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分钟的车程,很快就到了。

车子在小区门口刚停下,阮冬至睁开眼睛挣扎要站了起来,随后她伸手推开门,叶飒见她这么着急也是无奈,扯着她的手臂,“你先等我下车,你再下车。”

叶飒从自己这边的下车之后,又绕到她那边,赶紧让人扶了下来。

谁知阮冬至刚一站定,就伸手推了叶飒一把,“去吧,回去吧。”

叶飒看着她站在原地都晃晃悠悠,随时能摔倒的模样,冷笑道:“我回哪儿去?你这样能自己走到家门口吗?”

什么醉汉在路边睡着,最后被警察送到医院来抢救的事情,光是叶飒在急诊科值班的时候,就没少见。

“我没事儿,”阮冬至望着她,手里还拎着自己的包。

她把包往自己肩膀上一甩,望着叶飒,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我就不耽误你们了。”

“春宵一刻值千金。”

终于她拖着长调,幽幽说道。

她的声音并不算小,此时坐在驾驶座的温牧寒正好转头看了过来,叶飒上前一步,直接捂住她的的嘴,在她耳边小声警告道:“再敢胡说八道,我真不管你了。”

“去吧,去吧。”结果阮冬至压根不在意叶飒的威胁。

叶飒怕她在这儿还蹦出什么语出惊人的话,赶紧把她拉到旁边,她自己走到温牧寒身边,小声说:“今晚我得在这儿照顾她。”

本以为他会说些什么,谁知温牧寒隔着窗子,伸手揉了揉她的长发,“去吧。”

叶飒有些惊讶地望着他,就听他笑了下,“真当我是小孩呢。”

说完,他手指在她耳垂上轻捏了两下。

“今晚她比我需要你。”温牧寒声音温软,透着安抚。

叶飒抬头望他,点了点头,结果温牧寒单手搭在车窗上抬头看她,用微压着的声音说:“不过只此一回,下次不许再擅自行动。”

叶飒怔住,这才想起他说的是停车场的事情。

温牧寒这次干脆望着她,眼底似有情绪在涌动着,直到许久,他伸手抚着她的脸颊,“我会担心的。”

明明他自己不知出过多少危险的任务,上山下海,毫不夸张。

可是瞧见她被人掐住脖子的一瞬,哪怕知道对方已然喝醉,还是毫不犹豫动了手。

“我知道了,”叶飒这次很乖顺的点头。

叶飒转头看了一眼阮冬至,见她背对着自己,也不知道干嘛呢,赶紧说道:“我真的得走了。”

只是她刚转身,温牧寒却又拉住她的手腕,将人扯了回来。

待他另外一只手伸手勾住她的脖颈,将人带到自己唇边,贴着她的耳朵问:“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叶飒眨了眨眼睛。

下一秒,温牧寒在她嘴角亲了一下,伴着浅浅笑意说:“哥哥很好哄的。”

看,一个吻就能哄好。

——

叶飒扶着阮冬至回家后,两人都倒在客厅的沙发上,都累得不想动弹的感觉。但叶飒还是伸手将自己的高跟鞋脱掉扔在一旁。

没一会儿,叶飒的手机响了,是司唯打来的。

她说:“刚才冬至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我在手术室忙着接生没听到,结果再打过去的时候,一直没人接。你说她会不会出事了啊?”

司唯挺担心的口吻。

叶飒转头望着躺在沙发上,整个人一动不动,叹了一口气,“我跟她在一起,现在没事儿了。”

“现在没事儿?那就是之前有事了,”司唯居然一下抓住她话里的漏洞。

叶飒仰靠着沙发背,伸手捏了下自己的眉心,又转头看了一眼阮冬至,这才轻声说:“她喝了很多酒,我去接她回来的。”

“是不是有人想趁着她喝醉酒,对她下手?”司唯骂了一句脏话,立即说:“我马上就下班了,立马过来。”

“不用……”叶飒正想说让她回去休息,可是那边已经挂了电话。

叶飒打完电话,发现阮冬至坐了起来,她望向自己,“我的手机呢。”

