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太太吃了酒,让季氏扶她回去,却不叫臻璇跟着:“难得回来一趟,与你姐妹们多说说话。”

臻璇见此,也不坚持,她是有一肚子的话要先和臻琳说。

与臻琳到了庆荣堂,臻琳见臻璇思虑重,也不提抱哥儿过来的事,让花露出去守了门。

“说吧。什么事情这么苦大仇深的。”

臻璇想了想,把穗雨的事情说了一遍。

臻琳叹了口气:“我们早猜到了他们姐弟是要过得艰难的,那穗雨如今跟了你三弟妹,你瞧着她人如何?”

“三弟妹挺好的。我看穗雨跟着她没吃什么苦头。”臻璇知道臻琳的意思,既然事情已成定局,穗雨如今过得好,也总算是一番安慰,“但我还是在想阮妈妈的事情。”

臻琳握着臻璇的手,柔声道:“过去了那么久了,我们当年只是猜,并没有证据,只晓得有一个丫鬟找过阮妈妈,旁的一概不知了。到了如今。难道去问她,她会把实情告诉我们?”

臻珧是断不会说的,就算去问金裸子的事情,一样没有用。

“你如今住在府里,一切还舒心?九妹妹若要来烦你。你不想见她就拦出去。”

臻琳摇摇头,冲臻璇一笑:“你怕她冲我来?她不会的。她那个人呢,虽然做事不求有利,但绝对不会对她有害。她眼看着要说亲了,四叔祖母年纪大了,离开甬州也久,很多人都不熟悉了。十六叔母根本不愿意管她的事情,她现在唯一能指望的就是裴家庶女的这个出身。若我有什么差池,裴家颠簸,她也就完了。”

臻琳说得在理,臻璇也就放心不少,又想到孙氏那天提及的事情。正要与臻琳说一说,就听外头花露请安,唤了一声“十小姐”。

臻环竟然主动跑臻琳这里来了?

臻璇诧异,见臻琳也是面有疑惑,不由猜测起了臻环的来意。

臻环进了屋。见臻璇也在她并不吃惊,叫了“四姐姐、七姐姐”。

花露进来添了茶,臻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花露是晓得她的,便又退出去守门。

臻环不想绕圈子,直接开口:“今天三嫂说的是真的?太太给我选了人家了?我去问了姨娘,姨娘说不是什么好人家。”

臻琳叹了一口气,她是知道这件事的,也知道为了臻环的亲事,面壁思过不出屋子多年的陈姨娘又跑到了段氏跟前,言语之中和李姨娘有些相对,但这些,都是瞒着臻环的。

臻琳见臻环板着脸,到底还是耐着性子道:“你既然来找我,就是想听我一个主意。我仔细和你说,好不好的,你等我说完。”

段氏给臻环相的是一户秀才家中,没有公婆,没有庞大的宗族,只有一双弟妹,这等出身,配裴侍郎的庶女根本就是高攀,所以陈姨娘才不愿意。陈姨娘想让臻环嫁去大户,即便是做小也行。

“十妹妹,你这样厉害的脾气,若真让你与人做小,你可咽得下去?不仅是公婆,还要伺候主母,立规矩,你愿意?你从小就因为庶出的身份与我们都不亲近,你觉得在姐妹间低了我们一等,你要你将来的孩子也与你一样?”

臻环红了眼睛,咬着唇没吭声。

“那秀才家中虽然家底差,但胜在没有公婆,又是嫡妻,你不用受气。他要是个念书的料子,就跟六妹夫一样,要仰仗着裴家给他铺路;就算他一辈子考不中举人,你一人管着一家子怎么也比去做小的强。你虽然是庶出,但父亲在,我在,裴家在一日,那秀才一家哪个敢为难你?

你和姨娘是不是觉得母亲在毁你将来?你摸着良心自己想想,大户人家里见不得人的事情有多少?你便是没见过也听过吧。母亲再不喜欢你姨娘,也没有害过她性命。你和八弟两个,在母亲跟前比不上大姐得宠,却也从不曾逼得你们没有活路。衣食不亏,教养不惰,连先生都和我们一般,八弟在京里念书,吃的用的请的先生一样不亏待,九弟学什么,他也学什么。

十妹妹,真要害你,何必等到你嫁人。”

