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程先生。”阮冬至的额头轻轻碰在他的额头上。
程望之听着她软乎乎的声音,心头微动,终于忍不住直接把人抱了起来,他轻声问:“想说的都说完了对吧?”
阮冬至点头。
“那现在我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吧。”
阮冬至眼巴巴的看着他,程望之已经将她抱起来,直接往卧室里走。
她这会儿才明白他说的想做的事情是什么。
……
南江的冬天总是很冷,阮冬至以前一个人睡的时候还没感觉,如今有个暖和的身体就近在咫尺,她睡梦中总会拼命的往他怀里靠着。
以至于程望之时常会被她挤到旁边。
低头一看怀里拱着的姑娘,他又是低声一笑。
阮冬至又动了下,程望之只是安静地看着她。他的睡眠一向不算好,时常需要靠喝酒来帮助自己入睡,只是没想到跟阮冬至在一起之后,他整个人有种莫名的放松,反而睡的安稳了许多。
像这样偶尔的夜半醒来,也仅仅是偶尔而已。
“程望之,”突然怀里的人轻声叫着他的名字。
他微微一怔,低声应了下,“嗯。”
可是小姑娘在他怀里突然轻轻咂了嘴巴,似乎是梦到了什么美味的东西,惹得程望之又是一笑,难不成在梦里他是她的食物不成?
阮冬至在第二天听到程望之说起这件事的时候,矢口否认,拒不承认这件事。
这样温馨又慢节奏的步调,让阮冬至有种他们两个是真的一对普通情侣,只需要考虑喜欢不喜欢对方这种简单的问题就好。
以至于阮冬至被人约见的时候,还一直没反应过来。
“阮小姐是吧,”对面的男人戴着一副眼镜,鬓边的白发有种别样的儒雅。
阮冬至看着对方的脸颊,停顿了许久,突然她问:“您是程望之的父亲?”
今天中午她刚吃完午餐准备回律所,结果没想到在快进入办公大楼的时候,被一个陌生男人拦住,说是有位程先生想要见她。
一开始,阮冬至还发笑,以为这是程望之跟她搞什么惊喜。
只是她跟着对方到了地方的时候,见到坐在对面的这位中年男士,这才察觉是自己想错了。
她安静的坐在对面,虽然没说话,但是心底倒也平静。
不过她心底倒是有种莫名的好笑。
因为看起来对方并不是单纯想要过来看看她是谁,反而有种电视剧里才会出现的场景,贫穷出身的姑娘妄图攀上豪门子弟,只能出动家长才拆散他们。
“阮冬至小姐,”对方很客气的开口,阮冬至发现他的中文口音居然比程望之还有更加生硬些。
“您好,”阮冬至看着他,微微点头。
程父露出笑容时,阮冬至突然一恍惚,因为她发现对方笑起来时跟程望之更像了,原本就有几分相像,如今看起来当真是跑不掉的父子关系。
“望之上次回新加坡时,提到过你。”
阮冬至一愣,有种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程父:“在我们希望他尽快结婚时,他说目前有了正在交往的对象。”
阮冬至的手掌忍不住摸了下面前的杯子,可是嘴角却微微上扬,原来在她不知道的地方,他并不是从未提及过她。
他有跟他的家长说起过她。
“阮小姐,如果你愿意我希望你能跟望之尽快结婚,因为我和他母亲一直希望能看到他结婚生子。”
阮冬至望着对面的程父,已经毫无掩饰脸上的惊讶。
因为她怎么都想不到对方找到自己,居然是让她和程望之结婚?
“望之来这边工作,他母亲就一直不太放心,怕他身边没有照顾他的人。如果你们两个结婚,到时候你们可以回新加坡定居,你应该知道新加坡是个十分宜居的城市,望之打小就在这里长大,相信我,你会喜欢上这个地方。”
阮冬至张了张嘴,但是她没有打断对方。
“结婚之后,我和望之的母亲希望你们能尽快生孩子,他妈妈因为身体不太好,只生了望之一个,但是他还有别的兄弟姐妹。所以我们也一直希望他能给我们生几个孙子孙女。”
程父一直很客气,不管是说话还是为他们规划的未来蓝图,都格外温馨。
“到时候你也不需要像现在这样辛苦工作,望之他母亲生下他之后,就从未工作过,是她把望之教育的这么好,所以我一直很感激她对家庭的付出。”
阮冬至一开始还不懂程父为什么会跟她说这些,那么在她听完这么多之后,她一下明白了过来,人家千里迢迢飞到中国来,并不是真的为了劝说她和程望之结婚。
而是劝她趁早看清楚现实,趁早离开程望之。
阮冬至轻声说:“伯父,您跟我说这些,不是真的想让我跟程望之结婚吧?”
