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睫毛抖了抖。

熟悉的气息落于鬓角处。

“小画眉。”

林馥蓁一动也不动。

“生日快乐。”

还是一动也不动。

关门声响起,索菲亚离开化妆间。

化妆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落于她耳畔处的气息又近了几分。

“爷爷非得让我陪他钓鱼,我已经尽我一切努力赶回来。”语气听似十分愧疚。

和落在鬓角的那道气息稍微拉开距离,懒懒睁开眼睛,眼睛第一时间对上印在镜子里的那张脸。

那张脸正以四十五度低垂角度贴在自己鬓角处,三分之一显露的轮廓足以让人神魂颠倒。

多少女孩对镜子里的那张脸一眼钟情,一眼钟情的那人还拥有显赫家世。

家世显赫,加上出众的音乐才华,构成了媒体们常常挂在嘴边的:喜欢小法兰西的姑娘多如天上繁星。

更难得地是,在这位刚满二十岁的年轻人身上,你在他身上看不到那些含着金钥匙出身的公子哥在公共场所辱骂旁人;对自己看不惯的人动粗;把车速提到一百八十迈;公然闯红灯等等诸如此类陋习。

甚至于,他每年都入选空乘人员票选出最礼貌乘客的名人名单。

镜子里的那张面孔林馥蓁看了十几年,她见证岁月在那张面孔上付诸的精雕细琢,每一缕纹路每一缕曲线,直至它们变得完美无瑕。

笑时明亮,默时像孤狼,凝望远方时像蔚蓝海岸,安静瞅着你时像水晶杯里的轩尼诗,每一缕眼神都写满岁月静好。

她熟悉他脸上的每个表情。

此时此刻,面对着镜子里的那张面孔,她可以以一种隔着玻璃看那件美轮美奂的艺术品的心态。

这张脸她有一个多月没见了呢。

在过去一个多月时间里,林馥蓁和连嘉澍好像一直在错过,她在学校时他不在学校,他在学校时她不在学校。

他们总是很忙,为一些和学习无关的事情忙碌。

最后一次林馥蓁见到连嘉澍是在上月中旬,当时他说“这次一定不会错过你的生日会。”

可还是错过了。

映在镜子里的那张脸的主人似乎感觉到这间化妆室主人的不满,缓缓抬头,隔着镜面,四目相对。

汽车噪音打断周遭宁静,林馥蓁垂下眼眸。

“我保证,明年一定不会错过。”连嘉澍低声说。

林馥蓁挑了挑眉头:“你去年也说过这样的话。”

“我有吗?”顿了顿,“好像有点印象,好吧,接受任何惩罚。”

“不用,”懒懒说着,“大不了你明年生日时我也缺席。”

连嘉澍缺席了她的庆生会,她也礼尚往来了一回。

索菲亚隔着门板提醒,接她的车已经来了。

林馥蓁拨了拨额头处刘海,打开眼镜盒,眼镜盒放着崭新的眼镜,眼镜上面搁着浅色小卡片,那是连圣耀送她的生日礼物。

之前的眼镜忘在黛西阿姨家,连圣耀送她的生日礼物这时刚好派上用场。

拆了人家送的生日礼物,不看祝福卡片显得没礼貌。

连嘉澍手比她还要快。

连嘉澍喜欢看就让他看,反正那两位是一家人。

林馥蓁戴上眼镜,嗯,还不错,从重量以及触感就知道在材料下足了功夫。

卡片被放回原处,林馥蓁喵了一眼卡片上的字体,表达好感的方式还算简单直白。

连嘉澍挡在她和化妆镜之间,一本正经瞅着她。

“看什么?”林馥蓁推了推眼镜。

“我在看这一个多月你有没有变漂亮。”连嘉澍脸往她脸靠近一点。

“那变漂亮了没?”很配合地做出万分紧张的表情。

“没有。”摇头,“之前我听过连圣耀在追你这个传闻,老实说,那是我那阶段听到最可笑的传闻。”

林馥蓁冷冷看着连嘉澍。

“别用那样的目光看着我,”连嘉澍做出举手投降状,“我不是说你不漂亮,我是说你不是连圣耀喜欢的类型,和那类他喜欢的女孩比起来你就像社工,还是修道院的社工,特别是你现在这个样子。”

一年前是“整天泡在图书馆的女孩”;几个月之前是“看起来很难相处的优等生”;这次是“修道院的社工。”

