

啊……

孟溪一愣,顿时不知道接下去怎么说了。

如果他跟自己一起回去,肯定还得被他带着回来,那她就不可能留在盐镇了。

“哥哥,给袁姑娘回礼的事怎么说?我觉得还是郑重一点,哥哥亲自去挑选个什么东西吧。”

“不是让你买吗?”孟深很快就把碗洗好了,捧着往里走,“你们姑娘家比较了解姑娘家的喜好。”

“话是这么说,可哥哥送的话,袁姑娘应该会比较喜欢吧?当然,哥哥不方便送到她手里,我可以替哥哥送,袁姑娘真的接受了,哥哥到时候就可以去袁家……”

孟溪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前方传来重重的声响,她抬头一看,见是孟深将碗放在了院子里的石桌上,险些将它们磕破。他回过头来,眸色好似这月光一样清冷。

她下意识往后一退。

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种话,孟深差点被她气死,闹半天她竟以为自己看上那袁醒兰了!

她什么脑子?

“你还想我去袁家提亲,是吗?”他走到她跟前。

他比她高一个头,此番质问很有一种逼迫之感,孟溪磕巴的道:“你,你不是……”

“不是,”孟深道,“你哪只眼睛看出我喜欢袁姑娘了?我不过是觉得你跟她投缘,想让你们成为朋友。”

是她误会了?孟溪皱眉:“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你难道不知道我心里想得是谁?”

他这辈子只对一个人好过,那就是孟溪,别的人他何时放在心里过?她就算不喜欢他,也不应该觉得他看上别人吧?

孟溪的脸腾得红了。

义兄的意思,他还是喜欢她吗?可她有什么好的?

“袁姑娘可是大家闺秀,长得出众,性子也好……”

“那又怎么样?”孟深低头注视着她,“什么事都有个先来后到,我已经有意中人了,就算将来再遇见万千绝色,心里也腾不出丝毫空隙。”

他声音极为的低沉,在这夜色下仿若悦耳琴声,落入耳中,孟溪感觉呼吸都不太顺畅。

那对白皙小巧的耳朵已然红了,孟深看着她这模样,忍不住拉住她的手:“阿溪,不管你怎么想,哪怕是把我当哥哥,但我对你绝不会变。”

他的手掌宽大而温热,孟溪的手蜷在他掌心里一动不动。

她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异常的快。

如果是以前,她应该甩开的,可不知为何听到他再一次这么说的时候,竟有种隐隐的欢喜。

“你,你真的不喜欢袁姑娘?”

“是,我不止喜欢袁姑娘,我也不喜欢京都的任何姑娘,除了你。”她并没有做出反抗的举动,这让孟深的胆子马上就变大了。

孟溪看他说得这么直接,脸更红了:“可你,你还是我哥哥。”

“是,你可以一辈子都叫我哥哥。”孟深勾唇一笑,“我本来也喜欢听你这么叫。”

“你……”

感觉他这是在调戏自己,孟溪这才开始抽手:“不早了,你快去歇着吧。”

孟深此时早已是心花怒放,倒是不急着继续与她亲近,松开手道:“好,你也早些歇着。”

他重新捧起碗往厨房走。

眼见孟溪要进屋了,忽地转头道:“阿溪,中秋节我跟你去看祖母,然后晚上回来我们去放河灯。”

年轻男子的笑容灿烂极了,也动人极了。

孟溪低声嗯了一下,飞快的走进屋把门关上了。

虽然不知道她在屋里做什么,但孟深心想,她肯定是在想他,想他们之间的一切。

她也该想清楚了。

这世上,除了他还有更合适她的人吗,没有。

而且,她很快就会是宣宁侯夫人。

孟深一笑,打算等休沐日便去见姑姑,将这一切都说清楚。

第54章

第二日孟溪醒来时发现天色不早,急忙从床上爬起,结果走到厨房的时候竟看到孟深在,想到昨儿的事,她的脸忍不住一红。

孟深看在眼里,笑一笑道:“这回的粥我没放多少水,你看看。”

