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花露上了茶退出去后,曹氏才说明了来意。

“臻律这些日子老往外头跑,我是真的担心。五丫头他们兄妹俩感情素来就好,彼此有什么事都不瞒着,你们帮我去问一问?”曹氏说到这里面上也有些发红,笑了一声掩饰过去,道,“我虽是她母亲,有些话还是你们姐妹之间最好说了。我去问吧,万一真没什么事,反倒是让他们心里多想了。”

臻琳点了点头,叫了花露一声:“你去和五妹妹说,我和七妹妹一会去她那里坐坐。”

花露去了,曹氏感激地看了她们一眼,道:“你们两个去,我放心的。”

去臻琪屋里时她正在做女红,低着头一针一针地做,认真的模样让人惊讶不已。

“五姐姐改性子了?”臻璇笑着凑过去看,臻琪在绣的是一丛牡丹,娇艳绽放,臻璇一怔,复又笑了起来,“果真是转性子了。以前看到这些大朵大朵的花就数你躲得最快。”

臻琪把花绷子放下,嘟了嘟嘴:“我这不是没事做嘛,又不好老去窜门,想绣个花也没找到喜欢的花样,就问锦虹姐姐随便要了一个她在绣的花样来,谁知道是牡丹呢。不绣又不行,那天祖母也听见了,我若没绣出来,回头又要笑话我没定性了。”

臻琳支着下巴,道:“你没事做?六哥哥呢?你没拉着他一块玩去?”

“他?”臻琪哼了一声。略略动了动身子。道。“他才不肯带我一块呢。他下午都去了傅将军府上,和傅家的几位哥哥在一块。”

臻琪不是个能藏住话的人,臻琳随意一问她就说出来了,一听是去了傅家。臻琳和臻璇交换了一个眼神,心里放松不少,这个答案应该能让曹氏松一口气了。

“不会是去瞧凌遥妹妹了吧?”臻琳打趣道,“那可是傅家的掌上明珠。”

臻琪闻言一怔,慢慢摇了摇头:“不会吧…凌遥妹妹说是行二,但她那个姐姐很小的时候就没了,傅家上下就她这么一个女儿,无论是长辈还是兄弟都疼她。就算是哥哥看上了她,凌遥妹妹也瞧不上哥哥的。她的心广着呢。”

臻璇听到这里忍不住扑哧笑出声了:“六哥哥那是你亲哥哥,你还这么损他?”

“我这是实话实说,不能因为他是我哥哥我就信口开河呀。”臻琪说到了兴头上,声音也有些大了,“能配得上凌遥妹妹的应当是像黑鹰一样的。”

说起黑鹰。一时之间都想起了那日傅凌遥放飞到空中的黑鹰鹞子,放得最高,也飞得最远,到最后想收回来时都使不上劲。

傅凌遥干脆直接扯断了线,让鹞子随风而去了,她说:“它愿意飞,就不要拘着它了,能飞多远都是造化。”

这样的心境,确实让人自叹不如。

“黑鹰一般呀…”臻琳不禁扬了唇角,这甬州城那么多世家公子,当得起这个形容的只怕没有一个。

“哥哥确实不是那样的。再说了,哥哥一直都跟傅家的哥哥们在一起,我们不能胡说。”臻琪说得一本正经,看来确实就只是这样而已。

臻琳嘻嘻一笑,道:“我回头跟六哥哥说去。”

“啊呀你要去告我的状。”臻琪不依了,拉着臻琳,抿着唇最后憋出一句话来,“别光说哥哥啊,让我想想宗瑜哥哥是个什么样的。”

臻琳一听臻琪提起程宗瑜,面上一红,见臻琪歪着头“就像…就像…”了半天,就是形容不出来,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愈发红了脸了。

臻璇凑到臻琪耳朵,声音不轻不重,正好能让臻琳听见,道:“像那君子兰。”

“对!”臻琪一拍掌,笑道,“就是那君子兰了。”

臻琳目光含嗔睨了臻璇一眼:“还当你是个好的,竟也跟着她胡扯。这会儿笑话我,看过两年我怎么笑话你们!”

