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昨日那国师有些吓到他了,锦画柔声安慰着,“你放心,朕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人将你赶走,只要你想,你可以一辈子留在朕的身边。”

楚一开心的弯了弯唇,点头“嗯”了一声,“好,一辈子。”

其实这样子一辈子都留在她的身边,也很好。楚一的黑眸一沉,神色复杂。

可是他知道的,昨日那个白袍男子,是绝对不会允许自己留在她的身边了。这般想着,楚一的身子便朝着锦画凑近了一些。

灵犀偷瞄了一眼内殿的场景,心中暗道不妙:陛下如此亲近这宸国余孽,若是这厮有不轨之心,那她可要哭死了。她不信别人,待在陛下的身边这么久,她知道,只有国师才能真正的保护陛下。

至于别人,都是别有居心的。

***

“是吗?”国师大人执着笔的手稍稍一顿,而后又继续批阅奏折。

灵犀见国师大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心头是万分的焦急,而后“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声音微颤道:“陛下性子简单,国师您不说,她永远都不会知道您对她的好,这些日子,若不是您护着她,陛下不会有今日。”

性子简单。国师大人眸中一沉,似是想到了什么,手上的笔微微一颤,一大滴墨水滴落,渐渐晕了开来。

当初他看着她睁开眼睛,她第一眼看到的人,便是自己。

他亦是第一眼,就认出了她。

“如今陛下被那宸国余孽迷了心窍,也不过是因为那厮长着一张俊俏的脸,稍稍几句关心的话语,若是国师您出马,哪里还会有他什么事。”灵犀撇了撇嘴。

从始至终,她都不相信那厮是一个好人。

这些个乖巧温顺,也不过是假象罢了。

国师大人搁下手中的笔,白玉面具之下的容色看不清,让人无法捉摸他的心思。半晌,才声如碎玉,清晰道:“你的意思是…让我用美男计?”

灵犀听言,果断的点了点头,“请国师大人尽快虏获陛下的芳心吧。”

第十八章 奸臣

锦画觉得这几天有点不太对劲。

她觉得,那容枢出现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了,频繁到…她去逛逛御花园都会遇到。

频频偶遇之后,锦画终于决定——窝在乾和殿。

初云从来都不喜拘束的,回了这大昭帝都定安城,陪着自己待了几日,便带着贴身侍女出去游玩了。

她自然是知道初云有多希望见着她心里的那个人,虽然已经过去好久了,但是那个男子还是牢牢占据了她的心。

要不然,她也不会说“很想,每天都想到发狂。”

初云是一个这么骄傲的女子,可是那个人…却将她的骄傲尽数磨去。

她曾经喜欢过楚衍,自然明白那种为了心爱之人可以付出一切的感觉,可是如今,她全都明白了。

只不过,初云还在执著罢了。

***

天色已晚,这初云却还未回来,想必是玩疯了。

锦画皱着眉头看着手头上的折子,秀眉深锁。月事还未干净,小腹仍有些胀胀,锦画神色恹恹的将折子阖上。

“陛下,怎么了?”灵犀见自家的陛下一脸的疲倦,遂问道。

“无碍,朕想出去走走。”在乾和殿憋了一整天了,她早就想出去走走了。锦画起身,见灵犀跟着,忙顿了顿步子,“不必跟着,朕想一个人走走。”

