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钟采蓝还笑了起来,“是不是有点害怕了?你现在害怕还不晚,我没有改变主意,你随时都能走,离我这个可怕的人远一点。”

周孟言没有答话,良久,他才艰难道:“你说对了,我很害怕…从来没有这样害怕过。”

“那你快跑啊,我不抓你。”她笑。

“不,我还有个问题要问你。”他的喉结微微滚动,声音带着颤栗,“如果我移情别恋的人,是你呢?”

“我知道你给我安排的女主角是白桃,那么按照你的想法,我喜欢的人应该是她才对,但不是,我对白桃没有别的想法。”

“钟采蓝,如果我喜欢的人是你,如果我追过来只是因为想见你,你又怎么解释?”

第76章 悸动(修)

周孟言一口气吐露完心事, 居然奇迹般地平静了下来, 他报复似的想:是, 你说得都有道理,可我不全是按照你的心意,现在我喜欢你,看你怎么办!

你要怎么办呢?他心里七上八下地等她回应, 可是,等了半天,却只等到她疑惑地问:“什么?你刚刚说了什么?”

乍一听, 他还以为钟采蓝是在逃避, 可细细一看,她脸上的疑惑不容作假, 不由奇怪:“你真没听清还是假没听清?”

钟采蓝还有点蒙,她觉得自己应该是听见了的,可双耳好像突然抱病, 齐齐发出嗡嗡的声响, 他的话如清风过耳,不曾传送到大脑里去。

“你刚刚是说…”她罕见地茫然无措, “说了什么?”

周孟言心惊胆战地重复了一遍重点:“我说,我喜欢你。”

“啊!”她听清了, 可奇怪的是,这样一句连梦里都不会出现的告白真实的出现在了现实世界,她却不觉得欣喜若狂,只是喉咙发涩, 眼眶酸胀,险些热泪盈眶。

有生之年,她都不曾想过会从他口中听到这句话,矫情一点来说,不枉此生了。

然而,也仅仅是如此了。

平凡人会因为得到偶像的一个拥抱而欣喜若狂,可若是得到了一个告白或是求婚,便只会觉得虚幻。

因为前者才是配得上自己身份的,是自己有资格可以拥有的,后者就好像是空中楼阁,海市蜃楼,即便到了眼前,也从没有想过可以被真正得到。

她一贯克制理智,情感未曾宣泄出来,大脑便得出判断——周孟言喜欢她是不可能发生的事件,现在发生了,那必然是某个环节出了错。

她的大脑慢慢转动起来,渐渐搜寻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顿时释然:“我知道了。”

“什么?”这发展始料未及,周孟言也有点蒙。

她认真解释道:“我刚才说了,故事里的你有一个必然的情感变化,从原定好的白桃变成了我,是因为我或多或少抢了白桃的戏份,按照一般的套路,应该是白桃收留你,帮你破案,让你走出失去高银月的阴影…”

可因为一个意外,周孟言和她相遇了,她做了很多原本是白桃做的事,所以他产生了错觉,以为喜欢的人是她。但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发现这个事实,假的真不了,她不想到时候被分手,还不如一开始就告知他真相。

“应该是故事的后遗症。”她笃定地下了判断,“过段时间就会好了,只是错觉,你搞错了——你是不可能喜欢我的。”

因为她没有什么是值得他去喜欢的。

周孟言万万没有想到答案会如此离奇,不可置信地看着她:“钟采蓝,你…”生怕自己一气之下说错话,他赶紧噤声,可委屈和愤怒还是冲出了喉咙,“你怎么能这样?”

言语已经不足以表达他的心情,他干脆动了手,捏住她两颊的软肉往外拉:“我真是要被你气死了,我大概会是有史以来第一个被作者气死的男主角!”

他真的特别特别生气,气她怀疑自己的感情,气她这样自以为是的曲解他的意愿,也气她如此看轻自己。

然而,他又明白她为什么会这么做。

因为钟采蓝是一个极度自卑又绝对自傲的人,她自卑到认为自己完全没有资格得到他的喜欢,又骄傲到宁可自己主动放手也不愿意被人抛弃,好像姿态漂亮一点,受到的伤害就小一点。

面对这样一个矛盾敏感的女孩子,他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才能说服她。

“都叫你离我远一点了。”钟采蓝的心脏仿佛被荆棘紧紧缠绕,尖利的刺扎进柔软的心室,一滴滴血珠渗出来,可她保持微笑,“你怎么还不死心?”