“四姐姐,我们错了。”

笑着赔了不是,一番嬉闹,也是其乐融融。

等到曹氏面前回了臻律的行踪,她说了句谢,心里放宽不少,又让人跟了两天,见确实是去了傅将军府上,这才算真的松了一口气。

这事除了自己知道,曹氏还必须回给马老太太。

马老太太听完,道:“上回就与你说了,儿子不要拘着养,他喜欢和傅家的小子们一块那就随他去。傅家也是正经人家,带不坏孩子。”

曹氏忙着点了头,又说了几样趣事逗马老太太开心。

可再俏皮的话也抵不过家里要操办喜事。

臻珊出阁的日子总算是定下来了,深州夫家郭家订了十一月里拜堂,算上路上行程,郭家迎亲的队伍四月里就要出发,七月中到了甬州,接了新娘上轿,一路回到深州时间才正好。

这个信儿一来,倒是把四房之前的阴霾全部吹散了,连带着其他几房都跟着高兴起来。

臻珊的嫁妆都是早早就备好了的,若不是为了等臻珂先嫁,又因为八老太太的孝期,早早就应该出阁了。如今十七岁的年纪在闺中女子之中已经偏大了,想着郭家等着也着急,两家一合计就定了日子。臻珊作为孙女两年孝期也不算违了规矩了。

臻珊自己高兴,等姐妹众人都去看她的时候,脸上也有了笑容。

梅氏背地里抹了几次眼泪,以前在深州的时候想着女儿就嫁在跟前,可现在回了甬州,那就是天远地远的,便是将来孕中月子中她这个做娘的想去看一眼都没个办法。

臻璇跟着姐妹们说了一堆吉利话,臻珊让丫鬟搬了糖果盒子进来,道:“你们自己抓一把,我也算请过你们的糖了。”

从庆和堂出来,臻琪咕哝了一句:“二姐姐才回来多久,等嫁了人还不知道这辈子能不能再见了。”

这是实话,此刻说来叫人伤心,臻璇拉着臻琪的手,道:“也许会和九姑母一样回来省亲呢,谁说就一定见不着了?”

有和九姑太太一样省亲的,也有和八姑太太那样香消玉损的,只是这么不吉利的话,谁都不敢说出口来。

臻珧挤出一个笑容,道:“要不然我们送二姐姐一样东西留作念想吧,能做姐妹也是福气。多子多福图好不好?我们一起绣了给二姐姐。”

这样的主意一旦提出来是没有哪个会反对的。

臻琼揽了画样的活,道:“我们人多,绣大一些吧。我先回去想一想尺寸,等画好了再给你们看,早些开工的好,离七月里也就几个月了。”

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臻琼不是一个拖沓的人,第三日就拿了几张草图出来,族学里姐妹们没讨论出个结果,干脆下了学一块去了庆荣堂继续商议。

马老太太最喜欢瞧见家里孩子和睦友爱,夸了几句,让她们就在自己屋里的小桌边商议,道:“等定下来也让我瞧瞧,缺什么就和老六媳妇说,让她给你们准备。”

周氏正巧打帘进来,闻言笑道:“老太太让我给丫头们准备什么?”

“喏,她们要给二丫头绣一副多子多福图添妆。”马老太太笑得眯起了眼睛,又见周氏手里拿着一封信笺,道,“谁家来的?”

周氏嘴上应下了会准备好布匹丝线,又把信呈了上去,道:“是延岭柳家来的信,一封给我们老爷的,一封给老太太的。”

听说是柳家来的信,马老太太就有些心急,上一回因为九姑太太做的糊涂事让她丢尽了脸,虽然回信把事情说清楚了,但这次信笺又来,不知道是不是又有了什么变故。

“锦澄,我眼睛不好,这字小我看不清,你念我听。”

锦澄拆了信,缓缓读了起来,臻璇她们也不好再出声打搅,便也静下来听。

柳家的信是柳家二太太亲笔的,她是八姑太太的嫡亲嫂子,亦是柳亦晚的亲伯母。信上为先前的误会给马老太太道了歉,又说思念心疼柳亦晚,打算启程过来甬州一趟,以宽慰心思。

信上落笔的日期是二月初,算来也已经过了一个月了,柳二太太应当是早就上路了,算着甬州和延岭的路程,约莫再小一个月就该到了。

上一回的信马老太太是看得怒火中烧,这一回的却是舒心不少,马老太太与周氏道:“这事你告诉柳丫头去,让她也开心开心。等柳二太太来了,不能失了体面,好好招待的。”

周氏忙说知道,又说了几样小事,便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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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六章 花朝(五)

晚了一小时,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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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妹们又把心思放回到多子多福图上来,细细商量了尺寸、图案,她们的时间不算多,太复杂的怕是赶不出来,尽量就选择喜气一些又不太费工时的。

到晚饭前总算是商量出来了一个结果,臻琼心急要回去画起来,剩下的又继续商议着各处的针法。

马老太太瞧着高兴,就让厨房多做了些菜,留她们一道吃,又让人去各房传个信。

等臻琼把图纸画完已经是五天后了,她连赶了几夜,精神都不太好,只说是不敢耽误姐妹们做工。

拓图由臻璇和臻琳来做,两人一面拓,一面说着闲话。

“前一日庆荣堂里突然飞来了几只喜鹊,叽叽喳喳叫了一早上。”

臻璇听了好奇道:“是在谁屋外叫的?”

