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馥蓁别开脸。

“所谓全力以赴就是得让自己深陷其中,明白吗?所以,在接下来的三个月里林馥蓁只是连嘉澍比较谈得来的朋友,而方绿乔和连嘉澍将会发展成为恋人,没理由把恋人晾在一边,和只是比较谈得来的朋友通过电话卿卿我我,更不可能…”

“够明白了,连嘉澍。”

“不,你还是不明白。”

她又不是傻子,咧嘴:“嘉澍,我又不是…”

“现在还来得及。”连嘉澍打断她的话。

在心里叹着气,小法兰西也有变瞻前顾后的一天。

让小法兰西变得瞻前顾后可是因方绿乔,那女孩在很认真生活着,那女孩会把流浪动物带回家,那女孩一看就好女孩。

那母女两都拥有好女孩、好女人的面孔,兰秀锦就没有,林馥蓁自然也不会有。

心里有簇簇烈火。

侧过脸,眼睛对上连嘉澍的眼睛。

细声细气,说着:“嘉澍,我就只有你了,嘉澍,你是知道的,我在别人眼里是另外一个人,在这些别人中也包括兰秀锦女士,嘉澍,我只有在你面前才这样的,嘉澍,我也只愿意让你看到我这个样子。”

“我记得在《我们的薇安》一书中,罗斯太太曾经管你叫做小公主,”近在咫尺的那双眼眸被淡淡薄冰覆盖,“小公主,此时此刻,需不需要我表达一下荣幸之情。”

怎么嘉澍也管她误以为是薇安了。

“嘉澍,我不是薇安,薇安会傻乎乎地去原谅,甚至于朝她的秋老师伸出友爱之手,我明白的,老师,就像你说的那样,你不是故意的。但!我是林馥蓁,和薇安完全相反的林馥蓁,是林馥蓁就不能接受一丝一毫的愚弄!”

目光直勾勾的:“我做梦都想毁了她,曾经有多么的依赖就有多么恶心,恶心得我常常瞪着眼睛到天亮。”

“十几岁时,我想要不找个人在她脸上划几十道口子,让她终此一生都不敢去照镜子,后来我想整容业那么发达,这样一来讨不到好处,还会坏我妈妈的名声,我在想等我大一点吧,等我大一点我一定能想出更绝的办法,”叹着气,“谁知道,越长大就越变得胆小,顾虑也越多了起来,我想过几十种毁掉他们的法子,但每个法子都需要付法律责任。”

“嘉澍,你也知道的,我妈妈现在就只剩下我,我不能给她添乱,我还是兰朵拉的外孙女,外婆的名声还是需要维护的。”

脑海中,蓝天白云之下,长相和秋玲珑相像的女孩子就站在那里,单纯,未曾见过人世间的悲伤、寂寞、分离、背叛。

这样的形象再好不过。

一种发自内心的愉悦从脚趾头蔓延传至中枢神经,中枢神经向感官下达命令,要微笑,是的,要微笑。

微笑,笑意在扩大。

“嘉澍,机会来了,这个世界不是没有给以任何‘情感欺骗者’设立罪名吗?正因为这样,男人女人们今天说我爱你,也就只隔一天,他们依然脉脉含情说亲爱的我爱你,但听这话的对象从玛丽娜变成了戴琳娜,从杰克变成了麦克,诗人们用各种各样的诗句赞美爱情的美好,人们沉醉在彼此共度终生的诺言中。”

说到这里,林馥蓁咯咯笑了起来。

一笑,眼眶里的泪水再也兜不住。

不不,那肯定不是泪水,那只是来自于人身体一种在正常不过的分配流程,就好比撒泡尿一样。

不再去顾忌人类正常的分配流程。

“最最可笑地是,曾经宣誓要把所谓爱延续到死去那天的两人其中一方已经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而另外一个人还留在原地,不愿意从谎言中清醒过来,”笑声还在继续着,“我有一次半夜发现我妈妈…”

