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她对于聂之文的情感变得复杂起来,她对他产生了一点爱意,这是出于作者对笔下人物的热爱,无关正反派,又对他有许多的愧疚,他救了她,她却让他成为凶手。

可是…爱有轻重,人有远近,聂之文和周孟言之间如果要取舍,她会毫不犹豫送聂之文去死。

周孟言,周孟言,十几年的感情…钟采蓝闭了闭眼,掀开泡面的盖子,待热气上涌的刹那,才微微红了眼。

咔哒。门口传来一声轻响。

周孟言一开门进来就闻到了泡面的香味,顿时饥肠辘辘:“你居然吃独食。”

钟采蓝:“…我的晚饭。”

“我也饿了。”

“抽屉里还有。”钟采蓝说着卷起一筷子面条,还没送进嘴里,手腕就被他抓住抬高,“你干嘛?”

周孟言弯腰张嘴,把这一筷子面条给劫走了,边吃边道:“我饿死了,没吃午饭。”

钟采蓝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目瞪口呆:“你发什么神经?”抢女生的东西吃,还要不要脸了??

“你吃吗?不吃能不能给我吃?”周孟言一点没和她客气,“我饿死了。”

话说到这份上,钟采蓝实在不好意思小气,把泡面推给他:“那你吃吧 ”

他用了三分钟,把一碗泡面吃得干干净净,包括一根火腿肠和半个卤蛋,吃完才重新倒水帮钟采蓝煮泡面:“我今天一整天都没吃东西。”

钟采蓝:“…白桃不给你饭吃吗?”

“我们只是碰了一面。”周孟言很想提一提女主角的事,但考虑到钟采蓝瞒得挺辛苦,他也不好意思告诉她自己早就猜到了,只能若无其事道,“说起来,她今天拿到了一份还算有价值的监控。”

钟采蓝被吸引了注意力:“什么监控?”

“聂之文家楼下一家咖啡厅的监控,拍到了6号晚上银月的车曾经出现过。”周孟言神情复杂,“但是,也只是这样而已,没有办法证明她进了聂之文家的小区。”

咖啡厅位于转角处,那是一个丁字路口,一侧是聂之文所在小区的大门,另一侧是一条普通公路,虽然这多少佐证了他们的猜测,可并非有力证据。

钟采蓝问:“那你们打算怎么办?”

“你问我之前,我想先问问你打算怎么办。”周孟言把煮好的面条放到她面前,“我俩关系那么特殊,你瞒着我干什么?”

钟采蓝恐他耍诈,故作不明:“什么意思?”

“咪咪。”周孟言慢吞吞道,“不是你的计划?”

钟采蓝脸色一变:“你跟踪我?”

周孟言大大方方承认:“没错。”

钟采蓝忍着怒火:“你有没有觉得自己的行为不太妥当?”

“不觉得啊。”周孟言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你不想告诉我,可我又担心你,为了不让你为难,我只好自己去看看了。”

钟采蓝:“…”

周孟言道:“采蓝,你和我说实话,为什么要这么做?”

“理由很多,我不想说。”她淡淡道,“不用事事和你报备吧?”

她这样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很让人恼火,不过周孟言自有办法,他佯装受伤道:“是不是之前我做的事让你不高兴了,所以你才不想告诉我?”

钟采蓝:“…不是。”

“肯定是。”他诚恳道,“采蓝,我和你道歉,你原谅我好不好?”

钟采蓝很囧:“我又没怪你。”

“那你为什么一直瞒着我呢。”

钟采蓝:“啊,好饿,吃面。”

她低头吃面,周孟言就看着她:“还是不能说吗?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咳——”钟采蓝很不雅观地呛到了,“你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什么乱七八糟的。”

周孟言坦然道:“没有啊,我昨天不是说了吗?我开始接受我自己了,包括我是你男主角的身份,我们之间的关系本来就无法斩断,既然如此,不如寻求一种合适的相处方式。”

钟采蓝咳了半天才道:“我觉得我们当普通朋友就挺好的。”

“我们十几年的感情你居然说变就变!”

钟采蓝投降了:“好吧,我告诉你就行了,麻烦你别念台词了,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周孟言恢复了表情:“那你说吧。”

钟采蓝沉吟片刻,道:“第一、这件事本来就由我而起,我是不能置身事外的。”

周孟言不怎么赞同:“你是作者,本来就在事外,要做也该我去做,这不才是你故事的核心吗?”

钟采蓝没有和他多做争执,又道:“第二、你想让我抽身,聂之文会同意吗?很明显,我现在就是他的目标。”

周孟言无法反驳,可还是道:“你坚决不靠近他,他还能怎么样?”

钟采蓝道:“第三、要给聂之文定罪,必须找到录像,你找得到吗?”

“你就找得到?”

钟采蓝言简意赅:“我有计划。”

“什么计划?”