臻琳抿了抿嘴:“四处叫的,东停一会西停一会的,所以也不知道准不准。”

马老太太听见了,扬声道:“准,怎么就不准了。”

老太太说的谁敢说不是,屋子里婆子丫鬟一阵附和,到真像有喜事上门了一样。

锦虹出去添些茶水,进来的时候满面笑容,道:“老太太说的就是准的。刚门上来报,说是有官媒上门了,还是从京里来的,那打扮模样和咱们甬州的都不一样。”

马老太太“哦”了一声,正襟坐着等消息,约莫也就是两刻钟的工夫,周氏便领着那官媒来了。

京里来的官媒名帖齐全,说是姓张,在京中都是有名气的官媒,多少达官贵人家联姻都是靠她说的媒。刚一坐下三言两语地把就马老太太逗了个开怀。

张媒婆模样端正,微胖,看起来喜气洋洋的:“这两位小姐真是心灵手巧,这不是多子多福图嘛,画得可真好,绣出来一定漂亮。”

戴嬷嬷忙道:“是我们二小姐要出阁了,几个小姐给她添妆呢。”

“这真是大喜的事。”张媒婆赔笑道,“好事要成双,我也是来说喜事的,替三小姐说亲。”

马老太太还未表态。臻瑛已经打了帘子进来了。

她在屋里歇息时就听说有官媒从京里来了。反复琢磨都觉得和尤氏脱不了干系。也就坐不住,急匆匆就来了。

臻瑛睨了张媒婆一眼,上前给马老太太请了安。

“三丫头来了?”马老太太招呼臻瑛到身边坐下,又对那张媒婆道。“你且说说,是要替谁家小子说亲。”

张媒婆眼睛一转,臻瑛长得确实漂亮,这样貌摆在京城里都是吃香的,加上又是好人家出身,她眯着眼笑道:“是通政司副使大人的内侄子,今年十六,还从未说过亲。”

臻瑛被张媒婆瞧得浑身不自在,嘴上就刻薄起来:“到如今还没说亲?别不是说不出去吧?”

“瞧小姐说的。”张媒婆忙着赔笑。“那一位也是眉目干净,品行端正的,怎么会说不出去呢。”

那边说话臻琳和臻璇插不上嘴,只凑在一起低语。

“这个官媒应该是三伯母请来的吧?”

臻琳偷偷往张媒婆那边打量了一眼:“若是三叔母,这事成不了。”

这一点臻璇也赞同。臻瑛对尤氏的厌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凡事跟尤氏挂上钩的她都不喜欢。

臻瑛还要说什么,马老太太拍了拍她的手,让她稍安勿躁,才慢条细理地道:“既然是个好孩子,怎得没在京里说亲,反倒让你大老远的跑甬州来了。”

张媒婆搓了搓手,笑得更谄了:“京里好人家是多,三小姐以前是在京里住着的,在京中小姐之中声名出众。裴家又是大家族,兄弟姐妹都和睦,姐姐出嫁妹妹们帮着添妆的,好多人家都比不上嘞。副使大人的夫人也是听说了三小姐才貌兼备,这才托我特地从京里来,以示诚意。”

“即使如此,那我回头就去信问一问我那儿子儿媳的。”马老太太叹了一口气,“女大不中留啊,我想着多留几年,又怕把丫头给耽搁了。但是我久居甬州,通政司副使的内侄子品行到底如何我不晓得,还是要打听打听的。”

见这事有些眉目,张媒婆赶忙道:“老太太放心,若是不好我怎么好意思说这个媒呢。来之前我去裴中书府上拜见过三小姐的母亲,她与副使夫人有过几次来往,但是万事要老太太做主。”

“我就说是她搞的鬼。”臻瑛哼了一声,瞪着张媒婆道,“你说错了,那不是我母亲,我母亲早过世了。她还真不能替我做主,让她少操这份闲心,一边歇着去。有心思琢磨我这些事,让她琢磨琢磨她自己的肚子,一点动静也没有还拦着父亲纳妾,她也有那个脸!”