嫡庶之争,每家都有,臻璇见过贾老太太打压臻徐,也见过何老太太为难夏商辞,平心而论,段氏待臻徽、臻环不能说差,作为嫡母,该做的她也都做了。

至于这门亲事,就如臻琳所说,段氏是在给臻环谋路子,陈姨娘去问,段氏不会像臻琳待臻环这般仔细解释,又有李姨娘在一旁煽风点火,这事谈不拢。

臻环低着头,认认真真把这些话听完了,她知道臻琳说得对,她这个脾气与人做小,根本不合适,万一闹了起来,也不知道娘家人能不能救得了她。

臻环深呼吸了几口,把心中情绪都压下去,福身谢了臻琳:“四姐姐,我回去想想。”

臻琳说了这么多,也有些烦闷,点点头没应声。

见臻琳如此,臻璇也不适宜再把那些烦心事说出来让臻琳不快,便干脆闭了口。

倒是臻琳歇了一会儿,打起了精神,道:“我想呢,那些事情你不如去听听三姐姐怎么说。”

臻璇一愣,一瞬不瞬看着臻琳。

臻琳扑哧笑了,指腹在臻璇眉心一点:“别多想,我就是想告诉你,每个人看事情的角度都不一样,我们两个猜来猜去,能想到了当年都想了,只是这种事体也不能去问长辈,你若真搁在心里放不下,也就只能去问三姐姐了。”

臻璇挤出笑容:“我是想去看看她,也有些话想跟她说。”

臻璇和臻瑛之间,各有心结,便是臻琳、臻琪对臻瑛,亦是一肚子的不满和怨言,虽然都姓裴,虽然小时候有那么一段处得还都不错,但因为那一件事情,如鲠在喉。

见她这幅神情,臻琳伸手抱了抱臻璇,下巴抵在臻璇肩上:“是我没有思虑周全,你不想找她就别去了,九妹妹那个事情,便是弄清楚了又如何?你不想见三姐姐,她也不想见你,大家都别找不痛快了,这几年怎么过的,往后几年还是怎么样吧。”

臻璇抬手拍了拍臻琳的背,道:“我前几日就在想了,我是真的要跟她说一说事情。”

臻琳盯着臻璇,见她面上没有多少勉强,似乎是真心如此,她道:“你若真去了,她那个脾气,无论说了什么话你也别往心思去,没意思的。”

臻璇点点头,答应了:“我知道。”

等各处散了,夏颐卿与臻璇一块回去。

醒酒汤已经喝过一碗了,夏颐卿闭目养神。

臻璇靠着他,打趣了一句:“不只你一个姑爷了,怎么还是喝了这么多。”

夏颐卿没有睁开眼睛,手往边上一摸,就握住了臻璇的手:“傅家老四喝得比我还多。”

这事不奇怪,傅四爷是新姑爷,自然喝得要多些。臻璇又问:“可醉了?”

夏颐卿扬了唇角,透了几分得意:“客人都醉了。”

臻璇一愣,不由扑哧笑了。

傅家武人出身,各个海量,遇到了这样两个能喝的姑爷,客人们也真是没有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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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2章 旧情(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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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轱辘碾过,轻轻作响,从城中过来行至此处,少了热闹,添了宁静。

臻璇掀开一侧帘角,看着外头景象。

连成一片的青石灰的墙面,似乎是看不到尽头一般,她就这么看着,仿佛就跟幼年时头一次来时一般。

永凉王府,臻璇本以为她永远不会再来的地方。

那一年是秋天,她们还是裴家的四姐妹,而如今几年寒暑,各个都已出嫁,过着不同的生活,不变的也就只有这青石灰了。

在知道臻璇想去王府的时候,夏颐卿没有任何的不满和介意,他的手落在臻璇头上,指尖穿过长长的发丝,扣在了她的后脑勺上。

“想去就去吧,记得早些回来。”夏颐卿说得相当平静,似乎她只是想回一趟裴家,而非去往那个她原本会嫁过去一辈子的地方。

这样的信赖和支持让臻璇觉得格外安心和感动,她把脸埋在夏颐卿的胸口,久久不愿挪开。

朦胧往事已是昨日云烟,她是要与臻瑛谈一谈,却不愿在那样的场合再见颜慕安。

马车在王府侧门停下,门房听说是世子妃娘家姐妹来走动,面上有些为难。

臻璇没有提前拜帖,若递了帖子来,越发引人注目,她与挽琴说了一声,挽琴会意,下去与门房上道:“车上是世子妃娘家七妹,世子妃会见的。”