林馥蓁站了起来,她现在没时间去和连嘉澍讨论她的形象,她得在十点之前赶到朵拉公园。

“林馥蓁,我现在有点怀疑我之前听到的那个可笑传闻的真实性,可,我也可以确定在这一个月里你没有变成连圣耀喜欢的那类类型女孩,林馥蓁,连圣耀…”

“连嘉澍!”拍掉拦在她面前的手,“你可真没礼貌,他可是你堂兄。”

连钊诚有三房妻子,这三房妻子为他带来四个儿子两女儿,在这四儿两女中连嘉澍的爸爸排行最小,连嘉澍爸爸是连钊诚第三房妻子所生育,也是连钊诚和第三房妻子孕育的唯一孩子。

连家第三代人口有十一名,光是堂兄堂姐连嘉澍就有七位,连圣耀在这七位中排行第三,如果连家没有嘉澍的话,从外形上连圣耀是连家第三代最出色的孩子。

但很可惜,连家出了个嘉澍。

如果说连圣耀是造物者“尚可”的作品,那连家最小的孩子就是造物者的巅峰之作。

连圣耀就读于瑞士金融学校,目前处于实习期,他四任前女友不管身材还是性格都以火辣著称。

两年前林馥蓁就认识了连圣耀,直到最近几月连圣耀才频频出现在林馥蓁面前,于是就有了“连圣耀在追林馥蓁”这样的传闻。

伴随着那句“你可真没礼貌。”连嘉澍起身。

化妆间空间有限,化妆镜和椅子间也就只能容纳两人站位,左边是墙壁,右边是连嘉澍,这样一来出口就被堵死。

“嘉澍,我赶时间。”林馥蓁邹眉看着落在自己腰侧的手。

连嘉澍不为所动,手越发放肆:“小画眉,你是知道的,我没礼貌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

打开化妆间门,目不斜视往着走廊。

跟在一边的索菲亚说了一句“这副眼镜更适合你。”让林馥蓁下意识间推了推镜框。

适不适合林馥蓁不知道,但现在戴在她脸上的这副眼镜的确比连圣耀送的重量还显得轻。

“采用航空材料,26克拉,目前世界最轻的一款眼镜。”这是连嘉澍刚刚在化妆间说的话。

连家那两位孩子可真有趣,他们不约而同选了眼镜作为她的生日礼物,一想起连圣耀送她的眼镜,林馥蓁在心里说了一句“真是罪过”。

嗯,连圣耀送的那副眼镜“不小心”掉到地上去了,又很不巧地被他的堂弟“不小心”踩坏。

“我会和我堂哥解释的。”这是连嘉澍说的话。

停在门口有两辆车,福特车和丰田车。

福特车是接她去朵拉公园的,丰田车是连嘉澍的,小法兰西开丰田车绝对不是为了向人们证明他偶尔也有平易近人的一面。

法国媒体们神通广大,对连嘉澍车库的车从车款到车牌号了如指掌。

去年圣诞节,连家那位被宠坏的孩子毫无征兆直接把车开进商场,而专注于紧盯连嘉澍的那位狗仔回过神来才发现他也把车开进商场了,要知道那是奢侈品商场,更糟糕地是由于状况来得太忽然,他的车头直接把柜台撞得稀巴烂,看着掉落一地的商品,呆如木鸡。

而始作俑者在丢给商场经理他的联系电话后扬长而去。

再之后,就有了眼前这辆丰田车,相貌平平的丰田车似乎具备了躲避狗仔的功能,起码,在那些狗仔的口述中小法兰西近段行踪成谜。

坐上车。

“不等Yann吗?”索菲亚问她。

连嘉澍今晚也会出席摩纳哥皇室成员的非宗教婚礼仪式,她是以他的女伴,他是以她的男伴受到的共同邀请。

从林馥蓁这个角度可以看到化妆间的窗户,之前打开的窗帘现在拉得严严实实的。

咧嘴,林馥蓁下意识间再次做抬手姿势,指尖即将触到镜框前的最后一秒,垂落。

侧过脸,不再去关注那扇窗户的动静,说:“他待会跟上来。”