臻瑛这话说的都是内宅事,张媒婆不好接话,来之前她在裴中书府上就听说夫人与小姐不合,却也没想到不合成这样。张媒婆面上讪讪的,求助地看了马老太太一眼,道:“老太太,这事…”

马老太太面上没表露,心里倒是赞同臻瑛的说法的,她素来最疼小儿子,给小儿子找的媳妇也是娘家人,可惜只得了一个臻瑛那苦命人就撒手去了。新进门的尤氏常年在京城不在马老太太身边伺候,她说不上喜欢不喜欢,只是怕臻瑛吃亏,可一听臻瑛提到尤氏进门那么多年没生下一男半女也就算了,连动静都没有一点,这就让她不高兴了。

“这桩事我记下了,但到底是嫁丫头的大事,不能随意定了。”马老太太摆了摆手,“让我再仔细思量思量。”

这一思量这门亲事估计就黄了,张媒婆心里嘀咕了两句,她大老远从京城来这里,屁股还没坐热呢就要回去了,这也太不值得了。

张媒婆又悄悄看了臻瑛一眼,见那张清丽脸庞上全是不满和排斥,她暗暗啐了一口,暗道:也不过就是一个从七品中书科中书的女儿,通政司副使那是正四品的官,若不是看在裴侍郎大人和裴家的声望上,又因为中书夫人和副使夫人相熟,人家才不会看上她呢,结果呢,自己还没个自觉,竟然对这么一桩高攀的婚事完全不满意。

张媒婆也是忘了,臻瑛是沾了裴侍郎裴大老爷的光,而那一位,也不过是通政司副使的侄儿罢了。

马老太太发了话,张媒婆再说也无益,喝光了送客茶,起身出去了。

马老太太让锦虹一路送出去,锦虹晓得老太太心思,封了个大封塞给张媒婆,道:“您辛苦了,这回老太太还要考虑,家里还有那么多小姐和爷,您给留个心,若有好人家千万要给我们老太太带个信。”

话是客套话,银子却是实打实的银子,张媒婆捏着那沉甸甸的大封,脸上顿时有了笑容:“姑娘说的哪里的话,裴家的小姐和爷都在甬州,若是将来要去京里说亲,我一定一定挑最好的人家。”

臻瑛见张媒婆走了,靠着马老太太娇了两声:“祖母,我不回京城去,尤氏选的人家都不行。”

“祖母知道。”马老太太拍着臻瑛的背,眼眶都有些红了,“我们三丫头苦命啊,不要担心,祖母给你挑好的。”

碍着两个妹妹在,臻瑛才压着些情绪,一想到尤氏的可恶,巴不得现在就冲到她面前与她大干一架,这才能消了心中火气。

臻琳和臻璇眼观鼻鼻观心,臻瑛和尤氏的战争与她们没什么关系,也插不上手,不如赶紧赶完了这图,好叫姐妹们一道开工。

臻瑛脾气过去了,凑过来看,指着绣布道:“还是你们俩心眼最细,这活儿也就你们做,我绣小的还成,这么大的光拓图就愁死我了。”

臻琳没有停下手上的活,道:“三姐姐帮我们瞧瞧有没有哪里漏了或者变形了,我和七妹妹赶一赶,明天就能绣了。”

“让九妹妹过来帮着看吧。”臻瑛说完便让丫鬟去给臻琪、臻玟、臻珧和臻环传话,又让人去取丝线来,“我和五妹妹、八妹妹、十妹妹一会先分线吧。”

等姐妹们陆续来了,之前的张媒婆的事也就不会再提了,柳亦晚在屋里闷得慌,臻琼又是操心性子,也相携着一道来了。

臻琪绣了一阵子的牡丹正是头晕眼花,只觉得分线都是舒坦事,笑语也多了不少。

正热闹着,又有婆子匆匆进来回禀,说是柳家二太太到了大门外了。

马老太太闻言,惊讶道:“这么快?看来是一写完信就来了。”

柳亦晚也抬起了头,她已经听说了柳二太太要来甬州,那时就惦记着,这会儿要到跟前了,心里更是急得慌。

等了一会,院子里一阵脆生生问安,柳二太太走得四平八稳,举止端庄,等进屋见了老太太,正要行礼,听见边上小姐堆里传来一声娇娇怯怯的“二伯母”,她扭头一看,不是柳亦晚是谁。