门房上有不少老人,听见这个“七”字,愕然看了过来,他们自然记得,当年府里两位小姐未嫁之前,裴七小姐是经常走动的。况且,那些闲言碎语又怎么会没有听说过。

犹豫不决之时,里头有一辆马车出行,见了这边情况。下来个大丫鬟问了一声。

待听说是臻璇来了,那丫鬟错愕转头,臻璇打起帘子,正巧看到那人。

眉目清秀,隐约有些印象,却是一时半刻想不起来了。

那丫鬟对上臻璇目光,稍一愣神,轻声问了挽琴一句,便小步上来福身道:“奴婢玉竹,见过夏二奶奶。”

原来是她。

有了名字。臻璇便把面前之人对了起来。那年迎春宴上,穆夫人为了见她一面,让身边的丫鬟把茶水打翻了臻璇身上,那个丫鬟便是玉竹。

“我想见我三姐姐,姑娘行个方便。”臻璇笑着道。

玉竹低眉顺目。浅笑着道:“哪有拦着娘家姐妹不让见的道理,夏二奶奶稍后,奴婢这就使人去与世子妃通传一声。”

臻璇道了谢,见玉竹果真去安排一番,便耐心等候。

玉竹回到了她的马车上,平稳驶出了侧门,那边帘子起了一角。匆匆擦过时,臻璇看不清里面人的面目,却瞧见了那双眼睛。

是穆夫人。

等了不久,便有人出来迎臻璇进去。

那丫鬟面生,不是从前臻瑛身边的,十四五岁模样。长得中规中矩。算算时间,当年臻瑛带进王府的恐怕都已经到了年纪不得不放出去了。

那丫鬟只管带路,多的一句不说。

马车停下后,又步行了一刻钟,便到了臻瑛住的院子外头。

臻璇打量了一眼。规矩的院落,与天一院差不多大,布置无一处越矩,里头却显得空荡荡的,没有几个丫鬟婆子。

越往正屋走,药味越浓,臻璇不由皱眉,莫非臻瑛病着?

中屋穿过东次间进了寝房,臻璇眼光所及之处,全是臻瑛的东西,看不到一点颜慕安在这里生活的痕迹。

雕花大床上,臻瑛靠着引枕坐着,脸色廖白,嘴唇微裂,全是病容。

臻璇在床前停下了步子,一瞬不瞬看着臻瑛,在她的记忆里,臻瑛从来都是意气奋发,高扬着头颅,即便是叫尤氏和裴七老爷老爷逼急了,那也是砸东西泄愤,断不会有这般模样。

“三姐姐…”臻璇唤了她一声。

臻瑛转过头,冲她点点头:“来了,随便坐吧。”

这般平和,平和得如同变了个人,要是放在从前,臻瑛定会说她是来看笑话的。

臻璇落了座,屋里伺候的人都出去了,只留下两姐妹,一时谁也不说话。

到后头还是臻瑛先开了口:“怎么想到过来?”

“想到些从前事,总有些不明白的地方,就想来问问你。”臻璇把话接了过来。

臻瑛冲臻璇扯了扯唇角,算是个笑容:“什么事?我那年为什么要折腾你?”

“三姐姐想从哪里开始说,我就从哪里开始听。”

听闻此话,臻瑛脸上闪过一丝惊讶,而后她的眉头就皱了起来:“是你来问我,怎么倒是让我先说了。罢了罢了,我先说吧。你当年能明白四妹妹被退婚是京里那神仙打架,还是一群神仙打群架,自然也应该知道,这事儿靠我一个人成不了。”

臻璇抿唇,缓缓摇了摇头:“对啊,我那时是懵了,后来是不愿意想了,但是现在我想再弄明白一些。”

臻瑛似笑非笑,眼睛也不看臻璇了,低头盯着锦被上一层复一层、层层叠叠的牡丹花:“咱们府里啊,可还真没有哪个是良善的,不过是没有吃食不早起罢了。四妹妹、五妹妹、六妹妹不折腾,是压根不需要折腾,平平稳稳过着,什么就都有了。我不行。我不是爱折腾,我亲娘若还在,我又何须被尤氏逼到那个份上!”

