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听我说话?”

“哼!”真真对他嗤之以鼻,竟然骗她帮他做值日,真的把她当成傻瓜吗?

“苏真真,你不听我说话会后悔的。”贺云聪压低了声音在真真背后沉沉地说。

“哼!听你说话才会后悔!”真真忍不住反击了一句。

贺云聪沉默了,不再踢她的椅子也不在用笔戳她的背。

过了好一会儿,苏真真的橡皮掉在地上,她弯腰去捡时,顺便瞄了一眼身后的贺云聪,他正聚精会神地做习题,认真严肃的样子,一点儿看不出来竟然是个会耍人欺负人的坏家伙。

九点半下了晚自习,真真去车棚推自行车,对几个平时一起走的好朋友说自己今天有事,不和她们一起走了。到了校门口,好友们叮嘱她自己路上要多加小心后便各自骑上车先回家了。

苏真真推着自行车站在校门边的大梧桐树下等吴晋书。

贺云聪经过她身边时,停下车看了她两眼,鼓了鼓嘴,最后终于什么也没说,有点生气地骑上车飞驰而去。

“真真!”吴晋书终于在最后的人流中出现,“等很久了吗?”

“没有,我也刚刚出来!”苏真真笑着摇头道。

“高三的车棚很远,我一放学就跑过去取车,可还是比你晚,真是对不起!我们走吧!”

“恩!”真真用力点了点头,跟在吴晋书身后骑上车。

到了吴晋书家,干妈王医生看见真真又惊又喜,忙着给他们做夜宵。吴晋书则带着真真到书房找书。

吴家的书房很大,而且分成两个隔间,每个书橱里陈列的书籍都分门别类地有序排列着,顺着看过去,俨然一个小小的家庭图书馆。

“真真,这是数学精编。里面有点乱,因为我习惯把解题思路写在题目旁边。”吴晋书从里间的一个书橱里找出一本淡绿色的练习册。

“这样更好啊!如果我不会的话可以直接看你的解题思路,都不用去问别人了!”苏真真欣喜地接过练习册。

“那么,别的你要不要呢?”吴晋书修长的手指划过架上一排起伏的书脊,“化学,物理,也都在!”

“我要!我要啊!”真真激动地抱着数学精编说,“我全部都要的!”

“好,都给你!”吴晋书笑着将书架上的练习册取下来,又用绳子把书捆了个结实,然后对苏真真说:“不会做的题目一定要先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想,不到迫不得已,不要看上面的答案。”

“恩!我会的!”真真举起左手发誓。

“囡囡,晋书!快点出来吃馄饨!我搁了连岛的海米唉…!”晋书妈妈在客厅里叫道。

“走吧,我妈妈包的馄饨可是一绝。”吴晋书关上书橱的门。

“我…可是我已经很迟了…我妈妈会担心。”苏真真想到自己要比平时晚很多到家,心里忐忑起来。

“我帮你打个电话给阿姨吧,一会儿我送你回去。”吴晋书笑着拿起写字台上的听筒。

“喂,刘阿姨你好!我是吴晋书。真真今天到我家来拿参考书,要晚点到家,一会儿我送她回去,请您放心。恩,好的!阿姨再见!”吴晋书对着听筒点着头,极礼貌的样子,仿佛电话另一端的人能看见他似的。

“真真,我已经和刘阿姨说过,她不会再担心了。”

“谢谢…”真真抱着书有些不好意思地道着谢。

两人走到厅里,晋书妈妈早已将两碗馄饨盛好,自己坐在一边等他们。

“你们真是慢的哦!馄饨都要凉了!囡囡快点来吃!”晋书妈妈热情地招呼着真真。一边看她吃馄饨,一边摸着她的头发感叹道:“阿兰真是福气,有这么漂亮又乖巧的女儿!”

真真笑了笑,没吱声。心想:阿兰可不这么想,倒是常常在家哀声叹气地说,怎么生了这么个会丢东西的没脑子女儿!

