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刚就讲了一个关于俚语的小笑话,语言幽默又风趣,而且谈吐有礼,加上并不算差的外在条件,也无外乎会让几个小女生着迷了。

会是他吗?文艺作品中的变态杀手似乎总有这样迷惑人的外在,吸引着受害者。

郭小晗既然很喜欢这个老师,极有可能跟着他离开。

会是他吗?警方已经怀疑他了吗?要不要给曾队打个电话提醒他?钟采蓝刚打开手机,就感觉到周孟言在她手背上写了一个“万”字。

她一怔,随即恍然。

年纪不对。

齐老师太年轻了。

万雨馨失踪那会儿,他也不过是个孩子。

然而,小心起见,钟采蓝还是耐着性子等到下课,去和齐老师套了套近乎:“齐老师对国外的生活很了解,是不是有过留学经历?”

“我去美国交换学习过一段时间。”齐老师毫不怀疑她问这话的用意,如实答道。

钟采蓝佯装好奇:“齐老师是海归,怎么会到松容来?不留在国外吗?。”

“出过国的人,有的人想要留在国外,有的人想要回家,我是后者,而且人总是有故乡情结的嘛。”

钟采蓝这次是真的意外了:“齐老师是本地人?”

“我小时候在松容住过一段日子,后来就搬到城里了,不过要我说,还是这边的空气好。”齐老师的这句话得到了其他人的赞同,松容虽然经济发展不怎么样,但地处山间,空气比大城市好太多了,至少没有雾霾。

钟采蓝也得到了答案,趁着别人问问题转移了齐老师的注意力,她静悄悄离开了。

坐在车里,钟采蓝纤细的手指敲着方向盘,沉吟半晌,问:“周孟言,你说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赵。周孟言毫不犹豫地给出了答案。

赵老师的绘画班也并不难找,就在中心广场旁边的一栋楼里,这个地点让钟采蓝有些在意。

她到的时候,绘画班正在上课,大约有十来个小萝卜头坐在教室里,对着一个石膏像学素描,而老师是一个面容和善的中年女性,虽然长相普通,但轻声细语,让人倍生好感。

看见钟采蓝在外面,她低声和一个孩子叮嘱了几句,推门出来:“你好,有什么事吗?”

“你们这里收多大的孩子?”钟采蓝故技重施,佯装客人。

那女人就笑道:“我们只收初中以下的,教水彩、国画和素描。”

钟采蓝点点头,环顾一周,略显为难:“要到这里来上课?能不能上门教?”

“我要在这里上课,所以家教的话是我老公去,而且收费也会比较贵…你可以先看看我们的作品。”那个女人推开一间办公室,给她看里面展示的绘画作品。

有孩子们的,也有他们夫妻的。

钟采蓝正在寻找线索的时候,突然听见那个女人说“我老公来了”,她扭头去看,就看到一个胖乎乎乐呵呵的中年男子进来了,来提着一个保鲜盒:“老婆,来吃水果。”

那个女人脸上就浮现出了温柔的微笑,从他手里接过保鲜盒,里面是已经切好的西瓜和菠萝:“你老花这种冤枉钱。”

“喜欢吃就买,又不贵。”赵老师也许听出了妻子的言不由衷,依旧是笑眯眯地说。

钟采蓝有点出神,她没有一个和睦恩爱的正常家庭,对于这样老夫老妻的恩爱场景,竟然觉得有些尴尬,为了转移注意力,她只好认真地看起办公室里的画来。

这么一看,还真的给她看出些名堂来。

有一幅画非常眼熟——并不是画风或者笔触,她并不懂艺术——而是内容,画中的场景,让她很有既视感

就在她出神时,身后传来赵老师的声音:“你喜欢油画?”

钟采蓝回过身,发现赵老师的妻子已经回到教室里去给孩子上课了,顿了顿,她道:“我不太懂这个,就是觉得很好看。”

她指着那幅画问:“这是哪里,风景很美?”

“这是松容的一个学校。”赵老师笑了笑,“松容有很多值得写生的地方。”

钟采蓝点了点头,又问了一遍家教的事,赵老师给了她一张单子:“具体的收费和课时都在这里,是你学还是别人?”