她探头,只见已经煮好了,确实不稀也不稠,刚刚好。

“要是来不及你就去外面吃,不必自个儿动手的。”她生怕他迟到,惹上峰不满。

“还早呢,不急。”他猜测孟溪昨晚上肯定没睡好,就想着早些起来给她煮个饭,怎么都得让孟溪觉得他好,“我还泡了腌笋,洗了你做的酱瓜。”这些都是现成的,就在外面的坛子里。

居然想得这么周到,还弄了小菜,孟溪嘴角翘了下。

她把已经凉好的粥盛起来,把酱瓜,腌笋切好,放些香油,还切了点葱末,看起来引人食欲。

两个人对面而坐。

孟深吃了几口道:“你等会给我拿十两银子。”

一开口就要这么多,孟溪当然要问了:“你要买什么东西?”那可是一大笔钱。

“给你买个丫环。”

“……”

“往后繁琐的事情交给丫环做。”

简直是疯了,孟溪道:“我又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小姐,要什么丫环?再说,我们还是租的院子呢,每个月都要给几百文租钱,而今我又不在酒楼掌勺,怎么能乱花钱?你看,马上就要中秋了,你得给上峰送节礼吧,还有各位同袍,对了,那个章大人上回请你吃饭,也得送一份……”

只不过是要十两银子,居然能说出这么多话,孟深道:“我马上又能领俸禄的。”意思是,又有二十两银子。

孟溪正色:“哥哥,我用不着丫环,我也不习惯。”

“那不行,你得提早习惯下。”

“为何?”

“你见过那些官夫人了吧,她们哪个身边没有丫环的?”

“官夫人?”孟溪皱眉,“跟我有什么……”说着对上他含笑的眼眸,她突然明白过来,整张脸都红了,义兄是说嫁给他当官夫人呢,她低下头,“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明明听懂了还装不懂,孟深也不拆穿她,孟溪经过昨晚上的思考还愿意跟他坐一起吃饭,还管着他的俸禄,说明她已经想通了,只不过是因为害羞放不开而已。

“我去衙门了,”孟深吃完了站起来,“晚上会准时回来。”

以前他可从来不这么交代回来的时间,这种感觉好像他们是夫妻一样,孟溪嗯一声,没说话。

看着他出去了,孟溪倒是想到丫环的事儿,说起来那些官老爷身边都有小厮,她用不着丫环,义兄却应该买两个小厮才好,这样以后遇到什么事儿也有个使唤的。

还有,是不是也得买顶轿子,或者马车……

想着微微一叹,可能她的义兄真是官员里面少有的那么寒酸的,没有华贵的衣服,没有偌大的府邸,没有随从,什么都没有。

如果她还在酒楼赚钱的话,还能补贴义兄,现在……不行,这么下去不行,孟溪心想,就算不在醉仙楼挣钱,她也得回盐镇挣钱,将来要用钱的地方太多了,她不能就这么躲在家里。

可是怎么跟他说呢?

他肯定舍不得她回盐镇。

孟溪皱了皱眉,收拾碗筷清洗,洗完了又去打扫院子,擦拭物件。

来到义兄房里时,只见桌上干干净净的,他自己都整理好了,纸墨笔砚都摆在该摆的位置。孟溪拿着抹布擦笔架时,看到他案上多了几本没见过的兵书,她心想,义兄居然对兵书感兴趣了,以前他看得都是四书五经。

不过那些书也还在,孟溪随便翻了翻,就看到了其中的《诗经》。

脑中忽然就闪现出义兄尚在盐镇时对着她念诗歌时的情景,什么“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什么“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踟蹰”,当时她还以为义兄喜欢上了哪位女学生,结果却是为她而念的。

一晃过去那么久了,他心里喜欢的还是她。

那一刻,孟溪心里甜甜的。

也许父亲将义兄领回来的那一天起,就注定他们是不可分离的吧,不然怎么会前世就跟义兄死在一起呢?