程父望着她,脸上没有一点被戳穿的慌张,反而是依旧一派温和模样。
他摇头道:“阮小姐,我说这些并不只是为了让你知难而退,而是给你一个选择,毕竟你和望之在一起,要面对的就是这样的生活。望之他从小就生活在新加坡,他早晚也会回到新加坡,所以到时候你要怎么办。”
“据我所知,你的父母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吧。”
阮冬至望着面前的程父,突然露出轻笑,“不得不,您是个谈判的高手。”
他并未直接反对她和程望之的事情,反而是用同意他们结婚这个话题让她想象和程望之的未来,不得不说,他把现实真实的铺在了她的面前。
她父母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儿,特别是她父亲因从小就患有小儿麻痹症,腿脚不便。
待她母亲年纪大了,照顾父亲的重担就会落在阮冬至的身上。
她为什么一直以来这么努力的工作,就是因为她想在这座城市里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她就可以把父母接到自己的身边。
他们一家人可以团团圆圆,再也不分开。
她打小被父母照顾,待父母老去,便由她来照顾他们。
“我还看过你的履历,确实是完美,之前胜阳集团的并购案,你是作为律师合作方参与到的这个并购案当中。只不过我和望之的母亲更喜欢望之的妻子能够照顾整个家庭,而不是把所有精力放在工作上。”
“当然,和望之结婚也并未没有好处,你的生活将彻底无忧,你的孩子将出生在一个和你的家庭完全不一样的家庭当中。”
阮冬至冷静道:“我并不觉得我的家庭很可耻。”
“抱歉,让你误会我的意思,我的意思只是在说他们会出生在更富裕的家庭而已。”
阮冬至沉默的没有说话。
直到程父看向她:“至于胜阳集团跟你们事务所的合作关系,我会视你的决定而定。”
“您这是在威胁我?”阮冬至轻笑。
果真是在商场上历练过的老江湖,大棒和甜枣一个都不少,这头用让她考虑跟程望之结婚的事情当诱饵,那边就开始用她的工作来威胁她。
“你觉得是的话,那就算是吧。”
阮冬至问:“如果我要选跟他结婚呢。”
程父抬眼看着她,神色没有一丝惊讶,淡然道:“那么我们会准备一份婚前协议给你,在这份协议里我会要求你婚后定居新加坡,并且彻底放弃工作,照顾家庭。”
“那我又想跟他结婚,又不想这份协议呢。”
程父突然笑了起来,他摇头说:“阮冬至小姐,以你作为律师的身份,我想你应该明白什么叫做等价交换吧,想要得到一样东西,放弃一些这不难理解吧。”
“如果你连这点道理都不懂,那么我也是不介意教会你。”
“那如果我选不结婚呢。”
程父满意的看着她,“你将得到胜阳集团这个长期而又稳定的大客户,不管你以后去哪个律师事务所,胜阳都可以是你的客户。你知道的,一个胜阳足够让你成为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
阮冬至缓缓站了起来,她看着程父轻声说:“恭喜您。”
她恭喜程父,因为他赌赢了。
阮冬至没有选择这个所谓结婚的选项。
在对方那样充满优越性的提到她的家庭时,阮冬至就已经知道她在对方眼中,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说到底,她心底还是有放不下的尊严。
有些东西好像是死都无法放弃的。
她刚要转身时,就看见身后的男人,他就像一个幽灵一样,不知在何时出现在那里,看着她站起来,听着她说着恭喜的那句话。
待两人望着彼此时,程望之突然开口问:“冬至,我和你的工作,你选哪一样。”
其实这个选项跟程父给的差不多。
只不过刚才阮冬至面对程父时,可以坦然说出来。
这就像是一个等价交换,她拿走了天平一端的东西,那么势必要放弃另一端的东西。就像她刚开始跟程望之说的那样,他们两个交往,只谈感情,并不牵扯其他。
可是现在现实就那么摆在面前,由不得她退后,由不得她逃避。
之前她可耻的靠着程望之拿走了胜阳集团这个大合同,她以为自己可以轻易把胜阳当成她的战利品,成为律所合伙人的战利品。
现在有人告诉她,想要拿走这个战利品必须要付出代价。
而付出的代价是他。
阮冬至看着他,轻声说:“程望之,我爱你。”
程望之原本紧皱着的眉宇并没有松开,他安静的看着她,似乎还在等待着什么。
“我选工作。”
有情饮水饱,但是她更需要钱。
第112章 阮冬至x程望之
阮冬至回到公司之后, 她以为自己整个下午会失魂落魄, 会一个字也看不见,一件事也干不了。但是她发现自己异常冷静, 她冷静的处理着每件事情, 看起来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直到她下班回家,因为今天没什么工作, 她干脆去了一家自己经常去的日料餐厅。
一个人坐在位置上, 安静的吃饭。
阮冬至点了一瓶清酒,一杯接着一杯喝了下去,以她的酒量这种清酒对于她来说, 只是小意思而已。