“是我侄女想找个家教。”钟采蓝随口编着谎话。

赵老师很理解地点了点头,有些家长就是觉得老师教一个班不如只教一个来的用心,所以多会选择上门一对一教学。

“我要考虑一下,这个我能带走吗?”钟采蓝挥了挥手里的单子。

“当然。”赵老师送她到电梯门口,“下面有我们的电话,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问。”

“好的。”

钟采蓝的微笑一直保持到了她进停车场,周孟言看见她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下来,她坐到车里点火开了空调,却没有马上开走。

周孟言想问她发现了什么,但不过只写了一个字母,她就开了口:“那幅画里的场景…就是松容小学,因为角度有些奇怪,所以我一时没有想起来。”

第15章 跟踪

松容小学?周孟言仔细回忆了一下那幅画的场景,老实说,那真的平平无奇,不过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和湛蓝的天空而已,唯一的亮点大概是在树林里露出的教堂红色屋顶的一角…等一等。

这画面,的确十分眼熟。

周孟言闭上眼睛,很快在回忆中找到了自己的小学。

和每一个小学一样,他的小学也有一个操场,不新不旧,那个时候还没有塑胶跑道,大约200米的椭圆形跑道是用煤渣铺成,摔一跤会很疼。

体育课上,他通常不会和同龄男孩一样在球场上挥洒汗水,他更喜欢一个人待在高高的坐台上眺望远方。

而画中的事物,就是他坐在最高处时看得最多的风景。

唯一的区别是角度不一样,如果从高台上看,视角正对着那家教堂,不仅可以看到红屋顶,还可以看到十字架。

周孟言在心里迅速转动了视角,如果和画里的场景要重合的话,画画的人应该在…旁边的艺术楼?

如果说学校附近有一条专门为招揽学生而开满了店铺的街并不算太奇怪,那么,操场旁边有一个小树林,坐在高台上正好能看到教堂的红色屋顶呢?

这绝对不是巧合那么简单。周孟言心里想着,对自己的记忆产生了某种怀疑。

而钟采蓝一心都在赵老师身上,她犹豫再三,还是拨通了曾队的号码:“曾队长吗?我是钟采蓝,是这样的,我觉得教小晗画画的那个老师,以前可能在松小待过…不,我不认识,只是有这样的怀疑,想拜托您调查一下,嗯,好,谢谢。”

打完这个电话,她紧绷的肩膀突然松弛下来,她往后一靠,像是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周孟言觉得她的脸色看起来不大好,正犹豫要不要多嘴问一句的时候,听见她喃喃苦笑:“我怎么就忘了呢,万雨馨那个时候也参加了美术班…不是平时的课,是星期六上午的兴趣班…那个时候我家里穷,画画要买颜料画笔,我觉得太贵了,就说去上奥数…所以万雨馨自己去了,不知道教她的,是不是就是他…”

周孟言侧着身,静静听着,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要拥抱她,但是他克制住了,因为他察觉到了这种亲昵的心态与之前一样,都很古怪。

很难说清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怪异感,这种情感好像扎根在他内心深处,是他与生俱来的东西,然而…他在此之前从未察觉过。

他的情感一贯内敛,即便是和高银月,也是在相处一段时日后才会有较为亲昵的举动。

对一个陌生女人产生这样的亲密感让他十分不适,他也不喜欢这种失控的感觉,所以他用理智压住了这股冲动,不动声色地捕捉着有关自己的线索。

可惜的是,钟采蓝似乎没有再倾诉的冲动,她也忍住了,踩下了油门,就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那样把车开出了停车场。

然后拐了个弯,开进了中心广场的地下停车库。

周孟言顷刻间明白了她想要做的事。

果然,她故意将车停在了一个距离出口很近的地方,然后上楼,在一楼的一家咖啡厅坐下了。

她选的位置恰好靠窗,单向的玻璃窗可以让她很容易观察到对面那栋楼的出入情况。

是的,她并不准备回郭家去等消息,而是决定在这里就近监视赵老师的行动——虽然这个决定看起来很愚蠢,但她也认为比无用的等待要值得。

何况,现在郭家的气氛实在太过压抑,她一点都不想回去。

喝了一口冰咖啡提神,钟采蓝掏出了手机,发现有好多条未读微信,来自温柔:[改得我都要秃了!再不行我就去自杀!]