出了乾和殿,便有一股凉风吹来,吹的锦画的身子有些发寒,两侧的青丝泻下,随风飘动,宛若绢丝。

月朗星稀,银辉洒下,落下一地的皎洁之色。

此情此景,颇有几分落寞萧条之感。

她记得自己刚到这里的时候,正是这样一个月圆之夜。那一杯毒酒,要了自己的性命,连同腹中仅仅三月的孩子一起失去。

她知道,若是自己去求楚衍,念着往日的情分,他还是会留她一条命的,况且,她是唯一一个怀有皇嗣的妃嫔。

可是那个时候,骄傲如她,怎么可能再心甘心愿。

亲人已死,痴心错付,她所拥有的,全部都失去了,完全没有一丝可以留恋的,倒也不怕死了。

曾经她是这么的怕死,到最后却可以亲自喝下那毒酒。

锦画落寞的垂下眼帘,让人看不清她的神色。

其实在她成为锦画的时候,就已经和死去的姜娆没有关系了。那些和楚衍的记忆,也只剩下一些模模糊糊的印记。

不过有些记忆却是太清晰——楚衍的模样,和死前的恨意。

曾经的姜娆拥有过于常人的智慧,才能帮着楚衍管理后宫,长袖善舞,但是如今…在她成为锦画的那一刻,就好像深深被夺取了智慧一样。

她记得自己是穿越而来的,可是偏偏比着土生土长的古人还要蠢,她的脑袋都是一片空白的,没有多余的智慧。

这是她之后才感受到的——被容枢像一只宠物一样养着,而她完全没有反抗的能力。

真是悲哀啊。锦画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陛下。”

“啊?”锦画的身子猛然一颤,倏然抬头,便发现国师大人正站在自己的面前。他的背后是一轮皎洁的圆月,衬得他的身姿是愈发的出尘飘逸。

又是他,阴魂不散。

条件反射一般,锦画的身子立刻紧绷了起来,警惕的看着国师大人,而后撩唇笑笑,道:“国师你…你还不睡啊。”

国师大人见着锦画衣衫单薄便跑出来了,很是从容的脱下自己的外袍,熟稔的将她的身子裹住,应是她的身体太过娇小,这袍子直到脚踝,看起来颇有几分滑稽。

锦画尴尬的咳了几声,独属于他清洌的茶香味萦绕着,她已经习惯了他的照顾,便没有拒绝。

“微臣陪陛下走走吧。”容枢道。

锦画撇了撇嘴,她能拒绝吗?

和容枢一起并肩而走的感觉颇有几分微妙,她原是出来放松心情的,如今却是愈发的精神紧绷了。

想起那日的吻,锦画的脸便有些烫。

“听说陛下一直让薛将军找那楚衍的踪迹。”国师大人难得主动攀谈。

楚衍二字让锦画眉头紧皱,而后舒展开来,眉眼含笑,“既然做到这份上了,自然要斩草除根了,不是吗?”

国师大人轻笑出声,而后字字清晰道:“有微臣在,这些事情,陛下都不用担心。”

听言,锦画一愣。

她不明白,这容枢究竟有多大的能力,这般的自信。自她知道以来,便知这容枢是大昭国的国师,终日覆着一个白玉面具,恍若神祗,在子民心中更是神明一样的存在。

可是他的来历,他的过去,却没人知道。

只知道这容枢是前任国师引荐之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擅占卜之术,厉害的紧,而后便轻而易举获得了大昭先皇的信任,成为大昭国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国师。

先帝驾崩,他看着九个皇子暗中相斗,却不加以阻止,直到后来,将自己推上了帝位…

可是像他这样的男子,真的是为了皇权吗?她不知道,可是除了这个,她想不出别的。

“朕知道,有国师你在,朕的确不用担心。”

见锦画的神色有些不悦,国师大人的脑海中想起前日那小宮婢言辞诚恳——“请国师大人尽快虏获陛下的芳心吧。”

国师大人的眸中闪过一丝柔情,于是伸出手,执起身侧之人的柔荑。

锦画惊呆了。

她傻傻的看着他,一时又忘记了反应。

这…这厮不会是又要吻她吧?锦画有些后怕。

没有预料之中的吻,国师大人静静看了她一会儿之后,便稍稍用力,将她揽入了怀中,少女的娇躯是这般的香软,让他微微有些失神。

锦画任由她抱着,颈见传来的温热气息让她有些痒痒的,有些不舒服,却不敢动。许久,见他还没有放开自己的意思,便斟酌了一番,开口道:“国师,你…”

国师大人:“陛下一直怀疑微臣别有居心,微臣可有说错?”

锦画:“…”干嘛突然说这个,不过…这难道不是真的吗?