周孟言松开手,见她双颊发红,又揉一揉:“我为什么要死心?”

不想听她替自己编造理由,他等不及理清思绪,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我是认真的,我知道我的感情是真的还是假的。或许我和银月的感情是有你的关系,可记得吗?你说过我自由了,既然我早就不被你控制了,我喜欢谁不喜欢谁,我当然比你清楚。钟采蓝,你不能随便否认别人的感情,这太过分了!”

钟采蓝无法否认这一点,现在的她已经无法感知他的心理变化了,他彻彻底底脱离了她的掌控,然而,这个结论总是不会错的。

“也许你是对的,我没有什么资格质疑你的感情。”良久,她道,“可我还是觉得你弄错了,我没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

对于这个问题,周孟言也还没有想明白,只能十分惆怅地表示:“我也不知道喜欢你什么,你知不知道你特别讨厌?之前说断交就断交,我在家里等你电话等了半个多月,都快神经衰弱了,可你就能忍着一次都不给我打。你不给我打,那总得留个给我打你电话的机会吧?全都拉黑我,你怎么就能这么过分呢。”

钟采蓝:“…”同学,你是真的想追我吗?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喜欢一个人就比较犯贱,昨天晚上,我真是恨你恨得牙痒痒,可我今天早上一起来,满脑子想的就是你在乡下会不会冷,会不会没有东西吃,你知不知道我几点起来?五点。早饭摊子都没摆出来,我等啊等,好不容易等到人家开了门,买了东西就奔过来了,一刻都不想等。”

他说到这里,捂着额头呻吟:“要命的是,就这样,我还觉得真开心啊,比在家里等你电话开心多了,都这样了,我能有什么办法?我觉得自己没良心透了,可还是忍不住,还是过来了。”

他的话让钟采蓝茫然无措,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爱而不见,搔首踟蹰,这样青涩的爱慕,就算没有经历过也该见过,但钟采蓝觉得不可思议极了。

周孟言受尽她的宠爱,只有女孩子追逐他的份儿,哪里舍得他为一个人备受煎熬?

然而,他此时此刻,的的确确在为她饱受折磨。

她是如此不舍,可又如此悸动。

“你以为就你知道我们之间的问题?我早就考虑过了,我承认你说得对,我们俩最好就老死不相往来,这样我对得起银月,对得起良心,还可以得到自由,有什么不好的?可我做不到啊!”

他恨恨道,“我喜欢你又不受我控制,我要是有的选…”

钟采蓝以为他会说“有的选绝对不会喜欢你”,可没想到他顿了两秒,生无可恋地说:“我希望能早点认识你。”

早一点认识她,早一点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或许银月的悲剧和他们的两难都能迎刃而解。

只可惜,人生不是恋爱游戏,没有攻略,也没有选项。

他长长叹了口气:“采蓝,我知道我很自私,本来你都做出决定了,我还要死缠烂打,是我对不起你,可是我怎么都觉得应该告诉你我的想法——我是真的喜欢你,不是因为别的什么缘故,你能不能相信我?”

钟采蓝鼻子发酸,轻声道:“对不起,我说了很过分的话。”

“那你喜欢我吗?”周孟言想起了这个至关重要的问题,“你对我是什么样的感情?”

钟采蓝迟疑着,微微点了点头。

但周孟言仍不满意:“那是什么样的喜欢:创作者对作品的喜爱,还是纯粹的欣赏,又或者是爱情?”

“还要更复杂一点。”她微微蹙眉,苦恼道,“我说不好,可能都有吧。”

周孟言:“…”

钟采蓝:“嗯?”

他抱着必死的决心问:“你这种没有谈过恋爱的人,真的知道男女之爱是什么样的感觉吗?”

钟采蓝:“…你是不是觉得我真的不敢打你?”

“我是合理怀疑。”他抗辩,“你想想看,你只是在需要我的时候才会想我——朋友失踪了、考试没考好、生病了,还有其他乱七八糟的——但我是一直都在想你,喜欢一个人是我这样的,不是你那样的!”

“你说得有道理。”钟采蓝反悔得很痛快,“那我不喜欢你吧。”

周孟言:“…”

他懊恼的样子让钟采蓝心情愉悦,主动道:“很晚了,睡觉吧。”

“等等!”周孟言才不愿意让告白无疾而终,“我说我喜欢你,你相信我了吗?”