随后她低头开始翻自己的包,结果怎么找都没找到。

直到有一只手把手机递到她的面前,低声说:“刚才掉在地上了,我帮你捡了起来。不过好像关机了。”

“好像真的是没电了,”阮冬至接过手机,低头看了摆弄了半天。

随后她起身走到旁边的插座,将手机连接上数据线,黑色屏幕上出现了红色充电模式,阮冬至盘腿坐在旁边,似乎要等着它开机。

“冬至,你先去洗个澡吧,”叶飒坐在沙发上望着她,有些担心说道。

阮冬至摇头,“我得等手机开机,我的手机必须二十四小时开机。万一我错过我老板的电话……”

她的一句话让叶飒腾地一下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随后叶飒走到阮冬至的旁边,直接将她的肩膀掰了过来,面对着自己,她不敢相信的说道:“你知不知道在一个小时之前,你差点儿遇到了什么。”

阮冬至沉默不语。

叶飒干脆跪在她身边,压着她的肩膀,一字一顿地问她:“你到底有没有想过,万一我今晚赶不过来,你会怎么办?”

这时,阮冬至才仿佛真的被刺激到,嘴唇轻轻颤抖。

叶飒望着她,问道:“工作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她从来不会对谁的生活方式提出质疑,哪怕是阮冬至这样的。其实她一直知道,阮冬至的性格是什么样子,她是那种典型知道自己的目标的人,想要得到的,就不顾一切去得到。

其实有时候叶飒觉得,她们很像。

只是叶飒执着的只有温牧寒一个人。

而阮冬至想要得到的是,光鲜亮丽的生活,是高高在上的位置。

“飒飒,我跟你不一样,我什么都没有,”阮冬至眼睛望着她,突然嘲讽的笑了一声,她说:“我难道不知道今天晚上那个男人想要的是什么,他看着我的眼神跟看猎物一样。可是我能怎么办,我需要他这个客户。”

“我需要。”

“所以我只能小心翼翼陪着,他让我喝酒我就喝,不就是喝酒嘛,我能喝。”

此时阮冬至望向叶飒,伸手撩了下自己披肩的长发,“我就是太天真了,我以为我能小心应付好,结果差点儿翻车。”

她伸手捂了下脸颊。

叶飒安静望着她,许久,她淡淡开口问道:“所以呢,这次没事,下次呢?”

此时,阮冬至放在地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她像是逃避般,立即把手机拿到手里。因为关机很久,此刻不管是短信还是微信上的信息,不断响起。

震的整个手机一直在手心里跳跃。

阮冬至随时打开微信,待她翻了一下,突然她捂住了脸。

下一秒,压抑到极点的啜泣声,安静的房间里响起。

“飒飒,我妈妈说我们家的菱角熟了,她问我想不想吃。”阮冬至头埋在自己的手臂,开口时,哭腔凄楚。

叶飒安静望着她哭,终于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声说:“我也想吃了。”

本科的时候,她们住在一个宿舍里面。

九月开学时,阮冬至都会带一兜子菱角来学校,新鲜又水灵的菱角,她们三人可以坐在宿舍里吃一个下午。

不知过了多久,阮冬至抬起头看着叶飒,“我从来没有跟你们说过吧,我爸从小就得了小儿麻痹症,打小腿脚就不好。我上小学的时候,同学们都不叫我的名字,都叫我‘那个瘸子的女儿’。”