见怀中的少女沉默。国师大人颇为受伤道:“想来是真的,在陛下的眼中,微臣就是一个奸臣。”

锦画:“…”说的太对了,难得国师你有这般的自知之明。

国师大人:“可是陛下,你难道没有想过,微臣一直默默的守在陛下身边,是因为什么?”

锦画一时语塞,此刻这容枢的声音是格外的好听,让她几乎屏住了呼吸,只听着他的话语。

可是…是因为什么?

不是为了皇权吗?

“若陛下真以为微臣觊觎陛下的权位,到了今日,若真有不轨之心,完全可以取而代之。”

他说的对,先前若是因为名不正言不顺,可是如今,若是自己同意,又或者…自己突然暴毙了,那么…

“陛下,你明白微臣的心意吗?”若是大人的声音淡若清风。

锦画的心突然揪了起来,他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第十九章 情伤

温热的体温隔着薄薄的布料传到全身,锦画靠在他的怀中茫然无措,淡淡的茶香味甚是好闻,却也无法平静她此刻的心情。

心意?

锦画的脸瞬间惨白,死死咬着下唇没有说话。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喜欢自己吗?锦画下一刻就否定了这个念头——怎么可能?要喜欢也要喜欢初云那样娇媚的女子,而自己…完全是一个青涩少女。

不可能。锦画暗道,稍稍垂下眼帘。

怀中的少女心里头在想些什么,国师大人自然是知晓的。只不过此刻软玉温香在怀,心情亦是有几分欢喜。

“陛下~”他故意在她耳畔轻轻唤着。

锦画感觉到头皮发麻,耳边的热气让她的身子一阵战栗,然后才慌慌张张推开国师大人的身体,急急忙忙朝着乾和殿跑去。

容枢疯了!

国师大人看着那抹娇小的身影渐渐远去,颇有些许无奈,而后才弯起唇角笑容浅浅。

吓到了呢,我的陛下。

***

锦画的确被吓的不轻,以至于晚上躺在榻上辗转难安,好不容易入了睡,却梦见那容枢死死的抱着她,然后在她的耳边说着——“陛下,你明白微臣的心意吗?”

锦画活生生又被吓醒了。

这容枢一定是逗她玩的!太过分了!

折腾了一个晚上,直到天快亮时才睡着,醒时头亦是有些昏昏沉沉的,浑身提不起精神。反正又不是头一回不上早朝了,锦画习以为常。

用了早膳之后才知,这初云今儿早晨才回的宫。

锦画有些担心,便去了初云的绛桃阁。

这绛桃阁的周围种满了桃花,春日是一片芳菲,夏天便是长满了又大又甜的桃子,很是实用。

锦画到了绛桃阁的时候,伺候初云的婢女齐齐站在外头,低着脑袋一副霜打茄子的模样。锦画暗想着,许是这初云又闹脾气了,这些场面她已经见怪不怪了。

伺候的宫女一见陛下驾临,便纷纷行礼。锦画只带了灵犀,便让她也在外头侯着,自己进去便好。

进了内殿,发现初云正懒懒的趴在美人榻上,锦画弯唇一笑,便走了过去。

初云似是听到了声响,缓缓抬起了头,待锦画看着她的面容之时,便吓了一跳——这、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哭了?

初云终日笑容熠熠,她很少见她哭过,如今一副美人落泪、楚楚可人之感,亦是少了往日的娇纵,看起来多了些许的柔弱。

“怎么了?”锦画坐在她的身侧,关切道。

初云用袖子拭泪,而后才恶狠狠道:“昨儿个遇见那个混蛋了。”

额…混蛋?

楚恒远?