尤氏在臻瑛的成长和婚姻里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谁都知道,便是臻瑛回了甬州,远在京城的尤氏也没少给臻瑛找不痛快。

臻璇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顺着臻瑛的话,道:“你也逼到尤氏了,就因为你抢亲,尤氏被大伯祖母拘在甬州那么多年回不去京城,等她年纪再大些,恐怕就生不出儿子来了。七伯父可不能绝了后,大伯祖母不会同意过继,到时候少不得纳妾生子。尤氏定是要养庶子的了。你绝了尤氏的后,也算是回报她了。”

“你说得倒是有趣。”臻瑛嗤笑一声,指尖拂过牡丹花瓣,想到那格外喜欢看牡丹花开的穆夫人。她忍不住变了语调,“你且放心,你也等得到回报穆夫人的那一天。”

臻璇知道臻瑛在说什么,若非穆夫人站在了臻瑛这边,世子妃是谁还真不好说:“你该感谢她。”

“是啊,若非她的支持,就算那年上元人人都看到我和世子摔作一团,世子妃的位子也还是你的。她帮我,不过是私心罢了。”

那些私心,臻璇很早之前就懂。是为了嫁入穆家的郁惠。

郁惠已经一举夺男,与穆五爷感情又好,这个不招人喜欢的媳妇已经慢慢在穆家站稳了脚跟,若她的表妹成了永凉王世子妃,穆家愈发不好掌控郁惠了。

臻瑛此刻给臻璇解释起了回报:“你知不知道。朝中那三位穆家老爷站在谁的身后?是皇贵妃和四皇子。老王爷要做他的闲散王爷,不爱参合京城里那些事情,但你我姐妹与他不同,我在这里不容易,若裴家倒了,我也完了,我与你们一样指望着我们的四妹夫呢。

你说。若皇贵妃倒了,穆家那几个要如何?她穆夫人又要如何?不是要看四妹夫肯不肯手上留情了吗?到时候他们就只能仰仗你那表姐了,你们表姐妹关系不错,郁琮又要嫁给七弟,他们要盼着四妹夫看在裴家人的脸面上千万别对穆家赶尽杀绝了。”

臻璇听了这话,不由摇头:“哪个世家里头不是错综复杂的姻亲关系?若要靠表姐绕到七殿下那儿。未免远了些。”

臻瑛挑眉,一脸笃定:“救命稻草,哪里管得了粗细长短,反正老王爷不会参合他穆家的事体,慕恩、慕艺不是她亲生的。也为着当年事怨她,穆家出事她们越发不会管了,你且等着,她有求你的那一日。”

“有没有那一日又有什么打紧的,你也说了,不过是人各为己罢了。”臻璇不愿意在穆夫人的事情上多费口舌,便让臻瑛止了这个话题。

臻瑛也无所谓,又把话题绕回了最初:“我们说到哪儿了?说到了爱折腾是不是?”

话音未落,臻瑛的面色已经凝重了起来,她哼了一声,又转过头盯着臻璇:“我说七妹妹,你是装傻呢还是真不知道?咱们那柔得跟水一样的九妹妹,嘴巴说不出话的八妹妹,哪个是个好的?没有九妹妹,我哪里来的帕子?那日会扔帕子在我屋里的也就只有她了。

再说那个八妹妹,当真笑死人了,三哥哥那年轻薄桃绫,她臻玟一人带了一个丫鬟,竟然主仆两人都巴巴地跑回来找你?换了哪个不是先冲上去把桃绫救下来再说。这是又要桃绫吃亏又要卖你一个好,她是不敢直接冲过去和三哥哥顶着干的,她看着三哥哥眼色过日子呢,回来叫你一声不过是知道三哥哥的那些花花心思,晓得万一三哥哥真跑了她的依靠也没了,赶紧死马当活马医卖个好再说,免得阖家上下忘了还有她一个哑巴小姐!

臻玟她哑巴做不下去了?三哥哥走了那么多年,连三嫂和儿子都能不管不顾的,哪里会顾及她。她以后万事要靠甬州了,当然不能再做个哑巴,即便是说不出来也要逼着自己说。我就一样没弄明白,她小时候明明会说话的,在南边到底出了什么事,让她把嘴巴闭得这么紧,不过呢,估摸着也和三哥哥脱不了什么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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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子是臻珧干的,这一点书友应该都知道。

臻玟的事情,之前没拎出来讲过,不晓得有没有书友看出她在处理上的不对劲。

这伏笔伏了几十万,96也真的是很哈哈哈哈自作孽不可活。

捂脸跑。

343章 旧情(五)

大家中秋快乐~~~~

臻瑛说得极快,也不管臻璇听清楚了没有,一股脑儿全倒了出来。这些话她一直想说,只是对谁说都不合适,就一直闷在了心里,这会儿臻璇要听,自然是都说了。

臻瑛见臻璇面无表情,以为她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不由有些气恼,她捶了捶床板,声音越发抬了起来:“你是不是觉得这么做她们没什么好处?那两个是要有好处才做事的?