钟采蓝苦笑道:“我不知道。”她觉得自己是信了,他话中的情意不容作假,可还是有点不信的,他怎么就会喜欢她呢。

周孟言不敢逼她太甚:“那我这么问吧,你知道我喜欢你了吗?”

这一回,她微微点了点头。

他笑了起来,快乐又怅惘:他终于让她知道自己的心意了,不用再苦苦隐瞒,生怕露了行迹,至少…至少他不会再辜负她的心意。

他也是喜欢她的。

然而,那有什么用呢?纵然她为他找了借口,然而,移情别恋终究是他自己做出的决定,喜欢上她,也是从他内心深处诞生的感情。

依旧是他对不起银月。

“采蓝。”他忽而认真道,“既然你承认我喜欢你是我自己的决定,那你就该清楚,没有人逼我移情别恋的,不是你的错,是我的。”

钟采蓝下意识道:“不,我和你说了…”

周孟言伸出手指贴住了她的嘴唇:“听着,就算你设定了我和她的感情并不深厚,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可以理直气壮地喜欢上别人——因为我接受了她,我和她成为了男女朋友,所以感情不深厚,不是灵魂伴侣,都不是借口。”

“我不想当你的傀儡,当然也不能把责任推在你身上。是我见异思迁,是我对不起银月,这些罪名是我的,我做了,我自己担。”

让他备受痛苦的并非是移情别恋的罪名,而是喜欢钟采蓝就已经很对不起银月了,但凡他还有一点良心,就决不能和她在一起。

否则银月泉下有知,怎么能安息?

“我真的是太糟了。”他喃喃道,“已经对不起银月,还要对不起你。”

如果不和银月在一起就好了,可时间无法倒流;如果银月没有死就好了,可人死不能复生;如果不喜欢钟采蓝就好了,可他做不到,一步错,步步错,终于成了死局。

如此种种,钟采蓝全都明白。然而她想,珍珑棋局,也不是破不了,只要他再喜欢上别人就好了。

只要不是她,他就不必再受此折磨,所有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但她不想说。

他的感情太珍贵了,她想再多拥有一会儿,反正他不过一时被迷惑,等到清醒过来就会主动放弃她的。

那就让她的梦再做得长一点吧——哪怕那只是晨曦中注定会消逝的露珠,是初春即将化去的雪人,在记忆里,都可以定格成永恒。

“好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她微微笑道,“我累了,改天再说吧。”

周孟言如梦初醒,难得的相处时间,浪费可耻:“不说了。那我们看电视吧,可以点电影看,你喜欢看什么?”

钟采蓝哭笑不得:“不看了,睡觉吧。”

周孟言不情愿:“睡什么觉!不想睡觉想睡你!睡不睡??”

钟采蓝:“…不约。”

“所以说,你对我不是那种喜欢吧。”他暗暗咽了口唾沫,半真半假地试探,“你真的不想和我为爱鼓掌吗?”

钟采蓝:“…”男孩子是不是就是容易得寸进尺?她深吸了口气,微笑道,“不用那么委婉,上个床还是可以的,来,脱衣服,谁不脱谁是小狗。”

周孟言:“汪!”

第77章 挣扎

不可描述的事当然没有真的发生。

周孟言自己都没想过会怂得那么快, 可那句“汪”好像没有经过大脑, 直接由脊椎神经做出反应, 所以一叫出声,他自己先窘得耳朵红了。

但是输人不输阵,抢在钟采蓝笑出来之前,他就先说道:“我是说, 我的意思是…”顿了片刻,方道,“我不想你对我只是对于作品人物的喜欢。”

钟采蓝莞尔:“对啊, 那你怎么不来求证一下?”

“不行。”他拖长了声调, “你不是我女朋友,不能和你亲热——虽然我得承认我很想——但是不能。”

钟采蓝笑了起来:“那可能永远都不能了。”

一说这个, 周孟言就沉默了片晌,但很快道:“关于这个,我有一个不是很成熟的想法。”

“我听着。”钟采蓝很有耐心。

“银月已经死了, 我没有办法再请求她的谅解, 所以至少,我想为她做完这最后一件事。”周孟言不自觉地舔了舔嘴唇, 略带紧张地看着她,“我想聂之文为她偿命, 这是我唯一能为她做的了,只有做完这个,我才可以…”

不等他说完,钟采蓝便不解地问:“聂之文死了又怎么样?罪魁祸首原本就是我, 这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的事实。”

“你又不是有心的,你不是故意的!”他为她找借口,争辩道,“而且、而且你也为她找到了凶手,这不就够了吗?”