鸡腿

已是深夜,苏真真仍趴在桔黄色的小台灯下写着她的数学家庭作业。

略略泛着旧色的精编习题集上,每一道题目旁边都用极漂亮的蓝灰色钢笔水写了解题过程。字也是极漂亮的,挺拔笔直的横竖笔画之间,似乎都能看见吴晋书在月华下转身的背影。

苏真真用力摇了摇脑袋,不能看!不能看!我要自己解题!她伸手捂住题目边的答案,憋着气,努力在自己的作业本上解题。

终于做完了所有的题目,苏真真松了口气,微微挪开一直捂在书上的手指,那些从指缝间流泻而出的漂亮的字迹便又跃入眼帘。

吴晋书,看上去那么温文的人,字却写的飘逸又潇洒。

真真又看了看自己练习本上的字,还算娟秀,却没什么力道。当真是字如其人吗?字迹里隐藏了一个人内在的真实性格,而性格又决定了命运。也就是说,在自己写出的每一个字里,都隐含着一个关于未来,关于命运的玄机。

她举起作业本,拢着眉,仔细看着自己那既熟悉又有点陌生的笔迹。没有一点点丢三拉四的隐喻啊!整齐又干净,和她常常因为丢东西而乱成一团的生活完全不同。

好困,打着哈欠,带着关于命运的疑惑,真真钻进软绵绵的被子里。

将脸颊贴在淡粉色的蔷薇小枕上,淡淡蔷薇的香气随鼻息缓缓游走在肺腑之间。

好吧,不管命运是如何,至少我今天完成了数学作业,明天,我可以踏踏实实地吃早餐,看朝阳。

命运是什么?命运就是这在不经意间慢慢积累成回忆的点滴。

吴晋书,谢谢你。

因为你,给了今天无助的我一个小小的转机。

真真嘴角挂着微笑沉沉睡去,睡梦中,她又看见那片树顶上戳着小星星的水杉林。

遇见一个人,也许会改变一生。

初遇时,我们从未想过因为这次相遇会对彼此的未来造成什么样的改变。

苏真真以为,遇见吴晋书,也许她的人生会有一点点改变。这想法还是模糊的,轻微的,淡淡若长发下小枕中已沉香十几年的蔷薇花瓣。

当我们对相遇的那个人有好感时,自然会对与他在未来的交汇有所期盼。期盼这个人会出现在生活中,期盼彼此有更多的交融,期盼这个人会出现在睡梦中,期盼在漫漫人生路,可以与他比肩而行。

我们以为,梦中所期盼的这个人,会改变自己的一生。

命运永远是自己无可预见的。

有一个人,与你相遇,会改变你的一生。

可是,在梦刚刚绽放的初始,你永远也不会知道最终牵引纠缠着你命运之线的是谁。

好不容易挨到星期六,不用上晚自习的苏真真约了苏晨晨一起去奶奶家住。

苏晨晨下午只有两节课,放学便自己先去了奶奶家。而真真则苦捱了四节课,又经历了一次化学小测验,到傍晚时候才推着自行车走出校门。

“喂,苏真真!”贺云聪骑在自行车上,斜停在她身边,一手拉住了她自行车后的包袱架。

“干嘛?”自从上次贺云聪用腿伤捉弄了苏真真,她已经很久不理他,偶尔不可避免地碰了面,她也是嘟着嘴扭头就走。

“中午你又跑哪里偷闲去了?”贺云聪对苏真真恶劣的语气丝毫不以为意。

“要你管!你快放手,我要回家了!”

“哼!”贺云聪松开手,摸了摸鼻子说:“你以为我想管你呢!中午有人来找你!”

苏真真车子解了钳制,正想蹬上车就跑,却禁不住又转过头来问:“谁找我?”

“哦~”贺云聪故意拉长声音说:“好像是高年级的人,在走廊上拦住我,问我苏真真在不在…”

“高年级的?”苏真真一愣,心想,我和高年级的人没什么往来啊,谁会来找我呢,突然吴晋书的笑脸浮上眼前,她心头一紧,忙追问道:“是男生吗?个子高高的?”

贺云聪眯着眼睛看她,半晌,似笑非笑地说:“是男生,个子很高。”

“啊!”苏真真跺脚道:“他问你我在不在,你怎么答他的?”

“哦…”贺云聪抬头望了望梧桐树上两只叫的正欢的雀儿,“我说,我不认识苏真真,我们班没这个人。”

“什么?你!!贺云聪你!!”苏真真推着自行车在原地狠狠跺脚,只恨不能一脚把贺云聪给踢飞到梧桐树上去。“你怎么能对别人胡说八道!你!!你这个人!!!”

待苏真真气的快要晕过去时,贺云聪突然平平来了句:“哦,我骗你的。”

“嘎?”苏真真气的通红的小脸僵住了,“骗…我?”