锦画终于明白为什么初云会哭得这般的伤心了,敢情是遇见了楚恒远。

楚恒远是楚相之子,亦是这定安城出了名的青年才俊,乃情窦初开少女怀春之对象,这般优秀的男子,喜欢上了也不是一件稀奇事。

不过,他俩的事情就是说个三天三夜也说不完,但是事到如今,便是彻底撕破了脸,如今两个相爱之人却是互相折磨,委实揪心。

锦画也不止一次提过,用自己帝王的身份加以施压,但是初云不肯,她有她的骄傲,当亲眼看着自己心爱的男子与别的女人缠绵欢爱,而且还恰恰被她看到,这口气,她咽不下。

如今这事儿过去许久了,那楚恒远也是频频低头,可是骄傲如初云,宁可自己难受着,也不愿原谅他。

那日之事,她也颇感讶异,按理说这楚恒远是个极好的男子,怎么会做出如此荒唐的事,不过如今…这事儿也不重要了。

“锦儿,你说我是不是很傻,这个的混蛋,我还念着做什么?”初云说着,便捂着脸痛哭了起来,声音闷闷的,又带着愤怒,“什么山盟海誓、甜言蜜语,说的比唱的都好听,可是到头来,还不是一个模样。”

“初云。”锦画伸手将她抱住,安慰着,“既然如此,那就忘了,好不好?”

初云埋在她的怀里,终于伤心的哭了出来,声音哽咽道:“你不明白,你不明白…”

锦画暗暗垂了眼帘,她不明白吗?她曾经也死心塌地的喜欢这一个人,最后…最后还不是没有一个好下场。

锦画陪了她许久,待她终于哭着睡了过去之后,便让外头的那些宮婢进来,她亲自给她擦了擦脸,看着那双肿胀的眼,便是一番心疼。

看来明日一定要好好给那楚相添添堵,怎么教育自家儿子的?

***

气呼呼回到乾和殿的时候,国师大人正拿着一叠折子放到了御案之上,见锦画来了,便很是从容的走到她的跟前行礼。

身后的灵犀见状,便暗暗竖起了大拇指以示鼓励,而后识相的退下了。

此刻锦画正满心的恼怒,见着容枢便也没有多少惧意,面带愠怒的走到一旁的软榻上,没有理睬身侧之人。

国师大人:“陛下可是有心事?”

锦画:“…”

国师大人:“不愿告知微臣吗?”

锦画:“…”

国师大人:“若是心情不好,微臣陪陛下出宫去散散心如何?”

锦画终于有反应了,抬眼瞧着他,撇了撇嘴道:“真的吗?”

国师大人弯唇一笑:“微臣岂敢欺骗陛下,上次本就是要出宫走走的,不料陛下突然抱恙,如今去,再好不过了。”

许是这容枢见自己心情不佳,颇有一些宠溺的味道哄着自己,锦画表示很是受用,脸上的愤懑之情也逐渐散去。

国师大人见状便顺势坐到了她的身侧。

“朕可以带灵犀吗?”她歪着脑袋问道。

“自然是可以。”虽然他很愿意亲自照顾她。

“那朕可以带…楚一吗?”她小心翼翼又期待的问道。楚一来大昭已有些日子了,还没好好出去过呢。

“…”带那人做什么。国师大人心里闷闷的想。

锦画无奈的皱起了眉头,可是如此宝贵的出宫机会却是难得,脑袋瓜子转了许久,而后才咬了咬牙,主动伸手换上了国师大人的窄腰。

国师大人身子一怔,惊呆了!

这主动投还送抱…还是头一回。

“容枢,朕心情不好,你就应朕一次,好不好?”此刻为了出宫,倒也不怕脸皮厚,小脑袋蹭着他的胸膛,声音糯糯。

“…好。”

第二十章 暗潮

容枢果然没有骗她,准备好了之后,便带她出了宫。

起初她是想拉上初云的,但是初云说没那个心情,选择窝在宫里,她也随她。

而且朝中的政务细数交于了楚相,他家儿子这般欺负人,她自然是要留在宫里好好给那混蛋的老子添堵了。

定安城内如今秋意阑珊,风景甚佳,正是适合游玩,锦画很是期待。

这次出宫本就是图个开心,自然不会带很多人。

锦画稍稍抬眼,坐在对面的国师早已换下了那身华丽精致的雪色长袍,如今这身简单的白袍,看上去也颇有几分清贵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