孟溪把《诗经》放回去。

打扫完了,孟溪才发现居然有点饿了。

早上只吃粥果然熬不住,她去集市买了些鸡肉,还有板栗回来,做了一锅的糯米鸡圆,然后放在食盒里提着走去翰林院。

翰林院位于长春街,闹中取静之处,门匾上的字乃是先帝亲自题写的,矫若惊龙。

小姑娘一出现立刻就引起了小吏的注意,询问道:“你有何事?”

“我是孟修撰的妹妹,你可否替我将这食盒交给他?多谢了。”她知道可以送吃的,因为孟深的有些同袍家里就会有专门的随从来送一日三餐的膳食。

孟深很受大学士的青睐,小吏急忙接住:“不客气,我这就给你去送。”

他飞快的往里跑去。

盒子里的鸡圆被颠簸,立刻将香气散发出来,顾彦真见这小吏急匆匆的,皱眉道:“你在院内横冲直撞作甚?”

“顾编修,”小吏顿住脚步,低下头道,“我,我是给孟修撰送东西。”

“什么东西?”顾彦真瞄一眼食盒,已经闻到了味道。

“是孟修撰的妹妹拿来的。”

那瞬间,顾彦真的嘴边回味起了端午节的粽子,他伸手道:“我去送,我正好要跟孟修撰商量事情。”

“是。”小吏将食盒交给他。

顾彦真不急不慢的走去孟深的值房。

“你今儿是没吃早饭吗,令妹居然送了吃食来。”

孟深一怔,随即心里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满足,还有惊喜,他的阿溪这么快就知道心疼他了。

他打开食盒,看到里面放着一个个圆滚滚,白生生的圆子。

他还没怎么,顾彦真倒是轻声发笑:“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圆子。”

非常可爱。

因为最外面一层黏着的是糯米,那糯米雪白,蒸煮之后涨开来有种莫名的憨态。

“你没见过的多着呢。”孟深挑眉,拿起筷子就夹了一只吃,他真的饿了。

顾彦真在旁边看着,只觉肚子里的馋虫突然就冒了出来,筷子也不要就拿了一只往嘴里塞。

孟深忍不住皱眉:“顾编修,你这样不太好吧?”

顾彦真没说话。

他被这鸡圆深深折服了。

软软的糯米里面是切得稀碎的鸡肉,还有泥状的板栗肉,两样融合在一起,口感极其的浓稠,在唇舌之间仿若山药泥一般纠缠不走,却又香浓无比。咀嚼间鸡肉的鲜,板栗的微甜,一丝丝一缕缕透出来,让人不舍得咽下去。

他忍不住又吃了一个。

孟深怒目:“顾编修……”

“我买,行了吧?”顾彦真笑嘻嘻,“孟修撰,你妹妹的厨艺也太好了,我怎么觉得都能跟醉仙楼的厨子一比呢。”

她本来就是!

不过孟深没告诉顾彦真,他飞快的将鸡圆吃完了。

顾彦真:……

晚上回来,孟深心情格外愉悦,孟溪见状,第二日又给他送了吃食。

几回下来,翰林院的同袍都知道孟深这儿有好东西吃,闻到味儿都能摸过来吃上几块。

孟深回去跟孟溪道:“你往后少做一点。”

“为何?”

“这样别人就抢不到了。”

结果孟溪越做越多,量大的都够翰林院所有人都能吃上一些,孟深就知道她是故意的,她觉得这样可以让他跟同袍的关系融洽。

看在这么替他着想的份上,孟深倒也没再说了。

休沐日,孟深去了一趟章家。

听到这年轻人登门拜访,章昀十分欢喜,觉得孟深应该是想拜于他门下,结果夫妇俩没想到孟深竟然说出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章昀跟秦妙都呆住了。

尤其是秦妙,她两只手紧紧握住椅柄,盯着孟深道:“你说什么,你刚才说……”

“姑姑。”

“不!”秦妙一下站了起来,“不,这不可能,绍儿已经死了,你不可能是他。你是不是从何处听到我秦家的事情,你便想……”呵,是不是有人说他像她的哥哥秦泰初,他就记在心里了,想来冒名顶替。