我不受王府里喜欢,她们怎么知道有没有好处?世子不可能没有子嗣,他不肯进我屋子里来,那就只有两条路。

我不再是世子妃,七出休了我,老王爷要面子,这事做不出,要么就弄死我,这倒也是个法子。不过呢,我要真死了,就算裴家不肯给我出这个头,朝廷里的言官不是傻的,人家揪着的是裴家对女儿见死不救,损得是咱们四妹夫,万一闹起来,别说老王爷和世子倒霉,四妹夫和裴家一样被拖下水去。

另一条路,就跟你说尤氏的一样,把庶子记到我名下来,那谁来生这个孩子?你是我祖母,是大伯母、六伯母,你告诉我,你如何选!”

臻璇被臻瑛一连串的追问逼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她当然知道怎么选,谁家的都不如自家的。

孙氏说的那番话还在耳边,漆黑如墨的眼睛就那么盯着她,她说:“别让她们如意。”

显然,孙氏已经知道了,若要选择,庶出的臻珧,与说不好话的嫡女臻玟,都有可能。

这就是在那一年就能看到的可能会到来的好处,无论对臻珧还是臻玟来说。她们说亲不可能说出一门更好的亲了,况且臻瑛如此不得宠,世子侧妃的位子,也是好的。

即便这事最终没有成。对她们来说,也没有什么损失。

臻珧扔了帕子,臻玟在玲珑阁门口指着帕子和颜慕安的荷包叫了一声。

的确是臻珧做事的风格,大概也是臻玟做事的风格。

不愧是一家人,她们两个都是包老太太的孙女,四房出身。

臻璇知道臻瑛说的这番话句句都是真的,当年她气愤臻瑛,后来出于心伤不愿多想,这才略过了很多细节,直到孙氏提起。才一幕幕想起往昔。

而臻瑛给她的是另一方面的信息,她感谢臻玟知会了她一声,也怨她没有先冲上去救桃绫。

不过转念一想,那也是人之常情,人各为己。她和臻玟不是一条路上的,仅此而已。

臻瑛说得一点不错,那帕子的来源是个大问题,臻瑛这个人,偷帕子之类的事情,她是不会去做的,反倒是臻珧。她虽不知臻珧是怎么从庆福堂里翻出了莫妍留下来的帕子,但总归是她做的。

很多巧合,很多布局,一样样叠在一起,造成了那年上元的“意外”。

掌心发烫,竟是泌出一层薄汗。如孙氏握紧了她的手。

别让她们如意吗?

臻璇深吸了一口气,扯出浅淡笑容。

臻珧也好、臻玟也罢,她现在对弈的是臻瑛,舒展了眉头,缓缓开口道:“三姐姐。你现在跟我说这些,是想让我拉你一把?是要我去和大伯祖母说,还是去和世子爷说?”

臻瑛说这些,一来是挑明这些往事,但也不会仅仅是挑明,她也想谋利。

在这桩事情上,长房一直觉得有愧臻璇在先,若她去开口断了臻珧和臻玟的路,马老太太不会不答应她。

而颜慕安那里,要是臻璇去说了,大抵也会听进去一二。臻瑛揭露臻珧和臻玟当年的谋算,颜慕安未必会信她,但要是臻璇去说,颜慕安一定会信,也一定会厌恶那两个人。

臻瑛没有接话,只是凝着眸子看着臻璇,不置可否。

臻璇见此,心里突然一松,扑哧笑了出来,眼底却没有丝毫笑意:“还是三姐姐你最希望的,是我去告诉世子,让他给你一个孩子?”