以前喝酒的时候, 是尽力控制不喝酒。
可是今天想喝醉的时候,反而整个人清醒的不得了。
阮冬至望着窗外的夜景, 这家餐厅位于三十多层的高楼之上, 坐在窗边时,能清楚看见外面的风景。
她很喜欢独自一个来这里吃饭的原因,就是因为这里的夜景。
灯火辉煌的城市, 闪耀绚烂的霓虹,以及街道上面时常能连成一片的汽车长龙,这座城市哪怕是到了夜晚依旧会保持着活力, 迷人的叫人挪不开眼睛。
阮冬至喜欢南江, 她还记得她第一次来南江的时候,是她大学开学报道。
阮家的家境不好,不好到什么程度呢, 为了省车票和住宿费的钱,阮冬至没让家里的人送她来上学。况且她父亲腿脚不方便,她妈也哪儿都去不了,只能留在家里照顾。
她一个人拎着一个行李箱,还有一个巨大的尼龙口袋,一个人拖着到了学校。
幸亏校门口有每个学院所在的报道处,高年级的学长和学姐们义务帮助他们送行李,只不过相较于周围光鲜又靓丽的学姐们,阮冬至穿着朴素又陈旧,灰扑扑的像个丑小鸭。
好在她这个丑小鸭有一张漂亮的脸蛋,再差的穿着都藏不住的脸蛋。
阮冬至在南江读了四年大学,一开始是学医,后来发现学医的成本太高,她等不了七八年那么久。于是她转去了法学院,开始学习法律。
从她第一天来这座城市,她就喜欢这里。
她想要在这里扎根,成为这座城市的一份子。
可是,理想总是跟现实有着那么遥远的距离,哪怕她那么努力,却依旧够不着这个城市飞速上涨的房价。
对于中国人来说,在某个地方扎根,就必须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
阮冬至一直在为这个目标努力着,她以为她总有努力到的一天。
可是她却爱上了一个跟她不属于一个世界的男人。
程望之。
这样一个明明应该高高在上,远离她的世界和生活的男人,却像突然掉落在她身边,她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好运来跟他相遇。
美梦总是这样,有时候恨不得做一辈子。
结果,却脆弱的被戳一下就破了。
现在她的美梦被戳破,她也该醒了。
阮冬至回到家的时候,拿出钥匙敢要打开门,结果她钥匙刚插进空洞里,还没来得及拧开,门自动从里面打开。
她抬头看过去,就见程望之顶着一头湿发,身上穿着她之前给他买的格子款睡衣。
“喝酒了?”程望之略低头,在她身上轻嗅了下。
阮冬至愣愣的看着他,直到她被拉进家里,她才跟刚回神似得,看向他低声说:“你怎么会在这里?”
“怎么,我应该彻底消失吗?”程望之看着她,眼神充满冷静。
阮冬至摇摇头,她不是这个意思。
“别担心,”程望之轻轻伸手抱住她,低声说:“有我在呢。”
明明是一句安慰她的话,阮冬至心底的却像是被敲开了一个口子。
她看向程望之,原本心底压着的话,像是有了喘息之地,终于可以一股子再也不掩盖的说出口。
“今天你爸爸跟我说的那些话,我没有觉得他有伤害到我。”
程望之点头,伸手摸了下她的长发,轻声道:“没有就好,这次是我没有处理好这些,我不应该让你听到这些。”
阮冬至知道他说这些都是出于真心,可是他越是这样真挚,就让阮冬至越难受。
因为她不配。
她脸上露出惨淡的笑容,轻嗤了一声:“你爸爸的话没有让我难受,真正让我难受的是我自己。程望之,我说我爱你,我是真的爱你。”
程望之这次没有打断她,他安静的听了下去。
“真正让我绝望的是我自己,我说我爱你,可是我却什么都不能为你放弃。你爸爸说只要我愿意,可以让我们结婚,可是我放不下我的家人,我也丢不下我的工作。程望之,你看我的爱好像就是这么廉价,我什么都不能为你做。”
“我好像只能嘴上说说爱你。”
她无法放下父母,因为父母需要她照顾。她没有办法放弃工作,因为这是她安身立命的东西,她需要工作,因为这是她最大的依仗。
所以在选择的时候,她的心毫不犹豫偏向了这两样东西。
如果需要放弃这些才能跟程望之在一起,她好像没办法选。
这也是她痛苦的地方,因为她看到了自己的自私和懦弱。
程望之安静听着她说完之后,并没有立即开口,因为阮冬至垂头时,泪水从她的眼角乍然滑落,明明无声,可是他仿佛听到滴答一声落在他的心口。
带着酸涩的味道。
“冬至,谁告诉你喜欢一个人一定要放弃什么?”过了许久,程望之轻轻按住她的肩膀。
待阮冬至抬头看过来时,他的手指在她的眼角轻擦而过,温柔至极,“爱上一个人给你带来的应该是拥有,而不是失去。如果你爱上我,需要让你放弃什么才能继续,那么是我的失败。”
“冬至,所以不要把我父亲的话放在心上,因为我们两个之间的事情。我们两个哪怕要走到分开的那一天,那也只能是因为我们对彼此没有了最初的感觉。除了这个,再也其他。”
阮冬至眼巴巴的看着他,想哭,眼泪已经挂在眼角。
可是他的话那么温暖。
暖到把她心底难过和绝望都一点点扫空,明明是心底原本是空的,破了个大洞一样,有风拼命往里面吹,可是现在他一点点又把那里填补完整。
她终于忍不住轻声问:“程望之,你爱我吗?”