够了吗?钟采蓝并不觉得,现在聂之文还活着,他自然更恨那个直接凶手,等到聂之文死了,天长日久见着她,难道不会想起高银月死时的惨状来?

不可能的。

她没有说话,可表情说明了一切,周孟言只能道:“好吧,你要是觉得不行,我再想想办法。”

没有办法的。她在心里说,但怎么都不忍心戳破他美好的幻想,叹了口气,笑说:“那你慢慢想吧,我真的要睡觉了。”说着,理也不理他,径自上床睡觉,还独占中间,分明是不给他留位置。

周孟言:“…”他靠过去,推推她:“你不会真的让我睡地板吧?”

“我没这么说啊,只不过占地盘本来就是先到先得。”钟采蓝挪了挪枕头,“床尾还有位置,你可以睡那儿。”

行,她有张良计,他没有过墙梯?

周孟言二话不说弯腰把她横抱起来,挪到远处,自己以极其灵敏的身手躺上床并且卷裹了被子:“抢被子,也是先到先得,你就这么睡吧。”

钟采蓝做了个深呼吸:“行,随便你。”说罢翻过身不理他了。

周孟言用力掸着被子,发出啪啪的声响:“但是,我还有个但是,作为男主角,我总是有一颗怜悯妇孺的善心,我可以把被子分出一半。”

钟采蓝闭眼假寐。

周孟言又抖了抖被子,扇气的凉风吹起了她的发梢,可她背对着他,好像一点感觉都没有。他故意把被子送过去一个角,只要她愿意,随时都能扯走,但钟采蓝最能沉住气,依旧一声不响。

怕她真的着凉,周孟言不敢再闹,把自己的枕头挪过去一点,一翻被子,把两个人都严严实实罩了起来。

空调呼呼地卖力工作着,但不知是年久老化还是被子透风,睡了两个人的被窝一点都不暖和。

周孟言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把她揽过来,两人肌肤一碰,他就起反应了,连忙挪了挪,确保不听话的部位不会和她直接接触,又怕她误会:“你别怕,我会控制住的,你不要动,当心感冒。”

钟采蓝刚刚还在生闷气,这会儿就被他逗乐了,忍不住笑出声。

周孟言气闷:“看主角出糗是不是你们作者的恶趣味?”

“没有,就是觉得你人设崩了。”钟采蓝转过身,一本正经道,“台词念错了,以后应该说…”

周孟言给她接上去:“你还满意你看到的吗?”

“这是浴巾掉下来的台词。”

周孟言沉思一刻,又问:“女人,我现在就告诉你我是不是男人?”

“不对。”

他想了想,顿悟:“噢,那是这个——不要动,再动我不保证会发生什么?”

“答对了。”钟采蓝夸奖,“奖励你一朵小红花。”

周孟言忍不住叫了起来:“你神经病啊!你敢给我写这种台词我和你拼命!”

“好了好了,开个玩笑而已,你太紧张了。”钟采蓝竭力绷着脸不让自己笑出来,“睡觉吧,没关系,你放松一点。”

周孟言将信将疑:“真的?我可以再挪开一点。”

“那被子就盖不住了。”钟采蓝把被角折折好,“我真的不介意,你是男孩子啊,没关系的。”

或许是知道他绝对不会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所以她并不觉得难以忍受,正相反,因为男孩子特有的小烦恼,让他看起来更可爱了。

周孟言放心了,紧绷的肌肉放松下来,换了一个更舒服的睡姿:“那如果我硌着你了,你把我推开就行了。”

“好。”她说,“睡觉吧。”

“晚安。”周孟言关掉了壁灯。

黑暗里,感官的敏锐度上升了,他感觉到她的发丝搔在手臂上奇痒无比,也感觉到和她触碰的肌肤超乎想象得柔软,很想用力蹭一蹭,更感觉到有一股温热的芳香随着她清浅的呼吸被吐露出来,好像花苞初绽,馥郁醉人。