臻瑛眼神倏然一紧,微咬下唇,显得面孔越发廖白,她收紧了捏着被角的手,手背上青筋醒目。

臻璇看得一清二楚,臻瑛她,竟然消瘦到了这个模样。

“你是不是觉得,我如今日子过得不错,四姐姐她们也很好,我们就不应该揪着往事不放?”臻璇紧紧盯着臻瑛,想逼她一句话。

臻瑛身子一晃,似是脱力一般,整个人又倒在引枕上:“我入了她们的局,还以为是天降的机会,我虽然不后悔,但这对与错,你既然来问我,我就要与你说个明白。我做过的事,我样样都会认下,没做过的,我何必替她们背这个黑锅。”

臻璇闻言不由沉默,呼吸之间那股子药味愈发浓烈,冲得她胸口发痛:“你再有不是,那么多年了,大伯祖母的气也消了大半,你到底是她的心头肉。况且,裴家想要出一个宗亲,四姐姐生了七殿下长子,又有一个永凉王世子妃,我们裴家在甬州又有哪个官宦可比?这个世子妃是你是我,唯一的区别便是王府待裴家的态度。”

臻瑛笑了,笑得有些讽刺:“从前王府里能不把我当回事,四妹妹生了个儿子,他们也少不得掂量掂量。我们到底都姓裴,断了骨头连着筋,我倒是沾了她的光了。你看,她从前追逐的到底输给了功名利禄,而现在,她过得比我好。”

这便是娘家,是臻璇重生而来一直想握在手中的东西,娘家兄弟争气、姐妹高嫁,在夫家就能抬起头来,就不会如浮萍般没有依靠。

臻瑛从前看不上这些,现在却也在接受这些惠顾,也想有更多的利益。

“我嫁去夏家过得好坏,与你当年做的事是对是错,这是两码子事情。”臻璇顿了顿,复又道,“我和二爷是和睦,我已经不再束缚于那些往事,也不愿意拿那些去束缚世子。要是我那么做了,世子真的同意了,你心里不寒碜吗?不嫌挤得慌吗?”

揪心一般的痛,臻瑛没有含住眼底泪水,却也没有背过身去,她只是一双泪目盯着臻璇,大声道:“我要怎么嫌弃?这床从来没有宽敞过!从一开始就是!”

“你也从一开始就知道,不是吗?”臻璇反驳,没有一丝退让。

剑拔弩张,外头却传来丫鬟的声音,那丫鬟不敢进来,只站在屋外高声禀着:“世子妃,世子刚回府,正往这儿来。”

闻言,不仅是臻璇一怔,臻瑛也愣住了,半响她含泪冷笑:“你看,他从不来这里的,却为你来了。”

低落、无措,便是此刻的臻瑛。

“你要抢,赔上姐妹感情、赔上名声、赔上你在裴家的一切你都要抢,你豁出去了,没有退路了。这些话,三姐姐你记得吗?那是你那时候说过的。”臻璇垂眸,想了想走到了臻瑛床边,弯下身直视臻瑛的眼睛,声音不重却掷地有声:“三姐姐,你赔上那么多不惜一切抢到手的东西,你要的难道是夫妻情深、琴瑟和鸣?你要的是高嫁,是要把尤氏踩在脚底下,是要一直坐在这个位子上,是要做甬州最最高位的皇家贵妇!为了这个,连你不屑的手段你都会使。天不怕地不怕的三姐姐,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都敢做的三姐姐,为了抢亲让我们姐妹成了笑柄成了谈资都面不改色的三姐姐,竟然也怕了?”

臻瑛抿唇,她在臻璇眼中看到了自己的模样,憔悴得寻不到一点当年裴家三娘的精神气。

“三姐姐,几年不和你说话,你怎么变得叫我不认识了?”

从前的臻瑛,断不会要别人开口帮她周旋,也看不上别人给她带来的点点好处,她只会牢牢抓住自己要的,会守住自己想要守的,若有人侵犯,一点不留情面。

高傲、决绝,那才是臻瑛。

臻璇说完这些话,也不等臻瑛开口,扭头就走。

她不愿意在这样的场合见颜慕安,也没有什么话能再和他多说的,她想说的应该说的,在那个春日的桃花林里,已经和颜慕安说得明明白白。

若不是臻瑛搅局,臻璇的确会是永凉王世子妃,但若如此,她便不会入夏府,不会和夏颐卿执手,不会拥有那个人待她的宽容和宠爱。

而如不是当年以那种方式擦肩而过,颜慕安也未必会惦念她这么些年。

往事总归是美好的,时间美化了所有的过往,只是,往事总归是往事,深埋心底便好,无需再提及再回忆。

往左还是往右,都有一条路,但臻璇想,现在她走得这条路,她心甘情愿。

与夫家身份地位无关,只与那么人有关。

出了臻瑛的院子,空气里药味渐渐散去,连呼吸都变得顺畅起来。她想要快些回去,她想要抱一抱曦姐儿,她想要见到夏颐卿。

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