明明两人已经在一起,可是她从来没问过程望之这样的话,以前是不敢,怕听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毕竟他们两个在一起的太过仓促,仓促到仿佛都没看清楚彼此的心。
虽然阮冬至早已确定,她爱上程望之了。
“我站在这里,就是我爱你最好的证明。”
阮冬至忍不住笑了起来,对,他还在这里,就是最好的证明。
她相信。
*
因为程望之让阮冬至不用再理会程父的事情,她想了下也决定暂时不去想,哪怕现在得不到胜阳集团的案子,她暂时升不了合伙人,也饿不起。
只不过胜阳集团的案子,她明显得罪了老陈,因此以后估计老陈是不可能再带她一起做项目。
阮冬至知道这件事也怪不上老陈,要是她处于老陈的位置,他也会同样对待自己。
她既然想要往上爬,就必须做好准备。
果不其然,胜阳集团那边的谈判工作暂停了下来,虽然何总亲自问过她缘由,但是阮冬至也没告诉他真相。
只是这个合同暂停,之前何总承诺给她的初级合伙人职位自然没了下文。
顾雪还特别好奇来问过她,“冬至,胜阳那边到底是出了了什么事情,按理说他们跟咱们律所签长期合作关系,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毕竟阮冬至和程望之那样的关系,怎么都不可能把这么大的合同搞砸了。
阮冬至自己挺淡定的,既然她舍不得对程望之放手,就想过这个后果。人不可能太贪心,什么都想要,她有自知之明。
因此他们还在讨论胜阳集团这个案子的时候,阮冬至已经准备开始新的工作。
好在阮冬至这人并没太挑剔,大案子她当然想接,但是小活她也不介意。
因此这阵子她也一直忙着,律所的人估计是在观望之后,发现胜阳集团这案子确实是黄了。
原本他们还忌惮着阮冬至和程望之的关系,不敢说什么。
可是这段时间,不仅案子黄了,就连早上都再也没见过有人来送阮冬至上班,以至于不少人私底下都在猜测,她被甩了。
“所以啊,我就说了,人呐不能自视甚高,更不能心比天高。你说咱们律所谁不是名牌大学毕业的,论相貌谁都差了。但是咱们可没那高的心气,一心只冲着豪门去。你说这豪门要真是这么容易就攀上的,她还需要在这儿拼命工作吗?”
“谁说不是呢,原本以为咱们所里又要出一段传奇,连别的律所的人都在跟我打听,结果居然是这么个结果。”
“你们是傻呀还是傻呀,豪门要是真那么好嫁,大家干脆别上班,只要挖空心思嫁豪门好了。”
“那我可没这个本事,只是做个项目的功夫,就能跟人家太子爷搭上,我真不行。”
茶水间里嘻嘻哈哈的笑声,谈论起来也有点肆无忌惮。
显然过了这么多天,这些人该看的笑话也都看够了。
阮冬至也不是故意想要偷听的,只是今天助理没来上班,他们的茶水都没人负责,所以她过来想给客户倒一杯茶。
结果,就让她听到这么精彩的对话。
不愧是律所里的人,一个个能言善辩的劲儿,都用在这上面。
阮冬至想也没想,直接拉开茶水间的玻璃门,随后里面正在说笑谈天的人不由往门口看来,这一下各个脸色精彩纷呈。
简直是五颜六色。
阮冬至直接走到咖啡机旁边,只是在伸手按按钮的时候,她突然转身看向众人,淡笑道:“诸位,大家都是在律所工作的人,应该不用我重复一遍名誉权的重要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