“那个人是送东西给你的,我说你不在,他请我把东西转交给你。”贺云聪从外套的大口袋里掏一个小小的本子递到她面前。

“啊~我的小画儿本!”真真忙伸手将本子接了过来。肯定是前两天晚上去吴晋书家拿数学精编时落下的。完了!画本里都是她平时随手胡乱涂鸦的东西,乱七八糟,见不得人,这下被吴晋书看见,不招他笑才怪!真真懊恼地搓着小画本的硬壳。

“喂,你都不谢谢我吗?”贺云聪瞪着苏真真。

苏真真抬起头,回瞪着他说:“你还好意思让我道谢?老是这么捉弄我,你就不觉得腻味?”

贺云聪转了转眼珠子,抿着嘴笑,而后骑了开去,道:“一点儿不腻味!苏真真,把你的东西看牢点,别总被不相干的人捡了去!”

声音渐远,人影已淡。

苏真真却依然握着她的小画本站在原地。

“什么不相干的人,哼…那是我干哥哥…”良久,她低头叽咕着将本子揣进口袋里,骑上车往奶奶家去。

苏真真刚把车推进院门,就听见小弟弟苏天天惊天地泣鬼神的哭声。

“天天,怎么啦?”苏真真架上车就奔到弟弟身边。

“大姐!”苏天天一看见苏真真更觉得委屈的不行,扑在她怀里哭天抹泪,鼻涕蹭了真真一袖子。

“天天乖,告诉姐姐,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圆圆又欺负你了?”真真干脆主动把袖子送到苏天天眼前给他擦眼泪和鼻涕。

“恩!”苏天天很用力地点头说,“圆圆欺负我!”

“二姐呢?晨晨没帮你?”真真摸着弟弟圆圆的脑袋问。

“二姐,二姐她和圆圆一起欺负我!”苏天天撇着嘴,哭的更加伤心了。

“哦?二姐也欺负你?天天,不哭,告诉大姐是怎么回事好吗?”

苏天天抬起头,用泪汪汪的眼睛对苏真真控诉道:“刚才我放学回来,去圆圆房间找她玩儿,她和二姐锁着门不让我进。后来,我拼命踢门,她们终于给我开了门…”

“给你开了门不就好了,为什么还要闹呢?”

“大姐你不知道!!”苏天天激动起来,“那个房间里有鸡腿味儿!我闻到了!!是炸鸡腿的味儿!她们两个买了鸡腿藏起来不给我吃!”

“卟…”苏真真一个没忍住,笑喷了出来。

“天天,你连鸡腿味儿都能闻的出来啊?”

“恩!”苏天天用力努着胖乎乎的下巴,“还是洒了五香粉的香酥鸡腿!”

“那后来呢?”

“后来,她们看我闹腾的厉害,就把我从房子里赶出来了…”苏天天愤怒地伸手指着大门。

“奶奶不在家吗?她不管你?”

“奶奶到街头买红枣发糕和肉包子去了,不在家!”

“哦,原来如此。”苏真真牵了苏天天的小胖手,走到屋前用力拍了拍门:“晨晨,圆圆!快开门!”

屋里头的苏晨晨和苏圆圆一听到苏真真的声音,立刻欢呼雀跃地跑出来开门。

“大姐!”苏圆圆一头扎进苏真真怀里,脑门把她下嘴唇嗑的好疼。

“圆圆,”苏真真揉着嘴唇有些困难地说:“晨晨,你们两个为什么欺负天天,不把鸡腿分给他吃?”

“我们…”苏晨晨偷偷看了看真真的脸色,低下了头,“我们不知道他今天放了学也过来,只买了三只,没买他的份儿!”

“是啊!我不晓得他会来耶!”苏圆圆一点儿不觉得自己犯了错,还咯咯笑着说:“而且啊,我们只买了三只鸡腿,还不够天天一个人吃的呢!所以就没告诉他啦!”

“谁说三只不够我吃?”苏天天恼地对苏圆圆伸出小胖拳头,“我…我只要吃两只就够了!”

“干嘛?你想打架吗?”苏圆圆也不甘示弱地挥了挥小胖拳,她只比苏天天大三个月,却向来以姐姐的权威来压制他。

“好啦,你们两个,想让奶奶回来看见了生气吗?”真真将两只气势汹汹地小胖拳紧紧地攥在手心里,“晨晨,我不吃鸡腿,你把那只拿出来给天天吃。”

“哦…”苏晨晨一溜小跑进了房间,不一会儿,拎了一只大袋子出来,“姐,鸡腿都在这里。我也不吃了,让他们两个吃吧!”