泪水疯狂四溢,摇头晃脑着。

“不不,这里应该称她为兰秀锦女士,我压根不想去承认,那一边哭鼻子一边看着自己结婚录像回放的女人就是我的妈妈,甚至于,这个女人包里长期放着阿司匹林。”

手拽住连嘉澍的手腕。

“嘉澍,我当时气坏了,特别特别的生气,我弄坏家里的电闸,这样一来妈妈就看不成录像了,这样一来妈妈就不是那个沉浸在往日中的傻女人了。”

“回到房间,我给罗斯先生打电话,我在电话里向罗斯先生哭诉,说那个叫做秋玲珑的女人让我内心趋近崩溃,我说罗斯先生我也许再也没有能力去扮演薇安的角色了,那个东洋娃娃不能扮演薇安的角色,这对于罗斯家来说是个不好的征兆。”

扬起嘴角,可眼泪依然沿着眼角:“于是呢,秋玲珑好好的工作泡汤了,再之后呢,我听到大洋彼岸传来林默留学中介所经营得不错的消息,于是,我就再给罗斯先生打电话,过了一阵子,我如愿听到林默为了生计都愁坏了的消息,可惜地是,那家人依然美满幸福。”

为什么这没用的东西还在继续着,林馥蓁狠狠擦掉自己脸上的泪水。

在那道自始至终都被薄冰覆盖的视线下。

昂起头,说,“嘉澍,现在类似于给罗斯先生打电话这样的伎俩已经满足不了我了,十八岁之后,我一直在想着如何给秋玲珑致命一击。”

笑开,笑开的同时眼眶变得一派清明。

“致命一击的机会来了,情感掠夺者、情感背叛者终于有机会在他们最为亲密的人身上看到,他们曾经都干了些什么。”

潜藏于心里多年的秘密说出来后,林馥蓁心里觉得舒服多了。

一口气说了那么多的话导致于她口干舌燥,润了润唇瓣,本来她还想朝他做出一个“酷不”的表情,但连嘉澍现在的表情让林馥蓁知道即使自己表情做得多漂亮潇洒,也只能是自讨没趣。

这番话让连嘉澍吓了一跳倒是不至于。

也许,此时此刻小法兰西心里其实在嘲笑她玩的那些伎俩没品位吧,和他玩的四月惊奇更是毫无可比性。

“林馥蓁。”

“嗯。”

“现在的你,我好像再熟悉不过,又好像未曾认识过你。”连嘉澍淡淡说着。

至于吗?但现在她不想和连嘉澍耍嘴皮子。

从之前瘫坐在地上变成半跪在地上。

半跪在地上,手搁上他肩膀,收拢,让他的身体更靠近自己,这样好便于一眼看进自己的眸底。

再次润了润嘴唇,说:“嘉澍,现在你还想对我说出‘林馥蓁,现在收手还来得及’这样的傻话吗?”

“不了。”

点头,又开始以一种听着有点可怜兮兮的语气,“不觉得我可怜吗?秋玲珑抢走了林馥蓁的妈妈,而方绿乔抢走林馥蓁的爸爸。”

“嘉澍,不仅是你没有青春期,我也同样没有青春期,我们的青春期都用来讨厌一些人了。”

后面的话如假包换。

白色纱裙、粉色蝴蝶结、男孩偷偷放的淡蓝色卡片、那支梦幻色系的香奈儿口红都和她无关。

连嘉澍没有青春期,林馥蓁亦没有青春期,自始至终伴随着她和他的是被妥善收藏起的戾气,偶尔,四下无人,它们会爬上他们的眉梢眼底。

嘉澍,这是我们共同的故事。

此时,故事的另一方正以一种安安静静的姿态瞅着她。

林馥蓁眉头刚敛起——

“是的,听起来的确有点可怜,小公主一下子变成了小可怜。”连嘉澍以哄小猫儿小狗儿的语气说着。

这语气放在平常林馥蓁可是不乐意的,可这会儿有点呢,这会儿小法兰西有点讨喜呢。

连嘉澍现在让她看得心里痒痒的,幽闭的空间;漂亮的脸蛋;白色的衬衫;美好得让她忍不住想着舔他几下。

可现在还不是心猿意马的时候。

眉头松开,拉长着语气:“那…”