钟采蓝低头吃面:“这就不能告诉你了。”

周孟言思量片刻,脱口问:“你想和他…”

要拿到录像,说难不难,自我欺骗如姜雪都能发现聂之文在偷拍,高银月也知道录像的存在,也曾想设法拿回,可见聂之文在掌握了把柄之后自觉能够控制对方,也就会降低警惕。

可前提是她得自己送上把柄才行,否则聂之文绝不会轻易露出马脚。

钟采蓝解释道:“那也不一定,我会用咪咪的事尽量接近他,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

“呵,你是在哄我吗?如果地毯式搜索能找到东西,让白桃把人抓了不就好了?”周孟言才不上当,“除非你亲眼看到东西放在哪里,那前提是,你得让他拍——你是不是疯了?”

钟采蓝道:“这种事又说不准,可能我们运气会比较好呢?”

周孟言:“…劝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这不是闹着玩的,绝对不行。”

“我妈都说行了。”钟采蓝慢悠悠道,“我也同意不就好了。”

周孟言冷冷道:“我是认真的,你敢这么做,我会不惜一切代价阻止你。”

钟采蓝不为所动,只是道:“不过呢,这个办法有一个弊端,时间线拉太长了,我就算能假装喝醉或者怎么样,不让他起疑也得一个月吧,所以,我还有一个主意,你要不要听?”

“你先说说看。”

钟采蓝也是临时想到的办法,整理了思绪后才简单说了自己的计划:“得要你帮我。”

周孟言还是不肯同意:“这也太危险了。”

“不危险,对你来说又不是难事。”钟采蓝见他还是满脸不赞同,干脆道,“不同意也行,那我干我的,你不准再BB,这样不行那样不行,你除了不行不同意,还能不能来点新鲜的?”

周孟言:“…”好凶哦。

不过他头一次见到这样的钟采蓝,觉得十分新鲜,又笑:“说真的,这是不是你的本来面目?”

钟采蓝沉默片刻,才冷冷道:“是又怎么样?”

文静、懂事、沉默、不擅长社交…或许身边的人会对她有诸如此类的评价,这或许代表了绝大多数时候的她,可人本来就是多面化的,偶尔,另一个她会冒出头来。

那个钟采蓝自卑、骄傲、绝情、占有欲极强,比平时的她还要不讨人喜欢,所以她总是很小心地把她藏好。

可周孟言笑了起来:“我好欣慰啊,你终于舍得把情绪表露出来给我看了。”他总是觉得钟采蓝心思真的太重了,有什么事都爱憋在心里,早晚会闷出病来,现在见她流露天性,十分喜欢,“这样就很好,继续保持。”

这大大出乎钟采蓝的预料,她怔怔问:“你觉得我这样…很好?”

“对啊。”周孟言耐心道,“你太克制自己的情绪了,虽然这一点很了不起,可是太累了,采蓝,对着可以信任的人,你应该是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想发脾气就发脾气,不要忍着,情感是需要宣泄的。”

钟采蓝道:“你不明白。”

周孟言道:“是你不明白,真正爱你的人,就会接受你最真实的样子。”

第59章 幸免

最真实的样子?可钟采蓝已经记不清自己真实的样子是什么样了。

她很小的时候, 父亲还没有生病,家里的条件还算不错,她刚生下来, 也曾是家里的小公主。

江静说她小时候特别娇气, 人家都吃辅食了,她还不能断奶, 又说, 她有段时间特别喜欢吃饼干, 那时候的饼干还是很昂贵的东西,可她父亲乐意宠着她,每天都会给她塞块饼干吃,别人问她要, 她就给人家一巴掌, 自私极了,不肯分给别人。

可三四岁的时候,她父亲就开始生病吃药,一开始还能去厂里上班, 后面越病越重,实在吃不消,只能卧床静养。

家里就只有江静一个人支撑,要去上班,要照顾老公孩子,这种时候,能喂饱她就不错了, 哪里顾得上她的小情绪。

有一天,她发脾气不肯吃饭,江静下班回来,又累又饿,看她不肯吃饭,拍桌子冷笑:“不吃是吧,不吃今天就别吃了。”

然后真的饿了她一晚上。

而她父亲呢,因为重病,脾气也变坏了,她尿了床,被他劈头盖脸骂了一顿,吓得从此以后治好了尿床的毛病。

就是从那个时候起,渐渐懂事了,知道不能再哭闹,否则轻则被骂,重则被打,知道如果乖乖在家里不闹腾,还能多要一块饼干吃。

后来父亲死了,可欠的钱没有还完,家里的日子都是紧巴巴的,江静为了养活她,从早干到晚,她放了学,只能自己回家。

还记得有一次下了大暴雨,人家都有父母来接,只有她没有,最后硬着头皮冒雨走回家,江静下班回来就发现她发烧了,连口水都没喝就把她背去医院,骂她不知道看天气预报带伞,骂她给浪费钱不知道现在家里有多难。

连番指责下,她就再也不敢问一句“下次下雨能不能来接我”,她学会把所有事都放在心里。

万雨馨失踪,她又怕又愧疚,夜里睡不着觉,可不敢告诉江静,只能自己忍着,在学校里被人从楼梯上推下去,再委屈也不敢告诉家长…再后来,江静再婚,她寄人篱下,更是懂事。

往日种种如走马灯转过,钟采蓝心里一叹,不由道:“我已经改不了啦。”

周孟言:“…”他花了十分钟想起来一个多小时之前的对话,“你在说你的性格?”