“二姐那只也给我吃!”苏天天欢呼着上前抢拎袋。

“讨厌!二姐肯定是省给我吃的!”苏圆圆一掌把苏天天推到边上。

苏真真和苏晨晨对望一眼,两人一起到厨房去找菜刀。

还能怎么办?多出来的鸡腿,又引来一场战争,只能用菜刀一剖二来解决纷争了。

晚上奶奶做了好多样真真他们喜欢吃的菜,另外还有甜甜的红枣发糕和香喷喷的大肉包。

苏圆圆与苏天天虽然在饭前各吃了一只半大鸡腿,食欲却依然令人生畏地旺盛。

苏真真咬着发糕上的红枣,看着狼吞虎咽的小妹妹和小弟弟,不禁为两人未来的体型发起愁来。

两人都已经小学六年级了,明年就要上初中。天天又矮又圆,往地上一蹲就十足是一只小皮球。唉,苏家人的个子都挺高,为什么唯一的弟弟却没一点要往上拔的迹象呢?

还有圆圆,个子是挺高,可横度也和高度同比例增长,虽然长的像洋娃娃一样漂亮可爱,但现在毕竟不是唐朝,她再长大一些,肯定会为自己过于丰腴的身材而烦恼。

“姐,又为那两只发愁呐?”苏晨晨伸手推了推正发着愣的苏真真。

“唔…”苏真真回过神来继续咬她的红枣,点了点头。

“唉,别愁啦!俗话说的好,船到桥头自然直。除非是生下来时抱错了,我们家天天将来一定会有长高的一天!!”

“那…”苏真真迟疑着说:“万一要是生下来时抱错了呢?”

苏晨晨刚送进嘴里的一口汤全喷了出来,“怎么可能!你看他那眼睛和鼻子,和咱三叔一模一样啊!到哪儿找这么标准的模子去!”

“那倒也是…”苏真真笑着伸手摸了摸弟弟的头。

吃完晚饭,苏真真和苏晨晨带着弟弟妹妹到河边散了会儿步,又去隔壁花伯伯家看了会儿猫。直到奶奶站在院子门口唤他们回家休息,四人才晃晃悠悠回了院子。

三姐妹睡圆圆屋里,苏天天跟着爷爷奶奶睡。

圆圆的小公主床睡三个人有点儿挤,真真便让大家将枕头转过来放在床横头上睡。

三人各有一只属于自己的蔷薇小枕。苏真真的是五彩蔷薇,晨晨的是白蔷薇,圆圆的则是粉红蔷薇。为什么三个人选用的蔷薇各不相同,据说还是有讲究的。到底这讲究的原因是什么,除了已经仙去的苏老太太外,再没人知道。真真也曾好奇过,但怎么也想不明白,后来终于放弃了。她想,只要知道这枕头是太太对我们的爱就好了,枕在这些蔷薇花瓣之上,便如躺在太太温暖的胸怀里一般。

三只蔷薇小枕靠在一起,散发着相同又略有不同的香气。

是的,每一种颜色的蔷薇,香气各不相同,这一点,在苏真真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发现。

“姐,你刚才脱衣服时有个小本子掉在床头了。”苏晨晨轻轻碰了碰苏真真。

“嗯?什么小本子?”苏真真已经有些困倦,迷糊地回问妹妹。

苏圆圆一骨碌从床上坐起身来,爬到床头,伸手把掉在地上的小本子捡起,笑嘻嘻道:“就是这个啊!”一边说,她一边就翻开了本子。

“哇!大姐!你画的画儿好美哦!这个人鱼公主真漂亮!比动画片上的还漂亮!”苏圆圆夸张地张着嘴叫道。

“圆圆,别闹,快回来躺着。”真真侧歪着身子说。她似睁非睁地眯着眼睛,回想着自己在小画本里都画了些什么。

“这个卡通小驴子也好可爱!耳朵长长的,呵呵,有点像苏天天呢!”苏晨晨也坐到苏圆圆身后看起小画本来。

“大姐,还是你画的蔷薇最漂亮了!像真的一样!可是…”苏晨晨盯着画本某一页上的蔷薇花,说着说着,却打了结。

“可是这花上的瓢虫好丑哦!”苏圆圆拧着鼻子大笑道:“大姐,这只趴在蔷薇花上的瓢虫真丑耶!”

“恩,姐,你这虫子画的实在有失水准。”苏晨晨赞同地点了点头。

“嗯…嗯?”原本有些迷糊的苏真真一下子清醒起来,“什么瓢虫?我…我从来没在蔷薇花上画过瓢虫!!”

她揉着眼睛坐起身,拿过圆圆手里的小画本一看,果然,盛开的蔷薇花上,趴着一只丑兮兮的瓢虫,圆圆的甲壳上还有七个小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