孩子是最天真善良的存在,可是孩子有时候却也直白到叫人难过。

但都说孩子是大人的一面镜子。

她爸爸腿脚不好,他们家家境自然也一般,阮冬至打小就看尽了别人的冷眼,还有街坊四邻那些冷嘲热讽。

“你知道最过分的是什么吗?邻居说闲话,一直都说我不是我爸的亲生女儿,”阮冬至冷笑一声。

她打小就长相明艳好看,跟长相过分普通平庸的父母比起来,她仿佛真的生错了家庭。

特别是她上学之后,更是聪明伶俐,一直是全年级的第一。

别人家孩子做作业鸡飞狗跳,她却可以自学明天的上课内容。时间长了,风言风语更甚,居然到了最后传的有鼻子有眼。

直到有个人当众指着她说,她压根是她妈跟别人生的。

惹恼了阮冬至,她气得和对方打了一架。

谁知对方家长骂上门来,她爸爸气不过跟对方争辩,却被对方爸爸打倒在地上,直到现在阮冬至还记得当初对方一脚一脚踢在她爸爸身上的模样。

所以她咬着牙发誓,她要比任何人学习成绩都要好。

上高中,她考上了全市最好的高中。

上大学,她就考上南江最好的大学。

她要让那些曾经看轻他们家,轻视他们家的人都仰望着她,她要让她父母过上那些人都想象不到的生活。

可是毕业之后,她才发现远远不够,她想要的跟她得到的,远远不够。

“飒飒,我要成功,哪怕付出的太多,我也要成功,”阮冬至望着叶飒时,刚才哭泣时眼底的软弱已渐渐消失。

她望着叶飒,“我从来没有想着靠自己的身体上位,一次都没有。我也从来没有害过别人,我就是想要成功而已。”

怎么会那么难呢。

叶飒终于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别哭,你会的。”

“真他妈丢人,”阮冬至摸了下自己的脸颊,她望着叶飒说:“有时候真羡慕你,拥有一切的小公主。”

她伸出双手故意在叶飒脸颊上拉了拉,瓮声瓮气说:“我们叶飒小公主。”

听着她这么说,叶飒低头,跟着笑了一声。

“拥有一切,”她像是自嘲一样地笑了起来,她指了下手机说:“我都不记得我妈上一次问我,想吃什么东西是什么时候了。”

又或者是,记忆中当真的有这样的温情时刻吗?

她好像从来没收到过谢温迪嘘寒问暖的短信。

而随后,她低声说:“我也快不记得他长什么样子了。”

刚才阮冬至说起来她爸,说她小时候不懂事,怕别人嘲笑,压根不许她爸爸来学校接她。可是有一次下雨天,她放学回家,老师拿了雨衣和雨靴过来,说是她家里人送来的。

她回去之后才知道,她爸爸为了给她送雨靴,摔得脸都肿了。

叶飒听完,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因为她一次都没被爸爸接过放学。

一次都没有。

阮冬至望着叶飒突然的失落,而她的眼底隐隐的泪光,一下也被吓愣了。她赶紧伸手摸了下她的脸颊,“我说咱们这是干嘛呢。”

深夜的时候,人好像特别容易软弱。

哪怕是叶飒都在这一刻,仿佛变成了那个吃不到糖的小女孩。

以前她从来不羡慕这些的,可是陡然提起时,才发现她其实才是那个什么都没有的人。

这一瞬,她又突然好想温牧寒。

他如果知道的话,肯定也会很心疼她的吧。

这样的想法似乎一下又安慰到了她,因为她再也不是没人疼没人接的小孩。

此时,门铃突然响了起来。

“你先别动,我开门,”阮冬至爬起来,几乎是踉踉跄跄的去开门的。

一开门,阮冬至愣住了。

门口的温牧寒倒是神色淡然,他将手里的东西提了起来,“我怕叶飒和你都没吃东西,胃会不舒服。所以去买了点儿粥。只是刚才打她手机没人接,所以只好送上来了。”

此刻哪怕阮冬至盯着一双刚哭完的红肿眼睛望着他。

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这他妈是什么神仙男人。

今天也是为姐妹甜美爱情哭泣的一天吗?

阮冬至想起叶飒现在的模样,叹了一口气,又把门让开,小声说:“要不你去看看她吧。”

温牧寒微怔,待朝房间里看过去时,就见叶飒坐在客厅的地板上,背对着门口。

他微微皱眉,冲着阮冬至颔首,走了过去。

结果他刚走到她身边,一直垂头的姑娘抬头看了过来,两人四目相对。

叶飒眨了眨眼睛。

突然一颗泪珠从她的眼睛里掉了下来,原本被阮冬至惹起来的情绪,明明还没退散下去,这会儿乍然看见他出现在眼前。

她就觉得特别委屈。

是那种经年积攒下来的委屈,突然看见可以撒娇的人,砰地一下全然爆发了出来。

温牧寒当即单膝跪在她面前,皱眉望着她,“怎么了?”