钟采蓝瞄了一眼,立刻调转姿势背靠角落,确保周孟言就算坐在她身边也不会看到,然后,才点开了那张缩略图。

图里的年轻男人虽然衣着简单,但挺拔帅气,隐藏在鸭舌帽下的一双眼睛坚定沉稳…和她想的一模一样。

钟采蓝的唇角不禁弯了起来,这张图带给她的愉悦感冲散了这几天的压抑,她偷偷看了好一会儿才把图存了下来,并对好友发去了热烈的感谢:[画得真棒!我太喜欢了!]

后面跟了N排的表情。

被红唇和热吻刷屏的温柔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喜欢就好,不过这个人到底是谁?你暗恋的对象?]

[就是一个朋友,一个非常好的朋友]

钟采蓝再次强调了这一点。

偷看到她们聊天记录的周孟言现在有点相信这句话了,如果不是很要好的朋友,钟采蓝不会对他有这样的信任与依赖——虽然这个朋友他也是刚刚认识。

周孟言转过头,看着捧着手机咬着嘴唇噼里啪啦打字的钟采蓝,徒起坏心,在她手心里写道:一点都不像我。

钟采蓝手一抖,差点把手机给摔了。

看着她窘迫的神情,周孟言竟然为这样小小的恶作剧而开心起来。

钟采蓝尴尬极了,她拿起咖啡喝了一口,清了清嗓子,像是想为自己解释一下,但张了张嘴,说出的话却是:“真的不像你?”

周孟言迟疑了一下,还是说了实话:七八分相似。

钟采蓝沉默片刻,忍不住道:“我真的很想亲眼看看你。”

周孟言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时机,便问:你从来没有见过我,对吗?那我们是怎么成为朋友的呢?

钟采蓝这一回思考了很久,才给了他一个答案:“事实上,是我单方面把你当做我的朋友,你并不认识我,也并没有把我当朋友,不是吗?”

周孟言半真半假地回答: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这个答案一点都不让人意外。”钟采蓝唇边浮现出一丝笑容,“你一向都是非常聪明的人,既然如此,不如这样吧,你自己猜猜我们到底是怎么认识的,我和你之间又有什么关系,相信我,谜底并不难猜,只要你有足够的想象力。”

这和说好的可不一样…周孟言刚皱起眉就瞥见她促狭的笑意,他顿悟,这是被报复了啊。

真小心眼。周孟言心想,决定当做没有听见这句话。

钟采蓝没有得到回应,就知道他又和那天一样装死了,这种无赖让她觉得有些新奇,因为这并不是她赋予他的特质。

她知道那天周孟言或许会来偷看她的手机,可没有想到他被抓了个当场后竟然会用这种方式耍赖。

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好像他是一个真实的人一样,而不是仅仅存在于她的想象与文字之中。

她喜欢这种“意外”。

所以她也忍不住做了一个孩子气的举动——伸手去抓他。

周孟言迅速避开了,从她身边的位置转到了对面。钟采蓝抓了个空,很是悻悻:“你有本事跑远点。”

她以为周孟言会继续装死,谁知他握住了她的手,画了一个箭头,示意她看窗外。

马路对面,赵老师出来了,对面楼里没有停车场,车子就停在路边,排成长龙,赵老师走了一段路,上了一辆灰扑扑的轿车。

记住了对方的车牌号码后,钟采蓝立刻小跑进了地下停车场,然而,她跟踪人还是平生头一回,经验实在不足,等到她手忙脚乱开着车追出去的时候,已经看不见赵老师的车了。

钟采蓝说不上是失望还是郁闷,果然现实和想象是有极大区别的,跟踪这种事,不是人人都能做。

事已至此,她也没有太过懊悔,反正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再不济还有曾队那边,警方总比她专业很多。

然而,就在她打退堂鼓的时候,周孟言拍了拍她的左手,示意她左拐。

钟采蓝一怔,瞄了一眼绿灯,只有不到3秒的时间了,来不及多想,她立刻变道,原本在左边车道的司机狠狠按了一下喇叭,她佯装没听见,在黄灯闪烁时,成功左拐跟了上去。

“你看到了?”她问。

周孟言写道:算了算红绿灯的时间。

钟采蓝的心里升起了一种复杂的感觉,她想说什么,但现在显然不是谈人生的好机会,所以她话到嘴边就变了个样:“接下去往哪里?”