车往着朵拉公园的方向,十几分钟后,透过车镜林馥蓁看到跟在后面的丰田车,扬起嘴角,心里叫了声活该。

九点四十分,福特车和丰田车一前一后开进朵拉公园地下停车场。

连嘉澍挡在林馥蓁所在车门处。

索菲亚和司机已经先行离开,一边车门挨墙,一边的车门被连嘉澍强行挡住,数次尝试打开车门无果后,林馥蓁无奈拉下车窗玻璃。

车窗玻璃缓缓降落,连嘉澍居高临下看着她。

她是吃不了半点亏的孩子,而他也是吃不了半点亏的孩子。

连嘉澍和林馥蓁是两只刺猬。

“嘉澍,我赶时间。”她放软语气。

挡在车门外的人一动也不动。

“是你先使的坏的。”她和他说。

“林馥蓁!”连嘉澍弯下腰来。

“嗯。”她朝着他迎上去。

两张脸距离被越拉越近,他的目光落在她唇瓣上。

说:“我保证,很快,我会让你求我。”

眼看——

别开脸,莞尔:“拭目以待。”

作者有话要说:峦帼刚回来,吃饭后再回评论哈~

灵魂伴侣(04)

即使巴黎政府没有对兰朵拉雕像落成仪式做过多宣传,但朵拉公园还是挤满了人。

法国人、华人、非裔移民亚裔移民拉美裔移民等等等里三层外三层,最靠近朵拉雕像地是吉普赛人。

这些人表情虔诚。

彼时,林馥蓁不懂黛西阿姨口中“这个国家的人崇拜残缺美”。

二十岁,她懂了,就像脑子里住着独角兽的孩子十年前说的“不懂的话就看星星吧,等头顶上那片星空在你心里不再无边无际时,一些东西慢慢地你就懂了。”

最初,那名叫兰朵拉的女人在法国人眼中只是一个印有中国符号的官方标志,他们在私底下嘲笑她,从衣着到身材到口语,诸多嘲笑中有一样是“帮助吉普赛人”。

要知道,吉普赛人在法兰西人眼中都是一群不思进取的家伙,懒惰是他们的天性。

直到有一天,那名致力帮助吉普赛人的中国女人死在吉普赛人手里,中国女人的灵魂开始升华。而杀死那名中国女人的吉普赛人在得知死于自己手上的女人身份后服毒自杀。

伴随吉普赛人的死去,中国女人和吉普赛人的故事变成符合法兰西人对于悲剧的全部想象。

兰朵拉成为不朽。

他们在热爱她的同时也向世界展示了法兰西名族的博爱和包容。

雕像落成仪式庄严肃穆,那个脑子住着独角兽的孩子就站在她左手边。

嘉澍,我懂了,关于那逐渐不再浩瀚的星空,夜晚孩子眼中有着钻石光芒的星星只是一颗颗石头,它们再平凡不过。

来参加朵拉雕像落成仪式的还有若干巴黎政府官员,若干中驻法外交人员,公益社团爱华人士也来了不少。

负责现场报道地是以严谨著称的几家媒体,这样一来林馥蓁就不需要担心,那些人拿她和一起出现在现场的连嘉澍大做文章。

落成仪式短短半个钟头就结束了,过程还算圆满。

离开朵拉公园,林馥蓁和连嘉澍一起去了朵拉之家,孩子们一看到连嘉澍都乐坏了,薇安没骗他们,她真把小法兰西带来了。

这是多难得的机会,孩子们向连嘉澍提了不少问题,问题都围绕着“你觉得你的女朋友中谁最漂亮,谁最温柔,谁的脾气最坏”此类。

终于,有一个孩子提出不一样的了:“Yann,你和薇安在成人礼舞会送给彼此的成人礼物真的是避孕套吗?”

这问题让林馥蓁把眼镜往下拉。

连嘉澍也在看她。

“Yann,是真的吗?”

“你觉得呢?”

那孩子想了想:“我觉得是假的。”

连嘉澍把孩子抱到桌上,一本正经:“我从不说谎。”

把眼镜推回去,林馥蓁给了连嘉澍一个鄙视的眼神,殊不知,小法兰西撒下的谎也多如天上繁星。

不过针对孩子提出的问题,连嘉澍还真没说谎。

就像怀疑他们“送给彼此的成人礼是避孕套”是假的孩子一样,部分媒体、大部分法国人都把这件事情理解成那两人和他们玩了一回“法式幽默”。

在他们认知里,东方人的传统是骨子里的东西。

关于“薇安和小法兰西互送彼此避孕套”的说法,他们如是评论:“那两个孩子太调皮了。”“我喜欢这样的玩笑话。”“那两个孩子很聪明,他们是在拉近自己和同龄人间的距离。”

但!这恰恰是真的,而且再真实不过。

林馥蓁还清楚记得她送给连嘉澍是无色无味的,很多人都知道连嘉澍讨厌任何化学加工物,从颜色到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