“小画眉,三个月之后,会让你尝到胜利的果实,以一种非常完美的方式。”

懒懒从鼻腔哼出一声,目光沿着他的鼻梁,一点点往下移动。

“我送你回去。”

摇头。

“小公主,都超过十一点半了。”

可不是,再懒懒哼出一声,声线拉得软软的:“嘉澍,漱口水是薄荷味的,特别清凉…想不想…不仅适合接吻,还适合…”

目光已经很明显了,发烫的双颊林馥蓁发誓不是因为那少量清酒,她是酒量浅,可那几口清酒对于她来说不具备任何威胁。

威胁的是…眼前这个脑子住着独角兽的男孩,危险而魅惑。

落在他颈部上的手慢慢往下,当他们的身体双双往着衣架处跌倒时,更衣室敲门声响起。

门外站着巴黎饭店的服务生,服务生隔着一层门板询问被草莓酱弄脏衬衫的客人,需不需要把衬衫送到洗衣部去。

服务生第二次询问时,逮了一个机会从他的框固中解脱了出来,附在他耳畔,低低说着:“他叫理查德,是酒店最尽责的服务人员,类似于把同样的话延续十次对于他来说是家常便饭的事情,我特意让他来的,你不是很喜欢这样的吗?嗯?”轻轻舔着他耳垂。

连嘉澍偶尔恶趣味来了,会挑一些比较奇怪场所。

来自于小法兰西恼怒让林馥蓁很满意,但迅速的弊端来了,从脚趾头串上来的气流让直接影响到她的声浪,声浪断断续续像被截断的河流:客人,您需不需要把沾到草莓酱的衬衫拿到洗衣部去这样询问至少还有八次,嘉澍,这八次我们要做些什么?

门外,第三次“先生,需不需要把您弄脏的衬衫拿到洗衣房去。”

半跪着,双手如蔓藤般缠上他颈部,在他耳畔呵着。

“待会,谁来干活由你说得算,嗯。”

在有限的光线里头,连嘉澍看着近在眼前的这张脸。

这是一张女人的脸,怎么看都不像只有二十岁,眼神成熟妩媚。

在去细细看,哭肿的眼眶;双颊驼红;分明是不谙世事的少女,受欺负了,哭着闹着要讨回来,怎么都得讨回来,大冬天的,眼红红脸红红的,有着别样的可爱,可是,分明,手里握着的亦然是成熟女人所拥有的。

林馥蓁总是知道,他的动情之时,瞅着他的一双眼越发的水汪汪。

分明,这是从伊甸园走出的夏娃,经历天堂地狱,经历投胎转世,被磨平了棱角,披上人类的皮囊,学会人世间种种,说着人世间的语言,但在内心里依然对那颗苹果的滋味念念不忘着,心心念念着想再尝上一口。