柳二太太眼眶一红,哪里还顾得着礼数不礼数的,三步并两步过去抱着柳亦晚就哭了起来:“我的儿,伯母挂念你啊。”

柳亦晚鼻子一酸,也忍不住眼泪,想着逝去的母亲,咽呜哭了起来。

第一百五十七章 犹豫(一)

柳亦晚抱着柳二太太哭得伤心,母亲没了之后,舅舅这儿再好,也没有自家人亲切。

柳二太太瞧柳亦晚哭成这样,自己的眼泪也收不住了,想着柳亦晚是不是在裴家住得不习惯,是不是亲戚们怠慢了。

她一面抱着孩子,一面用手摸着衣料,柳亦晚身上的是好料子,身形也没瘦小,应当是过得不错,大约是想自家人想得厉害,这才难过。

这边两人哭上了,边上丫鬟婆子都不好劝,还是柳二太太带来的杜嬷嬷开了口:“太太,见了小姐应该高兴才是。”

柳二太太点了点头,掏出帕子给柳亦晚擦了擦,道:“说得对,不招你哭了。让伯母瞧瞧,长个儿没有。”

柳亦晚刚才是情绪上来了,这会儿收了泪水,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柳二太太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子,转身去向马老太太行礼:“老太太,我见了亦晚失了分寸,都没先给您请安,您莫怪。”

“你这都是心疼孩子,我怎么会怪你呢。”马老太太笑着让锦澄看座上茶,道,“信也没到多久,你就到了,这路上赶了不少路吧?”

“我是急脾气,说了来就要来,一刻都待不住的。”

马老太太点了点头,道:“让丫头们过来给你问个安。”

亲戚上门来,臻璇她们早就放下了手中的活计,就等着马老太太这句话过来行礼。

柳二太太素来喜欢孩子,见她们在自个儿跟前站开,喜上眉梢道:“老太太,我真是羡慕,裴家的姑娘一个比一个出色,光看着我就喜欢得紧呢。”

“你们柳家的姑娘难道就不出色了?”

柳二太太笑了,让杜嬷嬷拿了见面礼出来一一分了。

周氏得了信急匆匆来了,柳二太太一见了她,愧疚道:“是我们柳家没照顾好世筠,若不是因为小产。也不会拖垮了身子。是我们考量不周,想着不是头胎,即便在京里少了女眷照顾着应当也不妨碍,谁知道会…早知道就该接回延岭,在家里那么多有经验的婆子,便是有了万一我们也能帮衬着点,说不定就养回来了。”

柳二太太说得真诚,周氏含泪摇了摇头,道:“不怪你们,是八妹自己没福气。”

马老太太看她们这幅样子。忙打断道:“你们别又哭起来。真要哭就回头背着哭去。别再招哭了孩子。”

“老太太说的是。”柳二太太挤出一个笑容来,“亦晚劳你们操心了。”

“那儿的话,你们肯让亦晚过来,以解我家老爷对八妹的思念。我们感谢还来不及。”周氏道。

一番客套话下来,感觉上亲近了不少。

臻瑛一直低着头,等终于能插上话了,福身行了礼,道:“祖母,我有些累了,想先回去了。”

马老太太晓得她烦心什么,点头道:“好好歇着。”待臻瑛出去了,她叹了一口气。道,“我们三丫头也是个苦命孩子,也没了娘。”

柳二太太唏嘘了一阵,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道:“世筠在的时候。我与她关系最好,她那个脾气,全家上下没有一个不喜欢她的,无论是品行、做事都是妥妥当当的,结果就这么去了,我们家老太太接了讣告都伤心得不得了,说这么好的儿媳妇便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了的。老太太年纪大了出不得远门,托我带个话,世筠虽然不在了,可我们两家还是姻亲,不想疏远了关系。”

“这是自然。”马老太太为着上一回九姑太太的事还有些不好意思,见柳二太太并不提,也就按下不说了。

晚上备了宴席给柳二太太接风,等散了席要回去时已经很晚了,臻琳怕像之前一样出什么事,让人套了马车送几个妹妹回去。

第二日下了族学,姐妹们相约去庆荣堂里绣多子多福图,昨日已经拓好了图,这会儿各自一角可以绣了。

绣了一会儿,臻琳低声与臻璇道:“去我屋里再取些丝线来。”

臻璇应了一声,知道臻琳是有事要和自己说,便起身跟着去了。

进了臻琳屋子,又关上了门,臻琳压着声音道:“柳二太太想再给柳家求个裴家女。”