钟采蓝点点头。

周孟言怀疑得看了一眼时间,发现没错啊,这真的是一个多小时之前的对话了,他已经洗完澡洗完衣服了,不是自己做梦:“你怎么还在想这件事?”

钟采蓝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周孟言回想了一下前情提要,接上了话题:“这不是改不改的问题,你是缺乏安全感,觉得表现出真实的情绪别人就会反感,只要你知道不会这样,自然就会流露出真实的想法了。”

钟采蓝微哂:“或许你是对的,可谁不会离开我呢?”连你都会。

周孟言好像听见了她的心声似的:“我说的不是这个离开。”

“我知道,我说得是这一个离开。”

周孟言道:“那没有人可以幸免。”

钟采蓝看着他,慢慢勾起了唇角:“是啊,或许正是每个人都不能幸免,所以我也不能例外。”

周孟言默然,她本来是有的,活在她笔下她心里的周孟言,原本会始终陪伴她,哪怕她结婚生子,也永远是她最好的朋友,等到她死的那一天,再跟着她一起走向虚无。

然而,现在的他怎么会甘心。

做亲密的朋友是一回事,整个世界只有一个人,是另一回事。

哪怕他已经愿意接受自己,可也无法容忍今后这一生,只为她一个人而活。

他不愿意。

所以,他没有办法接下面的话。

好在钟采蓝并不是想要一个答案,她早就知道答案,不过是在警告他罢了:“我的计划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她体贴地揭了过去,周孟言便顺坡下驴:“我想了想,也不是不行,只是得仔细完善一下。”

聂之文第二天下班的时候,看到了坐在外面等着的钟采蓝,她垂着头,长发披了一肩,很文静的模样。

前台小妹对他挤眉弄眼:“来了好一会儿了。”

他笑着走过去:“采蓝?”

钟采蓝似乎是被他这个称呼惊了一下,本来“聂先生”三个字要出口,可到嘴边却绊住了:“聂…呃,你下班了?”

“不介意的话,直接叫我名字就可以了。”聂之文笑道,“找我有什么事吗?”

钟采蓝给他看自己提着的帆布包:“我给咪咪买了点东西。”

“那给我打电话让我去拿就行了,怎么特地跑一趟。”聂之文话虽如此,却知道她不想多麻烦自己,说过就罢,“走吧,我请你吃饭。”

钟采蓝忙道:“不不,你帮了我那么多,我请你吃。”

“你已经请我吃过一回了,总要给我一个约女孩子的机会。”聂之文笑起来,“给我点面子,好吗?”

钟采蓝踟蹰片刻,这才答应了。

和聂之文吃的这顿饭十分愉快。钟采蓝发现,这个角色似乎也是按照她心仪的样子来塑造的,文质彬彬,绅士有礼,如果忽略他的身份,她可能早晚会爱上他。

她没有压制自己的情绪,让这种爱意稍稍表露,聂之文也察觉到了,笑意更浓。

吃过饭,她跟着聂之文到了他家里,一进门,便问:“咪咪呢?”

“在那边。”聂之文给她指了路,“我把它放在小卧室了。”

钟采蓝便跑去看,聂之文拿了个纸箱给它做窝,垫了几块毛巾,小咪看起来精神了不少,用爪子拨着箱子玩。

她一边用逗猫棒逗着猫玩,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打量这个房间,这原本应该是个儿童房,但现在空置着,随意堆放了一些杂物。

录像会被藏在这里吗?钟采蓝想了片刻,否决了这个可能。

以聂之文的谨慎,录像一定会被放在一个十分安全隐蔽的地方,他会把猫放在这里,也就是并不担心这个多动的小家伙会不小心把东西翻出来。

钟采蓝给小咪冲了奶粉喂了一顿,又给它的伤口上了药,然后开始发愁:“我要怎么才能教会它用厕所呢?”

聂之文微微皱眉,随即道:“它不是自己会用吗?”

“我也没有养过。”钟采蓝把猫厕所准备好,“这个是放卫生间里吗?”

“就放这里吧。”聂之文道,“太远了它也走不动。”

钟采蓝点点头,很歉疚似的对他说:“我一定会尽快找到人收养它的,如果它弄坏了你家东西,我会赔的。”

聂之文忍俊不禁:“它就那么一点大,能弄坏什么。”

“万一是个调皮鬼呢?”

“那我也不要你赔。”聂之文笑道,“你给我个追求你的机会吧。”

钟采蓝双颊嫣红,小声道:“原来,你以前不是在追我啊。”

“是,当然是。”聂之文没有放过这个机会,“那你…”

钟采蓝无意识地咬了咬嘴唇:“我没有办法告诉你答案…我要想一想。”

“当然,你不需要马上答复我。”话虽如此,可聂之文已经明白,她点头也不过是时间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