他声音特别温柔,可是他越是这样温柔,叶飒的委屈越是汹涌。

直到她终于在啜泣中开口,“我就是特别想你。”

温牧寒听到这个理由,乍然又有种哭笑不得感觉,因为他跟她分开,才一个小时不到。

终于他将叶飒温柔抱在怀里,低声说:“我这不是在这儿呢嘛。”

他仿佛又知道什么似得,轻声开口。

“我会永远在叶飒身边的,我保证。”

第57章

听到这句话,叶飒垂着的眼睛,在极其缓慢的眨了下之后,终于轻轻抬起了起来,卷翘的长睫上还挂着一颗很小很小的泪珠。

她有点儿说不清楚此刻自己的心情,就是刚才那种铺天盖地的委屈,好像突然被打开了闸口,竟是汹涌而出。那种心头堵着的莫名心酸,也像是被轻柔的安抚住。

于是叶飒伸手抱住他的脖子,将脸颊埋在他的肩窝处。

温牧寒只感觉到他脖颈的皮肤上,一瞬间有了温热的湿润感,是她的眼泪。

他低头在她耳朵上亲了下,含着笑意轻声说:“怎么还成小哭包了。”

叶飒在他肩窝轻蹭了蹭。

“先起来吃点儿东西,”温牧寒准备将她抱起来,“要不然哭都没力气。”

闻言,叶飒抬起头看着他,“你还想让我哭多久?”

呵。

瞧瞧这倒打一耙的娇惯劲儿,温牧寒还真是服了她。

不过他这会儿真是舍不得说她一句,哪怕她这么倒打一耙,也还是准备把人抱起来。但是叶飒砸抓紧他的手臂,小声说:“我自己可以站起来。”

温牧寒碰了下她的额头,低笑道:“真不要我抱?”

叶飒趴在他怀里摇头。

此时外面的电梯又叮的响了下,电梯门一打开,司唯看见阮冬至站在门口,立即惊讶道:“知道我要来,你也不用这么客气吧,这么早就等在门口。”

“你总算来了。”阮冬至伸手冲着她招了招。

虽然温牧寒进她家之后,只是安慰了一下叶飒,没做什么太过分的事情。可是阮冬至看着还是挺扎心的。

明明今晚差点儿出事的是她,可是最后被安慰的人,却不是她。

因为人家有男朋友,她没有。

司唯走到跟前的时候,阮冬至看了她一眼,还是伸手抱着她的胳膊,靠在她身上。

“你干嘛呀?”

阮冬至心如死灰道:“没有男人,我最起码还有姐妹。”

司唯听着她这话,伸手摸她的额头,“你这是喝糊涂了,还是烧糊涂了。”

直到她拉着阮冬至要进门,结果一眼看见客厅里站着的男人,居然很不争气地叫了一声。

等她看清楚是温牧寒的时候,脸上立即有点儿尴尬。

“这是怎么了?”司唯看着叶飒眼睛里还挂着眼泪,等回头一看阮冬至,发现她这双眼也是刚哭过,还肿着呢。

她第一反应说:“你们两个都被打了?”

叶飒:“……”

阮冬至:“……”

直到叶飒伸手揉了下自己的眼睛,总算恢复了寻常模样,“你盼着点我们好,可以吧。”

司唯无辜道:“你们两个都这样,我不就以为你们都被打了。”

“有你叶飒爸爸在,谁敢打我,”阮冬至靠着门口的墙壁站着,冲着叶飒微抬了抬下巴,“你是刚才没看见叶飒打人的样子。”

特飒。

虽然阮冬至那时候浑身无力,但是叶飒一手包抡下去,直接把对方打倒在地上的样子,她还是看得清清楚楚。

这姑娘还真是那种敢下狠手的。

说完,阮冬至一把将司唯扯了过来,说道:“今晚让她陪我吧,我们家这个小庙装不下太多人,叶飒你就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