臻璇一怔,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姻亲关系素来牢固,只要人在就不会有变化,柳家想和裴家继续修好,那再求娶一个裴家女也是正常的。

“说是亦晚妹妹的堂兄柳家四爷,今年十六岁,本来早就该说一门亲事了,只是前两年柳家老太爷没了,守孝就耽搁了。”臻琳抿了抿嘴,道,“我估摸着应当是三姐姐。”

从年纪上来说,臻瑛是最合适的,裴家其他的小姐都偏小一些,而臻瑛又一直没有订下婚事来,若是柳家这样的人家,门当户对确实没什么好挑剔的。

“三姐姐知道了吗?”臻璇问道。

“还不知道呢。”臻琳微微一蹙眉,附耳与臻璇道,“要是这么简单我就不和你说了,我瞧祖母那儿似乎不太愿意。”

臻璇不解:“为什么?”

“延岭太远了,祖母不舍得三姐姐嫁去那么远。而且八姑母没了,老太太心里总归有些膈应,不想再送一个去了。”

这般心情倒是不难理解,马老太太心疼臻瑛,就怕她也和八姑太太一样。

臻璇咬了咬唇角,问:“那现在是个什么意思?”

“祖母还在考虑,毕竟柳家这么好的人家错过了可惜。”臻琳从多宝阁里取了一盒丝线,抓紧工夫道,“姻亲自然是不想断的,不一定要嫁过去,求娶一个也是行的。”

这个法子很妥当,只是想着家中还没有成亲的兄弟,臻璇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若是求娶,是给谁求娶?”

臻琳也是一愣,抱紧丝线盒子,道:“不晓得,不知道是柳家的哪一位小姐,年纪多大,嫡出庶出。现在都是祖母的心思,还没跟柳二太太提过呢。”

臻璇含糊应了,突然又想到了臻彻,莫妍死了两年了,再娶一房似乎也不是特别遥远的事情了。

各自怀着心思回到马老太太屋里,这样事也就不提了。

臻璇本来以为这些事都是长房和三房操心,答应也好回绝也好,她只是看着而已,却不想臻瑛来找了她。

臻瑛没有拐弯抹角,简单就说明了来意:“柳二太太想替柳四爷提亲的事情我知道了。我知道柳家和我们门当户对,又是亲上加亲,过了这个村不一定有这个店了。我不想让尤氏指手画脚的,那去柳家也是不错的。”

如果真的只是这样,那这番话臻瑛就应该去和马老太太说,而不是来和臻璇说。只要臻瑛自己点了头,马老太太再多的顾虑也会打散的。

臻璇明白这一点,并不插话,只示意臻瑛继续往下说。

臻瑛吸了一口气,道:“龙生九子各有所好,柳家是世家望族,只是柳四爷到底如何我却不知道,两眼一抹黑的去了,万一是个不好的,我才真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所以我想着,柳四爷是她的堂兄,亦晚妹妹应当会知道一些,你陪我走一趟?”

即便是娇蛮如臻瑛,碰见这样的事情的时候也会放不开,臻璇暗自叹了一口气,臻瑛找她是因为除了庆荣堂里的那几个,臻瑛与她关系尚可,她不愿意惊动庆荣堂里的,就怕万一传到马老太太跟前去。

臻璇把茶盏放下,道:“那我就和三姐姐去一趟吧。”

柳亦晚听臻璇问起柳四爷,亦是有些惊讶,待细细想明白了,才慢慢道:“我其实并不晓得多少。我常年跟着父亲母亲在京里生活,很少回延岭,四哥哥如何我也只是听人提起的,而没有亲眼见过。三表姐来问我,这是相信我,我不能信口雌黄胡乱说一通好坏,若是将来因此连累了三表姐,我于心不安。”

臻瑛听了这话,面上有些讪讪的,只是柳亦晚说的是真心话,并没有诓骗自己,她点了点头,道了一句谢。

臻璇没有说话,只看臻瑛的神情,就晓得她是在犹豫的。

送走了臻瑛,柳亦晚低声和臻璇道:“我是不是说得太直白了?”

臻璇摇摇头,说了自己的想法:“婚姻大事是女子的一辈子,我倒是赞成你的说法,若是因为你夸了柳四爷几句,三姐姐就下定了决心,万一将来有个变化,到是我们害了她了。”

柳亦晚略略放松了表情,叹道:“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好与不好,我不能替她拿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