周孟言写道:直走,或者右。

二选一。钟采蓝很平静地笑了:“你选,靠直觉。”

她相信他的直觉。

周孟言在心里默默记了一笔,然后写了一个“R”。

钟采蓝打转了方向盘。

也许周孟言真的有某种神秘光环的笼罩,钟采蓝看到了远处赵老师的车子,她维持着一种不远不近的距离跟着他。

钟采蓝很紧张,事实上,当她看见赵老师的车的那一瞬间,她就开始紧张起来了,她不可避免地开始胡思乱想,万一…万一赵老师真的是那个人,他现在会去哪里?

会去看郭小晗吗?如果真的是这样,她这么做会不会太冲动了?怎么办?

一瞬间,她脑子里被塞满了稀奇古怪的念头,她更紧张了,手心出汗,方向盘打滑,差点转弯打过头和一辆车撞上。

周孟言不得不把手覆盖在她手背上,让她冷静下来。

钟采蓝有些窘迫:“我第一次…”

周孟言笑了起来,拍拍她的手背。

钟采蓝感觉到他并没有笑话她,立刻深吸了口气冷静下来,全神贯注地跟着赵老师的车。

他没有开出市区,在一个高档小区门口停下了,小区保安询问了几句,又打了电话征求了住客的同意,才开门放他进去。

钟采蓝慢慢开着车从小区门口路过,想到再掉头回去未免太惹人注目,她把车停在了街尾,熄了火。

这样的高温天气,空调一旦停止工作,狭小的车厢里就迅速热了起来,钟采蓝开了窗也吃不消,想要下车找一个可以暂作休息的地方,可这一代都是住宅区,附近根本没有任何可以歇脚的店铺,要是走得远了,那跟踪的事也就泡了汤。

考虑到辅导起码也要一两个小时,她决定先离开这里,等时间差不多了再回来守株待兔。

在附近找了家饮料店坐下,钟采蓝拨通了曾队的电话。

第16章 意外

曾队并没有辜负钟采蓝的期待,他已经查过赵老师了,他的全名叫赵卓越,妻子叫陆宁,两个人都是学美术出身。

而钟采蓝猜的也没错,赵卓越在松小任教过十年,后来似乎因为待遇问题辞职了,和妻子开了一个绘画辅导班。

他任教的时间与万雨馨、王嫣然失踪的时间重合,而他又是郭小晗的家教,这样的巧合当然让曾队高度重视。

但是…松小里有许多任教了多年老教师,他并不是唯一一个,而且赵卓越看起来实在太不像是嫌疑人了。

“街坊邻居都说他和妻子的感情很好,以前任教的时候也很受学生的喜爱,从没有出过什么岔子,他还有一个读初中的女儿,家庭很和睦。”曾队沉声道,“最重要的是,我去过他们家里,是很普通的老小区,他绝对不可能把一个孩子带回家而不被街坊邻居发现。”

钟采蓝难掩失望,她努力争取:“那有没有可能他把人藏在了什么地方?”

“不排除这个可能,但是赵卓越是嫌疑人的可能性并不大。”曾队能理解钟采蓝焦急的心情,所以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道,“我会继续关注他的。”

钟采蓝只能挂了电话,可又不甘心:“就这样算了吗?”

周孟言坐在她身边,并指写到:我同意你的判断,他有很大嫌疑。

“可我觉得曾队说的有道理。”钟采蓝沮丧极了,赵卓越任教的巧合的确是她怀疑他最重要的理由,然而,其实这并不奇怪,松容这样的小地方,一个老师同时给父母和孩子上过课也不足为奇,何况只是差了十年。

很多老教师一教就是一辈子,不能仅仅因为这个就认定赵卓越是凶手。

周孟言慢慢写下自己的想法:首先,警方调查过万雨馨和王嫣然的失踪,但是一无所获,这证明对方是个非常狡猾并且善于伪装的,正如这一次一样,没有人会去怀疑赵卓越,他看起来太不像是嫌疑人了,可也太像是嫌疑人了。

他写起单词来飞快,有时候只写几个关键词,钟采蓝一边要辨认英文一边猜测他的意思。

周孟言又写道:其次,我回想了一下他们夫妻的画,画得不错,至少可以教高中生,艺考比起兴趣班应该更赚钱,但是他们开的辅导班只有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