连嘉澍闭上眼睛,他也喜欢那苹果的滋味。

门外的那位老兄还会把他之前的话重复七次,在那位重复七次的时间里他得让林馥蓁知道,玩火的孩子最终会赔上自己。

夜幕来到时,公园一角,她和他换上另外一张面孔。

作者有话要说:和文件菌约会后记得回来留言哟~

好雨时节

礼拜天, 下午四点半。

方绿乔打开窗户,房东太太说得真准,如果你不想变成烤乳猪的话朝西方向的那扇窗你得等四点半才能打开。

这个时间点的日光刚好被窗框的日遮挡住。

街道上,行人寥寥。

这是位于埃兹小镇和摩纳哥公国中间由社区改建而成的外来人员暂住地,距离花宫娜培训中心转两站车。

这是方绿乔能找到的距离培训中心最近;也是最便宜的地方,一个月房租一百欧。

在南法, 一百欧元就能租到房子是天方夜谭的事情。

之所以房租这么便宜是因为半年前在这里发生过命案, 深夜喝得醉醺醺的非洲裔移民为了三百欧元用一个花盆砸死这个房间的房客。

据新闻报道, 这位非洲裔移民是一名码头搬运工人, 已经死去的房客被以一种投扔的方式从窗外扔向街道。

酒醒之后根据凶犯回忆,当时他以为自己是往船舱扔沙丁鱼包。

被花盆砸死又被扔到街道的房客是一名中国女留学生,这名中国留学生利用寒假机会到法国南部打工, 被拿走的那三百欧是她一个礼拜所得薪金。

后来,这名中国留学生的父母赶到法国时, 看到得是自己女儿面目全非的模样, 法方告知, 他们没能在案发现场找到受害者的左眼球。

凶案事发时间为深夜, 这一带流浪狗很多,有人猜测,是路经的流浪狗吃掉受害者的左边眼球。

关于这片蔚蓝海岸区, 互联网上有一句话被争相传播:法国有一个天堂永远没有冬天。

凶案发生半年后,这个房间住进一名叫做方绿乔的中国留学生,此时此刻,她就站在那扇窗前。

街道上, 被日光染成成金黄色的流浪狗从窗前的街道慢吞吞经过,是不是,它在回味着那颗左眼球所带给它的别样滋味?

方绿乔打了一个冷颤。

急匆匆离开那扇窗。

从命案发生后这个房子一直处于无人问津的状态,她也害怕啊,可是…

黯然看着自己的手背,手背有三分之一面积擦伤,擦伤部分隐隐约约可以看到皮肤里层,房东太太的药缓解疼痛功力有限。

手背的伤口是今天早上搬家留下的,方绿乔没有多余的钱支付搬家公司产生的费用。

于是,她和之前的邻居借来一辆由机车和海边观光车车厢组合的交通工具,那家伙看着很像国内的电瓶三轮车,方绿乔会开电瓶车。

除了外形和电瓶车像之外,那家伙一点都不像电瓶三轮车,其结果可想而知,她从车座上跌了下来,手背擦在水泥路面上。

庆幸的是,她遇到了热心人,那名热心人帮忙她把一车家当连同她送到这里。

搬家总算结束了。

手背上的伤口和这一百欧的房子性质一样,都是因为目前她目前经济状况捉襟见肘。

林叔叔半个月前打电话告诉她,因为公司资金出了点问题,她的生活费晚点才会打到她卡上。

那个晚点一晚就半个月。

方绿乔不敢打电话催,也不敢把搬家的事情告诉家里人,还好,她昨天终于找到一份可以配合培训中心时间的工作。

冷不防地,方绿乔被脚下的响动吓了一跳。

把她吓了一跳的罪魁祸首来自于那只毛茸茸的小家伙,小家伙正咬着她的裤管,眼巴巴瞧着她。

饿了吧?今天关顾搬家,都忘给它食物了。

弯下腰,触了触它额头上的毛发以示安慰。

这是一个月半前方绿乔从街上捡到的一只博美犬,与其说捡到倒不如说是小家伙一路从集市跟着她回家。

那天晚上,因事情耽搁方绿乔错过了最后一班公车,无可奈何之际只能借助手机导航找近路回家,十点半左右时间,那个小集市没有一个人,方绿乔一边假装打电话一边心惊胆战着,就怕忽然冒出来一个酒鬼。

酒鬼没有冒出来,倒是一只浑身脏兮兮的博美犬冒了出来,小家伙从小集市一路跟着她。

博美犬的出现转移方绿乔的注意力,她瞪了它一眼它回她一个瞪眼,她停下脚步它也跟着停下脚步,不知不觉中她站在自己公寓门口。

方绿乔拿钥匙开门时,小家伙就站在旁边可怜兮兮地看着她。

想了想,方绿乔问你迷路了吗?就像是听懂她的话一般小家伙往她走进了一步,当时心一软,她就把小家伙带进家里,反正她也不是第一次带无家可回的小动物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