姑姑的反应跟前世一样,孟深面色平静:“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姑姑,我如果不是秦绍,我是没有这个胆子的。如果我是假的,不说姑姑会做什么,姑父都会将我打入大牢,我何苦要冒这种危险?我可是状元郎,翰林院的修撰,就算没有姑姑你,我也前途远大。”

秦妙一愣。

章昀安抚她:“他说得没错,妙妙,你不如先听听他怎么说吧。”

孟深就将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我逃出来后撞到脑袋,失忆了,后来就一直住在孟家,这阵子才渐渐记起一些事,可能是因为见到姑姑你了,我想起我四岁的时候,姑姑你抱我出去玩,那天不小心摔了一跤,我的衣服弄脏了,姑姑拿帕子给我擦,那块帕子上面绣了枇杷……”

“我就突然说要吃枇杷,姑姑说,这个季节哪儿去买呀,我给你买蜜枣吃,好不好?”

秦妙听到这里,忍不住落下了眼泪。

这件事,只有秦绍才会记得,因为她让侄儿摔了,出于心虚没有告诉兄长。还有那条绣有枇杷的帕子,她贴身之物,那么多年前的事,谁会知道的那么清楚呢?

眼前的年轻人真是她的侄儿,秦绍。

“绍儿,”秦妙走过去,拉住他的手,“都是我不好,我竟然以为你死于那场大火了!”

“不怪姑姑,阿润跟我一般大,身形也差不多,就是可怜世保他们父子俩了。”

他的仆从叫常世保,阿润是顶替他的孩子,秦妙听到孟深这么说更是不再怀疑了。常世保被烧死谁都知,可阿润却是失踪的,当时她以为是受到惊吓逃走了,又因为侄儿之死没有深究,谁想到真相竟是这样!

“真是多亏得他们,你才能活下来。可惜世保的妻子也不在人世了,竟是连报答都无门。”

是啊,孟深长叹一口气。

章昀见他们相认心里也颇为欣慰,急忙命人把儿子章云泽叫来。

章云泽听说这是他堂哥,惊讶极了:“娘,表哥不是早就……”

“误会了,他原来当时逃出去了,现在才想起来。”

“那太好了了,”章云泽跳起来,“我要去告诉姐姐!”

他们都知道这个人,也知道母亲惦记着表哥,这当然是个好消息。

“别急,我会去告诉她的。”秦妙抚着孟深的手臂,“绍儿,云慧嫁与太子了,我找机会与她说一声,请皇上重新赐你宣宁侯的爵位,这样更正式些,也好让京都众人知,我们秦家没有绝后,你就是宣宁侯府的主人。”

“劳烦姑姑了。”前世姑姑也是这么办的。

“你这几日就住在这里吧。”

“不,我得回去,我还得……告诉妹妹。”

“哦,是了。”秦妙点点头,“你受了孟家大恩,一定要好好回报他们。这样吧,什么时候你带孟姑娘一起过来,我要当面道谢,还有,在盐镇的老太太……”

“我知道,我会安排的。”孟深答应。

离开的时候天色都暗了,孟深先是去了一趟首饰铺,然后才回去。

孟溪刚刚做好焖鳝鱼丝,正要叫孟深吃饭,却见他往自己头上插了一样东西。

她愣了下,伸手去摸。

好长一支簪子,贴在掌心凉凉的,她拔下来一看发现是一支镶嵌着南珠的金簪。那珠子极大,极圆,一点瑕疵都没有,色泽莹润,一看就很昂贵。

她心头咯噔一声:“哥哥,你花了多少银子?”

“不多……”

“骗人!”

孟深轻咳一声:“别问多少银子,你喜不喜欢?”

这簪子不止上面的南珠漂亮,簪头做成荷花的模样,也是楚楚动人,姑娘家恐怕没有不喜欢的,她咬了咬唇:“嗯……可是,这肯定很贵。”

“贵有什么,我又不是买不起。”孟深重新给她戴上,“你喜欢就好,别管贵不贵。”

孟溪摸了摸簪子:“你又把一个月的俸禄用完了吧?”

“没事,下个月再挣。”

孟溪心里一阵哀呼。

这么下去,他怎么存得了银子?他尽把银子花在她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